文 |?沐子恒? 砍柴書院專欄作者
古時候穿扳,十年寒窗考取功名,是每個男兒少年時的主旋律国旷,恐怕沒人會浪費時間做白日夢矛物。
然而,明末清初跪但,就有這么一位仁兄履羞,堪稱“一代夢宗”。他嗜夢成僻,還把夢記載在自己的《朝陽夢史》里忆首。
他的一生不為世人理解爱榔,但夢中的世界卻讓人向往。
他創(chuàng)立了“夢鄉(xiāng)之國”糙及,自己就是這個國家的主宰详幽。只需要香爐、茶鼎浸锨、石枕之類的催眠設(shè)備輔助唇聘,不一會就神游化外,游遍三山五岳柱搜、大江大河雳灾。他把一幕幕夢境都記載在自己的《朝陽夢史》里。
二十一歲時冯凹,他曾寫下一本小說《西游補》,書中炒嘲,孫悟空像電影《大話西游》里一樣宇姚,墜入情網(wǎng),讓人不禁猜測夫凸,難道星爺也曾受過這本書的啟發(fā)浑劳?
這個人,就是董說夭拌,一個把生活過得如詩一般寫意的追夢人魔熏。
董說字若雨,出生時家道和世道一樣沒落鸽扁,大明朝也剛剛慘敗給后金蒜绽。
董說的曾祖父曾做過嘉靖朝吏部左侍郎,到了爺爺這輩光輝不在桶现,只是萬歷十一年的進士躲雅,做了一個朝中小官。而父親體弱多病骡和,在董說八歲的時候就去世了相赁。
少年的他,曾對這一生慰于,有過這樣的規(guī)劃:前三十年讀書钮科,后三十年游覽天下。
就像他的詩所說的那樣:云中乍訝聲如豹婆赠,迎著挑書入屋來绵脯。這一生就這樣簡簡單單度過。
本來這孩子,人聰明桨嫁、又好學(xué)植兰,家里人該有多開心啊璃吧!可惜他讀得并不是什么“經(jīng)世致用”的書楣导,全是“無用”閑書。
董說五歲的時候畜挨,就能讀《圓覺經(jīng)》筒繁,從小和佛學(xué)結(jié)下了不解之緣。此外還研究天文星象巴元、采藥煉香毡咏,喜歡記各種稀奇古怪的夢。
要問啥時候逮刨,有了這癖好呕缭?
董說也說不清了,他依稀記得修己,十六歲那年一場大病恢总,家里請來一個祖?zhèn)鹘芍校铧c要了他的命睬愤。
昏昏沉沉的時候片仿,他覺得身體一點點變輕,在向上升尤辱,踩到了棉花垛一樣的白云砂豌。
他光著腳丫開心地跑呀跑,突然腳下一空光督,不小心踩破了棉花阳距,露出黑色的天空,他像溺水的人一樣亂抓亂搖可帽,卻什么也抓不住娄涩,眼看要跌落凡間,他才從沉睡中驚醒映跟,像李太白那樣“恍驚起而長嗟”蓄拣。
從此半夢半醒。
老人和先生們不忍看著他放棄治療努隙,沒少提點他:孩子扒蛐簟!本來以你天分之高荸镊,用力之勤咽斧,要不是給那些胡說亂道的東西迷了心堪置,專在考據(jù)編年學(xué)上下功夫,肯定光耀門楣张惹,以后是一等一的人物舀锨。
而現(xiàn)在,整天老睡不醒宛逗,亂發(fā)神經(jīng)坎匿,給自己弄些助長神經(jīng)病的藥,虛度光陰雷激,這娃子算是毀了疤媸摺!
董說心里好笑屎暇,在自己的世界里樂得自在承桥。他說:“若能記下這些夢,是一種極大的歡娛根悼,仿佛被俘虜進另一個世界凶异,讓你覺得有意識的世界很遙遠〖费玻”
在夢里唠帝,他與古代詩仙為友,與江湖俠客同行玄柏。
他的眼中,夢不是怪癖贴铜,相反粪摘,是味良藥,“性甘绍坝、味醇徘意、益神智、暢血脈轩褐、去煩滯椎咧、清心遠俗“呀椋”
這夢像千面折射鏡般勤讽,折射著自己的內(nèi)心。
年輕時拗踢,他也曾聽從家人的話脚牍,考個功名,光耀門楣巢墅。世人熱衷功名利祿诸狭,他卻害怕變成那樣的自己券膀。
在夢中,他被各種俗事纏繞驯遇,醒后就更向往王維那種寄情山水的生活芹彬。
他終于懂了,夢境中的自己叉庐,正是欲望舒帮、恐懼和內(nèi)心交戰(zhàn)的鏡像。
董說24歲那年眨唬,正值大明覆亡会前。他也曾加入民間的復(fù)社,指望靠自己的一枝禿筆匾竿,能貢獻點微薄的力量瓦宜,但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更適合隱居。
豪族們忙著把錢財轉(zhuǎn)運到南方岭妖,南明小朝廷對復(fù)國也并不上心临庇,整日醉生夢死。
陳子龍將軍犧牲之后昵慌,戰(zhàn)局急轉(zhuǎn)直下假夺,顧炎武、黃宗羲等退隱著書斋攀,董說看到時局無力回天已卷,只能自嘲一聲:百無一用是書生。
他遠遁山林淳蔼,浪跡青山白水之間侧蘸,把那些貪官污吏、外族侵略想象成鬼怪鹉梨,寫進自己的夢史讳癌,算是一種“精神勝利法”。
他想逃離這個現(xiàn)實存皂,誰是國家的主人也變得不重要了晌坤。只要有夢,在哪里都很快樂旦袋。
為了造夢大業(yè)骤菠,他要準備一些催眠設(shè)備,當時很流行的香料就成了首選疤孕。
他漸漸發(fā)現(xiàn)娩怎,自己還有這樣牛的天賦,能分辨上百種空氣中的香氣胰柑,可以做個專業(yè)的美學(xué)鑒賞家截亦。
讀書的時候爬泥,就焚上松葉和衫葉混合制成的香;入睡的時候崩瓤,就點上濃濃的杏香袍啡,一會兒就夢回商周,見到了先秦賢哲却桶。
他還采集了七十種花卉的露水境输、用光了所有的沉木和丁香,歷經(jīng)七天終于制成三束線香颖系。聞到香氣嗅剖,死人也能活過來,所以他取名叫振靈香嘁扼。
他像是對萬物充滿好奇的孩子一樣信粮,把各種各樣的植物和花放到特制的博山爐里去蒸。
伴隨著氤氳香氣讀書趁啸,董說仿佛讀出了書中的世界:
蒸薔薇强缘,如讀秦少游詩詞,柔而不媚不傅;
蒸梅花旅掂,如讀酈道元《水經(jīng)注》,筆墨清幽访娶;
蒸菊花商虐,像踏進了香火裊裊的古寺,落葉清秋崖疤;
蒸臘梅称龙,如讀商周時代的鐘鼎文,古樸拗口......
如果是坐在船上聽江南秋雨戳晌,那就更棒了,就像他詩中寫的:
“何處難忘雨痴柔,涼秋細瀑垂沦偎;
小窗佳客在,白豆試花時咳蔚;
漁笛聲全合豪嚎,水村煙正宜。
溪山笤上好谈火,雨僻少人知侈询。”
這世外桃源般的日子糯耍,多少人都向往著扔字、追求著囊嘉。但往往都喪失了感受美的能力。
而董說革为,把它完完整整展現(xiàn)出來扭粱,像一幅山水畫,董說就是那個“獨坐幽篁里”的主人震檩。
董說造夢琢蛤、煉香、讀書抛虏,都很有造詣博其,但好像又都不能給他帶來名氣。如果他像正常文人那樣迂猴,立德慕淡、立言、立行错忱,多出幾本詩集儡率,這一生不就圓滿了?
然而董說卻并不在意這些名利以清,他所入的禪宗也不主張立文字儿普。
三歲時,董說就能像佛祖那樣盤腿打坐掷倔,寺廟里的老和尚常常點著他的腦殼眉孩,夸他有慧根。
他從小就愛聽寺院里傳來的鐘聲勒葱,鐘聲清越久遠浪汪,仿佛這聲音會回蕩出一條條渦紋。
三十七歲時凛虽,董說終于決定聽從鐘聲的召喚死遭,將余生獻給佛門。
故鄉(xiāng)的寺院被戰(zhàn)火摧毀了凯旋,于是他云游四海呀潭,在苕溪、洞庭之間找到了一處歸宿至非。
他有時會和附近靈巖寺的和尚促膝長談钠署,然后就像遁地的土行孫,家人和朋友也不知他人去哪了荒椭。
他居無定所谐鼎,有時就住在洞庭山的小船上,還給自己的船取了名字趣惠,叫“石湖泛宅”狸棍。
凄清夜雨身害,深宵人靜時,他就坐在船上聽雨隔缀,聽屋角滴滴答答题造,沙漏一般,不知道今夕何夕猾瘸。
甚至在除夕的時候界赔,船外漫天飄下鵝毛大雪,湖面也凍得結(jié)結(jié)實實牵触,他也不回去淮悼,就坐在船上寫著自己的文稿。
他說:我這一生從未放下手中的筆揽思。
但因為禪宗主張不立言的緣故袜腥,董說后來很糾結(jié),他一直在不停地寫钉汗,也不停地燒羹令。
經(jīng)常雙掌合十,向佛祖宣誓:此生不留“綺麗之言”损痰!
然后把付出不少心血的詩作福侈、散文集投入火爐,以表真心卢未。
兒子哭著從火爐里搶出文稿肪凛,或者抱著他的腿,請求留下一些以校訂刊行辽社。
他說伟墙,再刊行一些文字,不過是再墮落一次滴铅,我下半生只在這青鞋竹杖間戳葵,還是燒了吧。
他像一個雪地里行走的盜賊汉匙,一邊前行拱烁,一邊偷偷地把走過的腳印抹掉。
然而他和文字好像結(jié)下了說不清的情愫盹兢,《西游補》這本小說,最終沒有燒掉守伸,他還是留下了100多部作品绎秒。
世人眼中的他,是個令人惋惜的怪人尼摹。他本有機會發(fā)一筆大財见芹,卻忠于甘守茅廬青燈古佛剂娄;本有機會寫出更多詩文流芳百世,他卻一把火燒個干凈玄呛。
他為夢所耽阅懦、為文字所累,看似一生徒勞徘铝。但他的心從未迷失耳胎,正像他在書中感嘆的那樣:自中國愁苦,達士皆歸夢鄉(xiāng)惕它。
人生就像一場無邊無際的幻想怕午。
世人都想成為世俗意義上的成功者,卻不知道淹魄,人生并不只有一種活著的方式郁惜。
而董說就用自己的一生,給了我們另一種人生的模板甲锡。
他不算成功者兆蕉,但他活得很快樂。
當感覺離快樂越來越遠的時候缤沦,換種活法虎韵,也許會發(fā)現(xiàn)不一樣的風(fēng)景。
排版:淇然
責任編輯:淡淡翠
實習(xí)編輯:柳葉叨叨疚俱、老泥巴
校對:老泥巴
文章作者簡介:沐子恒劝术,喜歡讀書,寫字的90后作者呆奕,專注人物养晋,品味不一樣的五味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