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母親拉家常,母親無意中說起自己快七十歲了挺益。我似乎驟然驚出了一身冷汗,原來歲月可以過得這么匆匆乘寒,我一直以為自己尚自年輕望众,天天和親人簇擁一起,未曾細想母親的年齡伞辛,倒不覺得時光流逝起來的無情與殘酷烂翰,即便我也年近不惑了。我們這個年齡的人蚤氏,正在經(jīng)受人生中痛苦的煎熬甘耿,直面親人在自己的眼前逐漸衰老,甚至離去竿滨,卻無力扼住時間的巨輪佳恬!往往在不經(jīng)意當中,我偶爾會想起那些無限疼愛我的長輩于游,卻徒增無盡的悵然和傷感毁葱,比如外婆。
外婆是一個地道的農(nóng)村婆婆贰剥。記憶當中倾剿,她身材很高,脾氣也很大蚌成,是家里家外的一把好手前痘。外公內(nèi)向凛捏,是一個鐵匠,很少過問家中事務际度,倒是外婆管家葵袭,一應事情,不分巨細乖菱,都是外婆拿主意定奪坡锡,把六個子女料理得服服帖帖,家雖窮窒所,卻也井井有條鹉勒。我的童年很多時間就是待在外婆家的,就像外婆的尾巴吵取,她到田間禽额,我跟了去,她到菜園皮官,我也屁顛屁顛地跟著脯倒。外婆總是戴著一頂草帽,扛著鋤頭捺氢,笑瞇瞇地牽著我藻丢,儼然視同我是她的內(nèi)孫。許是跟外婆待在一起的時間較長摄乒,我成為外婆最疼愛的外孫悠反。她看我的眼神,總是深沉的慈愛馍佑,以致讓我很自然地就會把頭依偎過去斋否,任外婆在我的后背輕輕撫拍。
外婆原來出身大家閨秀拭荤,這是我上小學五年級時才知道的茵臭。以前零零碎碎地聽母親說過外婆的家世,大抵出身于富紳望族舅世,外婆是唯一的千金笼恰。小時候,還上過私塾歇终,頗有一些文化。所以逼龟,外公入贅過來评凝,成為上門女婿。后來因為歷史原因腺律,家道衰敗奕短,外婆放下了書本宜肉,放下了身段,成為一個地地道道的農(nóng)村婦女翎碑,一晃就是幾十年谬返,而和她一起念私塾的同窗,據(jù)說有的官至部廳日杈,有的富甲一方遣铝。但是從外婆蒼老的容顏里,誰能相信她居然接受過嚴格的傳統(tǒng)文化教育呢莉擒?我記得那時候酿炸,我喜歡看《小學生天地》,而這刊物往往在封底都登載一些書法涨冀、繪畫類的作品填硕。外婆隨手翻起一本,念起其中的一副對聯(lián)書法“得山水清氣鹿鳖,極天地大觀”扁眯。我當時感到異常的驚訝,因為我的奶奶和我的祖奶奶翅帜,甚至我的二嬸姻檀,她們不識一字,外婆竟然會認識字藕甩!外婆沒有注意到我的神色變化施敢,慈祥地給我解釋這副對聯(lián)的作者和意思,勉勵我要寫好毛筆字狭莱,做那樣達觀之人僵娃。
外婆的日子過得很辛苦,一生不曾安順過腋妙。她撫養(yǎng)六個子女成人成家默怨,從來沒有顧及生活的重擔對她身體的摧殘。她的最小女兒也是我的小姨骤素,只比我大五歲匙睹,從出生到上學,一直到出嫁济竹,外婆才算是把子女的終身大事料理到頭痕檬。外婆應該可以歇歇了,但是婆媳不和送浊,連氣帶病梦谜,外婆終于徹底病倒了。等到檢查結(jié)果出來,外婆竟然到了肺癌晚期唁桩。她受不了兒媳的刁難闭树,也受不了病痛的折磨,她以七十多歲的高齡步行二十多里路來到我家荒澡!看見我們的那一刻报辱,外婆終于不支,暈倒在我母親的懷里单山。父親連忙張羅治療碍现,也只是讓外婆能減輕痛苦,補充能量饥侵。醒來后的外婆眼淚漣漣地對我們說鸵赫,她想吃肉,喝魚湯躏升,但是兒媳不僅不做給她吃辩棒,還咒罵不休。母親聽了膨疏,憤然抄起一根搟面棍一睁,準備回去教訓自己的弟媳,但是看見衰弱無助的外婆佃却,咬牙轉(zhuǎn)身者吁,只有攥緊外婆的手失聲痛哭。外婆在我家度過了生命的最后時光饲帅,看得出她雖然依舊留戀這個世間复凳,但是不再感到痛苦。幾十年心酸灶泵,就在生命的最后一個月里育八,她終于可以什么也不用操勞,也不必聽難聽的話語赦邻,直面難堪的人髓棋,享受人生最后一刻的安詳。
外婆離開我們二十年了惶洲,曾經(jīng)心底暗暗發(fā)誓要盡心贍養(yǎng)她老人家的我按声,如今只有在清明時節(jié),靜靜地坐在她的墓碑前恬吕,默默地追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