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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特殊的年代换棚,我們這樣學語文
一、在動蕩的年代學習漢語拼音
應該是1971年的春天反镇,我上學了固蚤。上一年級。那時節(jié)歹茶,是一個特殊年代夕玩。你知道的。
那時候惊豺,我7歲燎孟。
之前,沒有上過幼兒園尸昧。那時候揩页,我們蒲場學校沒有幼兒園。蒲場學校是一所包括了小學和初中的七年制學校烹俗,小學是從一年級到五年級爆侣,沒有六年級萍程,初中是初二年級上完就算初中畢業(yè),沒有初三累提。
記得上學之前尘喝,我的父親和二哥、三哥他們?nèi)齻€人斋陪,曾聯(lián)合起來策劃了一次讓我上學的事情朽褪。
我當時喊小學校長顧林桂是干爸爸,叫許玉琴干媽媽无虚。干媽媽其實是我的啟蒙老師缔赠。我們當時叫她許先生。
他們其實并不是我們蒲場大隊的人友题。我在《蓼蓼者莪》這篇小說里嗤堰,將他們作為原型,塑造了兩個年輕的鄉(xiāng)村教師由上面安排下來的情節(jié)度宦。而他們的到來踢匣,最直接受到影響的,竟然是我爺爺?shù)乃箭R學塾戈抄。思齊學塾因為蒲場村有了新學校离唬,而被責令關(guān)門了。那應該是1955年的事划鸽。
他們?yōu)槭裁闯蔀槲覀兊母砂职趾透蓩寢尩氖漭海移鋵嵰膊恢馈?/p>
我父親是個下放的軍人,1957年回到了蒲場村裸诽。跟著我們的父親一同回到老家的是我們的媽媽和我們的大哥嫂用。
我們的父親一家經(jīng)由揚州回家,在那時候丈冬,是一件不得了的大事嘱函。誰能想到,十年前離開蒲場出去打仗的人埂蕊,十年后回來实夹,便拖家?guī)Э诘模伊C危考耶攲⒁粭l大木船都壓得沉沉的呢亮航?
可能是因為這層原因,顧家和我們家匀们,兩家走動起來了缴淋。聽我母親說,有一段時間,還走動得特別熱絡重抖。
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露氮,我從小就非常怕我的干爸爸和干媽媽。
我同樣非常害怕學校钟沛,我總覺得學校是個令人恐懼的地方畔规。
這可能與我二哥、三哥經(jīng)澈尥常回來說老師經(jīng)常打人叁扫、熊人有關(guān)。他們每次回來畜埋,帶回來的話莫绣,都是這樣的,今天悠鞍,誰被先生熊了对室,誰被先生能尺子打了。
這樣的話咖祭,勢必會在我心頭投下陰影掩宜、恐懼。因此么翰,我在還沒有上學前牺汤,便開始害怕學校。
六歲那年硬鞍,父親、二哥戴已、三哥曾聯(lián)合起來固该,把顧校長請到我們家,讓顧校長抱我去上學糖儡。我一聽是上學伐坏,嚇壞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握联,一定要從顧校長的懷抱里掙脫出來桦沉,無論他怎么用“干爸爸喜歡你呵”“干媽媽也喜歡你呵”來哄我,我仍然是說什么也不肯上學去的金闽。
最終纯露,還真的是掙脫了。
后來代芜,顧校長哄我道:“小四埠褪,只要你去上學,干爸爸我就給你買糖〕伲”
那個時代贷掖,一粒紙包糖和一張漂亮的糖紙,對一個孩子的誘惑是巨大的渴语。然而苹威,饒是如此,我還是沒有答應去上學驾凶。
哪有這么容易吃到糖的牙甫?能吃到糖,是多么不容易跋林!腹暖!我料定這糖沒有那么容易吃到。
所以翰萨,上學的事脏答,也就黃了。
后來亩鬼,我料定殖告,我父親和二哥、三哥他們雳锋,也并不是特別認真地要我去上學黄绩。
所以,我繼續(xù)沒心沒肺地又玩了一年玷过。
直到7歲擱在頭上爽丹,實際上是虛8歲了,這樣辛蚊,便無法逃脫了粤蝎,必須上學了,而且袋马,一般大的小伙伴們初澎,都是那一年春天上學的,我也就沒有理由再待在家里沒心沒肺地玩了虑凛。這時候碑宴,我如果不去上學,我們的父親和哥哥們桑谍,一定是要揍我的延柠。
正式上學,是在那年的春天锣披。
那時候捕仔,學年是從寒假后的春學期開始的匕积。
我正式讀小學一年級時,我的干爸爸顧林桂榜跌,已經(jīng)調(diào)離了蒲場小學去到唐劉中心小學做校長了闪唆。不過,他好像每天都會回到蒲場钓葫,我時時看到他坐在他們家堂屋里讀書悄蕾;到了夏天,干爸爸打著赤膊础浮,坐在巷子里帆调,一邊喝著茶,一邊讀著磚頭一般厚的書豆同,旁邊放著熱水瓶番刊,茶杯里放了一半的茶葉。那樣子影锈,是非常享受了芹务。
干爸爸是個非常體面的人。在我心中鸭廷,干爸爸一直是個非常了不起的人枣抱。
我那時就非常憧憬干爸爸這樣的生活方式。如果有一天辆床,我也能享受到這樣的讀書生活佳晶,我便覺得是人生最大的幸福。
我在二年級上了三個學期讼载,這樣一來轿秧,才終于調(diào)整成直到現(xiàn)在都在使用的學年制。舊學年制咨堤,在我們?nèi)昙壍臅r候菇篡,正式退出了。新的學年制吱型,在那一年正式開始了逸贾。
上學后才發(fā)現(xiàn)陨仅,學校也不是那么令人恐懼津滞,學校里的老師們,當然是讓人畏懼的灼伤,但也不是那么像哥哥們所說的那樣讓人害怕触徐。
日子長了,事情甚至出現(xiàn)了相反的情形:蒲場學校的老師們狐赡,哪里會打?qū)W生呢撞鹉?他們其實都非常好。在那個特殊的年代,在那個貧困的年代鸟雏,在那個動蕩的年代享郊,他們生活得非常體面、非常高貴孝鹊。幾乎每一天炊琉,他們都非常體面、非常優(yōu)雅地出現(xiàn)在學校里又活。他們衣著樸素大方苔咪,談吐優(yōu)雅,待人和善柳骄,舉手投足之間团赏,盡顯一個做先生的尊嚴與高貴。在那個特殊的年代耐薯,在那個全社會整體貧困乃至貧寒的時代舔清,教師群體卻顯得非常高貴、脫俗可柿。
這也是為什么我從七歲開始就滋生長大做一名老師的理想的鸠踪。
我們這一屆一年級,其實是非常幸運复斥。這份幸運营密,是我們的干媽媽許玉琴老師帶給我們的。
因為目锭,就是我們這一屆學生评汰,在剛剛走進校門上一年級時起,便開始學漢語拼音了痢虹。
打開課本被去,第一課就是漢語拼音。
這太新奇了奖唯。因為惨缆,上個年級的課本,一開始丰捷,還是語錄坯墨,還是最高指示。漢語拼音的內(nèi)容是零零星星地安排在各個單元的病往。
而且捣染,上一個年級的學生,基本上都沒有學會漢語拼音停巷。
上一個年級里耍攘,有我的三哥榕栏,還有干媽媽的兒子。他們到現(xiàn)在蕾各,都無法準確地把漢語拼音字母與英文字母準確地分辨清楚扒磁。
全學校,只有一個老師可以把漢語拼音課像模像樣地上起來式曲。而這個老師渗磅,就是我們的干媽媽,就是我們的啟蒙老師——許玉琴老師检访。
許先生這一年循環(huán)到了一年級始鱼。
許老師雖然是我的干媽媽,但是對她的情況脆贵,我還真的不太了解医清。可能卖氨,我是太小了会烙。太小的孩子,總是不敢多問家里這事兒那事兒的筒捺,連打聽也不太敢打聽柏腻。就是打聽了,也沒有人愿意告訴我系吭。所以五嫂,直到現(xiàn)在,也還是不太清楚肯尺。
只記得沃缘,好像是聽別的同學談起過,許先生大約是一個民辦教師则吟,學歷也只是初中畢業(yè)槐臀。她和我媽媽一樣,老家也不是我們這里的氓仲,而是離我們十八里遠的戴南鎮(zhèn)上的水慨。
戴南鎮(zhèn),在我們蒲塘里人看來敬扛,就是城里了晰洒。
戴南鎮(zhèn)上的人,在我們鄉(xiāng)下人看來舔哪,比起興化城里的人還要洋氣些欢顷。
我其實也有點怕許先生槽棍。
但許先生有一個絕活兒:普通話特別好捉蚤!而且抬驴,她教漢語拼音特別認真,特別帶勁缆巧。
在我們的蒲場學校布持,我們對老師有一種特殊的稱謂:先生。不管你是男教師還是女教師陕悬,蒲場的人們题暖,一律稱之為先生。
我們開始學習漢語拼音了捉超。
我們不是從漢語拼音字母表開始學的胧卤。我們是從元音字母開始學的,先學了六個單韻母:a拼岳、o枝誊、e、i惜纸、u叶撒、ü。
然后耐版, 我們開始學四聲祠够。每一個單韻母我們都以朗讀的方式學四聲。
我們讀的時候非常賣勁粪牲,往往都是四聲連在一起讀古瓤,所以,陰腺阳、陽湿滓、上、去四聲聽上去抑揚頓挫舌狗,韻律悠揚叽奥,非常動聽。
我們每天都在誦讀痛侍,誦讀熟了朝氓,就難免快起來、連起來主届,這一來赵哲,我們的那種朗讀,就太有點像唱歌了君丁。
其實枫夺,這種唱讀法,我們倒是非常喜歡的绘闷∠鹋樱可是较坛,不知道什么原因,許先生不高興了扒最,臉一沉丑勤,說:“你們讀得難聽死了!”
我們于是不再唱讀了吧趣。
但我們不知道為什么法竞。
這樣讀,其實非常好聽强挫,怎么就難聽了呢岔霸?
很久以后,我們才知道俯渤,原來秉剑,許先生說,唱讀是私塾里的教書先生提倡的那一套稠诲,讀起來搖頭晃腦侦鹏,讀起來像小和尚念經(jīng)有口無心的⊥涡穑總之略水,許先生就是不喜歡這樣的讀法,許先生不喜歡劝萤,我們就不能再這樣讀渊涝,因為,我們也不想惹許先生生氣床嫌。
但是跨释,許先生為什么不喜歡私塾的讀書法呢?我們不得而知厌处。
現(xiàn)在鳖谈,回望那段歲月,我倒是覺得阔涉,許先生可能錯過了一個非常美好的讀書方法——至少缆娃,如果唱讀法真的像私塾里的讀書法的話,那么瑰排,古文吟誦之法贯要,是應該能夠得到很好的傳承的。
可惜椭住,這樣的方法崇渗,硬生生地被掐斷了。
我們的祖父是一名私塾先生,我敢斷定宅广,我爺爺是會吟誦法的葫掉。但是,非吵吮可惜的是,我父親沒有學會金拒,我叔叔也沒有學會兽肤。
而到我出生時,我們的爺爺绪抛,早已經(jīng)不在人世资铡。聽說,他的思齊學塾被關(guān)閉幢码,差不多是他最后致死的原因笤休。
我爺爺于1958年去世。而我的奶奶症副,則以97歲的高齡店雅,活到了1997年。
后來贞铣,我上大學后闹啦,與我們村一名叫姜生的老人有過一次閑聊。這位老人辕坝,比我們的父親歲數(shù)要大一點窍奋,比我們的爺爺又要小很多,他說酱畅,他會吟誦颓鲜。
但他的身份有點特殊课锌,他的父親、他自己,都被劃成了地既琴、富、反卖漫、壞捞魁、右中的“地·主”。
他和我的那次聊天用含,是1980年代初期矮慕。也就是說,那時候啄骇,他才敢稍稍講些話的痴鳄。
說起來,他一定是把話說給懂的人聽的缸夹』狙埃可惜的是螺句,那時候,我滿腦子先鋒小說橡类,一門心思想要成為朦朧派詩人蛇尚,又哪里會把這個非常中國化的東西放在眼睛里呢?姜生先生一定以為我這樣一位修習過中國古典文學的人顾画,一定會從文化的高度取劫,認真地聽他吟誦,并將吟誦技術(shù)傳承下去的研侣∑仔埃可惜,我那時候庶诡,只是靜靜地聽著這位老先生將劉禹錫的《陋室銘》吟誦完畢惦银,卻沒有作任何記錄。更沒有想到請他吟誦出四書末誓、五經(jīng)的內(nèi)容扯俱。
不過,我已經(jīng)非常幸運了喇澡,畢竟蘸吓,我親耳聆聽過那遠古的聲音,親眼看到了古人是如何讀書的撩幽。
我們讀漢語拼音的唱讀库继,其實不完全與吟誦一樣。吟誦窜醉,還有一種得意后的忘形與陶醉宪萄,一種與文意渾然兩忘的快樂。
這是我從姜生先生那里感受到的榨惰。
我們的許先生教我們漢語拼音拜英,其實并沒有教全,或者說琅催,并沒有太系統(tǒng)地把漢語拼音的全部內(nèi)涵都講清楚居凶。那時候的她,畢竟沒有接受過系統(tǒng)的師范教育藤抡,她自己的漢語拼音侠碧,也全都來自于自學。
所以缠黍,我們學的漢語拼音弄兜,可以說是一種散裝的漢語拼音。譬如,我們當時并沒有學全全部的韻母知識替饿,對整體認讀這樣的知識语泽,對“一、七视卢、八踱卵、不”的變音,對“Y据过、W”零聲母的知識惋砂,對拼寫中大小寫的規(guī)則、隔間符號的使用規(guī)則蝶俱,對聲調(diào)標注方位的知識班利、對“啊”的音變饥漫,對輕聲榨呆、兒化的有關(guān)知識,我們都沒有學全庸队,甚至有些全然不知积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