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重聲明: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岔霸,參與馨主題第十五期【容】薛躬。
01
早上七點整是母親和老弟準時喊我起床的時間,首先由母親推開門呆细,扯著嗓子喊了兩聲:“阿辰型宝,起床了⌒跻”其實趴酣,按照我的上班時間,可以八點起床略水,但七點半母親要送老弟去上市里最有名的中學(xué)价卤,卻不讓我再睡下去。老弟被母親寵慣了渊涝,看我懶在床上超過十分鐘慎璧,就騎在我頭上用冷冰冰的手拍打我的臉蛋。我想將他推開跨释,腦海里卻涌現(xiàn)出小時候母親用衣架抽打我的畫面便用冷淡的語氣說:“好了胸私,我起來了”钐福”他像打了勝戰(zhàn)一樣哼著小曲從我房間離開岁疼。我將氣發(fā)泄在那坨被子上,雖怪不得它缆娃,但它身上留著老弟的味道捷绒,我便拽著它狠狠地摔在床上」嵋可它是個沒有感情的廢物暖侨,瞧不出常年堆積在我胸口的惡氣。
有了老弟之后崇渗,我變成聽命令的機器人字逗。母親讓我做的我得照做,老弟讓我做的我也得照做宅广,他們的話比老板和經(jīng)理的話更有權(quán)威性葫掉。
我深嘆一口氣,將被子疊好之后跟狱,換上衣服俭厚。一打開門,就瞧見老弟那張大臉驶臊。我什么也不說套腹,他卻朝我喊道:“快點绪抛,就你最慢〉缳鳎”我想舉起拳頭嚇唬他幢码,可耳邊卻傳來一句話,“阿辰尖飞,你比你弟大十二歲症副,你可不能欺負他≌”這話是母親講的卻是我厭惡的話之一贞铣,可不知為何,聽久卻成了一種恐懼沮明。我什么也說不出口辕坝,朝衛(wèi)生間走去。
母親從屋里出來荐健,“別遲到了酱畅,小心扣錢〗。”
“嗯纺酸。”我走進衛(wèi)生間址否,開始洗漱餐蔬。
在衛(wèi)生間里隱隱約約聽到母親和老弟的說話聲:
“阿耀,早餐都吃了吧佑附?”
“吃了樊诺,媽∫敉”
“把拉鏈拉上词爬,外面冷∥列保”
“好缸夹』狙埃”
門響起螺句,他們的聲音消失了。我洗漱完橡类,走到餐桌瞄了一眼蛇尚,只剩下三文治的盒子和空牛奶瓶。我失望地將老弟留下的垃圾丟進垃圾桶顾画,嘴里抱怨了一聲:“都是我大爺取劫〈殷裕”
所幸,我已習(xí)慣谱邪,走出家炮捧,帶上鑰匙,將門鎖上惦银,便到樓下騎著電動車前往公司咆课,但不管在家還是在公司,似乎也沒有什么變化扯俱。
02
到了公司停好電動車书蚪,我像往常一樣上樓走進李總辦公室給他辦公桌上的老龜喂食。
老龜住在龜缸里迅栅,里面有大小不一的石頭殊校,還有一些葉子漂浮在水面。老龜探出頭看向我读存,脖子伸得很長为流。李總對這龜甚是寵愛,每日給它喂的都是市場上鮮活的小魚小蝦宪萄。我們分工“伺候”這只龜:財務(wù)負責(zé)購糧艺谆,經(jīng)理負責(zé)監(jiān)工,我負責(zé)喂食和沖洗龜缸拜英。
這龜活得比我命長静汤,整整三十六年,見證了李總從窮到富的過程居凶,所以深受他喜愛虫给。李總喊它做“招錢龜”。我們私底下喊它作“老不死”侠碧,后來怕被李總聽見抹估,便把“不死”改成“龜”。
我在每一次給他喂食時弄兜,都會趁沒人的時候药蜻,將小魚狠狠地砸在它腦袋上,它縮著頭不敢冒出來替饿,我便在心里竊喜语泽。直到李總進來,我才裝成認真喂龜?shù)哪邮勇裼H爸爸給自個娃喂奶一樣踱卵。
李總見到我很開心,因為我對他的“寶貝”好据过,所以他也對我好惋砂。他朝我笑了笑妒挎,“干得不錯,小辰西饵≡脱冢”他一笑。我放松許多眷柔,可他這種笑庸队,會讓我產(chǎn)生錯覺:似乎自己談了好幾單。
李總開的公司是室內(nèi)設(shè)計公司闯割,很小彻消,只有兩層,一層接待宙拉,二層辦公宾尚。李總獨占一個大的辦公室,剩下我們?nèi)藬D在一個小的辦公區(qū)谢澈,比飲茶區(qū)還小煌贴,只有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經(jīng)理和我坐在一排锥忿,財務(wù)坐在對面牛郑。經(jīng)理負責(zé)設(shè)計,我負責(zé)協(xié)助設(shè)計敬鬓,而財務(wù)負責(zé)管賬淹朋。我們公司只負責(zé)畫施工圖,施工的項目李總會承包出去钉答。有時候單多础芍,我得瘋狂加班畫圖,如超過時間點数尿,很晚回去仑性,聲音不小心大了,母親會責(zé)怪我毛躁右蹦,若老弟沒睡诊杆,我的“罪名”則是打擾他溫習(xí)功課;若他已睡何陆,那我則是吵醒他未遂晨汹;總之,只有冷冰冰的責(zé)怪甲献,沒有溫度宰缤,比外面的雪還冰涼颂翼。
李總算是順其自然的人晃洒,他認為單多單少看緣分慨灭,每晚他都會混酒吧,這便是他談單的技巧球及,他若醉了氧骤,那么他醒來活多的可能性就大,若他沒醉吃引,那么單很可能跑到其他家了筹陵。沒單時,他給我們?nèi)钅鞒撸绱驋咿k公室衛(wèi)生和清洗龜缸朦佩。李總在,是三個人在打掃和清理庐氮,李總不在语稠,是兩個人監(jiān)督,我一個人在打掃和清理弄砍。我不知道該感到幸運還是不幸仙畦,在李總不在時,我覺得該感謝母親和老弟音婶,是他們練就我這一身的好脾氣慨畸,讓我在這小公司里待了整整三個月還得到他們的認可。他們夸我勤或者乖衣式,這兩個字眼是他們對我的高度評價寸士。
李總今日沒醉,我像聽懂他的意思碴卧,自覺地抬起龜缸碉京。他朝我點頭,“辛苦了螟深,小辰谐宙。”
我微笑著界弧,什么也沒說凡蜻。財務(wù)邊泡著茶邊看向我,“快點搞定垢箕,來喝茶划栓。”
“好条获≈臆瘢”我應(yīng)道。
干活時他們才喊我喝茶,這點我已經(jīng)摸透了委煤。我小心翼翼地將龜缸放在洗手盆上堂油,卷起衣袖,捧起老龜輕輕放在盆里碧绞,然后抬起龜缸將里面的水倒掉府框,將一顆又一顆石頭放進盆里,拿起刷子刷龜缸讥邻。刷了兩下我覺得有些無聊迫靖,伸出頭看了一眼,沒有人看向這邊兴使,就偷偷拿出藍牙耳機塞進耳朵系宜,點開網(wǎng)易云,按順序播放音樂发魄,再將衣袖卷高一些蜈首。等我完成這些動作、回頭看向那只老龜時欠母,卻發(fā)現(xiàn)它不見了欢策。
03
我再次清醒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變成老龜赏淌,這很荒唐踩寇,至于怎么變的?我完全不記得六水。我的記憶只停在老龜不見時俺孙,其余的完全沒有印象。
我被一雙粗糙的手丟進龜缸里掷贾,經(jīng)理的大腦袋擱在我眼前睛榄。他嘴里罵罵咧咧著,“這小辰怎么搞的想帅,洗個龜缸也能把自己弄進醫(yī)院场靴?”
醫(yī)院?我在醫(yī)院港准?這是怎么回事旨剥,但我現(xiàn)在的意識像是存在于老龜?shù)纳眢w里。它的身體是裝著我意識的容器浅缸,一圈又一圈的紋路包裹著轨帜,在黑暗中能瞧見兩個小孔,從小孔里能看到外面的世界衩椒。此時蚌父,經(jīng)理那張臉被放大哮兰,隨著我的視線移動,他臉上的痘印很是丑陋苟弛,有明顯的指甲印劃過留下的疤喝滞。他瞪著我,將小魚往我身上砸來嗡午。我居然下意識地把頭縮進龜殼里,這讓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事情冀痕。
約莫是我高二那一年荔睹,老弟六歲,在我學(xué)校附近的小學(xué)就讀言蛇,那一天沒記錯的話僻他,應(yīng)該剛下完雨,地上濕漉漉的腊尚,老弟被幾個小子圍在一起吨拗,我去接他的時候恰巧碰見。我朝那幾個小子喊道:“干嘛婿斥?欺負我弟呀劝篷。”那幾個小子撿起沾著雨水的石頭往我砸來民宿,一個娇妓、兩個、三個活鹰、四個腦袋哈恰,八只手,約莫有六顆石頭往我砸來志群。我躲開一兩顆卻躲不開第三顆着绷,石頭砸在我白色的短袖校服留下一道沒有干透的黑色水痕。我撿起一顆石頭锌云,那幾個小子退后一步荠医。我怒火中燒,可我的手不由心桑涎,松下石頭子漩。忽然一個較胖的小子朝老弟喊道:“你哥就是個縮頭烏龜∈矗”
“我不是幢泼!”我朝他們吼道。
他們沒有表示害怕讲衫,只是邊跑邊喊:“縮頭烏龜缕棵,縮頭烏龜孵班。”
老弟瞪著我招驴,“真沒用篙程,你不配當(dāng)我哥”鹄澹”
“我……”
空氣在那一刻殺死我虱饿,一片寧靜,耳邊依舊響著:“縮頭烏龜触趴〉ⅲ”
我跟著老弟身后,不敢拉他的手冗懦,默默陪他回到家爽冕。
繼父那天也在家,他瞧見老弟不說話便朝我吼道:“是不是你欺負阿耀披蕉?”
“我沒有颈畸。”
母親出來了没讲,她摸著老弟的腦袋眯娱,為他脫下書包,“阿耀爬凑,告訴媽媽困乒,哥哥有沒有欺負你?”
阿耀什么也沒有贰谣,只是點了點頭娜搂。
“不是,阿耀吱抚,我怎么可能欺負你百宇。”
母親用手連同帶腳將我趕出家秘豹。
那晚携御,我沒有飯吃,一直在門口等了一宿既绕,嘴上一直重復(fù)“我沒有欺負阿耀”但心里卻是“我再也不要當(dāng)縮頭烏龜”啄刹。我握緊拳頭捶在自己的大腿上,疼凄贩,但沒有心里疼誓军。
可沒想到,我現(xiàn)在居然真的成了縮頭烏龜疲扎。
經(jīng)理朝財務(wù)喊道:“華哥昵时,你來給他喂捷雕。”
“我喂啥喂壹甥,是你監(jiān)工不嚴救巷,導(dǎo)致小辰差點弄丟了龜還把自己弄進醫(yī)院,這能怪誰呢句柠?”財務(wù)那張嘴浦译,在公司無人能將它比過去。經(jīng)理攤了攤手溯职,“不管了精盅,你快點找人替他,我看他一時半會定是醒不過來缸榄〔吵冢”
我到底怎么了祝拯,感覺是受了很嚴重的傷才住院甚带?
李總回來了崔列,他們兩人的聲音立刻停止阀捅。我將頭探出來只壳,浮在水面烦绳,看了看李總想暗。他朝我嘆了一口氣赤拒,“還好你沒事跟继,不然我定找小辰一家子算賬裙顽,他們倒好亭珍,還想讓我墊醫(yī)藥費敷钾,這怎么可能呢?”
我不知傷心還是高興肄梨,看不到自己臉上的表情阻荒,變成李總的龜保留著人的回憶,恐怕是一件喜憂參半的事情众羡。
04
第二天侨赡,公司來了許多面試的人,想必是要替了我的位置粱侣,這點不奇怪羊壹,但心里多少不好受。我用手拍著水面齐婴,李總看向我嘆了一口氣油猫,“你這是跟我置氣?要不是因為你的事柠偶,我也舍不得掏一千塊錢眨攘≈魑浚”
李總話音剛落,一陣熟悉的聲音從走廊里傳來鲫售,“李總共螺,一千塊錢不夠,我兒子還在醫(yī)院躺著呢情竹∶瓴唬”
是母親的聲音,她的腳步聲往這邊逼近秦效,后面還跟著一陣腳步聲雏蛮。很快,母親和經(jīng)理一同進來阱州。經(jīng)理一臉委屈挑秉,“我攔不住她√酰”李總嘆了一口氣犀概,“一千塊錢還不夠,你想怎么樣夜惭?”母親向來是個吵架能手姻灶,只瞧見她手一甩,指向李總诈茧,“我兒子不醒产喉,住院費就不止一千了,還有醫(yī)療費敢会、檢查費曾沈、損失費以及他的薪水,這算起來怎么都要五位數(shù)鸥昏∪悖”
“五位數(shù)!”經(jīng)理驚訝地合不上嘴互广。
“出去敛腌,干好你的事”怪澹”李總瞪著經(jīng)理像樊。
經(jīng)理低著頭,往后一步又一步地退到走廊旅敷。
李總坐下來生棍,看向桌上的茶具,“這樣媳谁,等你兒子醒了涂滴,我給他升職友酱,行了吧∪嶙荩”
“那不行缔杉,住院費你得給「榱希”
李總不說話或详。
“不給,我就不走了郭计“郧伲”母親一屁股坐在李總對面的椅子上,翹著二郎腿昭伸,左看看右看看梧乘。
“不行,這是他不認真工作的原因庐杨,問題在他不在我选调。”
“怎么不認真工作了辑莫,在公司工作不就是工傷嗎学歧?你工傷只給一千罩引,你好意思嗎各吨?”母親邊說邊舉手,差點劃到李總的太陽穴袁铐。
“你要講道理的揭蜒,好吧?他自己摔的剔桨,能怪誰屉更?”
我不記得我是怎么摔的,更不知道自己摔到哪兒洒缀?
“這話你也說得出口瑰谜。”母親吐沫星子噴出來树绩,袖子快砸到李總身上萨脑。
李總眼睛子一轉(zhuǎn),看了看手機饺饭,忽然站起來渤早,急匆匆往外走,“我有事先走了瘫俊,你要錢找財務(wù)鹊杖°擦椋”
李總走得很快。母親緊跟著后面喊:“你這沒良心的骂蓖,你一天不給积瞒,我就來你這一天〉窍拢”
聲音停了赡鲜,我在龜缸里望向外面,不知道烏龜會不會流眼淚庐船,也可能是我的心情無法影響它的五感吧银酬。
又過了很長時間,一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人跟著經(jīng)理進到李總辦公室筐钟。經(jīng)理坐在李總辦公椅上揩瞪,身子靠后,雙腿微微抬起篓冲,舉起茶壺倒了一杯茶李破,看向那名年輕人,“陳……”
“陳德凱壹将,叫我阿凱就好嗤攻。”阿凱留著寸頭诽俯,穿著黑色短袖外加牛仔褲妇菱,看向經(jīng)理。
“會畫施工圖嗎暴区?”經(jīng)理將一個茶杯放在他面前往里面倒茶闯团。
“會∠闪唬”
“來公司主要畫施工圖房交,沒問題吧?”
阿凱點了點頭伐割,“李總說的薪水不變吧候味?”
經(jīng)理聽到李總迅速站起來,面前的茶冒著煙隔心,還沒來得及喝白群,“沒,變济炎〈眨”
“嗯,那我明天過來吧⊙碌蹋”阿凱說侍咱。
面試流程和我當(dāng)初來的時候幾乎一致,也是事先在微信上與李總談好然后打印簡歷過來給經(jīng)理看密幔。經(jīng)理只是簡單地瞄了一眼楔脯,然后簡單問了幾個問題。現(xiàn)在想來胯甩,面試是靠不住的昧廷。當(dāng)初我來面試時,只跟我說負責(zé)施工圖這塊偎箫,沒想到送材料到工作和給老龜喂食等等雜活都由我來辦木柬。我多次想提出離職,去換新的工作淹办,但每一次和母親提到時眉枕,讓只讓我先干著,說不準日后會加薪怜森。我極少違背她說的話 速挑,便在這里一待就待了三個月。薪?jīng)]見加副硅,活反而多了姥宝,也不知道這個阿凱是否受得住恐疲?
我在水里反復(fù)下沉又浮起腊满,當(dāng)一只龜很閑,閑到一定的程度會讓我感到孤獨流纹。
05
明天阿凱按時來了糜烹,坐在我的位置违诗。經(jīng)理讓他給我喂食漱凝,他看向我,那瞇成縫的眼睛似乎容不下我诸迟。他從財務(wù)那里接過小魚小蝦茸炒,往我身上砸來。水中冒泡阵苇,我猜他一定在埋怨壁公,而且在埋怨中還夾雜著想不到。我第一次給龜喂食的時候也很意外绅项,心里想著:“合著紊册,這事也得我干!”
“李總在不在?我兒子還在醫(yī)院躺著呢囊陡?”
母親又來了芳绩,她那尖銳的聲音穿過李總辦公室的玻璃隔墻。阿凱感到好奇撞反,伸出頭探了一下妥色。
門被猛地推開。母親走進來遏片,坐在凳子上嘹害。經(jīng)理和財務(wù)也走了進來,兩人先后看了一眼吮便。經(jīng)理忍不住先開口笔呀,“小辰媽,這事就是一個意外髓需,你看我們……”
“我是來找李總的凿可,他不來我就不走,反正我也是閑著授账】菖埽”
母親最近離職在家,除了接送老弟確實沒有什么事白热。我看向她敛助,吃了一只小魚 ,用手拍打著水面屋确。經(jīng)理和財務(wù)不知道說了什么纳击,都紛紛拿出手機又放進口袋,“識趣”地走出辦公室攻臀。阿凱也跟著走出去焕数。辦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母親刨啸。她肯定認不出我來堡赔,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不可能為了我到這里设联,她為的是不想因為我去花費她的錢善已。
母親等得不耐煩,拿出手機离例,似乎在看視頻换团,在視頻里我聽到老弟的朗讀聲。那是前一個月老弟與班上同學(xué)參與的朗讀比賽宫蛆,母親時常會打開看看艘包,看得入迷時自己忍不住讀出來,忘卻一旁的我臉早就黑了下來。
在母親循環(huán)播放老弟視頻時想虎,我嘴里的氣呼出更多衰絮,手擊打水的力度更大,有些濺到桌上磷醋。母親看向我猫牡,“死烏龜,你冒出聲干嘛邓线?”我潛下水淌友,不想看到她。她用手握住我的殼骇陈,將我抬起來晃蕩一下再丟進水中震庭,“我看你們李總也不是什么有錢的主,所以才養(yǎng)了你這個老東西你雌∑髁”
“你干什么?”李總氣沖沖地走進來婿崭。
母親拍了拍手拨拓,手掌的水滴被拍干,“李總氓栈,我不是死纏爛打的人渣磷,你只要給我五千,我就不來纏你授瘦〈捉纾”
“五千,你休想提完!”李總瞪著母親形纺。
母親忽然跪下來,拽著李總的褲腳徒欣。李總很是驚訝逐样,不僅是他,連我也感到驚訝帚称。
“你先起來官研。”
“不給闯睹,我就不起來,我看你公司也不想開了担神÷コ裕”
母親這一跪讓我想起父親去世的第二天。
父親是這世上對我最好的人,他很瘦孩锡,雙手布滿老繭酷宵,每一次下班回到家時,身上的衣服全是灰躬窜。那時我才八歲浇垦,母親一見到父親回來,便拿起雞毛撣子往父親身上掃荣挨,我也跟著母親用手拍拍父親身上的灰男韧。父親總是笑著,舉起我默垄,“小辰此虑,臟,讓媽媽來就好口锭‰埃”母親那時笑了,那一笑我后來很少看到鹃操【麓纾可就在那一年的秋天,父親意外在工地墜樓了荆隘。原本負責(zé)外墻修復(fù)的他棒仍,不知那天怎么就出了意外。母親聽到這個消息臭胜,連忙抱著我跑向工地莫其。
在父親去世的第二天,母親頂著疲倦耸三,拽著我的小手乱陡,跑到父親公司總部,跪在公司門前仪壮,喊道:“還我先生命來憨颠。”哭了一宿的她眼睛紅腫积锅,邊喊邊拍打著公司總部的門爽彤。父親的老總姓蔣,穿著一雙干凈的皮鞋立在門前缚陷,他比李總大方得多适篙,不會跟母親討價還價,只拿出一沓厚厚的現(xiàn)金箫爷,“妹子嚷节,你先生的事聂儒,我也感到難過。這錢硫痰,你拿著衩婚,我心里也好受些⌒О撸”母親推開他的手非春,“把你的臭錢拿開,你賠不起缓屠∑骊迹”跟父親要好的徐伯接過錢,將母親拽起來藏研,“人死不能復(fù)生敬矩,我們何必折磨自個呢?”母親拽著徐伯的手蠢挡,“你告訴我弧岳,他怎么就沒了,一個好端端的人业踏,怎么就沒了禽炬?”徐伯嘆了一口氣,“升降機忽然出現(xiàn)故障勤家,他就墜下去了腹尖,真的是一場意外》ゲ保”母親什么也沒說热幔,拽著我回家,一路上她都在擦眼淚讼庇。后來绎巨,徐伯用那筆錢幫忙給我父親辦理喪事,而母親哭了整整四天蠕啄,卻暈了過去场勤。等母親醒來,外公硬要接母親回去歼跟,可她始終不同意和媳。
父親去世后的一年,母親拗不過外公哈街,拽著我回到外公家里留瞳。外公讓母親另嫁,說我還小叹卷。我死活不答應(yīng)撼港,一個人躲在房屋里哭坪它≈柚瘢可幾個月后帝牡,母親便嫁給我現(xiàn)在的繼父,而母親漸漸發(fā)生改變蒙揣。而我靶溜,也不得不因為母親的改變而改變。
李總喊了一聲 懒震。我停下回憶罩息,只瞧見財務(wù)走進來。李總對財務(wù)說:“轉(zhuǎn)給她五千个扰,鬧不過她瓷炮,還有,她兒子以后再也不是我們公司員工了递宅∧锵悖”母親忽然站起來,連忙說道:“謝謝李總办龄,謝謝烘绽。”
這一次俐填,她沒有哭安接,也沒有將錢推開,只是笑著收下這筆錢英融,這筆用她親生兒子工作換來的錢盏檐。
06
后來幾天母親都沒有來,進進出出的只剩下公司里的幾個人驶悟。我在水里游著胡野,阿凱怨氣似乎比剛來的時候還重,往小雨小蝦全部丟進水里撩银,絲毫不在乎有沒有砸中我给涕。經(jīng)理在外面嚷嚷道:“阿凱,工地那邊還缺一塊磚额获,你趕緊去送够庙。”阿凱喊道:“我不去抄邀≡耪#”
“什么?”
“我說境肾,我不去剔难〉ㄓ欤”
經(jīng)理急了,沖進來偶宫,“你不去非迹?你為什么不去?”
“我是來畫施工圖的纯趋,不是來跑腿和喂這只死龜?shù)脑魇蕖!卑P瞪向我吵冒,背對著經(jīng)理纯命,沒有看到經(jīng)理那沉下去的臉。
“這話痹栖,你跟李總說去亿汞。”
阿凱站在原地揪阿,坐在凳子上疗我,“我就在這兒等他,我會和他說的图甜“啵”
我不知道阿凱為什么會有這么多不滿,可他卻說出我剛來這里時的想法黑毅。我用手拍著水嚼摩,表示贊同他的做法,若日后我能重新變回人矿瘦,我一定也要這么干枕面,可好像我不需要這么干了,畢竟我已經(jīng)不是這家公司里的員工缚去。
阿凱坐在凳子上潮秘,時不時轉(zhuǎn)頭看向我,嘴里罵罵咧咧著:“死龜易结,你真命好呀枕荞,看你就一肚子氣「愣”
我停止了拍水躏精。辦公室里變得很安靜,直到李總急匆匆走進來時才打破寧靜鹦肿。阿凱沒有向李總打招呼矗烛,坐在凳子上一動不動。
李總說:“怎么不去送材料箩溃?”
“我來這里是畫圖瞭吃,不是來給你跑路和喂龜?shù)穆掂帧!?/p>
“怎么歪架,是不想干了股冗。”李總嚴肅地說牡拇。
“是魁瞪,我確實不想干了穆律,我來這里一周多了惠呼,你們就讓我送兩次材料,還是跨區(qū)的峦耘。我騎的可是電動車剔蹋,第一次搬著大磚差點劃破手,我忍了辅髓,可你們竟然還有第二次泣崩,那我絕不能再任由你們讓我去干畫施工圖之外的活÷蹇冢”
“行了矫付,你走吧〉谘妫”李總攤了攤手买优。
“走就走,這周就當(dāng)我買了一個教訓(xùn)挺举∩庇”阿凱站起來,不回頭地離開湘纵。
李總猛地舉起茶杯又輕輕放下脂崔,“一點小活都不愿干,我看你以后也是干不了活的梧喷,走了也挺好砌左。”
我以前也經(jīng)常送材料到工地铺敌,騎的也是電動車汇歹,有時候要跨區(qū)送,短的距離有十幾公里适刀,長的距離有三十公里左右秤朗。有一回,送的是鋁扣板和不銹鋼笔喉,長長的不銹鋼綁在車身兩旁取视,扣板堆在前面硝皂,很高,快遮住我視線作谭。我不敢騎快稽物,慢慢騎,遇到緊急剎車時折欠,腳跟被不銹鋼摩擦著贝或,感覺皮膚一股熾熱,到了工地掀起褲子才發(fā)現(xiàn)皮破了锐秦。本想東西到了就完工咪奖,結(jié)果還要去物業(yè)那里說明防水問題,整天時間除了在路上就是在工地酱床,別說是在辦公室坐在畫施工圖羊赵,就連一張椅子也沒有。工地不僅沒有椅子扇谣,也沒有廁所昧捷,有時候待久了連方便的地都找不到,瞧見工地有一瓶黃色液體還冒到味產(chǎn)生嘔吐感罐寨。自己脫不下褲子靡挥,只好忍著事情辦完了再找?guī)5然氐焦緯r鸯绿,經(jīng)理便把平面圖發(fā)過來給我布置跋破,有時候要加急,便加班楞慈。加班費自然沒有幔烛,但不干活自個參與的這個項目就等于退出,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干囊蓝。忙的時候晚上十一點才到家饿悬,母親什么也沒說,屋里的燈早關(guān)了聚霜,我不敢打開狡恬,躡手躡腳回到自己房間,鎖上門將自己的鑰匙拔出來蝎宇,什么也不想干弟劲,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眼角不知為何流出淚姥芥。
也許是看到阿凱兔乞,我忽然感到后悔,也不知自己以前在容忍什么。
07
阿凱走之后庸追,公司又開始招人霍骄,招不到,經(jīng)理和財務(wù)便輪流給我喂食淡溯。他們給我喂食時都很隨意读整,將小魚小蝦全部丟進龜缸里。李總有時候看到小魚小蝦浮在水面咱娶,總質(zhì)問他們:“你們是不是丟太多了米间?”當(dāng)然,他們的回答都是沒有膘侮。
我想屈糊,我不能說話,他們說什么也便成了什么喻喳,這是當(dāng)龜?shù)囊粋€不好的地方另玖。可當(dāng)人時表伦,雖然可以說話,但有些話卻總是到嘴邊咽下慷丽,然后微笑著說:“沒什么蹦哼。”其實有什么要糊,只是沒有勇氣說出來纲熏。
這一天,公司里又沒有什么活锄俄。李總讓經(jīng)理和財務(wù)兩人打掃衛(wèi)生局劲。沒有人供他們使喚,等李總離開辦公室后奶赠,他們便開始猜拳鱼填。
“剪頭石頭布,誰輸了誰干活毅戈∑煌瑁”
他們在辦公室里玩起“運氣”,只見經(jīng)理出石頭苇经,財務(wù)出了布赘理。經(jīng)理輸了有些不服氣,“再來扇单∩棠#”
“不來,太幼稚了,你記得把龜缸洗一洗施流×挂校”財務(wù)視線落在我身上,“不然李總看到龜缸臟兮兮的……”
“好好好嫂沉,我知道了稽寒。”經(jīng)理沒等財務(wù)說完趟章,來到我面前杏糙,指著我,“你這是皇帝命蚓土,誰都得伺候你宏侍。”
經(jīng)理抱著龜缸跟著財務(wù)走出去蜀漆,看向衛(wèi)生間谅河。
公司就他們兩個人,比以往安靜了許多确丢,經(jīng)理的腳步聲在我耳邊放大绷耍。
到了衛(wèi)生間,經(jīng)理把我從龜缸里抬出來放在洗手盆邊緣上鲜侥。我感覺有一種莫名的液體灌進我身子里褂始,直達腦子。我翻滾著描函,不小心從洗手盆上墜落崎苗,腦袋磕在地面。我好像想起來了舀寓,那天老龜不見胆数,我尋了很久,在樓梯間里發(fā)現(xiàn)它互墓。經(jīng)理知道老龜不見后朝我喊道:“這龜必尼,李總把它當(dāng)作寶,我看你工資都不夠扣轰豆∫任椋”聽到這話時,我腳不小心踩空酸休,身子跌出去骂租,鞋子上還沾著沒干的水,腦袋剛好撞在墻上,暈倒在老龜身旁。
08
我好像聽到有人在說話,腦袋嗡嗡響著岂嗓。
“媽互站,哥會醒來嗎私蕾?”
“都給他輸液了,他不醒也得醒胡桃,不然誰給你大學(xué)學(xué)費呢踩叭?”
是母親和弟弟的聲音,我聽到他們聲音翠胰,竟下意識地閉緊了眼容贝,不愿醒來。老龜也沒有醒來之景,經(jīng)理搖晃著它斤富,“你不會是摔死了吧,龜兄锻狗,你可別嚇我满力,我可擔(dān)不起∏峒停”
財務(wù)聽到聲音走了進來油额,“不是吧,龜死了桐磁,這可怎么辦悔耘?”
“別告訴李總,這事定不能和他說我擂。”
“不說怎么辦缓艳?”
他們兩人盯著老龜許久校摩,過了一會,經(jīng)理說:“要不把龜缸抱回李總辦公室阶淘,就說它是自己掉下去的衙吩。”
“李總會信嗎溪窒?”
“你和我說的一樣坤塞,他不信也得信〕喊觯”
“好摹芙,那就這樣辦⊥鹈椋”
我感覺一股很深的氣流壓在我身上浮禾,好像是老龜?shù)拇瓪饴暎@感覺就像老龜在我耳邊求救。
經(jīng)理把龜缸放回原來的位置盈电,看向財務(wù)手里的龜蝴簇,那抖得厲害的手到窗臺卻迅速縮回去。
“你倒是丟呀匆帚“敬剩”經(jīng)理喊道。
“不行吸重,我不敢互拾。”
“就得你丟晤锹,不然我信不過你摩幔。”
財務(wù)手還在抖著鞭铆,搖了搖頭或衡,“你信我,我也不敢呀车遂》舛希”
“那你把手伸出來〔暗#”經(jīng)理說坡疼。
財務(wù)緩緩把手伸直,經(jīng)理猛地拍向他的手衣陶,那只龜墜落了柄瑰。
二樓的高度將是它的葬身之處。它在墜落中好像睜開了眼剪况,看向經(jīng)理和財務(wù)教沾。經(jīng)理打了一個電話給李總,好像在屏幕那頭聽到李總的哽咽聲译断,但我聽得不仔細授翻,龜落在地面的時候,我便不能看到經(jīng)理和財務(wù)孙咪,只看到眼前一片黑暗堪唐,耳邊又聽到母親和老弟的聲音。
“媽翎蹈,他又是一直不醒怎么辦淮菠?”
“那就把他留在這里吧,醫(yī)生會處理的杨蛋《挡模”
我聽了理澎,又一次把眼睛緊閉,不愿醒來曙寡。在模糊中糠爬,我好像看到那只龜浮在海面上,在它身旁有一條輪船举庶,我站在船上执隧,看向岸上的母親和老弟,使勁地揮手户侥,說了那聲早就該說的“再見”镀琉。
— 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