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歌案以前轧坎,Sir以為留學生的日子宏邮,都長朋友圈里發(fā)的這樣。
江歌案之后缸血,不少留學生也冒頭了蜜氨。
很多人給Sir留言:
其實在日本的留學日子,和這部紀錄片拍的一模一樣——
《我們的留學生活——在日本的日子》
豆瓣7000+人捎泻,打出9.3分飒炎。
首播于2000年,年代遠笆豁,畫風渣郎汪,鏡頭下的留學生還有點土氣——改革開放后第一批赴日留學的,出生于六七十年代的叔姐級闯狱。
后來有的成了煞赢,有的“黑”了;有的回了哄孤,有的永遠留下了……
看完他們的故事照筑,Sir突然懂了,為什么國際小伙伴總愛說我們是“世界上生存能力最強的民族”瘦陈。
因為生存力這東西凝危,遇強則強。
而留學生在國外的生存晨逝,竟然也是講“升級”的蛾默。
先說他,因為他頂多算“初級水平”——
韓松捉貌。
1996年4月21日的成田機場支鸡,攝影機捕捉到一張臉。
當時趁窃,26歲的韓松剛下飛機苍匆,一臉懵逼地成了鏡頭的主角。
這個方塊臉的江蘇男人棚菊,志向和臉型一樣寬闊:
“我就要搞一個名牌大學浸踩,相信將來的政府肯定會啟用我的⊥城螅”
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检碗,韓松一個人東渡日本据块,是臥薪嘗膽來了。
但其實折剃,他這批留學生另假,對在日本讀書的了解恰似一張白紙。
搞一個名牌大學的難度怕犁,被大大低估——得先在語言學校熬兩年边篮,就算拿到日語一級證書,也才剛剛摸到考學的門檻奏甫。
熬戈轿,要錢。
但對初來乍到的韓松來說阵子,好像也不算什么事兒:
第二天思杯,韓松出現(xiàn)在東京街頭,領帶挠进、墨鏡色乾、背帶褲,夾著公文包在咖啡廳用英文點餐领突。
還很斯文地交代侍應暖璧,“我不懂日語【”
儼然高富帥漆撞。
一個月后,劇組再見韓松——
“富和帥”都沒了于宙,連原本的“高”,也縮成了臟亂的衛(wèi)生間悍汛、局促的榻榻米上捞魁,一個憂郁的貴妃癱。
韓松的心里离咐,當時很不理解:
“說實話谱俭,我父親也是縣長級干部,我母親也是市長級干部宵蛀、廳級干部昆著。在國內(nèi),我們這樣的家庭是不得了的术陶,一般人想接近都接近不到我的凑懂。”
哦……人來了日本梧宫,但爸媽還是李剛啊接谨。
韓松想不通摆碉,為什么日本并沒有對他好一點。
劇組再一次見到韓松脓豪,是十個月后巷帝。
十個月,瘦了三十斤扫夜。
方塊臉餓成尖臉楞泼,臉色倒和緩了,你看笤闯,像同一個人么堕阔?
環(huán)境改變?nèi)耍踔粮淖冾仭?/b>
此時的他望侈,已經(jīng)是一名十分熟練的洗碗工印蔬。
當初那身洋裝早收進箱底,現(xiàn)在的他脱衙,系著做工的圍裙侥猬。
在快餐店洗碗是什么感受?
朝九晚五捐韩,背痛到要斷掉退唠。
一天的碗洗完,韓松小心翼翼地收了店里剩下的飯菜荤胁,開始享用瞧预。
別說慘,他吃得很高興仅政。
曾經(jīng)的高干子弟晃著腦袋垢油,嘴巴油油的,對著鏡頭絮絮而語:
今天店長問我冷不冷圆丹,我說冷滩愁。他今天對我態(tài)度就不太好,日本人就這樣……
相比人情冷暖辫封,韓松更傷腦筋的硝枉,是餓肚子。
“店長說我耳朵不好使了倦微,他不知道我是餓的妻味。”
人經(jīng)常會餓得不知東南西北
耳朵能好使嗎欣福?
國內(nèi)讀了一萬遍的“粒粒皆辛苦”责球,到了國外,才算是真正鬧明白——
一小碟剩菜,要干掉兩碗半米飯棕诵;每夾一筷子都要合理分配裁良;每扒一口心里都在倒數(shù)。
吃到末了的最后一點醬汁校套,還用米飯虔誠地拌干凈价脾、吞下。
日本的飯格外香嗎笛匙?
是日子格外苦吧侨把。
劇組逗他問,想不想回家享福妹孙?瘦脫了相的韓松秋柄,毫不猶豫地回答:
嘴上說回去,好意思回嗎蠢正?
出來沒個東西(文憑)骇笔,不好意思
一點點自尊心,就足以令他留下來嚣崭。
一點點希望笨触,也足以讓這位曾經(jīng)的少爺撐下去。
白天洗碗12個小時雹舀,勉強湊足日常開銷芦劣。晚上回宿舍,學習才剛開始——
一萬多個日語單詞说榆,密密麻麻寫滿兩小本虚吟,韓松用小拇指在凌晨四點的刻度一比劃:
“今晚,看到四點签财〈浚”
夜深了,節(jié)目組準備撤唱蒸,韓松突然揉了揉眼邦鲫,忍不住問了一句:
“第一年最苦的吧,是不是油宜?”
(你知道他剛來日本時說什么嗎?他給家里打電話:“絕對能生存怜姿、肯定能生存下來慎冤。”)
韓松可算知道“苦”字怎么寫了沧卢。但他能問出這句話蚁堤,證明還沒完全適應。
孤身在異鄉(xiāng)生存但狭,忍耐只是第一步披诗,也是最被動的一步撬即。
想化被動為主動,得拼“適應力”呈队。
想升第二級剥槐?
看小留學生,張素宪摧。
9歲的張素粒竖,隨媽媽從北京過來日本,和爸爸團聚几于。
她在當?shù)匾凰毡拘W讀書的表現(xiàn)蕊苗,讓她成了紀錄片里圈粉最多的女留學生。
長相就很圈粉沿彭,乍看像女版費曼朽砰。
性格也突出:
典型的九十年代首都兒童,大方喉刘、活潑瞧柔、有主見。
新干線上饱搏,一家人這么聊天:
爸爸:日本小學生欺負你怎么辦胺翘辍?
張素:用學習來對付他們推沸。在中國我跟媽媽已經(jīng)定了條約备绽,一定要拿第一。
爸爸:拿第一是為什么鬓催?
張素:為中國爭口氣啊肺素。因為日本人侵略中國,所以我就得……
別以為小女孩只是嘴硬宇驾,真上臺倍靡,一樣Hold得住。
剛到新學校一周课舍,在全校大會上塌西,沒事先通知的情況下,學校請這位中國小朋友做一段“國旗下的講話”筝尾。
這孩子的氣場捡需,簡直絕了:
國家和國家之間永遠是和平的
愿我們這一代,永遠捧起和平的鴿子筹淫,唱起和平的歌
這才是真正的“臺下的小伙伴們都驚呆了”……
導演張麗玲說站辉,“她常是很要強的樣子,老表現(xiàn)出什么都不怕∈伟”
這孩子的確有一樣抗壓絕活仲吏,大部分人小時候都不會:
面對聋亡,笑著面對灾部。
一堂課上堂油,全班同學齊聲唱一首日本童謠,張素不會古沥,也聽不懂瘸右。
一首聽不懂的歌,是多么漫長把页荨太颤!
在這么漫長的時間里,張素一直站在講臺邊盹沈,可想而知龄章,巨大的陌生感壓迫過來,可她盡管眼淚在眼眶里打轉乞封,也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做裙,始終對同學們保持微笑。
這可是張素報到的第一節(jié)課哦肃晚!
天書一樣聽完第一節(jié)課锚贱,不放心的媽媽一直在教室外面站著……你以為這孩子會求帶走嗎?
才不关串。
媽媽剛自作多情地安慰了幾句拧廊,她就回頭找老師去了。
一手一腳晋修,笨拙地比劃著吧碾,請老師教她讀詞。
小留學生墓卦,真不慫倦春。
她的微笑面對,不是矯情地偽裝堅強落剪。
照樣可以哭睁本、可以嘆氣、可以求安慰……之后忠怖,自己解決問題呢堰。
一個9歲的孩子,示范了適應力的內(nèi)核:
一把鼻涕一把淚脑又,有用嗎暮胧?趕快積極融入啊问麸!
上圖:聽第一節(jié)課時全程懵B往衷;下圖:后來成為日本課堂第一個舉手發(fā)言的學生
張素的適應力,尚有天生的成分严卖,有著小朋友對世界的好奇與探索席舍,此外,也還有父母的加持哮笆。
但對年紀更大来颤、責任與抱負心更重的單身留學生而言,境況可能更糟稠肘,生存的目標還需升級福铅。
這第三級叫……叫什么,Sir還沒想到项阴。
比如35歲的高齡“留學生”滑黔,丁尚彪。
剛到日本不久环揽,他的留學生身份就被“黑”掉了略荡。
在北海道阿寒町一所語言學校安定下來,他憂心忡忡——
為了供他出國歉胶,家里欠著一屁股債呢汛兜。
丁尚彪這類留學生想的,不只是學習通今,還有來日本掙錢粥谬。
可是,阿寒町禁止留學生打工……
丁尚彪于是做了一件叛逆的事:一天夜里衡创,他連同五十幾名留學生帝嗡,發(fā)動了一場驚動全國的集體逃亡,北海道大逃亡璃氢。
從此沒了身份哟玷,成了流竄在東京、打黑工的人一也。
《留學生活》采訪他時巢寡,丁尚彪已經(jīng)整整七年沒能回國探親。
這七年椰苟,他怎么過的抑月?
半夜拎箱子去投靠朋友,談了幾句就被趕出來舆蝴;
因為活沒干好谦絮,被店長一掌打出鼻血题诵;
一年到頭不添新衣、從不休息一天层皱;
挑最便宜的飯菜吃性锭,坐最后一班地鐵,回自己的寄居小屋叫胖。
語言不會草冈,身份沒有,一窮二白瓮增,東躲西藏怎棱,還總有警察抓……
這么說吧,身為韓松绷跑,應該無法想象丁尚彪的慘拳恋。
但我們卻發(fā)現(xiàn),在這么苦的幾年里砸捏,沒有日語基礎的他诅岩,卻考取了五份技術資格證書。
絕境里的人带膜,真會出奇跡吩谦。
丁尚彪可能不認為這些算奇跡。
因為他心里還裝著一個更大的奇跡膝藕,等著哪一天實現(xiàn):
供女兒去美國留學式廷。
他是這么算賬的,很樸實芭挽、很戳人——
我現(xiàn)在多干一個小時
小孩以后就可以少干一個小時的活
她就可以多一個小時的復習時間了
……
為女兒拼點命吧
于是滑废,《留學生活》帶著丁尚彪的這個心愿,去了他上海的家袜爪。
七年里蠕趁,妻女第一次親眼“見到”丁尚彪。
女兒丁玲看完嚎啕大哭:
“我在中國讀書還偷懶辛馆,我很恨我自己俺陋,以前浪費這么多時間£几荩”
幾年后腊状,丁玲被紐約州立大學錄取,在日本轉機苔可,可以待72個小時——這次缴挖,終于能見到那個,十幾年沒見的“黑戶爸爸”焚辅。
這場景映屋,誰看誰哭——
女兒勸他回上海苟鸯,他固執(zhí)地說要為女兒多攢些生活費。
帶女兒下館子棚点,他一桌子菜沒動倔毙,光看女兒吃——笑瞇瞇的。
臨走乙濒,他在新干線上對女兒叮囑著——也笑瞇瞇的。
對了卵蛉,就在這樣的親情一刻颁股,他還是擔心警察抓,不敢靠近機場傻丝,必須提前一站告別……
最后的最后甘有,眼淚,終于掉下來葡缰。
這次離別亏掀,讓人想起課本里朱自清的《背影》——列車啟動的時候,丁玲也一樣地揮別父親泛释,瞪著一雙淚眼望向前方滤愕。
盡管沒做過留學生,但我們都經(jīng)歷過離別怜校。
離別间影,就是割舍和迎接的復雜體。
告別爸爸茄茁,告別女兒魂贬,從此東西半球,天各一方……
又成了兩個孤獨的留學生裙顽。
雖然爸爸疼女兒付燥,怕她吃苦,但命運最吊詭的一面也出現(xiàn)了愈犹,這恐怕也是這位爸爸最不希望發(fā)生的事:
女兒键科,這位新一代留學生,已經(jīng)趕上了爸爸的腳步漩怎。
這一次萝嘁,輪到她跑下去了。
她應該也會像爸爸一樣——
上緊自己的發(fā)條扬卷,上到最緊牙言,不達目的,絕不放松……
Sir突然知道怪得,留學生活的第三級是什么:
上緊你的發(fā)條咱枉,上到最緊卑硫。
我們這個民族,說勤奮蚕断,不止欢伏,說努力,不止亿乳。
最好的比喻硝拧,就是像被上緊了發(fā)條的小鐵人,一直往前跑葛假,頭也不回障陶。
丁尚彪說:
我們家祖祖輩輩沒有出國的機會
就像賽跑一樣
我已經(jīng)拿著這個接力棒跑了那么遠
我的目標是再把這接力棒最后交給女兒
我盡量多跑一點,讓女兒可以輕松地跑下去
是聊训,除了變得“更好”抱究,我們很難拿更具體的答案來安撫自己。
韓松是為了實現(xiàn)自我带斑,張素是為了迎接新奇鼓寺,丁爸爸是為了家人女兒……
離家的人各有各的理由,但總之勋磕,都為了一個寬泛的“更好”妈候。
如此說來,我們突然就靠近了這些留學生挂滓。
其實州丹,紀錄片中每一個留學生,沒有朋友圈那種美美照杂彭,都是在謀生墓毒。
其實,他們和北漂亲怠、滬漂所计、深漂一樣,都是漂泊的一代团秽。
漂一代主胧。
也正因此,導演張麗玲在片末加了六個字:
《我們的留學生活——在日本的日子》习勤。
這不只是留學生活踪栋,更是每一個離鄉(xiāng)背井中國人的故事。
是大城市打拼的雜役图毕、傳單仔夷都、搬磚工、快遞員予颤。
也是租在郊區(qū)囤官、睡在合租屋冬阳、供著蝸居房貸的……你和他,和我党饮。
聽著這首《鹿港小鎮(zhèn)》肝陪,我們無需再問出那些“特殊人群的特殊問題”了——
為什么家都沒了,你還留在陌生的北京吃土刑顺?
為什么在24小時便利店氯窍,買一杯水,坐一整夜蹲堂?
留學生陳晨
家里的慣寶寶狼讨,什么時候學會了虔誠地對待每一粒飯,每一塊錢贯城?
留學生 柳林
為什么二十歲上下的年紀,就隨口說出這么老成的句子霹娄?
留學生王爾敏
為什么上緊了心中的發(fā)條能犯,幾年,幾十年不敢放松犬耻?
因為問著問著踩晶,就問到了我們自己。
后來枕磁,《留學生活》劇組在街頭又碰上了韓松渡蜻,臟長衫、夾著一個癟癟的皮包计济。
看著紅燈變綠茸苇,他忙不迭地回答記者說:
能、能生存沦寂。
說完就急忙忙地跑掉了——他還有第二份工要打呢学密。
別說了,都懂传藏。
我們是上緊發(fā)條的漂一代腻暮,哪有時間回答謀生之外那些……
無聊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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