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書人(一)
老劉是一名小學教師邮辽,教學的科目是語文,他也是一名班主任贸营,但是現(xiàn)在吨述,他正俯身在病床前,含著淚看著奄奄一息的韓大爺钞脂。身邊7歲的韓瑩瑩好像懂事揣云,又好像還不懂事。
“英碩啊……瑩瑩就拜托你了……”韓大爺用盡最后一口氣對老劉說冰啃,最終邓夕,聽到老劉的回應,他才放心地咽下這最后一口氣阎毅。
老劉名叫劉英碩焚刚,從小在農(nóng)村長大,小時候和村頭的二狗子扇调、三鬧子都是出了名的搗蛋鬼矿咕,平常村里誰家但凡有個小孩,大人們都不讓自家孩子搭理這仨搗蛋鬼肃拜,生怕這仨搗蛋鬼給自家孩子教壞痴腌。
這仨小人兒有時候晚上偷偷放跑別人家的牲口雌团,中午偷人家菜地里的玉米燃领,傍晚了掏人家雞窩里的雞蛋,半夜了還在村里大放爆竹锦援,惹得全村不得安寧猛蔽,他們?nèi)齻€看著大家的狼狽樣,別提有多高興了,笑的兩排大白牙像蓮蓬里的蓮子一樣曼库,前一天惹了禍第二天剛被爹娘揍一頓区岗,到了第三天就又出去鬧騰,慢慢的毁枯,身上的肉被打皮實了慈缔,也就不怕挨打了。
有一天种玛,村里來了個文化人開了間書房教書藐鹤,大家都管他叫韓先生,韓先生脾氣好赂韵,溫文爾雅娱节,不會像哪門哪戶一樣打罵孩子,韓先生喜歡講道理祭示。
但是氣人的是肄满,好脾氣的人就是容易被欺負,韓先生剛開書房不久质涛,他的眼鏡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失蹤稠歉,有時候他的茶會被摻辣椒、陳醋汇陆、鹽轧抗,有時候講桌里會藏老鼠夾……
而始作俑者就是這仨搗蛋鬼,起初他們的父母把他仨送來時瞬测,仨人又哭又鬧横媚,死活不來,現(xiàn)在來了又開始捉弄韓先生月趟,好像是在抗議灯蝴,又好像是找到了新的玩具。
而韓先生不會打他們孝宗,也不會罵他們穷躁,更不會體罰他們,韓先生總是不緊不慢的對他們講道理:“孩子們啊因妇,不要怪你們的父母问潭,古人有云:‘愛其子,擇師而教之’婚被,你們爹娘也是希望你們將來能過的更好狡忙,所以才送你們來讀書的≈沸荆”
這話根本聽不到他們心里去灾茁,不過韓先生反倒是不緊不慢地教他們道理窜觉,教他們知識,而孩子還小北专,不懂事倒也沒什么禀挫,道理今天講了,明天該偷韓先生的眼鏡就接著偷拓颓,該給韓先生茶里摻老陳醋语婴、辣椒油的接著摻、該放老鼠夾的接著放驶睦,但是韓先生該講道理接著講腻格、該教知識接著教。
日復一日啥繁,韓先生卻沒什么怨言菜职,大不了自己花幾分鐘找一下眼鏡,大不了自己喝口茶辣一下喉嚨酸一下舌頭旗闽,大不了拿粉筆的時候被老鼠夾夾一下而已酬核。
但是每次聽到學生們抱怨自己的爹娘,韓先生都會給他們普及社會知識适室,告訴他們嫡意,在他們長大后要承擔的責任,還不忘在句后補上一句:“愛其子捣辆,擇師而教之蔬螟。”當大家聽到這句“愛其子汽畴,擇師而教之”時都很開心旧巾,因為大家都知道,韓先生總會在快要說完的時候說上這句話忍些,這句話代表韓先生馬上要嘮叨完了鲁猩,只有劉英碩每天在乎著這句:“愛其子,擇師而教之”到底是什么意思罢坝、出自哪里廓握。
有天,劉英碩偷偷問韓先生:“先生嘁酿,您常說的這句‘愛其子隙券,擇師而教之’是什么意思?”
韓先生不緊不慢的說:“就是我之前所說的闹司,父母愛自己的孩子娱仔,所以會找老師教育自己的孩子,這是大文學家韓愈的《師說》啊开仰,這篇文章教活了好多老師拟枚,你感興趣薪铜,我就講給你聽吧众弓《鹘Γ”
此后,韓先生每天都會挑半個時辰教劉英碩這篇文章谓娃,那算是劉英碩第一次認真聽講吧脚乡。
可以說,韓先生年輕的時候便是劉英碩的啟蒙老師滨达。
而現(xiàn)在奶稠,隨著病床旁邊的心電圖已經(jīng)平成了一條直線,老劉看著病床上已經(jīng)咽氣的韓大爺捡遍,沉默許久锌订,但又想做些什么。
老劉回到學校画株,現(xiàn)在是下午17:30辆飘,本身已經(jīng)到了放學的時間,但是他有給學生補差的習慣谓传,會在放學后留下課文沒背完的學生留在教室里背課文蜈项,直至他們背完課文為止。
后來续挟,數(shù)學老師也學著他的做法紧卒,把成績稍差的學生留在班里補習補差。
這可使得學生們不同意了诗祸,本應該放學的時間不放學跑芳,強行進行教學活動,這難道不是占用時間嗎直颅?
但是有個參與補差的學生是個例外聋亡,他雖然也不樂意在放學后補差,但是他擔心的是际乘,如果他爸媽知道他放學被留在學校坡倔,會回家把他大罵一頓的。
這個學生叫王晟脖含,當他第一次被留校補差時罪塔,由于他放學后長時間沒有回家,家長便主動來學校詢問情況养葵,當時王晟被留在教室背課文征堪,在家長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因為學習任務不達標而被留下后,家長便覺得很丟面子关拒,也很是氣憤佃蚜,王晟的媽媽回家一把把王晟拽過來庸娱,劈頭蓋臉就是一句:“僅此一次!下次放學再讓留學校的話谐算,你就別給我回家熟尉!”
第二次,王晟因為數(shù)學考試差勁而被留校補差洲脂,回到家斤儿,他的父母真的把他關(guān)在了家門口,幾個小時沒讓他進家門恐锦,王晟的奶奶只在家跟王晟父母商量:“不是往果,孩子到底咋了?還不讓孩子進家了一铅?”
只見王晟的父母兩人異口同聲的說:“人家的孩子陕贮,放學都回家了,考試都九十多分潘飘,就他六十多分肮之,不留他留誰?”
王晟站在門外大喊:“不是就我一個六十多分福也!還有其他同學也都是六七十分還有二三十分的局骤!不是只留我一個!”
但是家人沒有理會他暴凑。
王晟的媽媽沖著王晟的奶奶吆喝:“你看看九號樓的李子明峦甩,都是一個班的,人家學習那么好现喳,再看看王晟凯傲,動不動就讓留那!”
王晟哭了嗦篱,他剛才明明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好好學習冰单!”
可是現(xiàn)在,他心里暗罵:“是老師非要留我灸促,明明已經(jīng)放學了诫欠,是老師偏不讓我們放學,非要留我們浴栽!”
路過的少年看似十六七歲荒叼,但是,這原本應該是他坐在教室瘋狂刷題的年紀典鸡,此時卻無法從他身上感受到任何高中生的氣息被廓,反倒是有一種莫名的成熟,就連眼神中都是讓人倍有壓迫感的老練萝玷;這么一個少年聽了一部分話語自然明白了其中的原理嫁乘,他自嘆:“哎呀……老師好心把學生留學校補習功課昆婿,這家長反而感覺是沒面子了,自己孩子學習差蜓斧,老師好心幫忙補課仓蛆,老師有錯嗎?孩子接受了補差法精,補完差回家多律,孩子有錯嗎痴突?”
說著搂蜓,這少年走過去叩響了王晟家的門,只聽王晟家吵個不休辽装,少年只好向里邊打招呼說:“叔帮碰、嬸,是我拾积,白澤殉挽。”
這位名叫白澤的少年剛說出話來拓巧,門便開了斯碌,只見王晟爸爸故作淡定地笑著說:“哎呀,是小白啊肛度,你老爸最近忙不傻唾?回頭我找他下象棋去〕泄ⅲ”
只見白澤嬉笑著反諷冠骄,說:“不讓孩子回家,你們這家長當?shù)谜娌诲e啊加袋×堇保”
王晟的媽媽聽了,拎著炒菜用的鍋鏟指著白澤走出來:“你個小屁孩知道啥职烧?你是能考上清華還是能考上北大扁誓?我估計你連個三本都考不上吧?不給他關(guān)外邊咋弄蚀之?人家都天天一百分九十多分蝗敢,就他天天讓老師留那,從小都學成這樣恬总,上初中高中咋弄前普?能有啥出息?”
白澤譏諷地說:“人家老師放學給學生留學校補差是補習功課壹堰,沒學會的話補習補習不好么拭卿,你這不讓孩子回家算啥骡湖?也是補習?”
王晟的爸爸對白澤的話一臉不屑地說:“嘁峻厚,你懂啥响蕴?現(xiàn)在的孩子打不得罵不得,咋教育惠桃?就不管他浦夷?”
白澤笑笑說:“人家老師管孩子,是因為人家是老師辜王,懂教育劈狐,莫非你倆也懂教育?”
王晟的媽媽沒好氣地掄起鍋鏟就準備砸白澤呐馆,還罵罵咧咧著:“這小屁孩肥缔!凈知道說些歪理過來犟!給我滾出去汹来!”
白澤后退幾步续膳,看了看偷偷哭的王晟,然后收班,白澤便胸有成竹地對他倆說:“你家王晟是獨生子坟岔,給我記住,等他到了上高中的時候摔桦,有你倆后悔的社付,他會做一件事,能讓你們悔死酣溃∈菽拢”
王晟的家人沒搭理白澤,白澤便走了赊豌。
再回到這天扛或,老劉帶著韓瑩瑩回到學校,他把韓瑩瑩安置到辦公室碘饼,自己便去教室清點補差學生的人數(shù)熙兔。
當老劉把全班學生清點完畢后,他發(fā)現(xiàn)少了兩個人艾恼,王晟和劉暢住涉。
劉暢和王晟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但是劉暢為人老實怯懦钠绍、膽小聽話舆声,過于聽話,不會像王晟那樣叛逆。
老劉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出來媳握,準是王晟這個叛逆的小家伙教唆劉暢這個老實人跟他一起偷偷溜了碱屁。
第二天,老劉一上課蛾找,便對全班人宣布:“今天娩脾,給大家介紹一位新同學,韓瑩瑩同學打毛,大家掌聲歡迎柿赊。”
說完幻枉,在大家的掌聲鼓勵下碰声,韓瑩瑩走進教室。
老劉和藹地說:“韓瑩瑩同學展辞,給大家做個自我介紹吧奥邮!”
但是韓瑩瑩沒有反應饱搏,只是徑直走進班十兢,坐到了屬于她的位置:第一排正中間始衅。這是老劉今天早上特意給她調(diào)出來的位置。
隨后覆旱,老劉開始講課,臨近下課的時候核无,老劉說:“一會兒下課扣唱,王晟和劉暢來我辦公室一趟!”
緊接著团南,下課鈴聲響了噪沙,老劉一口氣把王晟和劉暢拽進辦公室,就好像是故意不給他倆偷溜的機會似的吐根。
王晟和劉暢被老劉一把拽進辦公室就被迫接受審問正歼。
老劉明白自己身為教師,就要有教師的威嚴拷橘,他揪起王晟的領子就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你昨天去哪了局义!為啥不留下來補差!”
王晟鼓足頂撞的勇氣冗疮,說:“昨天已經(jīng)到了放學的時間了萄唇,學校放學了,我放學回家术幔,天經(jīng)地義另萤!”
老劉氣的鼻子都歪了,他噴了王晟一臉口水大吼:“你是聽不懂我說的話嗎诅挑!我昨天讓你們放學留下背課文四敞!背不完不準走勾缭!”
只聽門外“噠嗒、噠嗒目养、噠嗒……”沉悶的腳步聲沿著地板爬過來俩由。王晟想反駁,但是他膽子已經(jīng)破了癌蚁,這時候幻梯,門外那沉悶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直至到了辦公室門口努释,只見一個人推開辦公室的門碘梢,是白澤。
白澤慢吞吞地說:“放學是你說的算伐蒂,還是放學鈴聲說的算煞躬?如果你說的算的話,以后就不需要下課鈴放學鈴了逸邦,由你喊話就行恩沛。”
老劉正在氣頭上缕减,聽到白澤這般話雷客,老劉更是被他給氣糊涂了,于是扯著嗓子問他:“你是哪個班的桥狡!”
白澤似乎有恃無恐地說:“我叫白澤搅裙,不是這個學校的學生,而且我后年就要高考了裹芝,別忘了部逮,你這是小學,問我是幾班的干嘛嫂易?難到你連小學生和高中生都分不清嗎兄朋?”
老劉氣憤地吼:“白澤是吧?我記住你了炬搭!最好別讓我碰見你蜈漓!”
白澤笑道:“你威脅誰呢?”
老劉氣的直接把桌上的書扔地上宫盔,然后指著白澤的鼻子讓他滾融虽。
老劉又對著王晟就是一口大罵:“補差是為了你好!你要是每回課文都能背下來的話灼芭,難道我還會讓你留下來有额?不想上就趁早滾回家歇!”
這一大堆話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把王晟說得底氣全無巍佑,他忍著眼淚剛想張嘴說話茴迁,老劉便制止了他,大吼:“給我回教室去萤衰!”
王晟這才頭也不回地跑回教室了堕义。
王晟回教室后第一件事就是趴桌子上哭。
周圍人看了脆栋,有嘲笑他的倦卖,有不理他的〈徽哭了一會兒怕膛,坐在前排的韓瑩瑩有些看不下去了,便主動過來想安慰他秦踪。
韓瑩瑩先是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褐捻,然后又溫聲細語地說:“同學,你怎么了椅邓?需要幫忙嗎柠逞?”
王晟突然起來,一把甩開她希坚,然后瞪著兩只淚眼說:“不需要边苹!”
然后王晟把韓瑩瑩甩出好遠,自己繼續(xù)趴桌子上哭裁僧。
韓瑩瑩挺委屈的,好心沒好報慕购,她便也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悶悶不樂聊疲。
在辦公室,老劉接著審問劉暢:“你又是咋回事沪悲!昨天為啥不來補差获洲!”
看著一臉兇巴巴的老劉,劉暢害怕極了殿如,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是贡珊、是王晟、是王晟他涉馁、他叫我跟他门岔、跟他一起走的……”
全在老劉預料之中,老劉對著劉暢又是一頓劈頭蓋臉的大罵:“你咋這么聽話嘞烤送!他叫你跳坑你咋不跳寒随!”
劉暢委屈極了,他說:“他沒讓我跳坑,我昨天原本不想走的妻往,他非得讓我走……”
老劉揪起他的衣領互艾,咬牙切齒地說:“你怎么這么聽話嘞!那么喜歡聽話咋不聽死你讯泣!”
劉暢可憐巴巴地問:“老師纫普,聽話也有錯嗎?”
老劉一把扔下他好渠,怒吼:“你是來上學的還是來聽話的局嘁?不是來上學的話就滾回家好好聽話去!”
劉暢哭了晦墙,他不理解為什么聽話悦昵、老實也有錯。
老劉也是不講一點情面:“給我回教室去晌畅!”
劉暢哭著走回了教室但指,劉暢回到教室,他一個人趴在桌上偷偷哭起來抗楔。
聽到有新的哭聲棋凳,韓瑩瑩再次回過頭,她看見劉暢一個人弱弱地坐在墻邊默默地哭著连躏,這一下剩岳,她身為女生的溫柔的天性再一次被激起,她輕輕地走到劉暢面前入热,小心翼翼地拍打拍打他的肩膀拍棕,溫柔地問:“同學,你需要幫忙嗎勺良?”
劉暢聽到聲音绰播,他慢慢抬起頭,透過淚眼看到了韓瑩瑩尚困,韓瑩瑩溫柔漂亮的面容一下子映到了他的瞳孔蠢箩,但是一想,自己是男孩子事甜,應該堅強谬泌,不應該哭,可是自己已經(jīng)大哭不止了逻谦,想到這里掌实,他就干脆無顏面的破罐子破摔埋頭接著哭。
韓瑩瑩見狀推了推他:“你怎么了跨跨?”
但是劉暢感到丟臉潮峦,他沒有臉面去面對她囱皿,他只好就這樣哭下去。
接著忱嘹,老劉走進教室嘱腥,他大吼:“都干啥呢!回座位上拘悦!一會兒該上課了你們不知道嗎齿兔!”
老劉的聲音暴如雷,全班都安靜了下來础米,韓瑩瑩也只好無奈的回去分苇。
老劉回到辦公室和同事們聊起來,說:“你們是不知道屁桑,這學生就不能慣著医寿,現(xiàn)在法律要求不能體罰學生,你稍微動他一下蘑斧,他就說你體罰他了靖秩,嬌病的很∈”
同事張老師說:“那你剛剛都把倆學生懟哭了啊沟突。”
老劉不屑一顧地說:“這就叫嚴師出高徒捕传,對待學生惠拭,還是嚴點好∮孤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