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初角雷,夏天的暑氣還沒退盡祸穷,空氣沉悶干熱。下課鈴聲響起勺三,高二的學生魚貫而出雷滚。
清秋像往常一樣,慢慢悠悠走在回家的路上檩咱,盤算著今天的語文作業(yè)揭措,明天的英文考試。
一陣吉他聲突兀地響起刻蚯,她尋聲抬頭去望绊含,可就是那一瞥,一眼萬年炊汹。
她的對面躬充,一個高大的男生在彈吉他,西斜的太陽照在他的側臉上讨便,鴉羽般烏沉沉的睫毛落下好看的陰影充甚。
清秋從沒見過那樣漂亮而特別的男生,眉目犀利霸褒、器宇軒昂伴找,明明笑得不可一世,但她偏偏能看出些許孩子氣的純稚和憂傷废菱。
她就那樣怔著技矮,舍不得移開眼睛抖誉。在夕陽里慢慢變成絳紅色的天空中,好像突然綻開無數(shù)煙花衰倦,將那個十七歲的黃昏渲染得驚心動魄袒炉。回過神時樊零,手心已汗?jié)瘛?/p>
那一年,清秋第一次遇見駱桐驻襟。
清秋想夺艰,他的眸子一定是射出了很多銳利的箭塑悼,準確無誤將她中傷了劲适。整整一夜,她回味著他的笑厢蒜,仿佛只是一個不甚明朗的笑容霞势,就足夠她回味一生。
第二天斑鸦,清秋一改平日的沉默愕贡,想方設法去打聽有關于駱桐的一切:他是本校高三的學長,從天山腳下的家鄉(xiāng)轉學到這里巷屿;他酷愛音樂固以,談一手行云流水的鋼琴,說一口流利的英文嘱巾;他的目標是中央音樂學院憨琳,為此不惜跟嚴厲古板的父親決裂;他生在初夏旬昭,偏偏有個秋天的名字……
在他到來的第一天篙螟,就成了供全校女生仰望思慕的神祗,也只有清秋那樣淡漠的性子问拘,才會不聞不問遍略。
原來,一見鐘情確有其事骤坐,可不是每種喜歡绪杏,都讓人心生歡喜。他是她遙不可及的詩纽绍,也是她沉醉不醒的夢蕾久。莫名的,她喜歡上那句“寂寞梧桐拌夏,深院鎖清秋”腔彰。
一向散漫的清秋從那天開始發(fā)憤圖強叫编,立志要考上北京的大學。她的日記里都是他的名字霹抛、他的光芒,和自己對他無望的“喜歡”卷谈。
二
兩年后杯拐,清秋如愿到北京讀大學。學校的對面世蔗,是中央音樂學院端逼。
冬天的北京城難得靜謐安逸,街道兩旁的白楊樹只剩光禿禿的枝丫污淋,幾片干枯的葉子在樹頂打著旋兒顶滩。
清秋抱了書本,在回學校的路上漫不經(jīng)心走著寸爆,再一次對他突兀的出現(xiàn)措手不及礁鲁。
駱桐帶領著一支樂隊走在馬路中間,一邊彈吉他一邊唱歌赁豆,歌聲清亮高亢,周身都是飛揚躍動的英氣析二。他張揚得肆無忌憚叶摄,全然不顧往來行人頻頻側目安拟。
當他轉身經(jīng)過她身傍時去扣,突然停了下來。那一瞬間唆铐,清秋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奔滑。
他輕輕說:“姑娘朋其,我覺得你很眼熟脆炎,你是我高中學校的學妹對嗎秒裕?”清秋的喉嚨發(fā)不出一點兒聲音几蜻,只能看著他体斩,拼命點頭。他被她窘迫的樣子逗笑了:“小學妹弧烤,我看過你寫的文章暇昂,很美粱栖。加油!”
他揮揮手走了幔崖,只剩她的心跳在干冷的空氣里震耳欲聾赏寇。她站在原地价认,調(diào)動全身細胞去記住那聲音,當時的天空渠退,遼闊而高遠脐彩。
那次偶遇后,清秋課余的時間幾乎都用在了在音樂學院里轉悠梅誓。她盼著,哪一天還能和他不期而遇嵌言。
他組了一支叫“船長”的樂隊及穗,是貝斯手兼主唱;他的才華被一家唱片公司看中蓬蝶,準備為他們發(fā)專輯;他在北京名氣越來越大培愁,宛如一顆冉冉上升的新星;他戀愛了定续,女朋友是音樂學院最美的姑娘……
清秋一點點收集著他的消息私股,卻再也沒能“偶遇”到他。她的喜歡卑微到塵埃里供嚎,卻還是忍不住在塵埃里開出花來——大朵大朵妖嬈又凄艷的紫羅蘭花峭状,他最鐘愛的顏色优床。
三
大三時,清秋準備考研胆敞,去“偶遇”的日子漸漸被泡圖書館取代。
這天移层,她從圖書館返回宿舍,經(jīng)過音樂學院門口時幽钢,竟意外遇到了他。
他靠著墻抽煙蕾羊,頭發(fā)長長了,看起來憔悴了不少龟再,身形卻依然挺拔利凑,像一株倔強的梧桐樹。
“學長……”清秋躊躇半晌牌借,只吐出兩個字割按。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淺淺的笑:“是你适荣。”
“你……最近很忙嗎弛矛?我看過你們的演出丈氓,很棒……”她有點兒語無倫次扒寄。
“是嗎?可是夢想總抵不過現(xiàn)實迄本,是我太高估了自己课竣,”他頓了頓又說“小師妹于樟,你要堅持寫下去,你會成為一個很好的作家靶橱。加油!”清秋看到传黄,他眼睛里的光彩慢慢黯淡下去膘掰,像隕落的星光佳遣,揪得她的心生疼。
唱片出了問題零渐,樂隊面臨解散诵盼,他的女朋友提出分手。曾經(jīng)意氣風發(fā)的少年,在夢想的挫敗里找不到出路见剩。
清秋用了一個通宵,給駱桐寫信固翰。那些絲絲密密的歡喜、愛戀骂际、卑微歉铝、失落太示,她分毫不差地剝開給他看香浩,整整十二張信紙邻吭,從紅箋寫到無色,寫不下她這些年對他不能言說的心思膏蚓。
信的末尾降允,她沒有署名剧董,積攢了五年的勇氣在落筆那刻消失殆盡翅楼。
四
六月,“船長”樂隊在學校辦了一場告別演出理茎,場面盛況空前皂林。清秋擠在人群里,拼命踮起腳看舞臺上的他础倍。他的眼睛里有大海和星辰沟启,他的笑容犹菇,還是那樣明媚張揚揭芍。
越過尖叫的人群,清秋聽見他在她耳旁輕輕唱著:
我以為她會一直在我身旁, 我以為愛像永遠那么長流酬。
在一個月光淡淡的晚上, 她去了一個我不知道的地方芽腾。
輕輕飛舞吧摊滔,輕輕飛舞吧艰躺,
憂傷隨著歌聲在飛揚, 忍不住想把思念對她講。
我是愛你的孩子靜靜成長, 直到臉上寫滿了滄勺蟮纾……
演出結尾篓足,駱桐說:“我要謝謝一個女孩子栈拖,雖然没陡,我不確定她究竟是誰贴彼。在我快要放棄的時候埃儿,她寄了一封信給我蝌箍,告訴我暴心,一切還有希望……”
世界安靜了妓盲,仿佛只剩她和他。
清秋曾經(jīng)以為专普,他是她心頭那片永恒的白月光悯衬,只可好好安放,不可觸摸企及檀夹。然而現(xiàn)在筋粗,他隔著洶涌的人海,對她說炸渡,謝謝娜亿。
第二天,他畢業(yè)蚌堵,南下上海繼續(xù)尋夢买决。
這座城沛婴,這片天子腳下的圣地嘁灯,終究還是沒有桐。可清秋在這沒有梧桐的城市里尘奏,忘記了怎樣不愛桐铺然。
五
畢業(yè)時赋铝,清秋來到駱桐的家鄉(xiāng)——天上腳下良哲,伊犁河畔的邊陲小城。正值六月,昭蘇草原水草豐美棚潦,大片薰衣草田紫波瀲滟原环。
她一直都明白,駱桐是一匹馬,奔跑和游牧是他的靈魂患膛,他不會為誰停留臣咖。
清秋看著他抱著吉他,一路唱來娶聘,一路走來,走近她波闹,又走出她的視線蒲障,聲音漸行漸遠背捌∶纯梗可惜駱桐不曾看到吞琐,身后那為他燦爛著、努力盛開著不肯凋落的芳華翻默。
清秋想說,可不可以請你回一回頭,看看身后那追著你的傻姑娘柬唯?可不可以為我唱一支歌,讓我這輩子,有個念想可以追懷?
河畔的清秋,又想起他愛笑的制轰,彎彎的眼睛。她看得見他骨子里的孤獨和不甘彩库,因為他們本是同屬一季的事物业岁,哪怕她對他的愛,只能像樓蘭古城一樣永遠埋進蕭索的風沙里念链。
七天之后,清秋離開吃嘿。
六
又是一年,轉眼到了秋天亮瓷。彼時的清秋沒有當上作家嘱支,只是一個還算筆耕不輟的小編輯馍盟。她一直記得駱桐在自己最落魄時還不忘鼓勵她“小師妹瞄桨,加油”研乒,她不愿讓他失望。
猶豫了許久犬庇,清秋終于還了自己最初對于江南的夙愿僧界,站在了姑蘇城外。她到寒山寺里求簽臭挽,求姻緣捂襟。
簽文上寫著:莫把真幻來相混,芬芳香過總成空欢峰。清秋笑了笑葬荷,其實她一直都相信宿命。
街道兩旁種著高大的梧桐樹纽帖,這總算是有桐的城市了宠漩。她靠在一棵樹上閉起眼睛,貪婪地呼吸著梧桐樹的氣息懊直。
九月的蘇州已有涼意扒吁,不知過了多久,清秋覺得冷室囊,再睜開眼時雕崩,便怔住了。
駱桐在對面的路口融撞,正臉對著她盼铁。還是那雙她最愛的眼睛,那孩子氣的尝偎、不可一世的笑饶火。
也許他們終究比一般人有緣些,也許時光,真得能倒流肤寝。
清秋回到了十七歲那年牧挣,第一次和他相遇的路口;北京城最冷的冬天醒陆,他從她身旁走過;他在告別的舞臺上裆针,流光傾城刨摩;她在他的家鄉(xiāng),停留過七天……
而現(xiàn)在世吨,已時隔七年澡刹。七天,七年耘婚,七個輪回罢浇。
清秋以為,那些癡癡追著他奔跑的歲月沐祷,已用盡她一生嚷闭。
清秋恍惚看見,十七歲的自己在日記本中認真寫下一句:寂寞梧桐赖临,深院鎖清秋胞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