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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寫了《承認吧,你真的很討厭現代藝術》后挡爵,很多讀者明確地告知竖般,我誤解了他們。特別是在受過高等教育的精英群體里茶鹃,有很多人會至死聲明他們對現代藝術的愛涣雕,我多少欠他們一個解釋。下面闭翩,以再次失去一些朋友(本已為數不多)為代價胞谭,我將給出一個。
你假裝喜歡現代藝術是因為你希望有創(chuàng)造性男杈。事實上丈屹,你一點創(chuàng)造性都沒有。在所有的人類歷史中,我們知道僅有那么幾百個真正有創(chuàng)造性的男人女人旺垒。悲傷地告訴你一個消息:你不是其中之一彩库。我堅持說你沒有創(chuàng)造性,你以為我是在說你并不重要先蒋,這不是我的意思骇钦,關于這點我稍后會談到。
你傾心于有創(chuàng)造性因為你希望崇拜你自己竞漾、你的孩子或某些自負的騙子眯搭,而不是崇拜上帝。信仰的缺席并沒有讓你更理性业岁,相反鳞仙,你對那些滑稽小神靈(這其中最傻逼的就是你自己)的膜拜讓你顯得十分可笑。切斯特頓說過笔时,如果你停止信仰上帝棍好,你將會信仰任何東西。
長期以來允耿,保守派評論家們抨擊那種期望每個幼兒園的小孩都有創(chuàng)造力的想法是一種自負借笙。20年前,布魯姆教授就在《美國精神的封閉》中指出较锡,直到現代創(chuàng)造力才被當作人類的屬性业稼,而不是上帝的。要求每個人都有創(chuàng)造力等于是說要求每個人都是微型上帝蚂蕴。
但是盼忌,創(chuàng)造力應該是什么意思?在科學和數學領域掂墓,它用來指那些真正單一的發(fā)現谦纱,即無法從以往知識里推導出來的發(fā)現。
我們可以這么問:看看全部的藝術史和科學史君编,那些如果沒有他們歷史將會完全不同跨嘉、真正不可或缺的貢獻者有多少?這里有討論的余地吃嘿,但也很難想出超過幾十個名字祠乃。直到牛頓和萊布尼茲發(fā)明微積分,歐洲的數學自阿基米德之后并沒多少進展兑燥;在哥白尼和開普勒出現之前亮瓷,歐洲只能依靠托勒密在1世紀做出的工作;從根本上改變了我們對行星運動的看法的人降瞳,開普勒之后只有牛頓嘱支,牛頓之后只有愛因斯坦蚓胸。學者們仍在討論如果沒有愛因斯坦會不會有其他人發(fā)現狹義相對論,但似乎都同意廣義相對論并沒有一個明確的先聲除师。
就此而言沛膳,有多少作曲家創(chuàng)造了西方古典音樂?也就是說汛聚,假如將來的世代只知道十來個名字[1]锹安,但他們仍能從中獲知什么是這種藝術形式的基礎。
我們可以爭論科學或藝術天才的起源倚舀,但我們必須同意他們非常稀少叹哭。在巴赫生活的年代,有無數受雇于宮廷或教會的音樂家痕貌,如今风罩,我們只聽其中少數幾個。18世紀音樂家尋求實在的手藝芯侥,而不是創(chuàng)造力,在這樣一個社會環(huán)境里乳讥,巴赫是怎么冒出來的目前還沒有共識柱查。至于其他人,我們可以肯定地說云石,就算沒有一個特里曼(Georg Phillip Telemann唉工,巴赫的同時代人,當時比巴赫更成功)汹忠,也會有另外一個人來完成他的工作淋硝,同時不會給這種藝術形式帶來多大的損失。
如果我們是用“有創(chuàng)造力”來表達“不可替代”之意宽菜,那么真正有創(chuàng)造力的個人自然很少谣膳。你不大可能是其中之一。如果你努力求學铅乡,能跟上領域里大牛的腳步已是幸運继谚。如果你非常優(yōu)秀,你可能會有榮幸去深入探討更偉大的頭腦說出的觀點阵幸。這等好事花履,不大可能說如果你不做,就沒有其他人會做挚赊。恰恰相反诡壁,如果你在做任何領域的前沿研究,你會想盡辦法盡快發(fā)表你的論文荠割,從而你可以趕在其他人(他也得出了和你完全一樣的結論)之前獲得聲望妹卿。就算是某個領域最杰出的頭腦,也生活在一種將會被那些更早傳播結論的人所替代的恐懼之中。
巴赫每部作品的題獻都是同一句箴言:“榮耀只屬于上帝”纽帖,并且(錯誤地)堅稱每個像他一樣努力的人都能做得和他一樣好。他甘于做一個事奉上帝的勤奮手藝人懊直,并不追求成為天才扒吁,可他就是天才室囊。這正是有信仰之人的起點:一個人不是去試圖成為天才融撞,而是試著去事奉,不尋常的天賦是一種應謙卑承受的責任致扯。自從藝術家肤寝、科學家們對事奉上帝不再感興趣后,對天才的追求就開始了抖僵。
尼采宣告:上帝已死鲤看,藝術家就是英雄的時代已經到來,把瓦格納當作模范耍群,勸說我們在另一種層面上討論他的藝術價值义桂。瓦格納是不是天才?這說不好蹈垢,但是毫無疑問慷吊,尼采的擁護者里并沒有更多的瓦格納,更別提更多巴赫了曹抬。在尼采的想象里罢浇,擺脫習俗的辦法是創(chuàng)造一個自己的藝術世界,但是沐祷,有能力創(chuàng)造自己藝術世界的藝術家非常少啊嚷闭。這真是置其他人于一個不愉快的境地。
為適應藝術家的野心赖临,在20世紀胞锰,發(fā)明藝術世界變成了一個大規(guī)模生產的生意。不同于巴赫時代那種謙卑的手藝人精神兢榨,藝術世界分裂成各種運動嗅榕。在20世紀顺饮,要想被人認真對待,藝術家必須發(fā)明獨有的風格和語言凌那。批評家對那些作品完全仿古的藝術家大加鄙視兼雄,贊揚各種學派(印象主義、立體主義帽蝶、原始主義赦肋、抽象表現主義等等等等)的創(chuàng)始人。
沒有富人的贊助励稳,現代藝術不會成功佃乘。每天我們都能讀到20世紀繪畫的價格又創(chuàng)新高。比如傳媒大亨格芬(David Geffen)花1.4億美元買了一張波洛克驹尼。有錢人樂于以天才自居趣避,他們在賣CD、寫代碼上的技術或運氣使他們有資格認為自己也是品味的仲裁人新翎。成功的商業(yè)人士通常非常聰明程帕,不過他們通常是“愚蠢的專家”,對能制造財富的行業(yè)有著深刻洞見地啰,但對專長領域之外的任何問題則完全沒有概念愁拭。這個世界啊,密謀著一同奉承富人髓绽,因此比起一般人敛苇,富人更有可能認為自己是微型上帝妆绞,從而更容易被藝術里那種對創(chuàng)造力的狂熱所影響顺呕。
曼恩在他偉大的小說《浮士德博士》里把現代藝術描繪為魔鬼的作品。那個與撒旦簽訂契約的新浮士德象征著作曲家勛伯格括饶,他為了一種作曲技巧出賣了自己的靈魂株茶。
一群新的評論家是這些怪物的助產士。在上一篇文章里图焰,我表達了對博物館參觀者站在波洛克的隨意亂抹前說得滔滔不絕但絕不會去音樂廳聽勛伯格的12音作品的驚訝启盛。指揮家比切姆爵士(Sir Thomas Beecham)說過一句名言:人們不喜歡音樂,只是喜歡它聽上去的樣子技羔。對于波洛克而言僵闯,人們既不喜歡他的作品也不喜歡它們看上去的樣子,他們喜歡的是藝術家在傲慢中能用自己的術語重新定義世界這個想法藤滥。
要想在這種墮落的機制之中混出來就意味著要對上帝示威鳖粟,然后定義自己小小的世界,不管它是多么愚蠢拙绊、低級和可悲向图。缺乏創(chuàng)造力等于絕望泳秀。這正是無數藝術上的思想運動富有吸引力的原因,它們給了那些絕望的藝術家們一種有創(chuàng)造力的幻覺榄攀。如果上帝是創(chuàng)造者嗜傅,那么模仿上帝便是仿效創(chuàng)造。但這并不完全正確檩赢,因為猶太-基督教的上帝不僅僅只是創(chuàng)造者吕嘀,而是一個愛創(chuàng)造之物的創(chuàng)造者。
在一個有信仰的世界里漠畜,有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來變得“不可替代”币他,那就是通過善行和服務。對于孩子來說憔狞,母親不可替代蝴悉。正如丈夫和妻子之間不可替代,朋友之間不可替代瘾敢。如果一個人能擺脫根據自己一時的心血來潮來改造世界的這種野心拍冠,接受這個世界是上帝的創(chuàng)造,那么模仿將由愛的行為構成簇抵。
在對自我崇拜的強烈欲望之中庆杜,20世紀的藝術家用墮落到粗俗之極致來說服自己其實有創(chuàng)造力。在上帝缺席碟摆、需要崇拜自己的沖動之下晃财,他們制造出的觀念比天啟教在最虛弱時杜撰出來的都要荒謬,并且典蜕,毫無疑問断盛,丑陋得多。現代這種對自我表現的狂熱是宗教的一個糟糕代替品愉舔,而用個人有創(chuàng)造力的幻想來代替贖罪钢猛,就更爛了。
[1] Josquin des Prez, Claudio Monteverdi, Bach, Domenico Scarlatti, George Frideric Haendel, Joseph Haydn, Wolfgang Amadeus Mozart, Ludwig van Beethoven, Franz Schubert, Robert Schumann, Frederic Chopin, Johannes Brahm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