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這朵云該放在哪里标沪,朱小橋想了好久榄攀。
雖說家里是上下兩層的小樓房,也滿滿地堆疊著各種各樣東西金句,可是小橋覺得藏哪里都不放心檩赢。她覺得“小云”應該也不放心。
“小云”是朱小橋給起的名字违寞。她對這朵云的喜愛簡直超過以往擁有過的任何一切贞瞒,小橋覺得自己從來沒有這樣喜歡過一個東西——當然她也不會同意這朵云只是一個“東西”偶房。看啊它會動憔狞,雖然只是呆在一個小小的瓶子里面蝴悉,可是當小橋把臉湊近牛奶瓶的時候,它竟然也會往后縮瘾敢,縮到一個角落里,然后又心有不甘地假裝反擊尿这,一下子擴散簇抵,讓整個瓶子看上去像是一個真正的裝滿了牛奶的牛奶瓶,逗得小橋哈哈大笑射众。
小橋的心里像是開滿了一朵一朵的白棉花碟摆,最蓬松最溫暖的那一種。
在她短短的人生經(jīng)歷中叨橱,擁有最接近這種感覺的時候典蜕,大概是幼兒園時最后一次和爸爸媽媽一同去公園。兩年過去了罗洗,爸媽即便回家愉舔,也是時間匆忙,行程倉促伙菜,又或許他們覺得一個已經(jīng)上小學的孩子不需要再去游樂園之類的地方了轩缤。何況每次回家弟弟都會生病,也許就是因為這個贩绕,他們回家的次數(shù)更少了火的,團聚變成一件尤為奢侈的事情。
小橋很久沒有這么靠近一個“伙伴”淑倾。羅藝當然是好朋友馏鹤,但是再好的朋友,一起寫完作業(yè)晚上也還是要回家睡覺的娇哆。小橋本來已經(jīng)習慣了自己乖乖睡覺湃累,小云卻可以在被窩里聽她的悄悄話。
而且小云的反應迂尝,讓人覺得它是聽懂了的脱茉。小橋絮絮叨叨講,爸爸和媽媽是在小石橋上偶遇的垄开,所以給第一個女兒起了名字叫小橋琴许;講羅藝今天還是沒有來上學,聽說是生病了而且病得很厲害溉躲;講著她并不記得榜田,但媽媽曾不厭其煩講過的自己童年的故事益兄,還講自己編的城堡里公主的童話……牛奶瓶沒有蓋,但小云并不輕易跑出來箭券,只是聽故事的時間長了净捅,會偶爾溢出瓶口,像好奇探出頭的小獸辩块。
小橋會在睡覺前很謹慎地把牛奶瓶塞進被窩里蛔六。有一兩次忘記了,擱在枕頭邊废亭,也并沒有被發(fā)現(xiàn)国章,但她不知道,在她睡著之后豆村,云朵漂浮在她的小房間里液兽,流連著縈繞她的書包和桌椅,在天花板上拉伸出各種形狀掌动,像一個舒展身體的小小人兒四啰。有一次,它甚至溜出了后屋粗恢,在外屋小應急燈的旁邊徘徊了很久柑晒,試圖用自己的身軀去包裹燈管。還好LED燈管不太熱适滓,這朵好奇心旺盛的小云立即溜回了牛奶瓶里敦迄,那一夜,瓶子內(nèi)壁沾滿了細細的水珠凭迹。
白天罚屋,小橋直接將牛奶瓶放在書包里帶到學校⌒岢瘢考慮再三脾猛,她覺得還是帶在身邊更為安全——說實話,她也不愿意和小云分開那么長時間鱼鸠。一開始猛拴,小橋找了一個尺寸差不多的軟木塞子,但她很快發(fā)現(xiàn)蚀狰,小云好像并不喜歡這個軟木塞子愉昆。瓶口一被塞住,小云在瓶中就躁動不安麻蹋,翻滾個不停跛溉。
軟木塞子被取掉了。
五
從此朱小橋開始了有秘密的日子。
小云是個好伙伴芳室,不吵不鬧不跑動专肪,比小橋的同學們偷偷抱到學校的貓貓狗狗好多了。至少堪侯,不必擔心上課上到一半嚎尤,會有個毛茸茸的家伙來蹭你的腳。
但小橋還是很緊張伍宦,她從來是個不說謊的孩子芽死。懷揣著小秘密的人大概總是有點不一樣,比如說雹拄,神經(jīng)特別敏感收奔,一點點小動靜都能讓她反應強烈。這種惶惶的樣子落在同學眼里滓玖,大家都覺得奇怪,但小橋是班長质蕉,平時又不愛笑势篡,小孩子還不太懂得主動關(guān)心別人,倒是沒有人過問模暗。沒人問才好禁悠,不然小橋會好窘。
但孩子氣的一切都瞞不過老師的眼睛兑宇。
周二下午只有一節(jié)課早碍侦,漫長的放學后時光是為自由活動準備的。這所小學雖然地處四線城市隶糕,所幸有個開明的校長瓷产,并不要學生們死讀書。
同學們都放羊去了枚驻,小橋的班主任楊老師把小橋喊到了辦公室濒旦。
“朱小橋,來再登,坐尔邓。最近上課的內(nèi)容有什么難理解的嗎?”
小橋瞪大了眼睛锉矢,搖搖頭梯嗽。
“爸爸媽媽有什么新消息嗎?他們要回來沽损?”
小橋還是搖搖頭灯节,這回搖得慢一點,眼睛倒是睜得沒那么大了。
楊老師嘆了一口氣显晶〈叮“那,你是知道羅藝的事情了磷雇?”
小橋心里一跳偿警。
……
教師辦公室門外就是操場,小橋愣愣只顧走唯笙,就走到了沙坑邊螟蒸。沙坑旁一排木頭長椅,這會兒一個人都沒有崩掘,人要么在沙里頭滾著七嫌,要么在跑道上飛著,要么就織進了上下飛動的跳繩里苞慢。小橋坐下來诵原,看著地上的樹葉影子。
一隊小螞蟻經(jīng)過小橋的腳邊挽放,繞行到樹下的洞穴绍赛,看上去忙忙碌碌,誰都有無數(shù)的事情要做辑畦,不肯停下來一會兒吗蚌。人也是這個樣子的嗎?長大了也是這個樣子的嗎纯出?
如果不長大呢蚯妇?
小橋猛地想起上一次坐在這里,是和羅藝一起暂筝。兩個人用樹枝在沙地上畫了好幾棟房子箩言。羅藝畫的房子都有著大大的窗戶和門,這樣就滿屋子都是陽光啦乖杠,小姑娘說分扎。小橋畫的房子平淡無奇,卻總是有個小院子胧洒,院子里擺著一張桌子畏吓,四張小椅子……
斜對面的教室傳來哄然大笑。那是朱小橋的教室卫漫。最先沖出門口的是班里最調(diào)皮的吳濤菲饼,他手里拿著一個牛奶瓶。后頭跟著漲紅了臉的袁剛列赎。再后面宏悦,是一堆嘻嘻哈哈的男生女生,互相推擁著擠在門口。
小橋回過神來饼煞,腦袋里嗡一聲源葫。糟糕,小云砖瞧!
她快跑過去息堂,正對著吳濤,劈手就搶块促。
吳濤不怕袁剛荣堰,卻有點怯這個瘦瘦弱弱的小女生。牛奶瓶到手竭翠,朱小橋舉到眼前仔細一看振坚,洗得干干凈凈的透明瓶身空空如也,也像是從來沒有存放過東西斋扰。牛奶的氣味早就散了渡八,小橋嗅一嗅,瓶口還縈繞著一股淡淡的潮濕氣传货,像連綿雨天里躲在屋檐下呀狼,眼睛和臉都能感覺到撲過來的那種氣息。
可是小云不見了损离。
從來沒有發(fā)過脾氣的小姑娘狠狠地盯著面前黑不溜秋的小男生,直到他故作無所謂地轉(zhuǎn)身跑走绝编。大家嘻嘻哈哈之后也都散去僻澎,袁剛漲紅著臉追打吳濤去了,小橋走進教室十饥,無視黑板上亂七八糟的粉筆字窟勃,蹲在自己的桌椅前細細地找。
沒有逗堵。哪里都沒有秉氧。比夢境還要神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