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西北的風宛若一只枯黃的手装获,我睜開眼時看見它遍體傷疤。在冬日的黑里掙扎的哀鳴顷帖,于碎石沙礫中漸次低落美旧,直到再也無法分辨。
我在一片荒漠中醒來贬墩,行囊僅剩半瓶水和一袋過期的餅干榴嗅,此外身邊空無一物。樹枝驀然枯瘦的枝干在擁擠的夜空里過分孤單陶舞,攏住湛藍天空下漆黑的陰影嗽测。
又一個留不住的白晝逝去。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肿孵,眼角一橫細細的傷口唠粥。還好,還是她停做。
抬頭仰望夜空晤愧,這里沒有喧囂的黑煙直入云霄,星星如此璀璨蛉腌。其實天空是陸地的延伸官份,每一處人煙稀少的境地,都閃爍著耀眼的星烙丛,布滿我們所能看見的方寸天際舅巷。而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荒漠,死去或正在死去的樹木河咽,裸露的尸體不斷被風沙侵蝕著钠右,像一艘船沉入海底,沉入窒息的黃沙之中忘蟹,毫無生機的景象飒房,在黑夜里更加恐怖。
我不知道這是第幾個黑夜了寒瓦,也不知道走了多遠情屹,唯一支撐的信念就是走出去,活下去杂腰,在下一個黎明到來之前垃你,在下一個黑夜結束之前。
缺水與饑餓讓我頻頻出現(xiàn)幻覺喂很,仿佛我被剝離這具軀體惜颇,站立在她的對面,與她推心置腹少辣,互訴衷腸凌摄。我們已許久不曾這樣。
02
從西北回來之后漓帅,我在醫(yī)院的病床上昏迷了五天锨亏,醒來時雪白的天花板痴怨,冷氣開得很足。我怔怔地望著窗前的茉莉器予,失去了思考與說話的能力浪藻。
我直到五天后的早晨才恢復了記憶,潔白的茉莉已經枯萎了好些乾翔,仿佛是代替我重獲的新生爱葵,它們奔赴向了一期一會的死亡。我劫后重生一般躺在病床上反浓,腦海里閃過西北荒漠的零星萌丈,記憶宛若破損的影片,細節(jié)已成碎片雷则。
我詫異于自己求生的欲望辆雾,只記得在杳無人煙的悶熱里一步步前行,黃白黑三色交替占領視角巧婶,白色的天乾颁,黃色的沙涂乌,黑色的死去的樹木艺栈,白日的景象有著深夜的死寂,但我并不害怕湾盒,直到聽見呼喊聲湿右,看見途徑的徒步者,我終于獲救罚勾。
而后是長久的噩夢毅人,聽說劫后余生的人在很長一段時間里都無法從瀕死的恐慌中逃離出來,我幸運地只在夢里故地重游尖殃,白天未曾回憶的景象在夢中重現(xiàn)丈莺,一遍又一遍。
我告訴醫(yī)生肉體的康復后靈魂的疲乏送丰,每個夜晚困于荒漠的跋涉就像無形的枷鎖缔俄,難以掙脫。
在我意識到精神的難以負荷后器躏,我請求了心理治療俐载。
03
我的新病人剛剛從沙漠戈壁回來,不是用雙腿登失。徒步旅行的人們在沙漠的邊緣發(fā)現(xiàn)她時遏佣,她已經因為脫水過多而暈厥,清醒后的第五天才恢復了記憶揽浙,卻總是噩夢纏身状婶。
在夢里意敛,她困于西北荒漠夜晚駭人的景象中,軀體不受控制地前行著膛虫,她的意識飛出體外空闲,好幾次沖到身體的面前歧蕉,要“她”停下托嚣,只是徒勞通砍。
她萬分疲憊地請求治療灿椅。
在對她進行第一次催眠的時候爷恳,我意外地發(fā)現(xiàn)了她體內的另一股意識力码邻。那是一個已近消逝的地熄,虛弱的人格瑰艘,反反復復困在西北的沙漠戈壁中捶障,抗拒所有外界的試探僧须。
PTSD?
我引導著我的病人逐漸摧毀那片虛幻的沙漠项炼,連同這個殘損的人格担平。
04
不知道走了多久,但我并未覺得疲乏锭部,這里的夜晚似乎更加漫長暂论,東方遠未見白,重復的景致拌禾,一成不變的星空取胎,連星星都沉默了嗎?對我不能吐露的感情湃窍。
和這些干枯的樹相比闻蛀,我更想看到園子里去年我親手種下的菊花,是不是已經開了您市?她一直很期待觉痛。時間的更迭在我日復一日的行走中變得模糊不清,但我仍舊清晰地記得修剪那些花草時茵休,像對待她一樣珍視的心情薪棒。
樹枝扭曲起來的瞬間,我來不及作出任何反應泽篮。雙足嵌入厚重的黃沙中盗尸,我用盡全力也無法掙脫。呼吸埋入流沙之前帽撑,我閉上了雙眼泼各。
我還是沒能帶你走出這里。
05
最后一次治療結束時亏拉,我已經徹底感受不到那個人格的存在了扣蜻,我的病人最近睡眠很好逆巍,大概是快要出院了,她的身上沾染了一些少女青春活潑的氣息莽使。這才是她這個年紀該有的模樣锐极。
開車送她回家的那天,是一個陰沉沉的天氣芳肌。遠遠地我就看見那間繁花簇擁的屋子灵再,立秋已過,正是菊花盛開的季節(jié)亿笤。推開院子大門的瞬間翎迁,風送花香,滿目燦爛金黃净薛。
雷聲響起汪榔,雨滴飄落,我催著她進門肃拜。
轉頭卻看見滲透云層的天光里痴腌,她蒼白的臉上,肆意流淌的淚水燃领。
入秋的第一場雨飄灑下來士聪,天終于亮了。
全文完
題取自曹雪芹《葬花吟》:“一朝春盡紅顏老柿菩,花落人亡兩不知戚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