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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小時候有一次驚心動魄的打野豬的經(jīng)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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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歲的時候我到外婆家基本上是肆無忌憚的宾巍,河邊有個破房子咕幻,里面就住著個撿破爛為生的二爺。稱呼二爺是因為他腦子不好顶霞,一會兒正常一會兒誰也不認(rèn)識肄程,所以大家都稱呼他老二,我們這些后輩分都叫他二爺选浑。二爺對小孩比較敏感蓝厌,見過的小孩都很清楚是誰∠式模 我跟二爺比較親褂始,我每次去外婆家都去找二爺。他住的地方離外婆家比較近描函,我每次跑過去崎苗,二爺都在門口笑呵呵的看著我狐粱,也不說話。
?有一年端午我去外婆家胆数,吃完飯就去找二爺肌蜻,見到他在家擦土槍。那是一種能射出鐵彈珠的槍必尼,全身亮堂堂的蒋搜。我問二爺,這是槍嗎判莉?二爺笑呵呵一拉保險栓豆挽,敲了敲槍身說,這可不是一般的槍券盅,這是我爸爸從日本人手里搶過來的帮哈!我眼睛一亮,說锰镀,哇娘侍!太爺爺還打過鬼子!真棒泳炉!二爺擦著槍說憾筏,鬼子是沒了,等會我上山打野豬去花鹅!我一把抓住二爺說氧腰,二爺你帶我去哇!二爺搖了搖頭說刨肃,小孩子看看熱鬧就行容贝,野豬這種東西跟豺狼一樣,發(fā)起火來吃小孩都不吐骨頭之景!我一聽就放了二爺?shù)男淇谕笸肆送耍敼笮φf膏潮,到底是個娃子锻狗,都不經(jīng)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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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后來還是帶著我上山了焕参。因為我不常在外婆家生活轻纪,只有我跟二爺比較親,我也是聽外婆說二爺年輕的時候在山上干活不小心滾下來砸壞了腦袋叠纷,時好時壞的刻帚。只有外婆可憐他,有時候會送些吃的過去涩嚣。二爺有時候不認(rèn)識外婆崇众,但是生病的時候看見外婆來送吃的給他掂僵,他就滿臉淚水全身顫抖的說不出話。病好以后就去山上打野豬顷歌,野豬因為長年在深山吃雜食锰蓬,肚皮結(jié)實能用作中藥治療百病,二爺每次從山里馱著一頭還在流血的野豬回來眯漩,摔在外婆門口芹扭,然后割了肚子送給外婆。
我跟二爺說赦抖,要是帶不回野豬舱卡,我怎么跟外婆交代啊。我捏緊彎刀心里怕怕的队萤。二爺摸摸我的頭說轮锥,野豬視力不好,一般下午會出來山里亂竄浮禾,我們只要守株待兔就行了交胚。
過了河以后全部是沙石頭路,二爺比較熟悉路況盈电,我跟著他走了一些從沒有走過的路蝴簇。灌木叢跟大樹一樣圍在身邊,樹林里根本分不清東南西北匆帚,只有我們掃開灌木叢的聲音熬词,我握緊了彎刀跟在二爺后面,還能看見一些無人問津的墓碑吸重。我拽著二爺?shù)囊陆侵噶酥改切M身青苔的殘破墓碑互拾。二爺回頭一看砍開了四周的灌木叢,扒開了墓碑看清楚上面的字跡嚎幸,然后喃喃自語颜矿,我今天砍了這些亂雜碎讓你好好見見太陽,以后怨氣也不要那么重嫉晶。我不明白二爺說這些啥意思骑疆,就被他拉著上前去了。
外婆家的這邊山頭很小的時候我也來過替废,只不過爸媽不讓我走的太深箍铭,畢竟深山里有什么大家都沒底的。我們走了一段時間以后才看清這山頭的壯闊椎镣,漫山遍野的灌木叢過去了以后是大片的高聳的松樹诈火,還有一些不認(rèn)識的樹木。我呆呆的抬頭看著這些樹状答,根本看不到樹頂?shù)臉幼永涫亍6斉牧伺奈业募绨蛘f刀崖,傻了吧,你沒見過的東西可多了教沾!
我問二爺蒲跨,這里面有老虎嗎?二爺笑了笑說授翻,反正我是沒見過或悲。我又問,那有豺狼嗎堪唐?二爺停了步子過了會兒才說巡语,你太姥姥就是被豺狼咬傷的。
太姥姥是二爺?shù)膵寢尰床ぃ數(shù)母赣H以前重病不治男公,看了很多醫(yī)生都沒有辦法。太姥姥就上山用土方法采草藥來給老爺子治病合陵,有一次上山晚了遇到豺狼枢赔,被咬傷了小腿,還好她熟悉路線逃了回來拥知。被狼咬的傷口太重踏拜,不久就去世了。
我聽外婆說有段時間二爺發(fā)瘋了一樣上山找豺狼低剔,只是后來很久時間也沒聽說這山上有過豺狼了速梗。舅舅說,我們這個山并不是那種荒無人煙的老深山襟齿,有野豬算不錯了姻锁,怎么可能會有豺狼。
我跟二爺蹲守了很久猜欺,太陽都下山了也沒見到野豬位隶。我跟二爺說,二爺要不我們回去吧开皿,我媽跟外婆一定著急了钓试,他們要知道我跟你出來一定會打死我的。
二爺說副瀑,做什么事都要有耐性,當(dāng)初我為了一頭野豬蹲守好幾個小時呢恋谭,再說即便你等到了未必能制服那畜牲糠睡,這些年被野豬咬傷的人還少嗎。
我聽著二爺這么說著疚颊,然后不知不覺瞌睡就上來了狈孔,什么時候睡著了也不知道信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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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睡了多久,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背部有點疼均抽。然后發(fā)現(xiàn)睡在一堆樹枝上嫁赏,下面是已經(jīng)熄滅了的火堆,還有冒上來的熱氣油挥,全身都好舒服潦蝇。二爺靠在樹上閉目養(yǎng)神,我看著四周漆黑一片然后抬頭看夜空深寥,滿天都是星星攘乒,月亮在一邊躲貓貓,這些投射到人間的星光像是指路燈一樣照亮了看不清山路的人惋鹅。
我打了個哈欠则酝,二爺說,你醒了闰集?小兔崽子還真能睡沽讹,說著話呢就睡著了。我嘿嘿的笑了笑武鲁,然后問二爺爽雄,野豬呢?二爺嘆氣的搖了搖頭說洞坑,晚上的時候下了小雨盲链,估計都躲著不出來了,天太黑我也分不清楚山路的方向迟杂,索性就等到明天早上吧刽沾。
雖然有點失望,但是看到這滿天星光還有旁邊的蛐蛐聲兒其實也很享受排拷。我想起了二爺年輕時候打豺狼的事兒就問他侧漓,二爺你給我說說你打豺狼的事兒唄。我說完就想起來了武松景陽崗打老虎的故事监氢。二爺靠在樹干上布蔗,吐著煙土說,那都是好多年前的事兒了浪腐,說說就說說吧纵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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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爺?shù)母赣H是國軍的老兵,因為戀家沒有去臺灣议街。他把自己的積蓄都捐了出去泽谨,最后帶著老婆去了農(nóng)村安家,唯一留著的就是當(dāng)年打過鬼子的步槍。許是早年打仗留下的疾病吧雹,加上后來寒氣入侵染上了風(fēng)濕骨杂,幾年來不見好,后來是愈發(fā)嚴(yán)重了雄卷。二爺?shù)哪赣H上山采藥給老爺子治病搓蚪,不料被山上的豺狼給咬了,能回來算是撿了一條命丁鹉,不久后二爺?shù)母赣H病逝妒潭,二爺母親傷心過度加上舊傷未愈艱難的挨了一年多也隨著老爺子去了。
二爺受不了失去雙親的打擊鳄炉,整天發(fā)呆不吃不喝杜耙,后來拿著父親的桿子槍瘋狂的跑進(jìn)山里。連著蹲守了幾天幾夜才見到有豺狼下山覓食拂盯,二爺躲在灌木叢里紋絲不動佑女,對準(zhǔn)豺狼的綠眼睛就是一槍,頭狼受傷發(fā)出信號哀嚎谈竿,二爺撲過去從背后抽出彎刀捅進(jìn)頭狼的脖子里团驱,一股熱血順著二爺?shù)母觳仓苯記_出來。二爺砍了狼頭拎在手里空凸,草叢里冒出了不少綠眼睛嚎花,慢慢的那些豺狼退了下去,沒敢再上來呀洲。
第二天一早紊选,二爺拎著血淋淋的狼頭進(jìn)了村子,自己渾身都是血道逗,有人說二爺瘋了兵罢。
我聽的目瞪口呆,問二爺滓窍,你殺了頭狼卖词,不怕群狼回來報復(fù)嗎?
二爺搖搖頭說吏夯,豺狼咬死了我母親此蜈,我就算滅它一族也不解恨。然后說噪生,我砍了頭狼的腦袋就是為了震懾群狼裆赵,狼族一旦失去首領(lǐng)是不會輕舉妄動的。我拽著二爺興奮的說跺嗽,那后來呢战授?二爺吐了個煙圈接著說舔庶,后來我每隔十天半個月進(jìn)山一次,有幾次正面和群狼交鋒陈醒,好在這不是草原,比較容易埋伏瞧甩,半年下來那些豺狼被我殺的差不多了钉跷,這也是解釋了后來野豬為什么多起來的原因。
我時常聽外婆說山上的野豬偶爾下來破壞菜園子和農(nóng)田的收成肚逸,對它們也是無計可施爷辙,只是后來打野豬的人多了,本來是災(zāi)害的野豬反倒成為了寶貝朦促。
我翻了個身看著二爺說膝晾,二爺我們還能打到野豬么?二爺抬頭看著碗大的月亮說务冕,不知道血当。
我剛抬頭發(fā)現(xiàn)一顆流星拖著尾巴自北向南的呼嘯跑過,我說禀忆,二爺你看臊旭,流星!二爺笑了笑說箩退,在山里有一些從來不會消失的流星离熏,一旦滿天繁星的時候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一眼而過的流星。我沖二爺笑著戴涝,感覺越來越困滋戳,迷迷糊糊聽到二爺說,看到了這樣的流星許愿啥刻,就可能實現(xiàn)心愿奸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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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醒來的時候看到二爺拿著槍趴在前面一動不動,我揉揉眼睛叫了聲二爺郑什。二爺回過頭嚴(yán)肅的跟我做了個“噓”的姿勢府喳。我慢慢爬到前面看到不遠(yuǎn)處的灌木叢里有動靜,我輕聲問二爺蘑拯,那是野豬嗎钝满?二爺搖搖頭說,不清楚申窘,目前看動靜應(yīng)該是野豬弯蚜。我抬頭看著那些搖搖擺擺的草叢,漸漸的看到一股黑毛跳入眼簾剃法,那些刺兒毛跟利刺一樣尖銳碎捺,黑洞一樣的眼睛和牛眼睛一樣大。我問二爺,這真的是野豬嗎收厨?二爺點點頭晋柱。我問二爺,二爺诵叁,能不能讓我開槍雁竞?二爺突然回頭瞪著我,眼神充滿殺氣拧额,我嚇了一跳沒見過二爺這樣兇過碑诉。然后二爺把槍遞給我,我小心翼翼的接過槍侥锦。二爺說进栽,校準(zhǔn)瞄準(zhǔn)器,握緊恭垦。我看著野豬的腦袋已經(jīng)進(jìn)入了射程中心快毛,旁邊的灌木叢搖搖擺擺,不知道是被啃的還是被風(fēng)吹的署照。
扳機被我手上的汗?jié)n濕透祸泪,太陽光已經(jīng)漸漸照到我頭上,汗珠大顆滾下來建芙。二爺輕聲說没隘,再等等,風(fēng)向和風(fēng)速的條件不行禁荸,這把老爺槍可容不得一點馬虎右蒲。我點點頭,那些灌木叢被野豬拱平之后露出了松樹赶熟。二爺說瑰妄,看見那棵松樹了嗎,槍口對準(zhǔn)松樹的中心映砖,子彈會穿過松樹鉆進(jìn)野豬的腦袋里间坐,不會打爛。
毛草被風(fēng)吹得在我臉上蹭來蹭去邑退,我忍著癢竹宋,過了會兒風(fēng)小了些。二爺說地技,機會到了蜈七!
我當(dāng)是命令,對準(zhǔn)了松樹中間莫矗,一聲槍響飒硅,子彈順利穿過松樹減少沖擊鉆進(jìn)了野豬的腦袋里砂缩,野豬應(yīng)聲倒下一點掙扎都沒有。我高興的手舞足蹈三娩,打中了打中了庵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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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扛著槍,二爺扛著野豬雀监,我們一前一后下山了喳挑。后來的情況比較糟糕,外婆找不到我報警了滔悉,我跪在中堂聽訓(xùn)。外婆奪了媽媽手中的藤條单绑,我哭著說回官,我是跟二爺打野豬給外婆治病了。
二爺站在院子里不敢說話搂橙,那頭野豬跟睡在地上一樣紋絲不動歉提。
家里人不再愿意我跟二爺來往,那次打野豬行動之后我就再沒見過二爺区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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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班之后外婆身體也不是很好苔巨,打電話回家的時候經(jīng)常聽母親說外婆住院的頻率比以前高了。
端午的時候抽空去了外婆家废离,偷偷的從河邊那條路過去卻沒找到二爺?shù)姆孔又对蟆V形绯燥埖臅r候我旁敲側(cè)擊的問外婆,屋后的二爺好像很久沒見人了蜻韭。
外婆放下碗筷嘆了口氣說悼尾,小老頭兒不見了,已經(jīng)很久時間了肖方。外婆說了這話之后就不愿多說了闺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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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沒想到上次見到外婆是最后一面。
外婆的身體情況越來越差俯画,從住院到昏迷不醒才幾天時間析桥。舅舅后來說二爺回來過一次,在門口溜達(dá)了一遍又消失了艰垂。
再次見到二爺是外婆從醫(yī)院回家以后泡仗,外婆躺在床上不能說話,只能靠人喂食材泄。我們在里面照顧外婆沮焕,聽到外面有人吵架的聲音,我跑出來看到一個衣衫濫褸拉宗、披頭散發(fā)的人扛著一頭野豬站在門口峦树。
我小心翼翼的問辣辫,是二爺嗎?
二爺看著我然后撇過頭不說話魁巩,過了許久才點點頭急灭。
我讓二爺進(jìn)去看看外婆,二爺看到床上的外婆撲通一聲跪了谷遂,剛抬起手葬馋,然后又放下。過了好久才喊了一聲肾扰,二奶奶畴嘶。
外婆吃力的睜開眼睛,手動了動集晚,無力的看著他窗悯,眼角滑過兩行眼淚。
二爺出去的時候我跟了過去偷拔,我喊了一聲蒋院,二爺,什么時候帶我打野豬傲隆欺旧?二爺停了一下,一直沒回頭蛤签,然后發(fā)瘋的跑進(jìn)林子里不見了辞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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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病不見好,不久就走了震肮。
后來聽說二爺當(dāng)初是聽到了外婆生病的消息踏枣,就開始進(jìn)山打野豬了。現(xiàn)在山里不像以前钙蒙,野豬早就成了稀罕物了茵瀑,又遇到雨季,山里極端天氣頻繁躬厌。我想起小時候跟二爺在山里的那一夜马昨,如今連夜陰雨二爺是怎么過來的難以想象。
二爺在山里等了十幾天才打到了一頭野豬扛施,野豬渾身是寶鸿捧,特別是野豬肚子能治百病。估計他自己也知道疙渣,外婆的病只怕野豬肚也難救了匙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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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夜的夜晚,我在外面散步看能不能遇到二爺妄荔。抬頭看星空泼菌,只有零散的星星谍肤,正發(fā)愣,突然一顆流星趁我不注意從眼前呼嘯而過哗伯,我那時候正想著荒揣,外婆這輩子心善,閑又閑不住焊刹,無論如何讓她來生要多享福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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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二爺,他是個好人虐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