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等到了盡頭缕溉,枉嘆此行成空考传!”——胡德夫
前幾日晚,與朋友小酌证鸥,盡興人散僚楞,獨行河邊。
岸頭的樹枝被風(fēng)吹得嘩嘩響枉层,自己敞開的衣襟也好似斗篷泉褐。
于是加快腳步,走進不遠的一家咖啡廳鸟蜡,叫了美式膜赃,還是不加糖,單是喝那顏色和熱揉忘。
身上的寒氣漸消跳座,咖啡廳里的音樂也一轉(zhuǎn),耳邊忽然傳來了一個久遠的聲音: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癌淮,
來到最接近你的地方躺坟。
這是最最遙遠的路程,
來到以前出發(fā)的地方乳蓄。
......
哦咪橙,這不是胡德夫的聲音嗎?
一直以來,我認為年輕人不會喜歡他的歌美侦,
就像小時候愛喝可樂产舞,但歲月終會告訴我咖啡的純香。
就像小時候愛聽搖滾菠剩,但時光終會告訴我:
走得路越長易猫,越接得住他歌聲中的錯綜復(fù)雜......
人們總愛稱胡德夫是“臺灣民謠之父”。
不過具壮,每當(dāng)收到這份恭維准颓,老人都會調(diào)侃道:
“胡是胡作非為的胡,德是失德的德棺妓,夫是懦夫的夫攘已。哪里來的‘之父’呢?”
那是1950年怜跑,胡德夫當(dāng)醫(yī)生的祖父匆匆趕到臺灣東北部阿美族的一個族區(qū)样勃,親手接生了自己的孫子。
剪完臍帶性芬,他抱起這個細皮嫩肉的小嬰孩走到海邊峡眶,用太平洋的海水給胡德夫洗了人生的第一個澡。
3歲時辫樱,一家人隨父親的工作調(diào)動,搬到大武山下的嘉蘭山谷生活汽煮。
在胡德夫的記憶里搏熄,母親常常牽著他的手到山里玩耍,
“在河邊給我洗澡暇赤,在溪水邊讓我看看蜉蝣和小魚。
滿山的月桃花宵凌,飛舞的蝴蝶在山谷里鞋囊,那真是一個芬芳的山谷。”
而46年后瞎惫,還是在這個山谷溜腐,胡德夫的母親卻對臺灣當(dāng)局的人義正言辭地說:
“我兒子11歲離開我以后就很少看到他了,你趕快把他關(guān)到綠島去瓜喇,
我剛好可以每天從山谷上看到綠島挺益,也就能看到我兒子〕撕”
原來望众,當(dāng)時胡德夫組建的“臺灣原住民權(quán)利促進會”已經(jīng)令臺灣當(dāng)局十分頭痛了。
于是,當(dāng)局派人拎著一箱子錢找到胡德夫的母親烂翰。
讓她勸勸胡德夫夯缺,以山胞(“山胞”這個詞是對原住民的蔑稱)的名義做些與社會運動不相關(guān)的事情,再不要提“原住民”三個字了甘耿。
還威脅踊兜,如果一意孤行,不懸崖勒馬佳恬,就把“你兒子”關(guān)進綠島的監(jiān)獄里捏境。
那天,當(dāng)局的人碰了一鼻子灰毁葱,悻悻地走了垫言。
而一年后,胡德夫的母親過世头谜,他開始寫那首著名的《芬芳的山谷》骏掀。
小時候的胡德夫常去放牛。
清晨柱告,他先用長長的牽牛繩把牛拴在山里吃草截驮,然后再去上學(xué),
放了學(xué)再騎著牛從山上沖下來际度,能把牛騎成賽馬葵袭,掀起滾滾黃塵。
有一天乖菱,正當(dāng)他騎著牛彪悍地沖進村子時坡锡,卻見他的大哥伸開雙臂遠遠地擋在路中央,
大哥興奮地告訴胡德夫窒所,
淡水有所百年歷史的‘貴族學(xué)叙睦眨’——淡江中學(xué)——正在招生,
今年將提供給臺灣東吵取、南禽额、西、北地區(qū)各一名原住民的學(xué)生全額獎學(xué)金皮官。
“你去考考看脯倒!”
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東部地區(qū)有二百多個原住民孩子參加的入學(xué)考試中捺氢,胡德夫居然拔得頭籌藻丢。
這就奇怪了,他平時的學(xué)業(yè)并不出眾摄乒,怎么這次卻能一鳴驚人呢悠反?
原來板甘,胡德夫的大哥是位視力極差的傳教士刹缝,所以需要胡德夫為他讀《圣經(jīng)》尖淘,
所以当凡,日積月累,一個十歲左右的孩子能夠熟讀大部頭《圣經(jīng)》如叼,里面的文字冰木、歷史故事和地理知識足可以讓他出類拔萃。
就這樣笼恰,淡江中學(xué)的門口便出現(xiàn)了這樣一個鏡頭:
11歲的胡德夫踊沸,穿著原住民衣服,赤腳站在學(xué)校門口社证,肩上還搭著一雙皮鞋逼龟,滿眼茫然......
30年后,同樣是在淡江中學(xué)門口追葡,另一位青澀的少年也站在同樣的地方腺律,不過肩上背著的是一把吉他,他叫周杰倫宜肉。
周杰倫和桂綸鎂主演的《不能說的秘密》匀钧,是周杰倫的準自傳,講述他在淡江中學(xué)的一段往事谬返。
1970年之斯,胡德夫從淡江中學(xué)考入了臺灣著名學(xué)府——臺灣大學(xué)。
然而遣铝,正當(dāng)他青春的心躍躍欲試佑刷,準備大展拳腳之時,他的父親卻被診斷出了食道癌酿炸。
為了籌錢為父親看病瘫絮,經(jīng)人介紹,他憑借中學(xué)期間在校四重唱樂隊打下的歌唱功底填硕,加入了臺灣著名歌手萬沙浪的樂隊檀何,
「萬沙浪,臺灣卑南族歌手廷支,后在1988年央視春晚獻唱《娜魯灣情歌》」
開始利用業(yè)余時間為萬沙浪和聲。
那段時間的胡德夫忙得團團轉(zhuǎn)栓辜,除了隨萬沙浪的樂隊演出恋拍,他還和朋友一起開了臺灣第一家鐵板燒店。
但父親的醫(yī)藥費實在太貴藕甩,他只好再去一間紡織廠兼職施敢,每周一周荐、三、五還到臺北的哥倫比亞咖啡館駐唱僵娃。
在父親生病的三年里概作,胡德夫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為父親籌錢治病,但很可惜默怨,父親還是走了讯榕。
父親走的時候,胡德夫?qū)懥四鞘住杜1成系男『ⅰ烦锥茫詈笠痪涓柙~他問:
“牛背上的小孩仍在牛背上嗎愚屁?”
“但卻已不可能再回到那個美好的時光里去了。”他說痕檬。
如果說萬沙浪是位天生的歌手霎槐,那么胡德夫就是個意外的歌者。
父親去世前梦谜,他唱歌是為了救父丘跌,
而父親去世后,胡德夫逐漸意識到:
“唱歌也是為原住民權(quán)利吶喊的一種方式”唁桩。
于是闭树,在做駐唱歌手的同時,他成立了“臺灣原住民權(quán)利促進會”朵夏,嘗試為臺灣的原住民做一些社會工作蔼啦。
在七八十年代的臺灣社會,原住民的社會地方非常低仰猖,生活也非常困苦捏肢。
比如,當(dāng)時經(jīng)常有人把十二三歲的原住民女孩子拐騙到城市里去做“雛妓”饥侵,盡管喪盡天良鸵赫,但卻沒有人管。
胡德夫曾傷心地對朋友說:
“我們的社會變成什么樣子了躏升?專門蹂躪這樣的小女孩辩棒!”
為了解救這些女孩兒,胡德夫曾帶著一群卑南族的小伙子拿著砍刀闖進淫窩救人膨疏。
但畢竟勢單力孤一睁,救不了所有的女孩兒,他便率領(lǐng)“促進會”向臺灣當(dāng)局反復(fù)抗議佃却,直至當(dāng)局重視此事者吁。
后來,刑偵部門破獲了數(shù)起此類案件饲帅,并把那些被解救的女孩送到廣慈博愛院給予心理治療复凳。
胡德夫常去給被解救的女孩們唱歌瘤泪,還為她們譜寫了那首《大武山美麗的媽媽》,
以期用這首歌唱家鄉(xiāng)的歌育八,撫慰女孩子們千瘡百孔的心对途,他唱到:
“山谷里的姑娘,你是帶不走的姑娘髓棋。......”
“在我控訴為什么的時候实檀,其實自己的苦難也跟著到來了,這是必然去承擔(dān)的事情仲锄。”
胡德夫說劲妙。
他曾是臺灣出場費最高的歌手,但胡德夫的人生重心并不在歌唱上儒喊。
1984年夏镣奋,臺灣海山煤礦爆炸,他第一時間趕到現(xiàn)場參加救援怀愧。
在礦井口侨颈,他看到一具具燒焦的尸體,慘不忍睹芯义。
在殯儀館哈垢,由于遇難者太多,工作人員便用水槍清洗尸體扛拨,
“簡直和洗車沒兩樣耘分!”
胡德夫憤怒了,他和殯儀館館長大吵起來:
“怎么能這樣對待他們绑警?難道就因為他們是原住民求泰?”
確實,這次礦難的死者幾乎都是臺灣的阿美族人计盒。
這本是一個生活在海邊的樂觀民族渴频,能唱出高山上最高的音調(diào),
然而北启,地底下最深的煤炭也是由他們挖出來的卜朗。
為什么?
那天咕村,胡德夫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场钉,太太做的飯他一口也咽不下去。
他拿起吉他開始彈唱懈涛,唱這一曲《為什么》惹悄。
在“為山地而歌”的募捐大會現(xiàn)場,這首歌讓胡德夫幾度哽咽肩钠,唱到一半就唱不下去了泣港。
而在臺下,臺灣當(dāng)局情報機構(gòu)的便衣也混入人群中价匠,
因為當(dāng)時当纱,諸如原住民的勞工問題、教育問題是當(dāng)局永遠的痛踩窖,他們不愿意讓人揭開這層傷疤坡氯,而胡德夫就是首當(dāng)其沖要被“滅口”的旗幟性人物。
不久后洋腮,他們開始禁止胡德夫的聲音出現(xiàn)在廣播里箫柳,更不用說登臺了。
胡德夫的所有電話被監(jiān)聽啥供,不得不斷絕與所有朋友往來悯恍,以防連累他們。
而一家人只能靠太太的微薄收入過活伙狐。
有人曾經(jīng)問胡德夫涮毫,為什么放著明星不做,放著錢不掙贷屎,卻要為原住民搞社會運動罢防?
他回答說:
“比起那些被灌進瓦斯的礦工,至少我還讀了些書唉侄,不做這些做什么咒吐?”
幾十年來,港臺華語樂壇曾經(jīng)那么風(fēng)光無限属划,多少璀璨明星恬叹、天王巨擘輪番登場。
可是胡德夫卻一眼不看榴嗅,安靜得像一塊鐵妄呕。
而在另一個舞臺,他為臺灣原住民呼號吶喊嗽测,火紅得也像一塊鐵绪励。
1974年,詩人陳君天找到胡德夫唠粥,請他為自己的詩《匆匆》譜曲疏魏。
“人生啊就像一條路,一會兒西晤愧,一會兒東大莫,匆匆匆匆......”
這是一首講述時間的歌,它讓人們珍惜光陰莫放松官份。
創(chuàng)作《匆匆》那一年只厘,胡德夫只有23歲烙丛,所以歌里的時間不是說給自己聽的,而是告訴別人的羔味。
2005年河咽,他又根據(jù)星云大師的一則偈語,再次創(chuàng)作了一曲時間的歌——《流星》
三十年悠悠赋元,胡德夫終于有資格講述時間了忘蟹,正像歌詞所寫的:
“人生總要留下一些美麗,就像帶著光芒的流星搁凸,剎那劃過黑暗的天空媚值。”
2008年,在臺北紅樓的個人演唱會上护糖,除了大量他的擁躉褥芒,臺灣藍綠兩大陣營的風(fēng)云人物也悉數(shù)到場。
平時勢同水火椅文、相互攻訐的政客們喂很,此時都不約而同地和著歌聲手打節(jié)拍,好像一起回到了那個曾經(jīng)的青澀歲月皆刺。
也許少辣,只有胡德夫具備這種彌合的力量。
胡德夫老人羡蛾,
他是羅大佑漓帅、李宗盛、蔡琴痴怨、齊豫忙干、萬芳心中的偶像;
他是用自己最華彩的時光為底層原住民的權(quán)利奔走呼號的斗士浪藻。
他的歌聲里雖然沒有風(fēng)花雪月捐迫、兩情相悅,
卻飽含著歲月與山河爱葵,如黑白的水墨畫般寧靜施戴,寧靜的足以克服這個時代的喧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