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一個酷熱的夏天。不遠處的校坪里來了一個馬戲團灶似。三歲多的兒子對埋頭洗衣的我說:“媽媽,我去玩一會噢瑞你±也眩”
“熱死人,你去哪玩者甲?”
“我到學校坪里看馬去春感。”
“哦虏缸!” 想著有鄰家比兒子大八九歲的“大哥哥”帶著鲫懒,我也就放心答應了。前提是:“快去快回刽辙!”因為天氣實在是太熱了窥岩。
不一會,兒子和鄰家孩子回來了宰缤。光著上身颂翼,穿著褲衩的兒子捧著肚子,身上臉上因汗水粘上灰塵 顯得骯臟慨灭、狼狽朦乏,見兒子的表情有些痛苦。我很奇怪氧骤。問他呻疹。他卻抿著嘴不說話,眼里含淚筹陵,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刽锤。鄰家孩子結結巴巴告訴我:“豪豪他、他被馬惶翻、馬咬咬了一口姑蓝。”
“馬咬了吕粗?”我急忙站起來去扯兒子的手纺荧,兒子“哇”的哭了 ,兩道呈“八”字的紫紅深痕映入我眼里。我怒問:“怎么搞的宙暇?”
“豪豪把输枯、把草給馬、馬吃 占贫,馬桃熄、馬、馬咬型奥、咬了他一口瞳收,還、還把厢汹、把螟深、把、把他撬烫葬、撬得絆(摔)絆了一跤……”
“馬沒人看嗎 界弧?”
“ 馬吊、吊起(拴著的)的搭综!”
我牽著兒子去找戲班班主 垢箕。路過他們用洋鐵皮廢舊油罐子做的“光灶子”,光灶子上架了一口大鐵鍋兑巾,鐵鍋的鍋底燒了厚厚一層黑鍋巴条获。
馬戲團人很多,但多的是婦老孩童蒋歌。班主是個高個健壯月匣,皮膚黝黑、大臉周正奋姿,額頭滲汗的中年人锄开。他穿著一雙破膠鞋,臟舊長褲多處破損称诗;露腋萍悴、露臂、見胸的白汗衫已成灰黑且多處有洞寓免,他的后背全濕了癣诱,黏在寬厚的脊背上。
衛(wèi)生院離我家不遠袜香,想著打個疤就好了撕予,因此,我和兒子還有班主誰也不曾換衣蜈首。到了衛(wèi)生院实抡,好說歹說欠母,醫(yī)生就是不肯打疤。堅持要我們去對河的縣防疫站打血清疫苗吆寨。
我赤著腳赏淌,頂著一頭亂發(fā),兒子赤著膀子啄清,旁邊走著一個同樣衣衫不整六水,散發(fā)汗臭的男子,引得路人好奇觀望辣卒。乘渡時 掷贾,班主拿出一張十元搶先付了船費,我說我有零錢荣茫,兩個人才一塊錢胯盯,用不著找開。班主擋回我手中的錢计露。
班主告訴我,他的馬因長期受訓脾氣暴躁憎乙,“有一次 一個后踢腿把一個三個月的孩子鼻子踢飛了票罐,又有一次訓練時,因我手里拿著鞭子嚇唬它泞边,它一口咬得我胸前左邊的奶盤吊起了……”
“ 你花了很多錢吧该押?"
"那個小孩子,當時把鼻子找回來阵谚,到醫(yī)院安上 花了八百塊蚕礼,我自己一分錢都沒花,現(xiàn)在身上還留著疤呢梢什〉斓牛”班主把汗衫的帶子向臂下一拉,果然露出很大一個疤痕嗡午。
“你沒去醫(yī)院囤躁,一定很痛吧!這么大塊的傷荔睹,很久沒表演吧狸演?”
“自己弄了一點藥 ,休息了一個星期僻他。一大家子還望著我呢宵距。”班主笑了笑吨拗,“我們這種人满哪,受傷是常事婿斥。一點小傷不打緊的,再說馬是素食動物翩瓜,不像狗是肉食動物受扳,牙毒不重⊥玫”
到了防疫站勘高,一問疫苗,要四百七坟桅。我嚇壞了华望。我丈夫當時一個月的工資才兩百四呢。想想醫(yī)生不過是危言聳聽仅乓,兩道小小的傷口不打緊的赖舟,我要醫(yī)生幫我清洗消毒包扎一下就算了。醫(yī)生說:“你侄兒是這里的領導夸楣,莫該我們敢亂收費氨鲎ァ?你看豫喧,掛號費都給你免了石洗。”
“就是狗咬了紧显,打疫苗都沒這么多呢讲衫,莫說馬還是吃草的》醢啵”
“被狗咬是常事涉兽,而被馬咬非常罕見,因此血清進量極少……”
見我猶豫篙程,班主說:“打吧枷畏!孩子比什么都重要!雖然我身上沒帶多少錢虱饿,但回去一定給你矿辽。”
我掏出身上所有才三百多郭厌,侄兒擔保袋倔,余下的我可以次日再帶來。折柠。
打針時宾娜,兒子哭得驚天動地:“媽媽,我不打扇售,我不打前塔!哎喲嚣艇,刺穿我腸子了!媽媽华弓,我不打呢食零!我不打,刺到我骨頭了呢寂屏!媽媽我好了贰谣,我不打了我好了……”看著醫(yī)生像釘補丁一樣圍著兒子的傷口穿刺,我心痛極了迁霎。班主卻走了出去吱抚,打完針,拿好藥考廉,下到大廳秘豹,沒見班主的影子,我正著急昌粤,班主卻從樓上快步飛奔下來既绕。
回家的路上,遇到一個本村的熟人涮坐,一臉不懷好意的壞笑:“發(fā)財了唻凄贩,你姐夫是副縣長,他們都是外地人膊升,正好敲他們一杠。不敲白不敲谭企±耄”我冷冷的看了熟人一眼,懶得理他债查。
回到戲班駐扎點非区。班主叫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把錢給我。穿著大管褲戲服的女人一臉不快盹廷,磨磨蹭蹭征绸。班主不耐煩的怒喝:“快去!”
“多少俄占?”
“四百五管怠!”
“哪有這么多?"
"少廢話,全拿來缸榄!”
女人怨恨地瞟了我一眼渤弛,班主對她一斜眼,女人趕緊推開另一個抓著她褲腿的臟女孩罵了她一句甚带,嘮嘮叨叨她肯,翻出一個鐵盒子佳头,打開,把疊得整整齊齊 厚厚的一摞錢遞給班主:“給你晴氨!全在這里了康嘉!”女人氣呼呼坐到另一邊去。
班主飛快地數(shù)了一下籽前,然后掏出身上的零錢歉意的笑著著對我說:“三百八亭珍。不好意思,就這么點聚假】榘觯”
我接過錢,收下兩百整的膘格,余下的全退給班主:“
你們也不容易峭范。雖然你們沒有把馬看好,但我也沒把兒子看好瘪贱。意外是雙方失誤造成的纱控,應共同承擔!”班主推辭著不肯收錢菜秦,還說本來就不好意思……剛剛還生氣的女人趕緊走過來甜害,一臉歉意的笑:“對不起!都怪我……”我把錢強塞給女人球昨,拉著兒子轉身走了尔店,班主追上來,遞給我五張紅紙黑字的戲票主慰,還說你有多少親友都可以來看馬戲嚣州。
那場馬戲是我一生中看過的最精彩的馬戲。自始至終共螺,沒有討錢该肴,沒有借菩薩兜售小玩具,佛像或藥物藐不。節(jié)目一個接一個匀哄,沒有停息:有瘦弱的男子被埋在地下好久,挖出來時面如死人雏蛮,好一會才能動彈涎嚼;有手掌 撐在地上不動,身體圍繞三百六十度旋轉挑秉;有鋼槍刺喉铸抑,用氣功把鋼條壓彎;有吊著頭發(fā)空中穿衣衷模、空中翻飛鹊汛;又倒吊著用腳把自己一步一步纏上到達頂端蒲赂,然后突然放松垂直掉落下來;有掌上氣功斷石刁憋,長鞭打紙滥嘴,有躺在鋼釘上胸口被大錘碎石,有馬上翻騰至耻,倒立若皱、側立、單手尘颓、單腳,還有快馬拾物疤苹,有走鋼絲、走尖刀等等等等卧土。我一次次驚叫,一次次閉上眼睛尤莺,我不斷心痛旅敷,不斷祈禱——祈禱演出快快結束。
看完馬戲颤霎,已是明月高掛,乘著夜色友酱,我匆匆在自己地里摘了很多瓜果蔬菜給他們送去。男人們都在收拾道具和篷子粹污。女人接到我和老公用纖維袋抬去的蔬菜段多,眼里有了淚……
十多年過去首量,當年赤膊短衩的兒子已長成帥小伙壮吩,那個馬戲團再也沒有來過。其實鸭叙,沒來挺好的拣宏。也許憑著他們過硬的真功夫沈贝,他們有了很好的去處勋乾。生活一定大有改善嗡善,他們的孩子也一定健康学歧、快樂、出息吧枝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