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一天啡省,閑來無聊娜睛,想著許久沒有問候一下父母,便撥通了母親的手機(jī)卦睹。誰知剛開口畦戒,母親就用平靜而低沉的聲音說:"你姥爺過世了!"這消息是如此突兀结序,我猝不及防障斋,呆愣了好幾秒鐘才反應(yīng)過來。"傲浴配喳!怎么可能?我姥爺不是一向身體很好嗎?"
"自從你三舅出事后凳干,他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了……"
是啊晴裹,我都多少年沒見過姥爺了,我口中的姥爺只是我曾經(jīng)記憶中的姥爺吧救赐!自從結(jié)婚涧团,我總是東奔西走,為了生活疲于奔波经磅。忙泌绣,忙,忙预厌,一年到頭總在忙阿迈,而我們也似乎早已習(xí)慣了這忙碌的節(jié)奏,總不肯停下腳步看看身邊的人和事轧叽,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在忙碌中度過∶绮祝現(xiàn)在他不在了,留給我的只有悔恨炭晒,內(nèi)疚和遺憾待逞。
姥爺生在一個偏僻,閉塞的小山村网严。他一生貧苦识樱,三十來歲才娶了我的姥姥,那時的姥姥帶著襁褓中的母親和七歲的二舅嫁給了一貧如洗的姥爺。
姥爺天性善良怜庸,淳厚当犯。小時候母親和二舅沒少被同村的小孩欺負(fù)。嘲笑休雌,打罵是常有的事灶壶,母親皮實(shí)肝断,打不過的時候也能釋懷杈曲,可二舅心氣高,別人的一句嘲笑就能讓他咬牙切齒胸懈,實(shí)在氣不過就跟人家打了起來担扑,可架不住別人人多勢眾,被打得鼻青臉腫是常有的事趣钱。心高氣傲的二舅只讀了三年書涌献,小小年紀(jì)就去給別人放羊。
那年月農(nóng)村日子清苦難過首有,姥爺和他的兄弟同住一個院子里燕垃。姥姥時常遭到大伯一家的欺壓。姥姥人很勤快井联,屋外的空地上種些南瓜啊卜壕、豆角啊,家里喂著羊烙常,姥姥就用羊糞煨著轴捎。可辛苦一場常常為別人做了嫁衣蚕脏。許多年后侦副,母親總會提起小時候的事,那一幕幕往事就像一把刻刀驼鞭,在她的心里刻下了深深淺淺的印記秦驯,那是塵封在她心里的隱痛。好多次她說起兒時的一件小事挣棕,常常唏噓感嘆译隘。那時的她尚未咿呀學(xué)語蹣跚學(xué)步,勉強(qiáng)可以支撐著窗臺站立穴张,一日细燎,家里只有母親,她眼睜睜地看著堂哥堂而皇之地進(jìn)屋抱走了一個臉盆大的南瓜皂甘。我想她一次次訴說著這件小事玻驻,并不是心疼那個南瓜,她只是為姥姥的遭遇疼惜和心痛。
再后來璧瞬,姥姥身患疾病户辫,那個年代窮苦家庭哪有錢看病,只能拖著嗤锉。那時二舅由于長期受到欺凌渔欢,又無處發(fā)泄,心性高傲的他精神受到刺激瘟忱,引發(fā)精神病奥额,早已四處流浪不知所蹤。姥姥經(jīng)受精神和身體的雙重打擊访诱,四十多歲就離開了人世垫挨,撇下了年幼的三姨和三舅。
從此触菜,姥爺擔(dān)負(fù)起了父親和母親的雙重重?fù)?dān)九榔,但粗枝大葉是大多男人的共性,況且孩子們已經(jīng)失去了母親涡相,他怎么忍心去苛責(zé)孩子哲泊。只要他們不闖下彌天大禍,不把事情弄到無可轉(zhuǎn)圜的地步催蝗,他是不舍得罵他們一句的切威,更何況是一個手指頭。他用心底最深處那份柔軟的愛寵溺著他們生逸,以求能夠填補(bǔ)孩子們?nèi)笔У哪笎邸?/p>
所幸兩個孩子天性善良牢屋,溫順,從未做過越矩槽袄、出格的事烙无。但他過度的溺愛也造就了三姨凡事得過且過,處處將就的秉性遍尺。
記憶中我只去過一次那個母親長大的地方截酷。那是一個只有十幾戶人家的小山村,當(dāng)中國的大部分地區(qū)都已通電的時候乾戏,那里依然用著老舊昏黃的煤油燈迂苛。那里仿佛一個世外桃源,與世隔絕鼓择,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瑰麗多姿三幻,喧囂奪目,那里的人們依然過著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原始生活呐能,于他們而言幸福就是身體健康念搬、自給自足抑堡,他們的愿望簡單而質(zhì)樸。
當(dāng)然路途也是曲折而艱辛朗徊,那時交通不像現(xiàn)在四通八達(dá)首妖,去姥爺家需要先在中轉(zhuǎn)站住一晚,第二天再出發(fā)到姥爺所在的鎮(zhèn)上爷恳,無形中多繞了一個圈子有缆。等到了鎮(zhèn)上已沒有通往山村的車子,只能徒步而行温亲,四五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棚壁,對于年幼的我可謂苦不堪言,即使是走一段铸豁,父親背一段灌曙,我也累得夠嗆。至今仍記得节芥,我和父母走在寬闊漫長早已干涸的河灘上,腳下遍布著大小不一的石塊逆害,硌得人腳生疼头镊,眼前是一眼望不到頭的漫漫長路,疲憊的我終于在父親背上沉沉睡去魄幕。
當(dāng)我一覺醒來相艇,我早已躺在姥爺家的炕上〈吭桑昏暗的屋子里坛芽,煤油燈發(fā)出如豆般微弱的光。
再去姥爺家的時候翼抠,已是十多年后咙轩。那時,為了兩個孫子能夠上學(xué)阴颖,姥爺和三舅一家已于幾年前搬到了三姨所在的鎮(zhèn)上活喊,住在三姨家的老房子里。三舅靠著三姨父在礦上找了點(diǎn)活量愧,日子苦點(diǎn)钾菊,一家人倒也其樂融融。
誰料天有不測風(fēng)云偎肃,三年后三舅在礦上死于一場意外煞烫,丟下兩個年幼的孩子,大的八歲累颂,小的七歲滞详。年邁的姥爺更是哀痛不已,但他隱忍不發(fā),他沉默著茵宪,把所有的心酸和痛苦埋藏在心底最冰。人世間最大的痛苦莫過于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三十多歲稀火,正值壯年暖哨,還沒來得及好好享受生活,生命卻已經(jīng)過早地凋零凰狞。身為家中獨(dú)子篇裁,本是家里的頂梁柱,卻英年早逝赡若,對于一個家而言不斥于天塌地陷达布。可想而知逾冬,多少個不眠之夜里姥爺是如何在孤獨(dú)和淚流中度過的黍聂。在他堅(jiān)強(qiáng)的外表下,是一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身腻。
兩年后产还,三妗帶著兩個孩子改嫁。不久嘀趟,姥爺被接到了三姨家脐区。此時,就連他視若命根的兩個孫子也不能時常見到她按,他的精神世界徹底崩塌牛隅。
從此,他變得瘋瘋癲癲酌泰,終日纏綿病榻媒佣。可一次次宫莱,當(dāng)他無意間聽說兩個孫子的消息時丈攒,便瘋了似的四處亂竄。那是他的根授霸,他視如珍寶巡验,是他生命的延續(xù)。即使他神智不清碘耳、癡癡傻傻显设,心中始終牽掛著他們,那份執(zhí)著而濃烈的愛辛辨,猶如休眠的火山在那一刻終于爆發(fā)出來捕捂∩悖縱然病魔纏身,也無法阻擋他那份沉甸甸的愛指攒。
十幾天后慷妙,我又一次踏上了那片陌生而又熟悉的土地去參加姥爺?shù)脑岫Y。嘈雜的人群允悦,陌生的臉孔膝擂,一切看似與我無關(guān),卻又與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隙弛。他們中的很多人身體里或多或少流著和姥爺一樣的血脈架馋,他們?yōu)槔褷敹鴣恚瑏硭退詈笠怀獭?/p>
曾經(jīng)數(shù)十年杳無音訊全闷,遠(yuǎn)赴青海的侄兒于去年回鄉(xiāng)認(rèn)祖叉寂,此時也聞訊趕來。一路上千辛萬苦总珠,路途本就遙遠(yuǎn)屏鳍,卻不料遭遇雪天,高速封堵姚淆,只能繞道低速孕蝉。由于不識路,三番五次地錯行腌逢、折回,幾番的兜兜轉(zhuǎn)轉(zhuǎn)超埋,兩天的路程硬是走了三天搏讶,終于在凌晨兩點(diǎn)到達(dá)。
姥爺一生沒有干過什么轟轟烈烈的大事霍殴,但有一件事媒惕,卻讓鄉(xiāng)人對他欽佩不已。由于地處偏僻来庭,很少有姑娘愿意嫁到那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小山溝妒蔚,三舅直到三十多歲才娶了被拐賣的三妗。幾年后月弛,兩個孩子也相繼出生肴盏。那年,思鄉(xiāng)心切的三妗提出想回貴州老家看看帽衙,老實(shí)菜皂,善良的三舅答應(yīng)了。夫妻倆帶著一個四歲厉萝,一個五歲的一雙兒女踏上了漫漫征程恍飘。豈料榨崩,到了貴州,愛女心切的老丈人再也不愿讓女兒回山西受苦章母,把一雙兒女母蛛,連同三妗一并扣了下來。
老實(shí)巴交的三舅沒了主意乳怎,只好一個人灰溜溜地回到了老家彩郊。姥爺知道后,賣了家里的糧食和僅有的一頭毛驢舞肆,獨(dú)自踏上了尋親的道路焦辅。我無法想象一個目不識丁從未出過省,從未坐過火車將近七十的老人椿胯,是如何跨越萬水千山筷登,從千里之外的山西一路顛簸,幾番周折走到貴州的哩盲。
但他是快樂的前方,因?yàn)樗男闹惺冀K有一個信念,那就是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兩個孫子平安帶回家廉油。
迎接他的是三妗一家的冷言冷語惠险。對于他的來意,他們早已心知肚明抒线,排斥班巩,反感,冷遇……一切的一切他都泰然面對嘶炭。為了他心心念念的孫子抱慌,他什么都放得開,舍得下眨猎,豁得出抑进。因?yàn)樗冀K相信,只有孫子在睡陪,家才在寺渗。
他用他所有的僅剩的耐心消磨著他們的戒備,用他對孫子深沉兰迫、真切的愛一分分攫取著他們的信任信殊。
終于有一天,當(dāng)三妗一家又像往常一樣外出逮矛,開始一天忙碌的勞作的時候鸡号,姥爺帶著兩個孩子踏上了回家的列車。我不知道快七十歲的老人帶著兩個年幼的孫子是如何走完那一段漫長而艱辛的旅程的须鼎。拋開身體的疲乏鲸伴、勞累不說府蔗,他的耐心,毅力汞窗,勇氣和智慧讓所有人都為之驚嘆和汗顏姓赤。
三姨的手機(jī)上,至今保留著姥爺病中的照片仲吏。照片中的他弓著背不铆,面色蠟黃、形容枯槁裹唆,早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身形高大誓斥,精神矍鑠、身體硬朗的老頭许帐,他的目光呆滯劳坑,雙眼毫無神采。
多少次想起那張照片成畦,我總會想距芬,是什么讓一個曾經(jīng)果敢,堅(jiān)強(qiáng)的老人變成那般模樣循帐?兒子死了框仔,媳婦改嫁,孫子又不能常常見面拄养,他的心也終于死了离斩。一個人活著,沒有希望比什么都可怕瘪匿!盡管身世坎坷捐腿,所幸兩個孫子終于平安長大,長成了婷婷玉立的大姑娘和帥小伙柿顶,姥爺在天有靈也該有一絲慰籍。
多少年后操软,他們也會成家立業(yè)嘁锯,也會有自己的子孫。偶爾聂薪,人們提起他們也會說家乘,看,那是某某的后代藏澳!是叭示狻!人生在世翔悠,草木一秋业崖,就算卑賤如草芥野芒、渺小如塵埃,也總會留下一絲痕跡双炕。你走了狞悲,但你的根還在,魂還在妇斤,即使歷盡滄桑摇锋,世事變遷也總有人會記得你。因?yàn)檎境@世界荸恕,你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