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春天,山上的竹子開始瘋長的時候担汤,爸爸媽媽帶著弟弟到山上做板筍的工棚里去了涎跨。家里便沒有了人,哥哥在外婆家讀書崭歧,寒暑假才回來隅很。
我十分羨慕弟弟,但是爸媽卻不讓我跟去率碾,說他們忙不過來叔营,沒空照顧我。哼所宰,弟弟明明比我還小绒尊,而且我什么都可以自己做,根本不需要他們照顧仔粥。真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床豢献屛胰ァ?/p>
只有一次婴谱,媽媽回來取米,因為去了工棚還得回來一趟躯泰,她才帶著我去看了一次谭羔,看見他們住在臨時搭建的沒有墻的工棚子里,被褥凌亂麦向,旁邊的筍架里熱氣騰騰瘟裸,筍味嗆人,我才稍微減了上去的熱情磕蛇。
因為他們都不在家景描,我就只能跟著奶奶了十办。叔叔也不在家秀撇,他也跟著爸爸去工棚里干活去了。仍舊想去工棚向族,誰在爸爸媽媽和弟弟中間呵燕。
奶奶總是在下午邊上洗澡,她燒好了水件相,澡盆擺在廚房再扭,叫我到外面玩。
當時村里的其他人或出去或上山夜矗,四下安安靜靜的泛范,只剩下對面的細公、奶奶和我紊撕。我無人可玩罢荡,便端了奶奶的高凳子和矮凳子到廚房門口看書。
我看的是整棟房子里的唯一一本書書——奶奶廚房抽屜里常年放著的一本繪圖版紅樓夢,豎排版区赵,繁體惭缰。
我不認識字,卻端端正正的將書放在高板凳上笼才,人坐在小小的矮板凳上漱受,低著頭認真一頁一頁的翻。里面的畫真好看骡送。
春季是多雨的季節(jié)昂羡,當時沒有陽光,水霧氤氳摔踱,真?zhèn)€村子應該被包裹在白云中紧憾。我覺得有孤單,這世界太寂靜了昌渤,沒有陽光的時候四周都不好看了赴穗。但我知道,奶奶就在里頭洗澡膀息,不一會就出來了般眉,心里稍微溫暖點,這是為什么我要緊緊的挨著廚房門坐的原因潜支。
書里的畫是黑白線稿甸赃,但是我看的很開心,這里畫了一個人冗酿,那里畫了一支花埠对,那里畫了一個板凳。
我像所有那個年紀的孩子一樣裁替,一會兒就忘記了孤獨项玛,就完完全全的投入了我所做的事情里。
我聽到了一陣涼涼的嘶嘶聲弱判。
四下看看襟沮,四周還是清脆濕露,什么都沒有昌腰。
嘶嘶聲又傳來开伏,而且越來越響腻脏。
四下看看淆党,四周還是清脆濕露整以,什么都沒有锭硼。
嘶嘶聲還在繼續(xù)饭尝,這次我能辨別出聲音的來源了——我光禿禿裸露著的頸脖子后面踪危。
我抬起頭喊熟,撞上了一張巨大的蛇臉膳音,猩紅色的信子幾乎掃在我的臉上。
我嚇得跑掉一只鞋大审。
站在幾米開外蘸际,我每口呼吸里都是恐懼的味道。
兩條大蛇正垂掛在我書桌的上面徒扶,蠕動著粮彤。
奶奶的廚房是青色的瓦搭建的,為了節(jié)省磚塊姜骡,建的是中空罐頭墻导坟。在廚房門左上角靠近二樓陽臺的地方,一直都有一塊黑洞圈澈,那里本里該有一塊磚惫周,可是不知道去了那里。
那兩條蛇就是從那只空口里伸出來的康栈,一條身體已經垂下來近一米递递,腦袋幾乎能夠到我的脖子了。它的身上啥么,以U形纏繞了另一條登舞,腦袋和尾巴都在洞里。
這樣兩條瘆人的大蛇悬荣,就掛在門口上方菠秒,這個發(fā)現實在是沒法讓人心里舒服。
我花了很久才緩過氣氯迂,才能發(fā)出聲音:“奶奶践叠!”
“誒,奶奶洗澡嚼蚀,乖崽禁灼。”
“奶奶驰坊,門口有兩條蛇匾二∠溃”
“叭健!有蛇啊皮璧,在哪里啊舟扎,沒咬著吧!乖崽悴务!”
“在門口睹限,就掛在門頭上譬猫,你什么時候洗好啊,我害怕羡疗∪痉”
“乖崽,我就洗好了叨恨,你別怕啊柳刮,奶奶一會就出去了⊙鞫郏”
想想不對秉颗,“奶奶,你現在別出來送矩,它們在往回縮了蚕甥,你等它們進去了再出來《拜”
想想又不對菇怀,“奶奶,你等下從后門出來晌块。它們還在門口呢敏释。”
“不怕啊不怕啊摸袁,有蛇不怕钥顽,只要不咬人就不怕】恐”我真的很想哭蜂大,我不知道它們咬不咬人,要是它們現在下地來攻擊哦蝶怔,我肯定跑不過它們奶浦。我從小就知道它們能跑多快。
誰來救救我疤咝恰澳叉!
等待奶奶洗澡出門的這個過程,真是我長那么大熬過的最漫長的等待沐悦。
我想要逃回我自己家去成洗,但是廚房和大堂屋的門都從里面鎖了,回不去藏否。而且這蛇若是從二樓溜進去瓶殃,那根我家那頭可是通的。
我想要不逃到盧君家去副签,可是他家也沒人遥椿,們都是鎖好的基矮。最重要的是,我腳上只有一只鞋子冠场,路上全是碎石頭家浇,我根本跑不起來。
那看來碴裙,只能往田埂上跑了蓝谨,那邊路平。但是那里空空蕩蕩青团,沒有阻擋之物譬巫,我根本逃不蛇。
誰來救救我岸桨省芦昔!
不知道是嚇傻了,還是覺得時刻關注敵軍動態(tài)最安全娃肿。我全程竟然就宅在幾米外咕缎,只能時不時的瞥一眼。
在這個四下無人的世界里料扰,只有我一個人面對兩個讓我懼怕的生物凭豪,而且不能逃離。
慢慢的晒杈,垂下的那條蛇把身子弓起來嫂伞,兩條蛇都鉆回了動里。
奶奶也終于開了門拯钻。
我得救了帖努。
在奶奶的詢問下,我指著那個洞口粪般,顫抖的講了剛剛的經過拼余。
“這里哪里有蛇啊,墻里怎么可能有蛇呢亩歹,是不是你看錯了啊匙监,乖仔!”
“我真的看到了小作!剛剛垂在那里亭姥。”大人們總是這樣躲惰,如果不是親眼見到致份,就以為小孩子不懂事,以為小孩子的話都不可靠础拨,我恨不能抱著誰哭一頓氮块。
由于受到了驚嚇,奶奶要去洗衣服诡宗,我絕對不敢自己一個人呆在廚房了滔蝉,緊緊的一步步貼著她,只能不能站在她腳后跟上塔沃。
在回去的路上蝠引,我仍舊驚魂未定,想再看到它們蛀柴,向奶奶證明我沒有撒謊螃概。
等奶奶洗好衣服,挎著籃子牽著我從小溪走到門口的時候鸽疾。我們正好看著它們在從二樓叔叔的臥室窗口鉆出來吊洼,溜回了黑洞里。
它們每條都有兩米多長制肮,比我的手臂還粗冒窍。
“奶娘你看,真的有蛇豺鼻∽垡海”
“天啊,兩條這么大的蛇呢儒飒!不過不要緊谬莹。”
不要緊桩了!
“它們是菜花蛇届良,沒有毒的,不咬人圣猎。乖崽不用怕士葫。”
我堅持不敢從那扇門下通過送悔,繞了側門慢显。
晚上奶奶早早的關了所有的門,開始做飯欠啤。平時正常的廚房荚藻,此時顯得特別昏暗恐怖,燈泡的光還沒有月光兩洁段,爐口的火光也只能照亮一點地方应狱。我仍舊幾乎是貼身跟蹤奶奶,她走到哪里祠丝,我就跟到哪里疾呻。因為我知道身邊的墻里除嘹,就游動著那兩條可怕的生物。屋頂的柱子在燈光下也顯得神秘可怕岸蜗。
奶奶一邊忙乎尉咕,一邊安慰我。晚飯我仍舊吃得食不知味璃岳。
等到能上床睡覺了年缎,我仍舊害怕,奶娘的床就靠近一樓臥室的窗口铃慷,而白天的那個黑洞就在窗口和門之間的上方单芜。它們想進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要害怕崽犁柜,窗戶都關死了洲鸠,它們進不來的×尬拢”
等到進了蚊帳坛怪,我才稍微安心點,雖然只是薄薄的一層紗布股囊,但好到我能確信我被包裹得嚴嚴實實袜匿,我的心終于安定了點。
等到爸爸媽媽回來稚疹,我又繪聲繪色的跟他們講了一遍居灯,還拉著他們過去看。媽媽曾想說要把洞口封起來内狗。
爸爸和奶奶卻說: “不能封不能封怪嫌。”
媽媽和我問為什么柳沙。
“老人家說家里的蛇是鎮(zhèn)宅的岩灭,是家龍,不能打也不能趕走的赂鲤。上面裕豐家噪径,當去年不就是嗎,家里本來住了一條紅蛇数初,他們發(fā)現它在抓一條黑蛇的時候找爱,把兩條都打死了。其實那條紅色在他家住了很多年泡孩,一直守護他們车摄。那次是黑蛇要作惡,那條黑蛇其實是邪神,紅色抓它吮播,是為了保護他家变屁。結果他們懵懂得兩條都打死了。半年后薄料,他爸爸就被車撞死了敞贡。 不能封泵琳,可千萬不能封摄职,而且這是菜花蛇,怕什么呀获列。這是好事谷市,一來還來兩條』骱ⅲ”
聽爸爸這么一說迫悠,我倒是對它們兩有了好感,甚至有了點敬意巩梢。對叔叔的擔心也消散了创泄。
不知道為什么,此后的十幾年括蝠,我就沒見過過它們鞠抑。我漸漸將它們忘記,只能偶爾想起忌警,我曾以為它們已經離開了搁拙,回歸山林,或者去了別家法绵,不然這樣一對蛇夫妻箕速,還不得生出一窩小蛇啊,奶奶那個罐頭墻怎么能擠得下朋譬。
十幾年后盐茎,我已經到了外地讀大一,聽說村里修水庫徙赢,需要在我們屋后的半山坡上挖一條引水渠字柠。再后來,我又聽媽媽說犀忱,后山發(fā)生了山體滑坡募谎,把我家的房子沖倒了。我家那頭全全部坍塌阴汇,奶奶這頭雖然搖晃得厲害数冬,卻沒有坍塌。住在屋里的哥哥、叔叔和奶娘除了受了驚嚇拐纱,竟然毫發(fā)無傷铜异,簡直上天眷顧。
之后秸架,我度過整個快樂童年的那棟土房子終于被全部推倒揍庄,重新挖地基,建了新的紅色瓦房东抹。在挖地基的時候蚂子,工人們說見到了兩條巨大的黃白色菜花蛇。
我想應該就是那兩條了缭黔。它們竟然真的在我家住了十幾年食茎。不過這次,它們搬走了馏谨,不知道去向了何方别渔。
之后的幾年,我家連遭不順惧互,大災小災不斷哎媚。媽媽有次突然哀嘆:“是不是跟那兩條蛇離開了我么家有關系啊喊儡!”
我知道媽媽但是面對命運的無力拨与,所以希望有神秘的力量能夠保護著,心里也能省出點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