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

老兵

文_灰燼


麥克雷·威廉姆斯注視著鏡子里的那個人带欢。他棕色的長發(fā)軟塌塌地垂在臉頰兩側,如雜草般干枯烤惊,雙眼凹陷乔煞,眼底有兩道血紅色的痕跡,他的眼睛沒有焦點柒室,仿佛注視著鏡子后的某個地方渡贾。胡茬遍布在他浮腫而蒼白的臉頰上。他好似一具活著的死尸雄右。

廁所的燈泡閃爍著空骚,不時竄過一陣電流的劈啪聲纺讲,時亮時暗。麥克雷盯著鏡子那頭閃爍著的自己的臉龐囤屹,擰開水龍頭熬甚,掬了一把水。

水很涼肋坚,冰凌般的觸感刺激著他粗糙的皮膚则涯。他用力扇了扇自己的臉頰,試圖讓自己回過神來冲簿。腹部的抽搐感又一次傳來粟判。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麥克雷把手指伸進喉嚨里刮擦著峦剔,指腹觸碰到了黏膩的粘膜档礁,胃部涌上了反芻感,但他只干嘔出了幾灘泛酸的黃色粘液吝沫。

他張大嘴巴把指頭伸得更深了些呻澜,像要把整個手掌都吞下去似的。喉嚨產生了強烈的排異反應惨险,與之相伴的是胃部劇烈的抽搐羹幸。他立刻抽搐手指,對著洗手池大吐特吐起來辫愉。

這次嘔吐幾乎要了他的老命栅受。

嘔吐過后的喉嚨殘留著辛辣感,麥克雷漱了漱口恭朗。老天屏镊,現(xiàn)在洗手池里都是他那攤臭烘烘的嘔吐物了。

“嘿痰腮,老兄而芥,你不能吐在那兒!”馬特推開了廁所門膀值,一見到這幅景象棍丐,他便這么叫道,“你應該吐到馬桶里的沧踏!不然就得出去了歌逢。”

馬特是這間酒吧的清潔員悦冀,他是個三十歲的拉美裔美國人趋翻,有一頭棕色鬈發(fā)和棕色皮膚,但他并不像其他拉美裔人一樣,在灰色地帶有一份收入不菲的工作踏烙。大部分時候师骗,光負責麥克雷這種人的爛攤子就已經讓他累得夠戧了。

“你自己看看讨惩,馬特辟癌,”麥克雷用大拇指比了比身后那排隔間,“你去看看荐捻,我沒有能吐的地方了黍少。”他拍了拍馬特的肩膀处面,順便在他那件二手的牛仔襯衫上揩掉了手指上的臟東西厂置,在馬特的注視下離開了這里。

馬特一間間地推開了隔間的擋板門魂角,四扇擋板背后大都是堆積成山的垃圾和衛(wèi)生紙團昵济,還有個被堵塞了下水道,里頭的褐色液體幾乎已漫過馬桶蓋的馬桶野揪。他關上最后一個隔間的擋板访忿,從屁股兜里掏出一副油膩的黃色橡膠手套,一言不發(fā)地開始工作斯稳。

“工作海铆?老兄,你在開玩笑嗎挣惰?”

肯尼吸了口大麻卧斟,哈哈大笑起來,繼續(xù)說道:“讓我來告訴你通熄,比爾唆涝,你去找一份工作,在華爾街唇辨,然后把你那該死的屁股擠進那群白色肥佬中間,你會為了上司送給你的一張百老匯的門票高興不已能耻,但實際上那只不過是因為你的老板要和五角大樓的政客討論對古巴的禁運封鎖應該如何才能在不違反國際法和海牙公約的情況下使最多的卡斯特羅政府的船只無法駛出哈瓦那的港口赏枚。

你知道嗎?就是這堆狗屎晓猛。如果你想?yún)⑴c這些狗屎饿幅,那你就去吧,永遠戒职,永遠都不要跟別人提起你曾在格林威治村住過栗恩,也別說你去過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jié)。你知道什么洪燥?因為你不配擁有這些磕秤∪槲冢”

肯尼說完這番話后,房間里陷入一片寂靜市咆,他本以為能收獲些掌聲汉操,但看起來沒人愿意附和他。

“你們都怎么了蒙兰?”肯尼攤開雙手磷瘤,疑惑地問,“都磕多了嗎搜变?”

“你知道今年是哪一年嗎采缚,肯尼?”比爾輕聲問道挠他。他的雙眼張得很大扳抽,眼神卻渙散無光。世界仿佛一間五顏六色的房間绩社,里頭潑滿了鮮艷的油漆摔蓝。那些顏色美妙極了,它們能讓人聯(lián)想到最美好的東西愉耙。比爾的精神陷入了一坨巨大的乳房贮尉,它輕輕地托舉著比爾,那些圖案在他的腦海中旋轉著朴沿,扭曲著猜谚,變幻出斑斕的圖案,仿佛萬花筒一般赌渣。

比爾已經忘記自己要說什么了魏铅。

肯尼環(huán)顧四周,人們都表現(xiàn)出跟比爾差不多的狀態(tài)坚芜。他們或躺或臥览芳,有的靠在沙發(fā)上,仰著脖子鸿竖,一動不動地盯著天花板上緩緩旋轉的風扇沧竟。有的人用手肘著腦袋,摩挲著墻紙上的花蔓咯咯直笑缚忧。但大部分人只是躺在地上悟泵,睜著眼睛,在另一個世界里游動著闪水。

肯尼想再說些什么糕非,但他這時意識到自己已經沒有聽眾了。

今年是1972年,肯尼當然知道這個朽肥,但他不知道比爾問他這個是為了什么禁筏。幾分鐘之前,當LSD還沒有摧毀比爾的意識時鞠呈,他告訴肯尼融师,他打算去應聘華爾街的一家律師事務所,這就是他說的蚁吝。他還說自己的人生不該這么結束旱爆,死于一群癮君子間。那時窘茁,艾滋病還沒有爆發(fā)怀伦,年輕人們可以大膽嘗試新鮮事物而不必擔心什么懲罰。時光好像在幻覺中禁止了山林。他們可以像霍夫曼博士[1]那樣房待,一直騎著那輛腳踏車,從東海岸騎到西海岸驼抹,最后一頭栽進漆黑的太平洋海域深處桑孩。

屋子里彌漫著一股潮濕咸腥的味道,那是人體的汗液和大麻的臭味混合在一起的怪異味道框冀,令人窒息流椒,又潛藏著隱隱的瘋狂。

肯尼走到窗邊明也,把窗戶推開一條縫宣虾。涼風鉆了進來,肯尼呼吸著它温数,像在嗅一顆薄荷糖彻秆。他朝公寓樓下望去性穿,看見抱著牛皮紙袋的麥克雷走進公寓大樓有巧。

他等了一會兒所宰,門外響起上樓的聲音,隨后是一陣鑰匙插入門鎖轉動的聲音够傍。麥克雷抱著牛皮紙袋次员,用肩頂開房門,走了進來王带。

“嗨,小麥市殷°底”肯尼和他打了個招呼。

“嗨,肯搞挣〈伲”

麥克雷小心翼翼地穿過地板上躺著的人,提防著不踩到他們囱桨〔秩肯尼湊到茶幾邊上,把煙頭和垃圾推到一邊舍肠,為麥克雷清出空地搀继。麥克雷把紙袋放下,從里面掏出了食物翠语,一一擺在桌上叽躯。肯尼拿起了其中的一片三明治肌括。

“真是一頓豪華早餐点骑,”肯尼說,“小麥谍夭,你吃過了嗎黑滴?”

“我吃過了,”麥克雷在肯尼對面的沙發(fā)上坐下紧索,一手搭在沙發(fā)背上袁辈,另一只手掏出了一盒萬寶路香煙,叼出其中一根煙齐板,用銀制打火機單手點燃了它吵瞻。

“最近好嗎?”肯尼一邊吃著三明治甘磨,一邊口齒不清地問道橡羞。

麥克雷發(fā)出了個含混的音節(jié),聽起來像“還成”或“不賴”济舆,他看了看周圍卿泽,發(fā)覺房間里少了個人。

“莉蓮娜呢滋觉?”他這么問道签夭。

“她前兩天就走了,她回歐洲了椎侠〉谧猓”

“回歐洲?去哪兒我纪?”

“瑞典慎宾,她通過了烏普薩拉大學的函授課程丐吓。”

“哇喔趟据∪纾”麥克雷感嘆道。盡管他臉上并未流露出太多驚詫的神情汹碱。她遲早都會走的粘衬,麥克雷很清楚這一點,你不能指望一個整天抱著書的女人能一直留在這里咳促。

“她跟我們都不一樣稚新,”肯尼說,“她知道她能做些什么等缀,而且也知道應該如何去做枷莉。我們卻被困住了。你和我尺迂,所有人都是笤妙。”

“你是指噪裕,我們困在這兒出不去了蹲盘?”麥克雷問道。

“空間膳音、時間召衔,隨便你怎么說,我們動彈不得祭陷,就像囚犯苍凛。”肯尼說兵志。

“你不能責怪誰醇蝴,肯尼,”麥克雷說想罕,“很多人都被困住了悠栓,不止我們“醇郏”

“困在同一天惭适,一個圈,我們繞著這個房間的圓心不住打轉楼镐。問題是癞志,我們真的想出去嗎?”

麥克雷按熄了煙頭框产,把手從沙發(fā)背上放了下來今阳。他向前傾著身子师溅,像要給肯尼講些什么秘密。

“肯尼盾舌,我昨天見著了個怪人,”麥克雷停下來思索片刻蘸鲸,隨后繼續(xù)說道妖谴,“那是個很怪的家伙,我不知道我是喜歡他還是討厭他酌摇∠ゾ耍”

“講講看∫ざ啵”肯尼大大地咬了口三明治仍稀。

“昨天晚上,我買了包假貨埂息,藥販子是個英語都講不利索的西班牙人技潘,我知道我不該相信他的。吞下藥片不到半小時千康,我就開始嘔吐享幽,我吐得很兇,整個胃都倒了個個兒拾弃。吐完之后值桩,我覺得我應該去看看醫(yī)生,我擔心那藥片還有什么副作用豪椿。于是我去了一家凌晨時分仍開著門的社區(qū)診所奔坟。”

這里的燈光過于明亮搭盾,這讓麥克雷感到自己的隱私都巨細無遺地暴露在燈光下咳秉。他低垂著頭,長發(fā)披散下來增蹭,遮蓋住了他的臉龐滴某。他抱著肚子,那里現(xiàn)在仍不時隱隱作痛滋迈■荩看起來他好像睡著了,但這只是偽裝的表象饼灿。實際上幕侠,麥克雷正捕捉著周遭的一切。

若在此之前碍彭,曾有人告訴他午夜時分的醫(yī)院才是真實的紐約晤硕,他一定不會相信悼潭。但現(xiàn)在,他卻認識到了這一點舞箍。這里燈火通明舰褪,如同白天。等候區(qū)的椅子上坐滿了等待就診的人們和打著吊針的病患疏橄,孩子嬉鬧著奔跑過他的椅子旁占拍。護士們焦急地穿梭在就診室和咨詢臺之間,她們的時間很緊捎迫,走路都帶起了風聲晃酒。病患太多,而醫(yī)生太少窄绒。麥克雷懷疑自己今晚還能否看見醫(yī)生贝次。他只是想要一張?zhí)幏絾巍?/p>

他在那里坐著。隨著時間的流逝彰导,痛感也變得遲鈍了蛔翅。他只是想找個地方消磨掉夜晚罷了,麥克雷不想回去螺戳,他只想在外面游蕩搁宾,像個孤魂野鬼。等夜晚來臨倔幼,他可以買些小藥片盖腿,再度墮入夢幻之海。他十分清楚自己已經沒有多少錢了损同,但這沒有什么關系翩腐,他總有辦法能搞到點什么。

麥克雷察覺到有人在打量自己膏燃,他望過去茂卦,那是一個小男孩,他好奇地盯著麥克雷组哩,但他的母親很快就走了過來等龙,擋住了他們之間交流的視線×娣。“走吧蛛砰,米歇爾,不要在這里站著黍衙∧喑”麥克雷聽見那孩子的母親這么說著,她謹慎地看了一眼麥克雷琅翻,推了一把那孩子位仁,想讓自己和自己的孩子離他遠遠的柑贞。

麥克雷聳了聳肩。那孩子回過頭最后看了他一眼聂抢,便被他母親帶走了钧嘶。麥克雷朝他做了個鬼臉。

時間緩慢地流逝著涛浙,診所里的人卻不見有減少的跡象康辑。麥克雷看了看四周,想找個能搭話的人聊聊天轿亮。他身邊只坐了個男人,他坐得筆直胸墙,穿著一身熨得很妥帖的淺藍色襯衣我注,理著很短的寸頭,這對于這個年紀的紐約人來說是很罕見的迟隅。

“你好但骨,先生,”麥克雷試著跟他聊天智袭,“我想知道你在這里等了多久了奔缠?”

“和你一樣久『鹨埃”那人說校哎,他看了一眼麥克雷,飛快地收回了目光瞳步。

“那也算很久了闷哆,”麥克雷說,“你來看什么驳テ稹抱怔?呃,我是說嘀倒,你為什么來這里屈留?”

“失眠〔饽ⅲ”那人簡短地說灌危。

“失眠?”麥克雷重復了一遍帮寻,他沒聽說過有人失眠嚴重到需要來診所的地步乍狐。這個男人看起來不像什么窮困潦倒的失業(yè)青年,也不像債務纏身的股份持有者固逗,他看起來與常人無異浅蚪,沒有一絲半毫的頹廢或消沉的跡象藕帜。

“失眠∠О粒”那人說洽故,聊到這里,他覺得不應該再拒絕和這個嬉皮士談話了盗誊,那看起來并不禮貌时甚,他朝麥克雷伸出手:“伯納德」猓”

麥克雷回握:“麥克雷·威廉姆斯荒适。”

“你呢开镣?”伯納德問刀诬。

“什么?”

“你為什么來這里邪财?”

“食物中毒陕壹,”麥克雷回答得很快,“我吃了一袋過期的燕麥片树埠】饭荩”

伯納德說:“你看起來不像是因為食物中毒就會來診所的人≡醣铮”

“你也不像因為失眠就來這里又碌,”麥克雷回答道,他想換個話題盛霎,“你的失眠很嚴重嗎赠橙?”

“我只想開幾片安眠藥,但我需要醫(yī)生的處方單愤炸∑诰荆”

麥克雷問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還沒有找到工作规个,”伯納德說凤薛,“四個月前我剛從越南回來〉郑”

麥克雷忽然不想再跟對方交談下去了缤苫。越戰(zhàn)老兵?天墅拭,那可是他們最反感的一群人活玲。所有美國人都知道他們在越南做了些什么。雖然那時奧利弗·斯通還沒有拍出越戰(zhàn)三部曲,斯坦利·庫布里克的《全金屬外殼》也尚未誕生舒憾。但托美聯(lián)社這類扒糞者镀钓,每個人都看到了那些殘酷的戰(zhàn)爭圖片,那是不需要語言便能說明一切真相的東西镀迂。

伯納德將麥克雷眼中的厭惡看得很清楚丁溅,而現(xiàn)在他覺得也無需隱藏些什么了。他嘲諷地說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我的探遵,嬉皮窟赏。劊子手,行刑者箱季,隨便你怎么說我涯穷,但我知道這些都是狗屎。當你們在廣場上集會游行時藏雏,我們卻在該死的沼澤地里不得不用匕首剜掉腿肚子上的肉求豫!因為水蛭吸在我們身上而我們沒有帶咸鹽!你知道什么是真相诉稍?不,你不知道最疆,所以別他媽在這里用那副神情看著我杯巨。我們的戰(zhàn)友死去的時候,你們卻在灑滿陽光的草坪上和女人做愛努酸。你們抽大麻服爷,吸食致幻劑,想讓自己享受些什么获诈。我們無法想象這一切仍源,因為我們沒有什么能夠享受。誰有資格談論戰(zhàn)爭舔涎?只有死者才有資格談論它笼踩。”

伯納德的聲音越來越大亡嫌,他的叫聲引來了整個診所的注意嚎于,人們不安地看著他,像看一個燒開了水正在蜂鳴的水壺挟冠。一個護士快步走了過來于购。她在兩人身側俯下身子低聲問道:“一切都好嗎?”

“一切都好知染,”麥克雷說肋僧,“別擔心,女士∠臃停”

護士擔憂地看了一眼伯納德≈古耍現(xiàn)在他已經恢復了平靜。他整了整襯衫的衣領居兆,在座位上坐好覆山,沒再說些什么。

“很快就會輪到您的泥栖,”護士說簇宽,“您前面的病人已經很少了“上恚”

“我可以等魏割,”伯納德說,“沒有關系钢颂,女士钞它,我不著急∈獗蓿”

麥克雷對護士點了點頭遭垛,護士離開了他們,遠去時她仍回頭看了一眼伯納德操灿。

“伯納德锯仪,我并不想責怪什么,”麥克雷枕著雙手趾盐,“我也不知道該責怪誰庶喜。我們能責怪誰?政府救鲤?軍隊久窟?官僚?還是資本主義本缠?責怪是一件易事斥扛,它讓我們不必承擔自己的責任。我只想知道搓茬,是誰把我變成了如今這副模樣犹赖?”

“好問題,我也想知道卷仑【澹”

“事實是,在你尋找答案的時候锡凝,就失去了重新回到過去的機會粘昨。”

“聽著,威廉姆斯张肾,我不是想指責你什么芭析,我只是認為我們之間沒有什么好交談的,”伯納德說吞瞪,“抱歉馁启,我——”

麥克雷阻止了他站起身來:“放輕松,老兄芍秆,我們不必聊這些惯疙,如果你不愿意。我們可以聊些別的妖啥∶沟撸”

伯納德坐了回去,說:“聊別的荆虱?我不知道還有什么好聊的蒿偎。”

“試一試怀读,我們盡管可以試一試诉位。”

“說點什么菜枷〔淮樱”

“你為什么要參軍?”

“這跟你無關犁跪。”伯納德說歹袁。

“讓我來說說坷衍,關于我為何要成為一個嬉皮,”麥克雷說条舔,“想聽嗎枫耳?”

伯納德聳了聳肩。

“1966年孟抗,我的哥哥羅杰斯死在了越南戰(zhàn)場上迁杨。他隸屬于101空降師,執(zhí)行空降任務時降落在了錯誤的地點凄硼,被越共俘虜后殺害铅协,他們那個小隊最后只有一個人逃了出來。當他死亡的消息從肯塔基州的坎貝爾堡軍事基地傳回來后摊沉『罚”麥克雷停了下來。伯納德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骏全,麥克雷開始繼續(xù)說道:“我們家有四個孩子苍柏,羅杰斯是最年長的孩子。他逝世后姜贡,陰影便籠罩了我的家庭试吁,那不是什么好故事,讓我們跳過它楼咳。

1967年熄捍,我來到紐約,為了聽鮑勃·迪倫的一場演出爬橡,那場演出棒極了治唤,有幾名詩人在酒吧里朗誦了他們寫的詩歌。我不懂詩糙申,但至少我讀過惠特曼的幾部詩集宾添,我能區(qū)分得出來好和不好。那些詩人都不賴柜裸,但可惜我現(xiàn)在已經記不住他們的名字了缕陕。

那時我認識了一些人,他們都是些友好的藝術家疙挺,當然扛邑,我很少能看見他們的作品。我們在咖啡館里會討論一些事情铐然,也會參與一些讀詩會或演唱會蔬崩。

那時我常常在思考,是什么奪走了羅杰斯的生命搀暑。我以為那是戰(zhàn)爭沥阳,但真的如此嗎?我認為我應該做些什么來阻止更多的家庭失去羅杰斯這樣的年輕人自点,于是我開始參與一些游行桐罕。年輕人不應該為了一些……我不知道該怎么稱呼它……這樣的東西獻出生命,應該只是為生命而活著桂敛。

你懂我的意思嗎功炮?伯納德,我不知道我是否表述清楚了术唬,我只是希望如果在那個春天薪伏,我能攔下羅杰斯去往征兵處的那趟火車該有多好〈植郑可惜沒有什么能再重來毅该。人們已經永遠地死在了戰(zhàn)場上博秫,而你還活著,這是最重要的眶掌,活著就是一切挡育。”

“這并不是我能選擇的朴爬!”伯納德低聲吼道即寒,“如果我能選擇,我將選擇死亡召噩!”

對話陷入了停滯母赵。麥克雷的喉嚨像被什么扼住了。

“你以為我愿意活在這里具滴?活在這群渾渾噩噩的人們里面嗎凹嘲?當我走下飛機的時候,我以為迎接我的是榮譽和尊敬构韵,但現(xiàn)在我所見到的只有冷漠和鄙夷周蹭,這就是你們對待英雄應該有的態(tài)度嗎?每天凌晨疲恢,我都會從噩夢中驚醒凶朗,轟炸機的聲音整日整夜在我的耳邊盤旋,從不停歇显拳。我在哪兒棚愤?你能告訴我我在哪兒嗎?”

麥克雷抿了抿嘴唇:“抱歉杂数,伯納德宛畦。”

“我也想找到一個答案揍移,但很多事情并沒有答案刃永,麥克雷微王,只有死者才能談論戰(zhàn)爭施蜜,而未經歷過生命殘酷的人們是不應該悲傷地哭泣的赦邻。那眼淚的重量相比真正的生命來說,輕得如同羽毛喧锦。你們只是談論、談論抓督、談論燃少,但沒有誰曾經親歷過所談論的東西,一旦你們真正經歷過铃在,就不會想再談論它阵具“椋”

“這兩者不應該作比,”麥克雷說阳液,“每個人都有權利哭泣怕敬。”

“沒錯帘皿,這是你的選擇东跪,而我選擇沉默∮チ铮”

伯納德這么說著虽填。這時,一個托著名單冊的護士從就診室里走了出來曹动,叫到了伯納德的名字斋日。

“伯納德·雷蒙斯!”

伯納德·雷蒙斯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墓陈,朝就診室走去恶守,他沒有和麥克雷說再見。

麥克雷注視著他的背影消失在就診室里跛蛋。他站了起來熬的,發(fā)覺自己的腸胃已經不再疼痛了,于是麥克雷離開了這里赊级。

“你知道押框,你可以不必相信他說的話,”肯尼抽出一根薯條理逊,說橡伞,“那都是狗屎,你不會相信的晋被,對吧兑徘?”

“的確如此,”麥克雷說羡洛,“我知道挂脑,你不必擔心我∮辏”

“我們已經失去太多朋友了崭闲,”肯尼說,“我們承擔不起更多損失威蕉〉蠹螅”

伯納德·雷蒙斯赤裸著上身坐在床邊。借著床頭燈的光芒韧涨,他閱讀著手里藥瓶上的文字說明牍戚。苯二氮卓類藥物侮繁,強化神經遞質γ氨基丁酸的抑制作用,口服如孝,2.5mg宪哩,一日三次。后面還有一些復雜的藥理說明暑竟,伯納德沒有再看下去斋射。

他旋開藥瓶,往手里倒了幾十片白色的小藥片但荤,他凝視著它們罗岖,最后把它們含到嘴里。他拿起桌邊的玻璃杯腹躁,將水一飲而盡桑包。藥片順著喉嚨滑了下去。第一次他吞得太多纺非,有些阻噎哑了,第二次他吞得少了點,第三次他吞完了所有藥片烧颖。

他把藥瓶瓶蓋旋好弱左,然后躺到床上。過了一會兒他陷入了沉睡炕淮。

電子合成器的聲音讓麥克雷有些眩暈拆火。他離開了吧臺,向衛(wèi)生間走去涂圆。衛(wèi)生間的門口站著個瘦削的高個男人们镜,他一直盯著麥克雷,跟著他進了衛(wèi)生間润歉。

麥克雷在水池旁洗了把臉模狭,那男人在他旁邊說:“想買點什么嗎?”

麥克雷想了想踩衩,說:“有LSD嗎嚼鹉?”

“沒有,”男人頗為遺憾地搖了搖頭驱富,“有MDMA锚赤,要嗎?”

“我沒有多少錢萌朱。”

“給你打七折策菜【郏”

“成交酒贬。”

他們很快便完成了交易翠霍。麥克雷掏出了自己剩余的幾美金锭吨,現(xiàn)在他只有兩枚硬幣了。

男人離開了寒匙,而麥克雷還留在衛(wèi)生間里零如。他打量著手里裝著青藍色藥片的小塑料袋,取出了其中一個锄弱。在燈光的照耀下考蕾,那小藥片純潔得像處女的眼睛。

向我保證会宪,一切都會好起來肖卧。

他這么想著,吞下了那枚藥片掸鹅。


(完)

[1]艾伯特·霍夫曼塞帐,LSD之父,1943年他嘗試了LSD后出現(xiàn)了幻覺巍沙,騎上自行車飛奔回家葵姥,但當時他以為自己處于靜止狀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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