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巨輪在光影的世界里留下輕輕的齒痕齐蔽,她沉浸在光影的轍痕里两疚,試圖在溜走的時間中找到自己本來的模樣。
谷小滿第一次見到這個光影世界是在一個平常不已的黃昏含滴,因為時間早在那時就已經(jīng)擁有同化萬物的能力的緣故诱渤,所以谷小滿的到來和又一個黃昏一樣,也只是這大千世界中的蕓蕓之一谈况。
可和黃昏的來去隨光不一樣勺美,谷小滿認識這個光影世界時見到的第一張面孔賦予她未來更深刻的意義鞋吉,也因為那張面孔,她得以在時間的巨輪下找到片刻喘息的縫隙励烦。
那是一張剛毅谓着、淳樸的面孔,有著勞動人特有的黝黑的皮膚坛掠,炯炯有神的眼睛里也在和她對上的那一刻充滿柔光赊锚。那是谷小滿第一次見到自己的父親,而她和他那時都還不是太懂這一身份的含量屉栓。
所以舷蒲,谷小滿一哭,父親便面露難色了友多,好像手里抱著一個燙手山芋牲平,可谷小滿的份量終究還是比山芋重些,于是域滥,父親將她抱給了護士纵柿。而他們的緣分也從那匆匆一瞥開始了。
谷小滿記憶中再次見到父親時又是另一個黃昏了启绰。比起那遠去的第一次見面時的懵懂昂儒,這一次的谷小滿已經(jīng)熟練的多,而父親也同她一樣委可,熟練地接受了這個身份渊跋。所以,谷小滿一喊“爸爸”着倾,他便答應了拾酝,沒有他老婆聽到第一聲“媽媽”時的喜出望外,他在心里默默地承受了這兩個字的份量卡者。
而他也沒想到蒿囤,這重量竟是隨著女兒一天天長大而一天天增加的。還好虎眨,谷小滿大約從小就是個體貼人的孩子蟋软,所以她只是慢慢長大镶摘,不催著父親變老嗽桩。
于是等她按時成長到可以上幼兒園時,正值壯年的父親買回來了一輛他曾憧憬不已的嘉陵牌大紅色摩托車凄敢。那是父親最拉風的時候碌冶,雖然為了掙買那摩托車的錢而砸傷了右腳,失去了一根腳趾涝缝,但好像那所有的痛苦與艱辛都在載著女兒去幼兒園的那一天被抹去扑庞∑┲兀看著小小的女兒“豪氣”地坐在摩托車前面的油箱蓋上,他知道罐氨,那一刻的女兒是開心的臀规。
而載著女兒兜風也變成了他在家的日子里最愜意的時候。
谷小滿那時大約也想過栅隐,要是爸爸一直在家該多好啊塔嬉,那樣她就不用每天跋山涉水地跟著媽媽走那彎彎曲曲的小路去上學,而是每天坐在爸爸的摩托車的最前面去上學租悄。
可父親這個身份又怎會那樣輕松谨究,貧瘠的土地使谷家村的年輕人在改革的浪潮下看到了外面的希望。于是泣棋,為了使日子過好胶哲、使女兒有更漂亮的衣裙、更美味的零食還有更好的教育潭辈,谷家村的爸爸們都走向了外面那片其實他們也完全陌生的天地鸯屿。
從此,故鄉(xiāng)便不再是春夏秋冬把敢,唯一還剩的也只冬末的年關而已碾盟。
可大紅色的摩托車并沒有因此染上塵埃,谷小滿總是在放學后爬到那上面去技竟,假裝自己在開車冰肴,而這一待就是一年,又一年榔组。
直到她長大到快在油箱蓋上坐不下時熙尉,她和父親的感情好像也隨著時間悄悄流逝了一些〈瓿叮可這種流逝會在父親過年回家后拍拍油箱蓋的瞬間被追回检痰,她不需要爸爸抱就順溜地爬上那個位置,于是锨推,他們的旅程又開始了铅歼。
谷小滿又一次體會到了那種拉風的感覺,而父親也沒讓她失望换可,當疾風在他們耳邊呼嘯時椎椰,她和他好像追回了所有他們不在一起的時間。
而當她過年那天穿著父親買的漂亮衣服沾鳄,舉著父親買的沖天煙花時慨飘,她覺得那是一年最美的時候,煙花的光芒下是父親和她的影子,這是時間的巨輪碾不掉的瞬間瓤的,那一瞬間父親和她得以在光影的轍痕中忘掉過往種種和明日非非休弃,只留下當頭的快樂。
可那也只是一瞬間而已圈膏,返工潮在那里塔猾,父親躲不掉;返學期在那里稽坤,谷小滿避不開桥帆。如果有什么東西能夠讓人們停歇片刻的話,那個東西必然是死亡慎皱,關于老虫,最親近的人的死亡。
因為外爺?shù)碾x開茫多,父親在三月里去而復歸祈匙,谷小滿在三月里請假休學。于是天揖,他們得以在一個平常的日子見面夺欲。可那畢竟太過悲傷今膊,于是他們默契似的沒在對方身上停留多少時間些阅。父親還騎著他的摩托車東奔西走,幫忙張羅著些他能幫上忙的事兒斑唬,但那車前面自然也就沒有女兒的身影了市埋。
可他也知道,那只是暫時的恕刘。然而缤谎,他沒意識到,女兒坐摩托車油箱蓋的日子也是暫時的褐着;其實坷澡,從她第一次坐上那個地方開始,倒計時就早已拉開了含蓉。
可那不重要频敛,重要的是女兒和自己待在一起的時候。珍惜當下遠比哀嘆明天更有意義馅扣,何必想那些個麻煩事兒呢斟赚?
所以當女兒長大到不再能坐摩托車油箱蓋上邊的時候,他和她都沒有哀嘆太多岂嗓。如果改變不了汁展,不妨接受,而這厌殉,是他們大多數(shù)時候都在做的事兒食绿。他們接受了時間、接受了死亡公罕,也接受了成長器紧;同時,接受了摩托車的老去楼眷。
大紅摩托車被拉走的那天父親已經(jīng)不在家了铲汪,他大約也沒想過自己曾經(jīng)不熟悉的外邊的世界變成了自己將年復一年奔往的地方,從此罐柳,養(yǎng)育了他童年的故鄉(xiāng)倒成了過客般的歇腳之處掌腰。當然,他也預計自己會在年老時返回故鄉(xiāng)张吉,而這又是后話了齿梁。
谷小滿是看著大紅摩托車被搬上收廢品的車的,她那時已經(jīng)能清楚的認知到它已經(jīng)老了的事實肮蛹,畢竟勺择,它在風風雨雨中穿梭了十年有余,也曾在泥濘路上掙扎著前行伦忠,最重要的省核,它的油箱蓋上已經(jīng)坐不下她了。
所以昆码,她選擇平靜的看著載著它的車遠去气忠。“真好赋咽,這一次換成別人載它了笔刹。”這是谷小滿能想到的它的最好的結局冬耿。
而它的離開舌菜,告別的還有谷小滿的童年、父親的青春亦镶、以及谷家村的泥巴路日月。而真正告別之前,谷小滿和父親還將體會新一輪死亡帶來的陣痛缤骨,或許那將是泥土路留給谷小滿和父親最深刻的記憶爱咬。
如果說泥巴路上的泥土只是沾腳那也不過是泥土想跟著腳去旅旅游,谷小滿是不在意的绊起,無非就是洗洗鞋腳的事兒精拟。可當有一天它絆住了來接奶奶的急救車的時候,谷小滿開始抱怨起了那泥巴路蜂绎。雖然爸爸已經(jīng)為了把車推出泥坑而沾了滿身的泥土栅表,可在大自然的泥土和大雨面前,一切都顯得蒼白無力师枣。
于是怪瓶,那個下著暴雨的夏日午夜幾乎敲響了谷小滿童年最后的喪鐘,使得她世界的光影瞬間暗淡践美,也為那個陪伴了她整個童年的老人劃上了句號洗贰,太遲了,也太窮了陨倡。爸爸的嘆氣聲仿佛又回到了谷小滿的腦中敛滋,那是一個中年人無奈的嘆息。
谷小滿想兴革,這件事大約是爸爸這一生都抹不掉的傷痛绎晃。
可時間的巨輪留下的痕跡又怎會只單一的快樂,傷痛也是真實的帖旨,這才是真正的光影世界箕昭。記憶是幸福的回唱,也同樣是痛苦的根源解阅,輕輕地記著就好落竹。畢竟,時間不會給留下太多東西货抄,留下的自然需要珍惜述召。然后,在珍惜中發(fā)現(xiàn)那記憶瞬間里真實的自己蟹地。
而這也是谷小滿此刻在做的事兒积暖。她不過是在梳理時間巨輪重重轉過時那輕輕的齒痕印間留下的記憶瞬間,因為她突然迷失在時間之霧里了怪与。
但還好夺刑,這光影世界一如她來時一般,也給她留下了些許縫隙分别。如果說“生命必須有裂縫遍愿,陽光才能照進來≡耪叮”是陽光普照生命的片刻沼填,那么,光影的縫隙也為生命本身找到了另一種救贖括授。
即使沒有陽光的日子坞笙,那片刻的光影也會喚起生命最初的模樣岩饼,使人得以在時光中找到原來的自己。
而這薛夜,谷小滿做到了籍茧。但這也還是后話,畢竟這一路她和父親都走的太平坦了却邓。
泥巴路的情況在谷小滿奶奶離開的第二個年頭得到了改變硕糊。當時道水泥路的政策來了院水,說是國家出一部分錢腊徙,村民出一部分錢。谷小滿爸爸在外面聽了這事兒以后二話沒說地就打了錢回來檬某,她爺爺去村上繳錢回來的時候撬腾,說他們家是前幾個交的。
終于恢恼,水泥路道上以后民傻,谷小滿和爸爸都再也不用擔心雨天的泥淖了。
而谷小滿也已經(jīng)長大到可以自己獨自走那條上學放學路了场斑,因為她早已沒有了那個陪她走這一路的老人漓踢。當然,這條路還不孤獨漏隐,她還有朋友喧半。
沒關系的。雖然她還清楚的記得奶奶離開的那天她哭紅了眼睛青责,但她知道挺据,奶奶只是去了另一個世界,這是爸爸告訴她的脖隶。她相信爸爸說的是對的扁耐,因為爸爸是奶奶的孩子,他和奶奶是連著心的产阱。而日后的夢也告訴谷小滿婉称,奶奶不過是去了另一個世界,她在那個世界過的還不錯构蹬,也想起了她王暗,所以就給她投夢了。
但谷小滿從來沒有問過爸爸夢見過奶奶沒怎燥,因為告別童年過后接踵而至的青春期使得自己和爸爸的關系變得水火不容瘫筐,她怪他陪她太少,怪他電話上的關心太過徒勞铐姚。于是策肝,她總在不高心時掛掉他的電話肛捍,想著反正他也打不著她,當然之众,要是他真的回來打她了拙毫,她也認了。
她本以為這樣會換來父親的歇斯底里棺禾,可谷小滿的叛逆也只是使得爸爸變得更加寬容缀蹄。他,也在她慢慢長大的過程中慢慢學習著如何做好一個父親膘婶。
于是缺前,她叛逆的那三年,在外的他總是在她隨意地掛掉電話后仍不厭其煩的打電話關心她的近況悬襟,回家后也還是忍耐著性子去和她講話衅码。雖然剛開始很難,他也沖動的拿起竹棒打過她一頓脊岳,可他發(fā)現(xiàn)打她只會讓她更叛逆逝段。
所以,他既懊惱自己打她割捅,又懊惱自己做不來一個好父親奶躯。可他也在進步亿驾,當谷小滿埋頭于書桌時嘹黔,他也在學習著變成一個稱職的父親。
而這颊乘,又是這光影世界轍痕里平靜的瞬間了参淹,即使他們雙方都曾歇斯底里,可他們總能因為他們彼此的身份冷靜下來乏悄。她仿佛還是當初那個不催著父親長大的貼心小孩浙值,他也還是那個生澀抱起那小不點的粗心爸爸。
于是檩小,三年的磨合終于使得他們相互成長开呐,谷小滿和爸爸都在時間的巨輪的輪轉下學會了一些東西,谷小滿變得平靜理性规求,爸爸變得大智若愚筐付。
叛逆期過后這長長的、平靜的歲月都是他們在時間的反復中積攢的經(jīng)驗阻肿。這光影世界即使受著時光巨輪的碾壓瓦戚,也總能在巨輪的縫隙間尋得片刻的喘息。而這丛塌,成就了如今的谷小滿和父親较解。
于是畜疾,谷小滿發(fā)現(xiàn),父親那黝黑的臉龐上多了些褶皺印衔,而形成那褶皺的漫長歲月正熠熠生光啡捶。她在那里邊看到了許多東西,而這奸焙,又得從第一次見到這面孔說起了瞎暑。
“到哪里去找到自己?”谷小滿的回答是:“到過去与帆。想一想那記憶深處的東西了赌,那是時光的巨輪碾過后那輕輕的轍痕里值得終身回味的東西。那里面有自己原本的模樣鲤桥∽岵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