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沒有人知道什么是谷島,地球上還沒有這個地方,它出現(xiàn)過一段時間,伴隨著那個姑娘和那只雞的失蹤,漸漸淡出人們的視野。
谷島沒有如人們想象的那樣来氧,春天勤勞的農(nóng)民種滿了碧綠碧綠的幼苗诫给,一到秋天,稻香撲鼻啦扬,忙著收割的人們在田壟上你追我趕中狂,仿佛收割慢一點就和生孩子沒趕上好時辰一樣晦氣。
它只是一個叫谷島的年輕人恰巧行船經(jīng)過發(fā)現(xiàn)的一個無名小島嶼扑毡。很長的一段時間里胃榕,它沒有名字。后來谷島把族人引來這里瞄摊,更多的人也跟著來島上生活勋又。久而久之,人們索性就把這個地方叫做谷島换帜,以紀(jì)念那個有功勞的年輕人楔壤。
很多年后陸地上的老人說起那個消失的島嶼,他們告訴小孩,那里四季如秋,有吃不完的稻谷惯驼,滿山遍野都是黃色的“綢緞”,一粒粒晶瑩剔透蹲嚣。你隨便找一處地方躺著,伸手一摸就能抓出一把谷子來祟牲。無聊時你可以找一個喜歡的地方一直躺著隙畜,開心了就站起來走走河灘淺野,和猴子一起跳舞,爬上古老的樹看遠(yuǎn)處的美景疲眷。
如果那里的人們身上有一雙翅膀禾蚕,也根本不稀罕,他們不想飛狂丝,日子本身就過得和鳥兒一樣自由自在换淆。
說起那里的谷是又香又軟,不用菜肴也吃得津津有味;那里沒有乞丐几颜,沒有餓著的人;那里有個美麗的姑娘倍试,人人都想得到她……老人講著臉上浮現(xiàn)出了幸福的笑容,似乎在告訴孩子蛋哭,那里絕對是個令人神往的天堂县习。小孩問什么他們都能信手捏來,好像自己年輕的時候去過一趟似的。
老人后來說的事躁愿,多半都是糊弄小孩子叛本,只有一件算真,那兒有個貌美如花的姑娘彤钟,人人都想得到她来候。美好的東西總是有很多人蜂擁而上,毋庸置疑逸雹,卻從來不問它是否樂意营搅。
谷島算不上一個五彩繽紛的地方,那兒的人也和陸上的人們一樣需要討生活梆砸,他們不吃谷和麥转质,唯一吃過的黃色的食物就是棒子,貌美如花的姑娘生計靠的就是它帖世,下船的人見到她總是遠(yuǎn)遠(yuǎn)喊起來:“小鼓浪休蟹,來一根熱棒子∪战茫”
于是小鼓浪“誒”的一聲鸡挠,就捧著棒子小跑過去了,她不擔(dān)心客人會被搶走搬男,應(yīng)得小聲,雖是小跑彭沼,步子也是輕小輕小的邁缔逛,整個身上跟裹著一件旗袍的大家閨秀似的。她賣著棒子姓惑,卻帶著那種從書香門第里走出來的氣質(zhì)褐奴,那是她身上長年穿的紅色棉麻碎花掩蓋不住的。
島上賣棒子的不少于毙,小鼓浪的棒子卻深受人們喜愛敦冬,也許是她與生俱來就和別人不太一樣。
據(jù)說小鼓浪出生時怎么敲打都沒哭唯沮,只是張著小嘴脖旱,三天三夜閉著眼,嚇壞了家人和接生的婆婆介蛉,后來被扔在海邊一塊偏僻的巖石上萌庆,差點被強(qiáng)風(fēng)帶到海里去。
沒有子女的白大爺經(jīng)過時湊上前一看币旧,這才撿了一條命践险。他趕忙把孩子捧在懷里抱回家,嘴里發(fā)出心疼小孩的齟齬,眉眼間卻樂呵呵的,臉上寫著白撿了一個女娃的無比歡喜巍虫。
接下來的日子里彭则,白大爺東奔西跑,抱著孩子找盡各種偏方占遥,每次聽完好心人的指引都要給人鞠躬幾下俯抖,嘴里惦記別人的好。除此之外筷频,沒有能力再提供額外的感激蚌成。
12月份的飄雪,把島上鋪上了厚厚的一層白紗布凛捏,早晨的陽光把有水洼的地方照得雪亮雪亮的担忧,白大爺跨過那些水洼,總覺得有希望坯癣。到了傍晚瓶盛,脖子伸得長長的,盯著地上的雪示罗,腳步一深一淺惩猫,一搖一晃的,深怕認(rèn)錯了回家的路蚜点。背上的小孩給棉被子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轧房,一聲不吭,像是竹筐里背著一塊沉悶的石頭绍绘。
或許是感動了上天奶镶,幾天后小鼓浪突然哭了起來,眼睛也慢慢睜開了陪拘,不知是藥物的作用還是自然的成果厂镇,白大爺心里樂開了花,一下子感謝佛祖一下子要感謝土地公公左刽。
看著那雙美麗靈動的眼睛捺信,白大爺激動不已。不幸的是天生的眼疾讓她連看清一個幾米遠(yuǎn)的人都無法如愿欠痴,遠(yuǎn)處的風(fēng)景永遠(yuǎn)像被噴了一層油漆一樣迄靠,模糊不清,千篇一律斋否。這是她漸漸長大才知道的梨水,在她看來沒毛病,于是她瞞著茵臭,誰也不說疫诽。
小鼓浪偶爾問及自己的父母,當(dāng)她看見別人的父母牽著和她那般年紀(jì)的孩子在夕陽下散步時,她有些沮喪奇徒,仿佛有些東西被人狠狠剝奪了雏亚。
白大爺此時總是打趣道:“你是從石頭里蹦出來的,哪來的父母摩钙“盏停”經(jīng)過當(dāng)年第一眼看見小鼓浪躺著的那塊巖石時,白大爺又樂呵了:“去看看你父母胖笛,愣著做啥网持,生你的石頭在那兒〕び唬”
小鼓浪那時信了功舀,生她的是塊石頭,她永遠(yuǎn)忘不了身弊,那塊說不出任何特征的石頭辟汰。
白大爺是位退休的老船匠,大半輩子的青春和力氣都留在了海上阱佛,等到歲月把腰背壓彎后才終于要找落腳的地方,茫茫然搭屋建房帖汞,除草種地,還好上帝開明凑术,賞了老實人一個娃,讓老人晚年的生活有了力量淮逊。
白大爺還有個習(xí)慣,傍晚愛帶著小鼓浪在沙灘上轉(zhuǎn)悠壮莹,也許是懷念那個豪情壯志姻檀,乘風(fēng)破浪的青年,也許只是單純的散步绣版,像所有人一樣。即使心有不甘杂抽,往事如風(fēng),過眼云煙缩麸。
也許用“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這句話來形容白大爺再合適不過了,這是老船匠這個年紀(jì)的宿命阅仔。他們就像千穿百孔的老船吹散,上了岸就不走了,一段時間里像是海里突然長出來的又分別于它本身的一種附屬物八酒,矗立在那里空民,一動不動。
人們看著看著就習(xí)慣了羞迷,哪一天消失了也沒人發(fā)覺界轩,因為又一輛舊的破船停在了那里,反反復(fù)復(fù)衔瓮,連時常在岸上賣棒子的婦女都以為還是原來那艘船浊猾。
然而,老了的東西怎么還能堅持那么久呢报辱。
小鼓浪對那片沙灘有記憶是6歲的某一天傍晚与殃,他們爺倆依舊是吃完晚飯在沙灘上散步,吹著陣陣海風(fēng)碍现,小鼓浪松開白大爺?shù)囊陆欠郏詡€蹲在一邊玩沙子,突然昼接,小鼓浪淘到了一個金閃閃的東西爽篷,給老人一看,老人傻了慢睡,握在手里看了好久逐工,放在門牙上咬一咬才晃過神來,又在衣服上擦了好幾次漂辐,擦干凈后笑眼瞇瞇地對小鼓浪說:
“你認(rèn)認(rèn)泪喊,這是戒指,人們結(jié)婚時愛把這玩意帶在無名指上髓涯,就是倒數(shù)第二個袒啼。長大了你也會有,都會有的纬纪◎驹伲”
“咱島上的人都沒有帶這么個奇怪的東西呀,爺爺都沒有,圈上了手指還像以前一樣好用嗎包各?”
說罷摘仅,小鼓浪也學(xué)著白大爺?shù)臉幼樱呀渲概e起來用小嘴吹了吹问畅,還吹出了一絲聲響六荒,夕陽的余暉照在這戒指上膳犹,折射出異樣的光芒须床,小鼓浪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光豺旬,那是雨后的七色彩虹也不能相提并論的。
白大爺使了個眼色篓跛,示意小鼓浪拉著他的衣角愧沟,他們爺倆在金色的沙灘上走沐寺,海浪一波又一波混坞,被沖上來的貝類一部分又被退去的海水帶了回去钢坦,下一波不知誰又被帶上來爹凹。
“你看隔壁劉爺爺家的鴨子禾酱,它們腳上是不是套了一個金色的環(huán),環(huán)上還綁著黑帶,看見這樣的鴨子就知道它們是劉爺爺家的指郁。再看看路口你王婆婆養(yǎng)的母雞闲坎,腳上帶幾圈鐵絲繞成的銀白圈子,誰偷走了一眼便認(rèn)出來了腰懂。戒指也一樣绣溜,帶上了誰家的戒指就是誰家的人。所以這戒指呀不能隨便亂帶底哗,如果你帶了劉爺爺家的環(huán)跋选,你就和劉爺爺家的鴨子一樣前标,任人宰割了距潘,知道嗎?”
小鼓浪故意左右擺了一下頭唯鸭,給爺爺使了個鬼眼:“所以爺爺才不帶這種東西目溉×馀”
“對了爺爺循未,為什么王婆婆家的房子是紅色的的妖,和島上的其它房子都不一樣嫂粟?”
“這個呀,說來話長零抬。以前王婆婆的房子其實也和咱們的一樣,后來出了點不如意的事蝶棋,才找人刷成了紅色玩裙,據(jù)說這樣走丟的人容易找到回家的路献酗。但王婆婆命不好罕偎,守了幾十年的活寡颜及,走丟的人可能早就去了另一個家咯∏握荆”
原來除了島上肄扎,外面還有另外一個家犯祠。
第二天白大爺把戒指穿一條紅繩讓小鼓浪帶在脖子上衡载,長度剛好可以藏在衣服里隙袁。
“好一個精致的戒指,命里攤上的梨睁?也許就在那片海上咧坡贺。”
白大爺自言自語道。小鼓浪聽得特別清楚,耳朵里一直有個聲音在回響“也許就在那片海上咧政鼠」悖”
時光荏苒,小鼓浪變成了大鼓浪刽虹,在海邊討生活,整天抱著一桶棒子在岸上走來走去阀圾,等要停泊的船一靠岸就開始喊初烘,然而小鼓浪的聲音總是低低的,細(xì)細(xì)的局齿,海風(fēng)一大抓歼,估計連她自己也聽不見了,周圍的人就笑她蹋半,可生意就是沒她好染突,在島上依舊是“看臉”的時代份企。
島上賣棒子的婦女是善良的司志,沒有惡言相向,也沒有故意巴結(jié)骂远,她們都是從從容容的激才,生活不緊不湊唠雕。畢竟除了賣棒子岩睁,她們還有其他的生計捕儒,比如補(bǔ)漁網(wǎng)刘莹,鏟田螺扇调,賣魚賣蝦……
有些人買她的棒子是看在白大爺?shù)那槊嫔希麄冊谝粭l船上出生入死狼钮,有些人純粹是認(rèn)為小鼓浪的棒子好吃又便宜熬芜,還有一些是喜歡小鼓浪的容顏涎拉,可以湊上去說幾句無關(guān)緊要的廢話半火。
這些小鼓浪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她也不曉得怎么看出了他們的心思季俩,也許就是與生俱來的慈缔。
小鼓浪越長越迷人,買棒子的人也越來越多种玛,她站在賣棒子的堆頭里,人們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瓤檐,像黑人笑出來的白牙一樣明顯赂韵。有些附近島嶼的人聞風(fēng)而來,激動地?fù)屩研」睦说恼鞍糇淤I下來挠蛉,回去后跟丟了魂似的找媒婆去提親祭示,往往失望而歸。
白大爺看不上他們谴古,依舊種自己的棒子汇陆,小鼓浪也看不上他們,照舊在岸上賣自己的棒子。
后來島上的來人越來越多,超了負(fù)荷。他們就像水里群涌的金魚流,爭先恐后的搶一波食物址芯。食物在旬陡,他們永遠(yuǎn)不會散開匿醒,只會越聚越多,可惜食物只是少部分人的囊中之物。
小鼓浪知道他們的企圖,也深受其困擾,有些人甚至一個眼神的交流都沒有就激動地日夜守在小鼓浪家,揚(yáng)言要把價值連城的傳家寶拿出來當(dāng)作聘禮,然而這樣有價值的東西在小鼓浪眼里和廉價的小魚小蝦并無太大區(qū)別,如果有沐飘,也許是小魚小蝦還能是一頓溫飽。
后來小鼓浪棒子也不賣了檩禾,終日蹲在破屋子里幫人家補(bǔ)漁網(wǎng),以為能有些清靜日子续挟。
不久有人便花重金把漁船給包了下來,終日在小鼓浪面前晃悠械荷,時不時挑逗幾句字旭,在小鼓浪看來話不投機(jī)半句多剧包。一來二去,小鼓浪神情變得恍惚,有時班不上了搜囱,偷偷跑去她的石頭母親那里坐很久灸促,喃喃自語坏晦,感覺帶在脖子上的戒指和冷冽的海風(fēng)一樣,涼涼的脚线。
緊接著投慈,毛毛雨落了抱既,下著下著豆大的雨點就砸到臉上去了。岸上的人都紛紛往家里的方向跑讶泰,這時王婆婆家的一只雞趁亂跑了出來兄旬,邊跑邊發(fā)出咯咯咯的叫聲呐馆,留氣喘吁吁的王婆婆拿著掃帚在后面追趕谒兄。
那只拼了命往外面跑的雞在小鼓浪眼里是可憐的,某一方面柳爽,她們又有些相似。
當(dāng)王婆婆看見小鼓浪時打毛,緩了一口氣:
“小鼓浪幻枉,你怎么還在這兒诡蜓,趕緊去蔓罚,去幫我把這只該死的雞追回來,追到就送你了郑象,帶回去和爺爺煲湯喝厂榛±霾眩”
當(dāng)小鼓浪要起身去追吐根,天生的眼疾讓她連回家的路都難以分辨辐马,更別說那只雞了。那只王婆婆轉(zhuǎn)讓給自己的雞冗疮,好像從一開始就不曾擁有過术幔,徒剩一時的興奮诅挑。
那天之后,小鼓浪又賣回了棒子忿危,停泊在岸邊的舊船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不見了铺厨,小鼓浪時常不記得回家的路硬纤,和她那只跑丟的雞一樣。小鼓浪常常想洼裤,要是那只雞能回來就好了逸邦,結(jié)果她連自己都差點弄丟了缕减。
但是她記得那塊石頭芒珠,因為白大爺總能在那里找到她皱卓。小鼓浪的記憶好像跟著舊船一樣遠(yuǎn)去了,哪怕她這輩子都沒坐過那些船嫂易,可每當(dāng)白大爺說起他那些在海上的陳年舊事時怜械,小鼓浪總是對白大爺說:
它們出海的時候像白色的大魚傅事,劃出銀色的浪花蹭越,很霸氣。
島上的來人依舊源源不斷驾霜,以至于岸上多余的石頭都要被人拉走粪糙,包括小鼓浪時常坐的那塊石頭母親。
石頭被拉走的第二天脆栋,白大爺徹底慌了椿争,因為以往他都是在那里找到的小鼓浪熟嫩。這下好啦掸茅,一下子沒了方向,白大爺成了海上一艘丟了指南針的航船景馁。
白大爺心急如焚地把所有小鼓浪可能去的地方翻了個遍合住,岸上賣棒子的婦女說早上見過她撒璧,她抱著一只雞卿樱,見著人就嘿嘿一笑,不過好像在找些什么萨蚕。
此時岸上的人越來越多门岔,密密麻麻烤送,都在尋找小鼓浪帮坚,那神情仿佛把自己家媳婦弄丟了似的。王婆婆也說看見她抱著自己的雞嘿嘿一笑讯泣,以為她是帶著回家煲湯去了呢阅悍,叫白大爺再回家找找节视。就這樣,白大爺在家與海岸之間的那條路上來回奔走霍掺,包括那塊巖石原來所在的地方杆烁。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兔魂,天漸漸暗了下來举娩,當(dāng)一艘船像白色的大魚一樣劃著一波銀色的浪花歸來時,白大爺恍然大悟勺良。
“也許就在那片海上咧尚困∈绿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