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中旬開始旦万,云南昆明的高原湖泊陸陸續(xù)續(xù)送別了
40800多只海鷗。
在滇池湖畔的海埂大壩镶蹋,每年在此停駐幾個月的溫暖越冬之后成艘,海鷗們等待著頭頂長出黑色的羽毛,那是返程的信號贺归。屆時淆两,它們將回到遙遠(yuǎn)的西伯利亞繁殖,那是它們的故鄉(xiāng)牧氮。
這個冬天琼腔,因?yàn)樘厥獾脑蚬宸悖9〈髩畏忾]了37天踱葛。等到春和景明丹莲,鶯飛草長,海埂大壩開放了尸诽,海鷗卻要走了甥材。
當(dāng)?shù)赜腥嗽u論這種感覺:就像好不容易熬過了異地戀要奔現(xiàn),卻等來了一句“家人安排我出國留學(xué)”性含。紅嘴鷗頭也不回地飛回到貝加爾湖洲赵,而你依然沉浸在甜蜜的回憶里,不愿相信分別的事實(shí)商蕴。
自1985年冬天叠萍,西伯利亞紅嘴鷗和昆明相伴了35年,從未爽約绪商。
同樣的苛谷,一年一度的告別,很多人也不想缺席格郁,他們想和海鷗好好說聲再見腹殿。
王貴濤在2月接到了第一份送給海鷗的外賣,“疫情出不了門例书,麻煩小哥到滇池幫我喂喂海鷗吧锣尉。”
當(dāng)騎手3年了决采,他見過不少奇奇怪怪的單子:有要求在商品畫小豬佩奇的自沧,有要求寫情話的……但碰到給海鷗點(diǎn)外賣的,還是頭一回树瞭。
那時還是疫情嚴(yán)重的時候暂幼,盡管平臺推出了無接觸配送,但復(fù)工的商家稀稀拉拉移迫,用戶也沒能克服對病毒的恐懼旺嬉,送菜送藥的訂單倒是多了起來,可遠(yuǎn)遠(yuǎn)達(dá)不到往常的工作量厨埋,街上無比冷清邪媳。
王貴濤是云南曲靖人,離昆明只有兩百公里荡陷,但做騎手這三年他很少回家雨效。這份工作生活規(guī)律,多勞多得废赞,每天上班時間過得飛快徽龟,一個單子送到了,系統(tǒng)馬上就會派給你另一個單子唉地。
“挺像做游戲的据悔,通關(guān)做任務(wù)那種传透。”今年過年极颓,他沒打算休息朱盐,沒想到趕上了疫情,被動給自己放了個假菠隆。
做外賣騎手這行兵琳,平時沒什么時間玩手機(jī)、刷消息骇径,王貴濤也是躯肌。他有兩個手機(jī),貴的那個用來工作破衔,從晨起到暮色羡榴,提示音重復(fù)播報著取餐到派送的全過程。便宜的那個是用來娛樂的运敢,到晚上下班都有電校仑。
但是疫情期間,兩個手機(jī)的電量反過來了传惠,單子沒多少迄沫,王貴濤就坐在摩托車上刷手機(jī),一刷都是疫情相關(guān)卦方,他不喜歡這樣的感覺羊瘩,覺得“有點(diǎn)心慌害怕,還不如去送單子”盼砍。
海鷗這一單尘吗,王貴濤很想送到,但海埂大壩封閉了浇坐,沿途兩公里都有保安值班睬捶,害怕游客靠近。他只能把這個訂單當(dāng)作問題單處理近刘。
之前的海埂大壩一直是開放式的擒贸,大壩是規(guī)整的,而海鷗是靈動的觉渴,海鷗讓原本安靜的大壩更有生命力介劫,讓這里變成了昆明冬日中亮眼的存在。有和煦的陽光案淋,徐徐的微風(fēng)座韵,白色欄桿外就是藍(lán)色的湖泊,海鷗在水面上棲息踢京,慵懶又愜意誉碴,它們不時掠過空曠的大壩宦棺,從喂食者手中取食。
昆明是個四季如春的城市翔烁,人們對四季的感受模糊又遲鈍,錯過了二月的櫻花旨涝,還有三月的玉蘭蹬屹、四月的杏花,何況這里還有亞洲最大的斗南花市白华,哪怕是冬季慨默,也承擔(dān)了全國百分之八十的鮮花交易量。
可錯過了海鷗弧腥,就得再等一年了厦取。
海鷗是大自然的饋贈,也暗示著昆明的四季又走過了一個輪回管搪,一些觸角敏感的人會將“去喂海鷗”儀式化虾攻,他們在大壩上對著“小精靈”許愿,賦予海鷗新的意義更鲁。大家眼中的紅嘴鷗霎箍,比花還要嬌嫩,比春還要短暫澡为。
3月漸暖漂坏,海鷗歸家提上日程,送別在即媒至。海埂大壩剛剛開放顶别,給海鷗加餐的訂單就來了。王貴濤和站點(diǎn)的騎手們差不多每天都能接到4到5個訂單拒啰,最多的一天驯绎,他在大壩喂了18袋面包。
這些訂單里谋旦,也有很多身處外地的朋友条篷。
“人在外地,今年不能回去親自喂他們了蛤织,麻煩小哥幫我喂吧赴叹。”
這些來自天南海北的人們把對海鷗的思念寫到備注里指蚜,與王貴濤產(chǎn)生奇妙的聯(lián)結(jié)乞巧,也讓分別的倒計時顯得不那么沉重,反而像翻閱訂單一樣輕盈摊鸡。
王貴濤總是把訂單上的用戶叫做“客人”绽媒,他做騎手三年了蚕冬,一直保持著零差評的記錄,他把這點(diǎn)歸功于自己的“服務(wù)精神”:“只要你服務(wù)做的好是辕,客人是不會投訴你的囤热。”
疫情期間获三,他第一次覺得訂單上的用戶也可以叫做“朋友”旁蔼,他們是客人,也是不能來滇池親自投喂的朋友疙教。
訂單最多的那幾天棺聊,王貴濤覺得自己好像真的多了很多天南地北的熟人,他們和自己一樣贞谓,都關(guān)心著這些小精靈限佩,他們也關(guān)心騎手王貴濤,有人送他口罩裸弦、打賞他祟同、備注留言里提醒他注意安全。
穿著藍(lán)色工作服喂海鷗的王貴濤格外引人注目理疙,大壩上一些喂海鷗的人們不光拍海鷗耐亏,也拍騎手喂海鷗的畫面。
王貴濤不介意別人拍他沪斟,他知道广辰,他正陪伴著“朋友們”制造新的回憶,關(guān)于海鷗與昆明的回憶主之。
騎手董星是重慶人择吊,重慶有火辣生猛的熱乎勁兒,走路都帶風(fēng)槽奕,但昆明不一樣几睛,溫柔、靜謐像極了浪漫的爵士樂粤攒。
外地人第一次吸鷗所森,能生出好多問題:
“為什么沒有人抓海鷗?”
“鳥都吃魚蝦夯接,它怎么吃面包焕济?”
“為什么它們一點(diǎn)都不怕人?和人搶吃的盔几,還在人頭上拉屎晴弃。”
收獲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從沒見過別人這么做”上鞠、“大家都習(xí)慣了”……
董星得出結(jié)論——這海鷗根本不是野生的际邻,就是昆明人“家養(yǎng)的”。幾十年來芍阎,老昆明人一開始喂饅頭世曾,喂自己專門做好的餅,后來又喂“洋面包”谴咸,再后來怕海鷗吃了油多的東西拉肚子轮听,又專門生產(chǎn)出了鷗糧。
“要讓他們吃得飽飽的寿冕,不然路途遙遠(yuǎn)蕊程,怕他們飛不回去椒袍⊥粘”是很多昆明人的共識。
“整座城市都在和海鷗談戀愛驹暑∶悼遥”成為兼職騎手的第一個冬天,昆明人對海鷗的情感讓董星格外觸動优俘。昆明的冬天是暖冬京办,他的心也被昆明人對海鷗的心暖到了。
疫情像一場黑風(fēng)暴帆焕,席卷了每個人的生活惭婿,幾乎所有人都被鎖在家中,但這個居家隔離的冬天叶雹,人們也沒忘記吸鷗财饥。
當(dāng)海鷗被黃色警戒線和路標(biāo)被動封鎖在大壩時,依靠線上的網(wǎng)絡(luò)關(guān)系折晦,人們依然想為海鷗們提供溫暖和依靠钥星。
云吸鷗不是不可能,先是朋友圈的一張圖火了满着,海鷗跨越6000公里谦炒,到了空蕩蕩的海埂大壩,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怎么沒人喂食风喇?大伙趕緊撥打市長熱線電話宁改,得知有專門的工作人員投喂才算放了心。
后來投喂海鷗的視頻也火了魂莫,昆明海鷗上了熱搜透且,網(wǎng)友們被它們懵懂可愛的樣子逗得哈哈大笑,有評論說海鷗“被鴿了”,還有人說這是“出門買口罩沒買到秽誊,反而浪費(fèi)了一個口罩”的海鷗版鲸沮。
董星沒想到居然有這么多人喜歡海鷗,他想锅论,可能是由于漫長的隔離期讼溺,人們感到無聊和孤獨(dú)。
不過昆明人比他想象的長情最易,董星的派送范圍是滇池附近怒坯,有時候他在朋友圈發(fā)風(fēng)景照,還是會有人問:“海鷗呢藻懒?它們還好嗎剔猿?”
到了3月份,他陸續(xù)收到一些投喂海鷗的訂單嬉荆。雖然有專門的海鷗投喂員喂海鷗归敬,但很多人還是記掛著海鷗“沒有吃好”,有人囑咐他鄙早,喂海鷗的時候汪茧,既要買鷗糧又要買面包,“鷗糧能讓海鷗長身體限番,但是海鷗嘴饞舱污,也要喂點(diǎn)甜面包讓他們開開葷∶峙埃”
董星沒想到會有這么多人記掛著海鷗扩灯。
排隊進(jìn)入大壩,買好面包和鷗糧霜瘪,他打電話告訴投喂的買家:“今天天氣很好珠插,海鷗也比較多≈嘧”
每次喂海鷗丧失,都會花費(fèi)不少的時間,從排隊進(jìn)入惜互、投食海鷗再到從出口離開布讹,最少也要半小時,這單比普通單花費(fèi)的時間更長训堆,價格卻沒有更高描验。即便如此,站點(diǎn)里接到投喂海鷗單子的騎手還是不會推掉單子坑鱼,大家對海鷗都有感情膘流。
動物連接著與現(xiàn)代生活越來越遠(yuǎn)的環(huán)境絮缅,也連接著人們許許多多樸實(shí)的柔情和記憶,這些小小的呼股、溫柔的小心思在這個忙碌功利的世界實(shí)在沒有什么用處耕魄,但是人的快樂,很多時候彭谁,不就是在這些無用的小事之中么吸奴?
堅持35年投喂海鷗這件小事的人,也不過是希望紅嘴鷗能常駐昆明缠局,來滇池?zé)狒[熱鬧而已则奥。
昆明人與鷗的關(guān)系,只是諾大宇宙中微不足道的一環(huán)狭园,但在疫情下读处,這種牽絆非但沒有斷裂,反而更牢固唱矛、更深刻罚舱。
在城市打拼的人,可能無論身在何處揖赴,或多或少都會有種漂泊感馆匿。
相較人類抑胎,海鷗是幸運(yùn)的燥滑,無論是西伯利亞的故土,還是溫暖的冬日棲息地阿逃,即便是在遷徙途中的驛站铭拧,無論駐足何處,海鷗們總是受到善意的關(guān)懷恃锉。像昆明這樣搀菩,幾十年來和紅嘴鷗和諧相處的城市,在全世界都很罕見破托。
有人也會思考肪跋,在南方的越冬地,海鷗是來自遠(yuǎn)方的客人土砂,那在遙遠(yuǎn)的北方州既,傳說中的紅嘴鷗繁殖地,就真的是海鷗的故鄉(xiāng)嗎萝映?
換句話說吴叶,故鄉(xiāng)和他鄉(xiāng),真的能分的那么清楚嗎序臂?
特別是這樣一個愿意接納自己的他鄉(xiāng)蚌卤。
董星初中讀了四年,高中讀了五年,后來他在貼吧看到招聘信息逊彭,就去北京當(dāng)了保安咸灿,為了阻止別人扔共享單車,一個月之內(nèi)挨了三次打侮叮,最后一次被揍之后析显,他來了云南。
他喜歡昆明的“慢”签赃,這里的“慢”讓他減少了很多漂泊感谷异,他想在這座城市留下,謀生锦聊、結(jié)婚歹嘹、生子,悄無聲息的融入到城市某個安靜或喧囂的角落孔庭,逐漸適應(yīng)“四季如春尺上,遇雨成冬”的氣候。
王貴濤也喜歡昆明圆到,海鷗臨走前怎抛,他特意用一上午在滇池開了場直播,幫全國各地的人“云喂鷗”芽淡,吸引了一萬人觀看马绝。
王貴濤已經(jīng)兩年沒回家了,雖然整日穿梭在昆明的大街小巷挣菲,可是他對昆明并不了解富稻。在這場直播里,他把海鷗來昆的年份說錯了白胀,面對好奇網(wǎng)友關(guān)于海鷗的一系列問題椭赋,他也回答不上來。直播鏡頭里的他或杠,有點(diǎn)笨拙的重復(fù)著:“老鐵們哪怔,我在滇池幫你們云喂鷗∠蚯溃”
他不了解海鷗认境,但他依然很喜歡海鷗,他不知道昆明的歷史笋额,但相信這是個幸運(yùn)又踏實(shí)的城市元暴。對昆明,他有一種自然的依戀兄猩,骨子里覺得自己就屬于這里茉盏。
快樂的時光總是飛快鉴未,紅嘴鷗最終還是啟程遠(yuǎn)行了,大自然穩(wěn)定的慣性帶給海鷗的牢靠的安全感鸠姨,無論人類社會怎樣铜秆,時間到了,他們依然會離開讶迁。
紅嘴鷗的故鄉(xiāng)氣候復(fù)雜多變连茧,冬季最低溫度能達(dá)到零下50多攝氏度,但是故鄉(xiāng)也有遼闊無際的草原巍糯,物產(chǎn)豐美的濕地啸驯,有兒時的玩伴和年邁體弱、無法長途飛行的雙親……故鄉(xiāng)有太多眷戀祟峦,春城也有太多美好罚斗。
告別這件事兒聽起來隆重又遙遠(yuǎn),但在生活中往往意想不到宅楞、無聲無息针姿。
董星和王貴濤也記不得最后一次來滇池大壩是什么日子了,某一天來喂完海鷗厌衙,過了好久才反應(yīng)過來距淫,那是今年和老朋友們的最后一次道別。
不過婶希,也許海鷗在飛走前也有過他們不知曉的道別榕暇,它們在高處能看到第二故鄉(xiāng)的全貌,能看到685萬人口熙熙攘攘的街道饲趋,飛行加速拐揭,天空和世界嗖嗖的在眼前掠過撤蟆,不知道回憶是不是就像傳感器奕塑、像電流,能流過它們的心臟家肯。
幸好道別的時候昆明已經(jīng)復(fù)蘇龄砰,海鷗沒能錯過正常的、有煙火氣的昆明讨衣,人們不再鎖在家里换棚,在街上漫步、談天反镇、吃米線固蚤,汽車駛過街道,鳴笛歹茶,加速夕玩,趕著去生活你弦。
明年,我們再見燎孟。
作 者 | 袁魚干
編 輯 | 加? ?菲
設(shè)計禽作、排版 | 譯? ?尹
圖片?| 來源于網(wǎng)絡(luò)
Epoch意為“新時代、新紀(jì)元”揩页,也有“歷史或生命中的一段時刻”的意思旷偿。不論這是最好還是最壞的時代,這都是一個有故事的時代爆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