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個早產(chǎn)兒输涕,八個月大呱呱墜地音婶,在這世上的第一聲啼哭打破了黎明的靜寂。
值班的護(hù)士把我抱給趙茹雙莱坎,捏著我的小臉蛋兒對她說:“祝賀你衣式,喜得千金。你看這孩子長得多像你,天生就是個美人胚子碴卧∪蹩ǎ”
十九歲的趙茹雙瞇著眼,無精打采地望著她身邊的小生命螟深。經(jīng)過一夜的垂死掙扎谐宙,她快虛脫了,一動不動地癱軟在床上界弧。
零星的曙光投射在漆黑的玻璃窗上凡蜻,趙茹雙若有所思地瞥了我一眼,嘆了口氣對護(hù)士說垢箕,就叫她“曉黎”吧划栓。
不滿三公斤的我,羸弱多病条获。而趙茹雙自己還是個孩子忠荞,奶水自然不足。因而帅掘,被灌下無數(shù)杯廉價的奶粉長大的我委煤,造成的直接后果是至今也面黃肌瘦營養(yǎng)不良。
我們家住在弄堂口的最里端修档,與左鄰右舍“老死不相往來”碧绞。白天趙茹雙要上班,就把我鎖在家里吱窝。
我餓得哇哇大哭讥邻,肚臍腫得像乒乓球一樣大。我哭累了院峡,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兴使。當(dāng)我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身處煤球堆里照激,四下黑漆漆的发魄,伸手不見五指。我害怕極了实抡,繼續(xù)啞著嗓子痛哭流涕欠母。可不管我哭得怎樣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吆寨,世界照樣安安靜靜地?zé)o人回應(yīng)赏淌。
等到趙茹雙下班,我還要吃她做的飯啄清,難吃得無法下咽六水。后來俺孙,我下定決心要學(xué)會做飯。
我當(dāng)時才五六歲掷贾,還夠不到案板睛榄。我搬來一個小板凳兒,踩在上面想帅,吃力地握著刀柄切菜场靴。說是在切,不如說是剁港准。鋒利的刀口滑在我稚嫩的中指上旨剥,我尖叫了一聲,腳底踩了空浅缸,一下跌倒在地上轨帜。鮮血順著手嘩嘩得往下流,我疼得咬住嘴唇不敢哭衩椒。
趙茹雙聞訊急忙趕來蚌父,看了一眼我衣服上的血跡,立馬明白了剛剛的一幕毛萌。而我倔強地捂著傷口苟弛,故意不給她看,因為我更怕她罵我阁将。
她這次卻什么也沒說嗡午,翻箱倒柜地找出藥盒,小心翼翼地捧著我的手冀痕,先用棉花止了血,又用紗布把我的手指纏了好幾圈狸演。那是我記事以來言蛇,第一次和她這樣近距離地親密接觸。
她身上散發(fā)著好聞的香味宵距,我從她慌亂的眼神里覺察到了不安腊尚,我多么想再貼在她懷里一小會兒。但她只冷冷地囑咐了我一句“下次注意”之類的話满哪,就轉(zhuǎn)身離開了婿斥。她說過,我不許進(jìn)她的房間哨鸭,更不能碰她的東西民宿。
打那之后,我慢慢學(xué)會了照顧自己像鸡,洗衣做飯活鹰,打掃衛(wèi)生,再也不用看她的臉色。
上了幼兒園志群,調(diào)皮的男孩子欺負(fù)我着绷,傲慢的女孩子疏遠(yuǎn)我,看似慈眉善目的老師更不喜歡我锌云。如果你也經(jīng)常在某個角落里看到一個留著齊耳短發(fā)的小姑娘孤零零地蹲在地上荠医,雙臂交叉地把頭埋在腿上,那么這個人一定是我桑涎。
自從有了分?jǐn)?shù)這個概念彬向,我很爭氣地每次都能拿到最低分。自然地石洗,我的座位紋絲不動地被安放在最后一排幢泼。沒有人愿意和我一塊兒玩,我漸漸習(xí)慣了獨處讲衫。反正缕棵,無論在哪兒,都是我一個人涉兽。
最令我心驚膽戰(zhàn)的是每學(xué)期的家長會招驴,我不知道要怎樣跟趙茹雙坦白我那尷尬無比的成績。而她通常會在這個時候解圍枷畏,“你就這樣告訴你們老師:你爸媽全死光了别厘。”
我如釋重負(fù)地深呼了一口氣拥诡,理直氣壯地拒絕了老師的邀請触趴。因為就算我有父母,他們也是對我不管不問渴肉,一派的“無為而治”冗懦。
因此,我由著性子在學(xué)校為非作歹仇祭,反正任何人也不會通知到我的家長披蕉。老師們被我氣得半死,誰讓“子不教乌奇,父之過”呢没讲。
02
我渾渾噩噩地升上初中,打算在九年義務(wù)教育之后礁苗,就徹底地擺脫趙茹雙爬凑。而這一論斷在我八年級的時候,不幸被推翻了寂屏。
“同學(xué)們贰谣,你們好娜搂。本學(xué)年將由我?guī)ьI(lǐng)大家認(rèn)識一門新的課程——物理。物理吱抚,就是沒有道理嘛百宇。”新來的班主任幽默風(fēng)趣的開場白惹得全班同學(xué)哄堂大笑秘豹。
班里炸開了鍋携御,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著他。我從幾個女生的竊竊私語里聽到了他是留美博士既绕,剛從國外回來啄刹,接管我們這個年級最差班。
班主任打了一個“停下來”的手勢凄贩,頓時鴉雀無聲了誓军。他接著說道:“下面請我做一下自我介紹∑T”而立之年意氣風(fēng)發(fā)的他在黑板上一筆一畫地寫下了三個遒勁的大字——陸子銘昵时。
上課從不曾抬頭的我莫名其妙地在那一刻伸長了脖子〗飞ィ或許是命運開了眼壹甥,讓我牢牢記下了他。
我偷偷打量著陸子銘壶熏,修長的身材句柠,西裝革履,風(fēng)度翩翩棒假。精致的五官溯职,不凡的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下方是一雙深邃而睿智的眼睛帽哑,高聳的鼻翼下暗藏著一張不茍言笑極富魅力的薄唇缸榄。嘴角微微上揚時,露出一排整齊的牙齒祝拯,白得發(fā)藍(lán)。簡直是人中之龍她肯,堪稱完美佳头。
我不改初衷地繼續(xù)低著頭,我行我素地睡覺或發(fā)呆晴氨,全然走不進(jìn)陸子銘營造的神秘莫測的世界康嘉。
一次月考過后,陸子銘在班里念著六十分以下同學(xué)的名字籽前,讓他們在講臺上站成一排亭珍。
“趙曉黎…趙曉黎…趙曉黎…”他拖長了聲音敷钾,一遍又一遍地叫著我的名字,而我此刻正睡得昏昏沉沉肄梨。
我聽到陸子銘來勢洶洶的腳步聲阻荒,索性把頭偏到另一邊去。反正怎樣都逃不了他的冷嘲熱諷众羡。哪知他硬要和我作對,把我那慘不忍睹的試卷猛地摔到我面前,揪著我的耳朵一把將我拽起絮姆。
“趙曉黎侥祭,你給我滾出去!”陸子銘用余光惡狠狠地掃了我一眼齐婴,接著就去訓(xùn)斥其他同學(xué)了油猫。
我乖乖地走出教室,從門縫里瞥見了他青筋暴起的額頭和睜得滾圓的怒目柠偶,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情妖。我在心里詛咒著陸子銘,卻不敢再公然和他挑釁了嚣州,可分?jǐn)?shù)卻毫不留情地把我給賣了鲫售。
陸子銘雷厲風(fēng)行的威嚴(yán)很快被樹立起來。期中考試该肴,我是唯一一個不及格的情竹。我已經(jīng)做好了當(dāng)眾出丑的準(zhǔn)備,而他卻淡淡地說:“下課后到辦公室找我匀哄∏匦В”
我心想他故弄什么玄虛啊,悻悻地走到辦公室門口涎嚼,看到陸子銘已經(jīng)等候多時了阱州。他拉了一把椅子,吩咐我坐下法梯,我如坐針氈如芒在背聽著他的諄諄教導(dǎo)苔货。
他指著我不忍直視的試卷,語重心長地說:“趙曉黎立哑,看得出你很聰明夜惭。像這道計算題,全班同學(xué)只有你一個人做對了铛绰≌┘耄”
要不是親耳所聞,我竟不敢相信捂掰。因為從小到大敢会,沒有一個老師不罵我是豬腦子的曾沈。
我茫然地?fù)u搖頭,鬼才知道我是哪門子的“瞎貓撞上死耗子”鸥昏,百年不遇地蒙對了塞俱。
他看我不信任自己,又出了幾道類似的題目互广,我又一絲不茍地全給做對了敛腌。
陸子銘推了推鼻梁上酒瓶底厚的眼鏡,頗為滿意地笑了惫皱,“趙曉黎旅敷,你思路清晰媳谁,邏輯分明!我果真沒有看錯你「榱希”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腦門騰地洞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奇世界在向我招手庐杨。
“趙曉黎罩引,你每天做三道物理題,然后拿給我檢查屉更∈骷ǎ”我一點兒也不敢馬虎,按部就班地認(rèn)真做題,用藍(lán)黑紅三色水筆清晰地標(biāo)明過程、錯因以及正解登下。
一個多月下來嘲更,我累積了滿滿的一本子。結(jié)果,在接下來的月考,發(fā)生了一件撼天動地的大事闯团。
03
“…李勁松候味,85川抡。孫蕓蕓耐床,88密幔。趙曉黎撩轰,90…”當(dāng)聽到90分時,全班上下驚訝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我淹办。
90分翅萤,石破天驚培己。這是陸子銘有史以來給過的最高分糜烹,連佼佼者孫蕓蕓也要對我另眼相待诸迟。
“老師茸炒,趙曉黎她不會作弊了吧≌笪”班長李勁松氣不過壁公,站起來大聲質(zhì)疑。
“你先坐下绅项。趙曉黎紊册,你把作業(yè)本給大家瞧瞧】旃ⅲ”我扯高氣揚地遞給班長囊陡,一臉的揚眉吐氣。
李勁松霎時羞得無地自容掀亥,默默地低下了頭撞反。
“大家都看到了吧,還是那句老話‘勤能補拙’搪花。我希望你們都能向趙曉黎同學(xué)學(xué)習(xí)遏片。”陸子銘朝我會心一笑撮竿。
在他的督促下吮便,我按照這種笨方法,各科成績都有了突飛猛進(jìn)的提升幢踏。也許是我不再拖班級的后腿髓需,我們這個年級最差班居然可以與優(yōu)生班相媲美。這些惑折,當(dāng)然都是陸子銘的功勞授账。
而我也隱隱地察覺到,陸子銘的一些幽微變化惨驶。比如白热,當(dāng)我問他問題的時候,他總是怔怔地看著我粗卜,好長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屋确。輪到我嘴唇哆嗦地答不上來他的提問時,他的眼神沒有了往日的戾氣,變得異常地柔和攻臀,用手比劃著焕数,對我充滿了無比的肯定。
一年一度的校園歌手大賽拉開了帷幕刨啸,陸子銘鼓勵我參加堡赔。我表情艱澀地說:“老師,你饒了我吧设联,我是真的五音不全啊善已。”
但他的口氣不容商量:“就你了离例,回去給我反復(fù)練習(xí)王菲的《但愿人長久》换团。”
十幾年前的老歌宫蛆,我上哪去找原唱呢艘包?我在家里躊躇徘徊了半天,突然想到趙茹雙應(yīng)該有這些東西耀盗。
我第一次躡手躡腳地走進(jìn)她充滿神秘的房間想虎,厚厚的落地窗幽幽地拉著,滿屋子里搖晃著巨大的黑影子袍冷,陰森森地充斥著濃重的藥味磷醋。我在一個塵封的盒子里找到了幾盤年歲已久、封皮剝落的磁帶胡诗,逃也似的離開了這個鬼地方邓线。
1995年的專輯《菲靡靡之音》,是王菲翻唱鄧麗君的經(jīng)典曲目煌恢。兩個天后骇陈,一個清麗,一個綿軟瑰抵。而我一個區(qū)區(qū)小輩你雌,要唱好這首歌真是比登天還難。
趙茹雙開門的一剎那二汛,復(fù)讀機里傳出《但愿人長久》天籟般的旋律婿崭。她杵在門口愣住了。
“哪來的肴颊?”她詫異地問我氓栈。
我指了指她的房間,壓低了聲音說:“從你抽屜里翻出來的婿着∈谑荩”
“你聽這些做什么醋界?”她一邊說,一邊順手按掉復(fù)讀機提完。
我寶貝兒似的藏在懷里形纺,高昂著頭說:“我們老師選我參加歌唱比賽,讓我多聽幾遍徒欣≈鹧”
“就你,我看你們老師不是眼睛瞎了就是耳朵聾了打肝」傺校”趙茹雙冷眼旁觀。
我哼了一聲闯睹,睥睨著說:“那還不是拜你所賜〉I瘢”
這一招激將法楼吃,果然使趙茹雙使出了看家的本領(lǐng)。她清了清嗓子說:“我倒要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唱歌妄讯『⑽”清冽如水的柔婉歌聲,似細(xì)雨般緩緩地灑落在我的心口亥贸。只可惜躬窜,我竟沒有遺傳她哪怕半點的天賦。
這首歌似乎勾起了趙茹雙的陳年往事炕置,她臉上不曾流露出少女懷春般的嬌羞荣挨,但隨即又恢復(fù)了往日的憂郁與冷漠。
比賽那天朴摊,我光榮地感冒了默垄,鼻音很重,嗓子沙啞得幾乎說不出話來甚纲。我打算臨陣脫逃口锭,不想被陸子銘猜中了。他拍著我的肩膀說:“趙曉黎同學(xué)介杆,我知道你身體不舒服鹃操。但為了集體的榮譽,你就再堅持一下吧春哨【0”
我勉為其難地說:“那好吧,萬一得不到名次悲靴,可別怪我啊臭胜∧洌”
“放心吧,你盡管大膽地去唱耸三,重在參與嘛乱陡。”
不幸的是仪壮,我抽到了第一的次序憨颠。眾目睽睽之下,我的腿肚子不停地打顫积锅。大腦一片空白爽彤,我忘詞了。
“趙曉黎缚陷,怎么還不開始适篙?”下面已經(jīng)有同學(xué)不耐煩地起哄了。
我急得不知所措箫爷,陸子銘慈愛的目光似在告訴我“別緊張”嚷节。他小聲地給我起調(diào):“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我忍著奇癢無比的喉嚨虎锚,順利地唱下去硫痰。
曲畢,掌聲響起窜护。最后效斑,我居然得了第二名。陸子銘?zhàn)堄信d味地說:“曉黎柱徙,今天表現(xiàn)得不錯缓屠,放學(xué)后跟我一塊兒吃飯吧』の辏”
不知從何時起藏研,我只要一聽到陸子銘的聲音就會不由自主地面紅耳赤心跳加速。
04
北方的冬天冷得出奇概行,朔風(fēng)正緊蠢挡。陸子銘的屋里生著爐子,溫暖清潔凳忙。他自顧自地忙著做飯了业踏,我局促不安地立在原地左顧右盼。
床頭的墻上貼滿了世界杯的海報涧卵,洋溢著熱血沸騰的朝氣勤家;窗前養(yǎng)了幾盆多肉植物,青蔥的綠意一掃冬天的灰沉柳恐。
我坐在他的書桌前伐脖,欣賞著他桀驁不馴的書法作品热幔。無意中瞥見書架上一本淡藍(lán)色的塑膠日記本。
我出于好奇讼庇,把它抽下來绎巨,一張暗黃的老照片從我的指縫間滑落。我撿起來定睛一看蠕啄,是年少輕狂的陸子銘和一個天真無邪的少女的合影场勤。
照片上的女孩梳著麻花辮,一雙大眼睛撲閃著歼跟,甜蜜地靠在陸子銘的肩膀上和媳,他則粲然地攬著她的腰。
我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哈街,翻到背面留瞳,是一行蠅頭小楷:
陸子銘與楊依珊,1995年冬攝于未名湖骚秦。
我吃了一驚撼港,揉著自己的眼睛,感覺照片里的女孩兒和趙茹雙有些神似骤竹。
“曉黎,過來吃飯吧往毡∶纱В”日記本啪地掉在地上。
飯桌上擺著兩盤色香味俱全的西芹炒肉和醋溜土豆絲开瞭,兩份白米飯懒震。白瓷杯里泡著菊花綠豆茶,湯色清涼嗤详,小白菊恣意地綻著个扰。
那張照片揮之不去地映在我的腦海里,使我浮想聯(lián)翩葱色。
“曉黎递宅,飯菜不合你胃口嗎?”陸子銘覺察到我的失神苍狰,關(guān)切地問办龄。
“沒有,很好吃淋昭±睿”我狼吞虎咽地扒了幾口,就扔下碗筷翔忽,溜回家里英融。
大門開著盏檐,一個年過花甲穿著樸實的陌生女人坐在沙發(fā)上,低垂著眼瞼驶悟,不時地用手帕擦著眼淚胡野。
“你是誰,怎么在我家傲靡给涕?”
那個女人看到了我,立刻停止了抽噎额获,努力裝出一副風(fēng)平浪靜的樣子够庙。她答非所問地說:“你就是曉黎吧,上了一天課一定餓壞了抄邀。走耘眨,我?guī)闳コ燥垺境肾!彼f著便拉著我的手往外走剔难。
我掙開她蒼老的手,重復(fù)了一遍剛才的話奥喻。
“我是你未曾謀面的外婆偶宫,和你媽十幾年沒見了』防穑”
“那我媽呢纯趋?”第一次稱呼趙茹雙為“媽”,我的舌頭打了結(jié)冷离,好生別扭吵冒。
“她在醫(yī)院里∥靼”我這一問引得她老淚縱橫痹栖。
我冷笑了一聲,“怎么會呢瞭空?她早上出門時還好好的揪阿?”
“曉黎,你聽我說咆畏。你媽得了肺癌图甜,是晚期,活不過今晚了鳖眼『谝悖”
“你胡說,我才不信你的鬼話钦讳】笫荩”
“孩子枕面,你看看這個就明白了「咳ィ”女人眼圈紅紅地遞給我一封信潮秘。
親愛的曉黎:
媽媽對不起你。我知道你怪我從小沒有照顧好你易结,可媽媽也是出于無奈枕荞。
十四年前,我在北大念書搞动,成績優(yōu)良躏精,擁有一段完美的愛情○兄祝可天降噩耗矗烛,我生了肺病。醫(yī)生說箩溃,幸虧發(fā)現(xiàn)得及時瞭吃,還有希望,不過要耗費一大筆花銷涣旨。
我當(dāng)時整個人一下子懵了歪架。也許是我的人生太過順利,上天要對我如此不公霹陡。
可就在這個時候和蚪,與我青梅竹馬的陸子銘收到了哥倫比亞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
我知道他前程似錦穆律,而我只是一個拖油瓶。我當(dāng)即做出一個決定导俘,留下一封分手信峦耘,離開了北京。
為了不讓他找到我旅薄,我與所有人斷了聯(lián)絡(luò)辅髓,隱姓埋名地踏上了哈爾濱。我想少梁,在那個常年純潔無暇的冰天雪地洛口,或許可以掩蓋一切。
從此凯沪,世上再無“楊依珊”第焰,取而代之的是“趙茹雙”。
一個月后妨马,我發(fā)現(xiàn)自己有了身孕挺举,是陸子銘的杀赢。在哈爾濱,我舉目無親湘纵,茍延殘喘地維持生計脂崔。肺里的癌細(xì)胞無情地蔓延,擴散至全身梧喷。如果我生下了肚子里的孩子砌左,豈不是造孽。
眼看著上了手術(shù)臺铺敌,我心里一慌汇歹,抹上褲子,飛奔出了醫(yī)院适刀。當(dāng)護(hù)士告訴我是個女孩兒時秤朗,我仿佛看到了子銘的身影。
曉黎笔喉,你是我們愛的結(jié)晶取视。我這輩子就是再苦再累,也欣慰了常挚。
我知道你恨我作谭,老說我不疼你。我是怕太愛你奄毡,等我哪天突然走了折欠,你會控制不住。
這些年來吼过,在你心里一直住著一個面目可憎的母親锐秦。但戲演到今天,也該結(jié)束了盗忱。我累了酱床,扛不住了。
那天你拿著子銘當(dāng)年送給我的磁帶趟佃,我覺得事情像是露出了端倪扇谣。我一面想讓他認(rèn)出你,一面又不想打攪他的生活闲昭。
與肺癌頑抗了這么多年罐寨,我還是輸?shù)靡粩⊥康亍?/p>
曉黎,我想最后請求一件事序矩,帶我見見你的生父鸯绿,好嗎?
? ? ? ? ? ? ? ? ? ? ? ? ? ? ? ? ? ? ? ? ? ?――媽媽 ?
讀完這封字體歪歪斜斜的信,我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下來楞慈。原來我對趙茹雙恨之入骨幔烛,卻又愛得深切。這是血濃于水的親情澳依丁饿悬!
05
我擦干淚水,叮囑女人:“外婆聚霜,你快去醫(yī)院陪著我媽狡恬。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蝎宇〉芫ⅲ”
我懷著五味陳雜的心情地闖入漆黑的夜幕,急急地敲著陸子銘的門姥芥。
門吱呀一聲開了兔乞,“咦,曉黎凉唐,是你呀庸追,這么晚了……”
我打斷他的話,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不是在找一個叫‘楊依珊’的人嗎台囱?我知道她在哪兒淡溯。”
陸子銘任由我拉著他一路狂奔簿训,我生怕耽擱一秒咱娶,他們就真的要錯過了。
穿過醫(yī)院長長的走廊强品,擠進(jìn)蜂擁而至的人群膘侮,我抓住一個護(hù)士就大聲地問:“趙茹雙在哪個房間?”
護(hù)士小姐顯然被我嚇到了的榛,她目瞪口呆地怔住了琼了。我奪過她手中的名單,一目十頁地掃著困曙,對陸子銘說:“重者監(jiān)護(hù)室403表伦,快跟我走谦去】独觯”
我從病房的窗口趙茹雙虛弱地靠在枕頭上,留著最后一口氣鳄哭,奄奄一息地等著她想見的人要糊。
我輕輕地推開門,安撫外婆出去妆丘,轉(zhuǎn)過頭對陸子銘說:“她就是你要找的楊依珊锄俄【志ⅲ”
“銘哥,是你嗎奶赠?你終于出現(xiàn)了鱼填。”趙茹雙強打起精神毅戈,露出一絲笑容苹丸。
陸子銘心下一動,緊緊地攥著她的手說:“珊妹苇经,對不起赘理,我來晚了∩鹊ィ”
“銘哥商模,遇見你,等到你蜘澜,我此生亦足矣施流。臨死之前能再多看你一眼,我在九泉之下也安息了兼都∩┏粒”
“珊兒,不要這樣說扮碧。有我陪著你趟章,你不會有事的∩魍酰”
“銘哥蚓土,就讓我霸占你一會兒好不好?嫂子不會生氣吧赖淤∈衿幔”
“珊妹,沒有了你咱旱,我去和誰結(jié)婚呢确丢?當(dāng)年你留下一紙書信,不辭而別就一走了之吐限。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我找你找得好苦鲜侥,我心灰意冷地試著去忘掉你,獨自去了美國诸典,一呆就是十幾年描函。后來,我從你以前的好友那打聽到你好像去了哈爾濱,連夜飛回這座你生活過的城市舀寓。我想胆数,就算我一無所獲,至少還能聞到你熟悉的氣息互墓”啬幔”
趙茹雙已是泣不成聲,陸子銘接著說下去:“我在一所中學(xué)任教篡撵,班里有一個叫趙曉黎的小姑娘很像當(dāng)年任性的你胰伍。我想這世上沒有如此相似的兩個人,一定是你另嫁了他人酸休,而且有了孩子骂租。”
“銘哥斑司,你錯怪我了渗饮。這輩子,除了你宿刮,我再也不可能愛上別人互站。曉黎是我們的女兒,我一直為你守身如玉僵缺『遥”趙茹雙蒼白的嘴唇吃力地一張一翕,咳嗽地喘不上氣磕潮。
“珊妹翠胰,你別說了。我都知道了自脯,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么多了之景。”陸子銘捶著她的背膏潮,吻著她的唇锻狗。
趙茹雙搖著頭說:“銘哥,照顧好我們的女兒焕参。我先走一步轻纪,你也要保重〉祝”她含笑地閉上了眼刻帚,枯瘦的手垂落了下來。
陸子銘抱著她失聲痛哭讲岁。男兒有淚不輕彈我擂,只因未到傷心處。
06
都說女兒是父親上輩子的情人缓艳,陸子銘是我金色年華里濃墨重彩的一筆校摩。
四年后,我不負(fù)眾望地考上我的父母當(dāng)年情定終身的北京大學(xué)阶淘。
開學(xué)那天衙吩,我與陸子銘漫步到未名湖畔。他癡癡地望向博雅塔溪窒,兩鬢染上了半世的斑駁坤塞。那一幕,像是《黃河絕戀》里安潔與歐文在洶涌澎湃的壺口瀑布的生死決別澈蚌。
岸邊枝影橫斜摹芙,水面婆娑,一切如昨宛瞄。
一生一世一雙人浮禾,半醉半醒半浮生。怎奈陰陽兩相隔份汗,從此天涯陌路人盈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