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術(shù)
再想起你時驻襟,2017年已經(jīng)快過完了夺艰,那晚我開車行駛在雷克雅未克的一條陌生公路上。臨近圣誕沉衣,遠處靛青色的天空浮著幾朵灰云郁副,城市的星火在不遠處閃現(xiàn),暖烘烘的豌习,制造出令人歡愉的幻覺存谎。
就在我走神的瞬間,車子突然在積滿凍雪的路上打滑失控肥隆,橫沖直撞著呼嘯向前既荚,最終在撞上防護欄后停了下來。
劫后余生栋艳,我的手像被焊在了方向盤上恰聘,全然無法動彈,身體也僵直著嘱巾,與大腦一起斷片憨琳。隔了很久,頭痛漸漸襲來旬昭,痛得幾乎要死了篙螟。但隔了一會兒,我卻沉靜了下來问拘,第一次認真審視自己這繚亂的人生遍略。
如果嚴格地遵循倒敘的方式來回顧惧所,撞車這事我應(yīng)該先遷怒于女友。不明白為什么每個女孩對于旅行的終極夢想都是在冰島绪杏,在女友念叨了大半年后下愈,我們終于著手進行這場旅行。我和女友是兩個懶人蕾久,來之前做的功課很少势似,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提前預(yù)訂好的公寓里并沒有食物,且周圍也沒有便利店僧著。我又查了一下履因,最近的超市在十幾公里以外。
女友累得不想動盹愚,于是我一個人開車去采購食物栅迄。這里沒有想象中那么寒冷,圣誕的氛圍很濃皆怕,超市入口處有一棵巨大的圣誕樹毅舆,樹上掛滿了鮮艷的彩球。我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物愈腾,結(jié)賬的時候憋活,戴著圣誕帽的收銀員微笑著用英語跟我說,如果有小朋友一起來旅行的話顶滩,不要忘記給他準備圣誕禮物哦余掖。
并沒有什么小朋友寸爆,但我還是去選了一個里面有雪花飄散的水晶球礁鲁。球的正中央有個小女孩,長頭發(fā)赁豆,臉頰上有淡淡的小雀斑仅醇。
回去的途中發(fā)生撞車事故時,放在副駕駛座上的紙袋里的水晶球隨著車身劇烈的起伏被撞了出來魔种,落在了我的腳邊析二。在那生死不明、意識恍惚的時間里节预,我的視線一直在這個水晶球上叶摄。它里面的雪花正輕輕地飄散著,像某種奇異的時間幻術(shù)道具安拟,讓我想起了你蛤吓。
負氣
第一次見你時,也是個雪天糠赦。那時我與家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会傲,負氣出走锅棕,買了張機票從深圳飛到南京見你。
我們是網(wǎng)友淌山,此前已經(jīng)認識兩年裸燎,最初由一款現(xiàn)在早已絕跡的手機游戲而結(jié)識。
我是人民幣玩家泼疑,在那個小游戲里燒了不少錢德绿,很偶然地遇到了你。你的頭像是只粉色的豬退渗,平淡無奇脆炎,你做任務(wù)的本領(lǐng)也一般,在行動時是可有可無的小角色氓辣。你平淡無奇秒裕,唯獨一點——你很閑,始終在線钞啸,隨叫隨到几蜻。
久了之后我們加了QQ,我這才知道你是個剛上大學(xué)不久的本科生体斩,在南京一所不知名的大學(xué)里讀調(diào)劑來的專業(yè)——獸醫(yī)梭稚。
你厭惡每天待在實驗室里解剖兔子與青蛙,于是常常窩在宿舍里絮吵,玩那個全世界似乎沒幾個人在玩的冷門手機游戲弧烤。
跟你相比,我的生活也好不到哪兒去蹬敲,第一次見你那年我已經(jīng)二十歲了暇昂,卻還在讀高三。我不是學(xué)習(xí)的料伴嗡,成績很差急波,跟老師和同學(xué)的關(guān)系都很差。之前我曾經(jīng)讀過兩次高三瘪校,但每次都堅持不到最后參加高考澄暮。第一年在進考場前三分鐘我撕爛了準考證,第二年我直接玩消失阱扬,家人急得上躥下跳泣懊,將網(wǎng)吧一條街翻了個底朝天都沒抓到我。
后來他們不死心麻惶,第三次給我換了學(xué)校馍刮。好不容易堅持到學(xué)期末,班主任卻以我執(zhí)意在教室練習(xí)投籃為由將我趕回了家用踩。
我媽趕來學(xué)校為我辯護渠退,老師指著前面空著的課桌大聲回她:“年級第一的那個尖子生被你兒子用籃球砸出了腦震蕩忙迁,他家長正急著在醫(yī)院看護呢,你們也趕快去醫(yī)院探望吧碎乃!”
在醫(yī)院門口姊扔,我再次和我媽攤牌不想再讀書的愿望,結(jié)果自然是不歡而散梅誓。臨走時恰梢,她終于憤怒了:“你走!你離開了我們什么都不是梗掰!什么都做不了嵌言!”
我當(dāng)然不信這個邪,我當(dāng)然得走及穗。
翻看手機摧茴,粉紅的豬還掛在那兒,又呆又傻埂陆。
于是我跟你說:“嗨苛白,我來找你玩吧!”
落雪
我的行動力很強焚虱,當(dāng)天就到了你所在的城市购裙。
南京的雪下得又大又夯實,并沒有讓我這個南方人感受到興奮鹃栽。相反躏率,我快凍死了,又饑腸轆轆民鼓,站在你的宿舍樓外瑟瑟發(fā)抖薇芝。
你很快就下來了摹察,穿一件豆沙綠的棉衣恩掷,戴絨線帽子倡鲸,唇紅齒白供嚎,笑瞇瞇地走過來。
但那笑容只堅持了三秒鐘峭状,你很快就腳下一個趔趄克滴,四仰八叉地摔倒在雪地上,特別狼狽优床。
我被你摔的這一跤逗笑了劝赔,我們正式相識是從幸災(zāi)樂禍開始的。
你帶我在你學(xué)校外面的小餐館里吃石鍋拌飯胆敞,舀一大勺韓式大醬到滾燙的石鍋里着帽,將一個微熟的金黃色雞蛋拌開杂伟,那大醬真紅,像你的唇色一般鮮艷仍翰。
你一邊吃一邊笑一邊嘆氣:“怎么著赫粥?你還真就這么離家出走啊予借?”
“對霸狡健!”我滿不在乎灵迫,“書我是真的讀不下去了秦叛。”
“那也不能一直躲在南京啊瀑粥。接下來你準備怎么辦挣跋?”
其實那時候我并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打算,之前的二十年我一直過著無須為衣食煩憂的生活狞换,即使是這次出走浆劲,我身邊也揣著幾千塊錢現(xiàn)金,我只想安逸地享樂哀澈,花完這些錢就回去牌借。
但你不同,你非我族類割按,凡事都喜歡掂量后果膨报,想得長遠些、穩(wěn)妥些适荣。吃完飯后现柠,你陪我去學(xué)校附近找住處,你嫌快捷酒店太貴弛矛,讓我挑一家小小的旅館住下够吩。
等待登記的時候你掏出手機,點開那款手游丈氓。你的手機是一部粉色的諾基亞周循,上面掛著一個小娃娃掛飾,娃娃有半個成年人的手掌大小万俗,衣服紅白相間湾笛,是圣誕色。
這已經(jīng)是十年前的舊事了闰歪,一切細節(jié)我都記得清清楚楚嚎研。
我并不太喜歡南京,冬天太冷了库倘,在我來的第二天便開始化雪临扮,到處都是混著冰碴的泥污论矾。
你正處在期末考試期,“已經(jīng)預(yù)約了掛科杆勇,高數(shù)肯定得掛拇囊,還有解剖學(xué),肯定橫豎都是死靶橱×认”你坐在我對面,故作輕松地挑眉关霸,隨意地扒拉了兩口面前的蓋澆飯传黄。
我安慰你:“沒事,你看看我队寇,從上初中開始膘掰,數(shù)學(xué)一直沒及過格秧耗,照樣開朗豁達耘戚,人生充滿精彩赁酝∶婢Γ”
你彎著眼睛笑了:“你有什么好驕傲的呢?”
和解
因為你的監(jiān)督嘶伟,那段時間我在南京的生活質(zhì)量很低窗怒,在你學(xué)校附近的小店里買些便宜的衣物換洗淌哟,每天隨你吃食堂诵盼,帶來的錢居然支撐到了你放假惠豺。
其間我們?nèi)シ蜃訌R玩過一趟,逛了熙熙攘攘的步行街风宁,我注意到你的皮鞋鞋面已經(jīng)有了很深的裂紋洁墙,便執(zhí)意要給你買雙鞋子。
新鞋是一雙達芙妮的裸靴戒财,對當(dāng)時的我們來說價格不菲热监。你拒絕無果,穿著那雙棕色的新鞋跟我繞著秦淮河吹風(fēng)饮寞。我們在大照壁前方的牌坊邊留下一張合影孝扛,幫忙拍照的路人舉著我的手機拍了三張,其中有兩張都沒對到焦骂际,對準后的那張拍得很好疗琉。我們處在照片的正中央開心地笑著,后面便是悠悠流淌了千百年的秦淮河和金光燦燦的雙龍戲珠照壁歉铝。
回去時要坐很久的公交車,我們窩在后面的座位上玩手游凑耻。我這時已經(jīng)不往游戲里充錢了太示,你告訴我柠贤,這款游戲堅持在線十五天后,每天在線會累積能量值类缤,到達一定數(shù)額后可以提現(xiàn)兌換成錢臼勉。
我當(dāng)然不知道這種操作,而且堅持這種品質(zhì)向來與我無關(guān)餐弱,但我還是忍不住吐槽你:“你還真是個財迷把绨浴!”
你笑了笑膏蚓,低下了頭瓢谢。我的目光順勢往下,看到你穿著新鞋的雙腳正愉悅地點著地驮瞧,我也莫名開心了起來氓扛,邀請你吃飯:“你放假回家前我們?nèi)コ灶D大餐唄!”
你沒有立刻答應(yīng)论笔,而是再次詢問我:“你爸媽還沒讓你回家嗎采郎?”
自然不是,我的父母早已向我服軟狂魔,他們給我打了很多通電話蒜埋,試圖與我和解。母親說父親已經(jīng)想好辦法最楷,如果我真的不想把高三讀完理茎,可以來年就送我出國,花錢去國外讀一所大學(xué)管嬉。
這已經(jīng)是很好的結(jié)果了皂林,但我有些舍不得離開南京。于是我回復(fù)他們:我很好蚯撩,也會回去础倍,但現(xiàn)在我還需要點時間,好好地想想自己的未來胎挎。
這個借口近乎無恥沟启,但無疑他們很受用∮坦剑可實際上我是想著等你放假后我再回去德迹,我哪里是因為舍不得南京啊,我其實只是舍不得你揭芍。
為了不讓你繼續(xù)擔(dān)心胳搞,我撒了謊:“我已經(jīng)和他們報過平安了,回去的機票我也訂好了,放心吧肌毅】曜”
新年
后來我很快便離開了寒冷的南京,你也要回家鄉(xiāng)過年悬而,幾乎是剛放寒假你便急著回去:“快過年了呜舒,家里做點小生意,喊我回去幫忙笨奠∠龋”
各自回家后,我們都變得很忙碌般婆,我又變回曾經(jīng)那個熱衷于揮霍享樂的自己到腥,繼續(xù)花錢玩游戲,享受那種虛無的快感腺兴。
粉紅色的豬依舊掛在線上左电,我給你發(fā)了私信,你到很晚才回復(fù):忙了一天页响,懷疑人生篓足。
我翻看著手機里與你的那張合影:喲,忙什么呢闰蚕?做大生意栈拖?
你發(fā)來一個翻白眼的表情:才不是,幫我媽賣點炒貨和堅果没陡,快過年了嘛涩哟,生意很好。
我回:那挺好呀盼玄,起碼以后你能繼承一家炒貨店贴彼,而不用擔(dān)心去寵物店打工,天天給貓狗洗澡了埃儿。
那晚我們聊了好多器仗,你說你對自己的專業(yè)并不感興趣,只想盡快畢業(yè)攢一點小錢開家服裝店童番。
但開服裝店的話并不需要你花上四年讀個本科文憑出來吧精钮?我又說。
哪有那么多需要與不需要剃斧?我們其實不過是被命運推著在走轨香。你這么回我。
因為是打字聊天幼东,所以我無法了解你打出最后一行字的心境與神情臂容,但我被那“命運”二字瞬間擊中科雳,一種說不出的情緒在我的胸腔蕩開。
第二天陪我媽去購置過年的新衣策橘,她在Armani試中一件甘藍紫的羊絨大衣與一雙長筒靴炸渡。刷卡埋單的時候娜亿,我跟她說:“媽丽已,我想好了,開學(xué)后繼續(xù)去上課买决,參加高考沛婴。”
我媽驚得手里的錢包都掉了督赤,以一種檢查自己兒子是否被下了降頭的眼神專注地盯了我好久嘁灯,她滿面笑容,激動得連聲說好躲舌。
我是在那年的大年夜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你的丑婿,你給你打了長途電話,你那邊有轟隆的鞭炮聲没卸。你大聲地說:“什么羹奉?我這邊很吵,你再說一遍约计!”
“我說诀拭!我要參加高考!也考到南京去煤蚌!跟你做校友耕挨!”說完,我家這片別墅區(qū)也燃放起了煙花尉桩,我穿著毛衣站在陽臺上筒占,看漫天璀璨的焰火在空中綻開,好似一場絢美的夢境蜘犁。
“新年快樂翰苫,任音」潦荩”我對你說革骨。
畢業(yè)
世事常常不能遂人愿,僅靠半年的補救析恋,我根本無法填補這些年來荒廢的功課良哲,但我最終還是參加了高考,結(jié)果……當(dāng)然是考得很差助隧。
我爸想辦法把我塞進了深圳的一家三本大學(xué)筑凫。
你在短信里祝賀我:挺好的啊滑沧,起碼你現(xiàn)在也是一枚光榮的大學(xué)生了!
像是進入了另一種循環(huán)巍实,或許因為我從骨子里自制力就差滓技,我的大學(xué)生活又陷入了曾經(jīng)的荒廢中。我不再玩手游棚潦,而是開始和同學(xué)一起組隊打網(wǎng)游令漂,沒日沒夜地玩,幾乎住在了網(wǎng)吧里丸边。
往往剛到月中叠必,父母給的一個月生活費就花光了,我便宅在宿舍睡覺妹窖,大睡三天后再回去伸手要錢纬朝。
我已經(jīng)很久沒有再見過你,也羞于以這樣的面目見你骄呼,但我們依舊保持著偶爾聊天的習(xí)慣共苛。我知道你也很忙,從大二開始便在外面瘋狂地兼職蜓萄,做咖啡館小妹隅茎、超市產(chǎn)品促銷員、肯德基店員……你最新兼職的一份工作是在藥店門口促銷減肥茶绕德。
“我的業(yè)績很不錯患膛,”你很得意,“有客人問我自己喝不喝耻蛇,我就大聲回答自己也喝踪蹬,他們很容易就買了〕伎В”
你那么瘦跃捣,本身就是活廣告了。我默默地想夺蛇。
你因為打工疚漆,我因為打游戲,我們都掛了很多科刁赦。你曾經(jīng)一度以為自己會畢不了業(yè)娶聘,但結(jié)果卻奇跡般地在大四補完了學(xué)分,拿到了畢業(yè)證書甚脉。
你畢業(yè)那天我給你訂了一束花丸升,下訂單前我猶豫了好久,最終舍棄了玫瑰牺氨,而是選擇了幾支無盡夏狡耻。但你并沒有收到那束花墩剖,你因為家事匆匆請假回去了,錯過了畢業(yè)典禮與散伙飯夷狰。
當(dāng)晚我接到你的電話岭皂,六月流火,我從網(wǎng)吧里出來沼头,外面暑氣肆虐爷绘,你在電話里失聲痛哭。那是我第一次應(yīng)對女生的眼淚瘫证,來自于你揉阎。
你像某種被誤傷的小動物庄撮,在劇烈的痛苦之下失控地發(fā)泄背捌。你的哭聲撞到我心里,但我卻無能為力洞斯,只能靜靜地隔著電波陪伴你毡庆。
你哭了十幾分鐘后漸漸緩和了些,由大哭變成低聲抽泣烙如。最終你對我說:“邵子夜么抗,我好像要沒有家了⊙翘”
被毀
我是在后來才知道你原生家庭帶給你的那些不幸的。
我曾經(jīng)去過你的家鄉(xiāng)三次吞琐,在你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曾雕。第一次是在你失聲痛哭后不久搔弄,我連夜買票趕去了你的家鄉(xiāng)翘单。
過去我曾經(jīng)在暑假旅游時給你寄過明信片,依著你曾經(jīng)給我的地址圃庭,摸索到了你家书在。
那是一條很窄的街道栈源,卻布滿了洗浴中心艰亮。你家臨街丈屹,是一棟兩層的自建小樓调俘。從外面看,樓房應(yīng)該有些年頭了旺垒,此時更是面目全非彩库。外墻還被醒目的紅漆粗暴地噴上了“任衛(wèi)國欠債還錢!先蒋!”的字樣骇钦。
你家大門緊閉,鐵門上也有噴漆的字眼竞漾,都是一些粗鄙的臟話眯搭。
我在你家對面的小超市買礦泉水窥翩,順便狀似無心地隨口問老板:“對面這是什么情況?”
老板一邊理貨一邊說:“任衛(wèi)國作出來的啊鳞仙,這家男主人游手好閑寇蚊,今年迷上賭博,在外面欠了一堆債棍好,不得已去借高利貸還款≌贪叮現(xiàn)在要債的找上門來了,妻女也跟著遭殃借笙,唉……”
老板還告訴我扒怖,你媽媽在城市東北角的小商品市場里有一家炒貨店,你可能會在那里业稼。我站著喝完那瓶礦泉水盗痒,打開手機撥打你的號碼,卻依舊是關(guān)機狀態(tài)盼忌。我突然想到积糯,也許出于自尊,此時的你并不想見到我谦纱。
于是我找了一家銀行,把自己卡上所有的錢都取了出來君编。一共有兩千多塊跨嘉,自然幫不了你什么,但我還是將這些錢用紙包好吃嘿,放在超市老板那里祠乃,請他幫忙轉(zhuǎn)交給你。
老板沒有拒絕兑燥,但他有些疑惑:“你是阿音的同學(xué)嗎亮瓷?”
“是的,是同學(xué)降瞳,也是朋友嘱支。”
“阿音這孩子真的辛苦挣饥,從小一有時間就幫家里賺錢除师。去年年底騎電動車幫她媽送貨,下雪天摔了一跤扔枫,摔得狠了汛聚,又不肯去醫(yī)院,整個年關(guān)都只能躺在家里短荐∫幸ǎ”
我想起初見時的你叹哭,也在雪地摔了一跤,卻很快笑瞇瞇地爬起來痕貌,連哼都沒哼一下话速。我有點心酸,更多的是心疼芯侥〔唇唬回去的路上,我再次打開我們相識的手游柱查,登錄上線廓俭。你還在那里,而我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上來過了唉工。在那時的我看來研乒,這款游戲的界面簡單,進階緩慢淋硝,劇情也不夠吸引人雹熬,難怪越來越冷清,冷清到全世界只有你還在玩谣膳。
我原本以為你和我不一樣竿报,可原來我們竟然那么像。我們的生活都是一邊被毀一邊重建继谚,我們倆被毀的都比較多烈菌,可能很難再建好了。
寒暄
隔了兩個月花履,我第二次去你的家鄉(xiāng)芽世。那時你進了一家電信公司上班,平時要負責(zé)接一堆的電話诡壁。我沒有驚動你济瓢,只是遠遠地在你公司外面看了看你。
你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妹卿、藍灰色的及膝裙旺矾,頭發(fā)盤成一個髻。你的電動車把手前面掛著豆?jié){和包子纽帖,急急地在門口把胸牌亮給門衛(wèi)看后便消失了宠漩。
我看不出你的悲喜,也不能確定你到底過得如何懊直,于是在你進去后便去跟門衛(wèi)室和保安閑聊扒吁。屋內(nèi)的窗臺上有一盆蘭草長得恣肆,我笑嘻嘻地進去,一包煙便使他們打開了話匣子雕崩。他們告訴我魁索,這里的工作都是肥差,女孩的工作也不算累盼铁,每個月拿到手的工資卻很可觀粗蔚。
我聽了覺得有些安心,在門衛(wèi)室和兩個保安一起抽完了那包煙饶火。
回程后鹏控,我在車站遇到曾經(jīng)的同學(xué),那是我讀第三次高三時的同學(xué)肤寝。讀了三年多大學(xué)当辐,他胖了很多,但我依舊毫不費力地將他從人群中認出來鲤看。
“嗨缘揪!”他主動過來拍了我的肩膀。
我并不擅長這種寒暄义桂,他卻湊近了扮演熟稔的朋友:“邵子夜找筝,據(jù)說你終于考上大學(xué)了?怎么慷吊,你爸難道給你們學(xué)校捐了一棟樓袖裕?”
我瞇起眼睛,仿佛并不認識眼前的男生罢浇。但他的臉分明真切地在我面前搖晃陆赋,一如高三那年。剛上完體育課嚷闭,大家從后門進教室,我第一個進來赖临,坐定后擰開瓶蓋準備喝水胞锰。他緊跟在我后面,經(jīng)過我位子的時候兢榨,這位優(yōu)等生用不失嘲諷的語調(diào)說了句:“豬玀嗅榕。”
我當(dāng)即就把手邊的籃球舉起吵聪,狠狠地沖他砸了過去凌那。
從某種程度上說,正是因為他吟逝,我才得以與你認識帽蝶。你用你天生的善意與寬容,接納了那個青澀魯莽的我块攒。
幾年之后再見励稳,這個人依舊充滿著優(yōu)越感佃乘。而我,也依舊想狠狠地打他一頓驹尼,一掃心中的郁結(jié)趣避。
但我知道,這郁結(jié)并不是因為他新翎。我也隱約地知道程帕,我和你之間,終究會有一場正式的告別地啰。
擱淺
后來愁拭,我第三次去了你的故鄉(xiāng)。那已經(jīng)是兩年后了髓绽,小城正下著雨敛苇,我在那個雨天來到你的店前。
你給我的地址并不詳細顺呕,我在長長的步行街上找了很久枫攀。
那是個工作日的午后,路上行人稀少株茶,整條街上都是賣女孩用的物品来涨,你的店是無數(shù)家小店中的一家。
你終于還是辛苦地攢夠了錢启盛,擁有了自己的小小店鋪蹦掐。你舍不得花錢雇人,就自己看店僵闯。我進來的時候你正在低頭玩手機卧抗,聽到響動后抬頭說了句“歡迎……”
后面的話便哽住了,時間似乎也變得凝滯厚重鳖粟,只有店內(nèi)小小的音響中正在唱“久未放晴的天空社裆,依舊留著你的笑容……”
沒有顧客,那整個下午沒有任何一個顧客光臨向图。因而我們可以認真地聊天泳秀,把酒話桑麻,把所有的話說盡榄攀。
你說嗜傅,這家店開得如履薄冰,父親的舊賬才剛剛還清檩赢,就在不久前又欠了新的一筆吕嘀。高利貸那邊的人整天來店里,威脅著不拿錢出來還債的話,很快就會來砸店币他。
你說坞靶,看見你來真好,你的青春期可真漫長呀蝴悉,而我的已經(jīng)結(jié)束了彰阴。
你說,我準備結(jié)婚了拍冠,跟一個相親認識的男生尿这。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在這個小地方庆杜,很多時候需要靠結(jié)婚來脫離原生家庭射众。
你說,你說晃财,你說……
有一些戀情的終結(jié)就是以不斷的“訴說”來進行的叨橱,但我們從來沒有互相表明過心跡,我們之間也許只是無疾而終断盛。
我沒有和你說的是罗洗,我大學(xué)畢業(yè)那年也遭遇了家庭變故。家里公司的資金鏈出了問題钢猛,父母不得以抵押了房產(chǎn)伙菜,甚至是汽車。那時的我需要安撫神經(jīng)衰弱的母親命迈,從資深米蟲到被迫學(xué)會擔(dān)當(dāng)贩绕。
最難熬的時刻,我拼命懷念南京壶愤,懷念那個刺骨的冬天淑倾,像白雪一般潔凈的你。
我手機里還存著我們唯一的一張合照征椒,這照片模糊踊淳、溫暖、明媚陕靠,是過去的我們給現(xiàn)在留下的遺物。
但我們也都很清楚脱茉,曾經(jīng)的我們已經(jīng)在過去的時光中擱淺了剪芥。
暗影
讓我們回到雷克雅未克,圣誕前夜琴许,我在異鄉(xiāng)的公路上發(fā)生了事故税肪。
求救電話打出去很久后,才有警車姍姍來遲。警察費力地將我從車廂內(nèi)弄出來益兄,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這個中國男子由于在密閉的空間中待得太久锻梳,精神緊張,脫險后仍陷入持續(xù)性的精神崩潰中净捅,繼而放聲大哭疑枯。
兩個警察面面相覷,他們不清楚為什么這個男人會抱著一個水晶球坐在雪地里哭得那么傷心蛔六。
其實并沒有什么女友荆永,我是只身一人前來冰島的。因為在很久以前国章,離開南京時我曾想過要請你吃飯具钥,你不想讓我破費,便推說以后吧液兽。
“以后你想吃什么骂删?去哪兒吃?”
你笑了四啰,眼神中帶著期盼:“去冰島吧以后宁玫?我們!”
就在來冰島的前不久拟逮,我看了一部電影撬统,里面的小男孩因為骨折綁了石膏,在藥店換藥時敦迄,柜臺前的女生幫他在石膏上簽了字恋追,簽的是“l(fā)oser”。男孩情緒很低落罚屋,于是回去后默默地拿馬克筆將石膏上的簽名改成了“l(fā)over”苦囱。
我覺得自己就像這個男孩,全世界都定義我是一個loser脾猛,一個失敗者撕彤,但我仍渴望被愛,渴望有人來愛我猛拴。
那個水晶球里的小女孩與你很像羹铅,你的兩側(cè)臉頰上也有很淡的雀斑。我曾遠遠近近地凝視過愉昆,我曾很多次幻想自己可以離你更近一些职员,參與你未來的人生。
但我終究是個慫包跛溉,我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氣焊切,也沒有足夠多的信心扮授,總是怕自己搞砸,繼而連累到你……這些都是我逃避的借口专肪。
我不配被你所愛刹勃,或許這一生我將都在這浮世掙扎著茍且下去。而你像暗影一般嚎尤,隱沒在我的生命里荔仁,與歲月同在。
(原載自愛格诺苹,侵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