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爺年逾古稀,精神矍鑠,退休老干部浙宜,不喜歡在城市里住官辽,心里一直惦記著農村山上的老房子,前些年想重新翻修一下搬到山上去住粟瞬,但他的孩子們都不同意同仆,山上人煙稀少,日常生活也不便利裙品,隨著他和姥姥年齡越來越大俗批,也不方便照顧。
重新翻修老房子的事情一再受阻市怎,姥爺心里的那點念想也慢慢淡了岁忘,只是每年夏天都要去山上的老房子住些時日。
有一次大舅和朋友騎行到老家附近区匠,打電話給姥姥說他和朋友們要過來歇歇腳干像,姥姥一聽就急了,告訴大舅千萬別過來辱志,老房子又破又爛蝠筑,來了給大舅丟臉,也許那一刻大舅被姥姥的話所觸動揩懒,或許某些情愫被勾起什乙,回去的第二天就和小舅商量決定重新翻修老房子。
“五一”我回家聽說姥爺要翻修老房子已球,開車著急趕回去臣镣,等我趕到的時候老房子已經被推平,舊址上只剩下一片黃土智亮,幾個工人正在忙碌著忆某。
修新房子本來是件讓人高興的事情,我竟有些傷感阔蛉。
? ? ? ? ? ? ? ? ? ? ? ? ? 一
小時候我家住山下,姥爺家住山上状原,每年暑假我和弟弟都會去姥爺家里住段時間聋呢,舅舅家的表弟,姨姨家的表哥也會過來颠区。老房子掩映在梨樹杏樹叢中削锰,一共有六間屋子,全部是土木結構毕莱,一間大臥室器贩,兩間小臥室颅夺,一間糧倉,一間廚房蛹稍,一間廁所吧黄,房子里的家具大多是姥爺祖上傳下來的,帶著濃濃的歲月氣息稳摄。
大臥室的土炕很大稚字,我們四個孩子晚上和姥爺姥姥擠在一個炕上饲宿,四個孩子的睡覺習慣和姿勢都不一樣厦酬,所以每個人互相都給起了綽號。
那時姥爺姥姥六十出頭瘫想,家里還有幾畝舍不得荒掉的地仗阅,退休后姥爺把所有的時間都沉浸在那些地里,種著小麥国夜、大豆减噪,土豆、玉米车吹,胡麻等作物筹裕,每種作物面積不足一畝,豐收了高興窄驹、減產了罵幾句老天不下雨朝卒,權當娛樂改淑,此中樂趣只有姥爺自己懂肤京。
姥爺姥姥在地里干活時,我們在旁邊的空地上點起火畜伐,收麥子時烤麥穗丈咐,收大豆時烤大豆瑞眼。山上的野果成熟時,我們就在山林里四處找吃的棵逊,金黃的杏子伤疙,脆甜的山梨,多汁的毛桃辆影,還有遍布在沙棘叢中的野草莓……每一處發(fā)現(xiàn)都讓我們興奮不已徒像。當時的我們年齡小,所以只能看著野雞和野兔垂涎三尺秸歧。
山上缺水厨姚,那會還沒有通自來水,家里的日常飲用水需要去三公里外的溝里拉回來键菱,姥爺有一個白色的大塑料桶谬墙,固定在手推車上今布,能夠裝下我們一周的飲用水。手推車下不到溝里拭抬,所以我們需要輪番用水桶將水提到溝上面部默,灌進大塑料桶里。姥爺一個人挑兩桶造虎,我們四個孩子倆人抬一桶傅蹂。
在城里上班的大舅小舅過每兩周來次山上,會帶來很多好吃的為我們改善生活算凿。那會我最喜歡吃燒雞份蝴、喝酸奶。
? ? ? ? ? ? ? ? ? ? ? ? ? 二
姥爺養(yǎng)著十幾箱的蜜蜂氓轰,白天整個院子里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飛來飛去的蜜蜂婚夫。蜂箱是姥爺親手打造的,木材鋸成木板署鸡,最后釘在一起做成箱子案糙,木板間的縫隙是用黃泥封起來的,避風又保溫靴庆。蜂箱的正面留了兩個半徑約1.5厘米的孔时捌,蜜蜂從上面的孔出下面的孔進。每一個蜂箱上都貼著一張紅紙條炉抒,上面是姥爺寫給蜂王的祝詞:“蜂王大吉”奢讨。
每年老蜂巢里會產生新的蜂王,新的蜂王會帶著一部分蜜蜂離開老巢端礼,即蜜蜂分巢禽笑。姥爺對蜜蜂分巢的時間算的很準,總是提前幾天就回到老家準備著收蜂蛤奥。收蜂的主要工具是一個類似清朝官帽的竹質斗笠佳镜,外面用牛皮紙糊著,頂端有一個方便手提的繩子凡桥,上面同樣貼著紅色的姥爺手書的“蜂王大吉”紙條蟀伸。收蜂前只見姥爺往嘴里送一口蜂蜜,喝點水缅刽,嘴巴蠕動啊掏,讓蜂蜜和水混為一體,然后對著斗笠“噗”一聲噴在里面衰猛,有了蜂蜜的味道迟蜜,更容易把蜂王請進去。除了斗笠啡省,收蜜蜂的工具還有一把梯子娜睛,因為蜂群一般都會掛在粗壯的樹干上髓霞;一簸箕草木灰,剛分巢的蜂群沒有固定的居所畦戒,會到處亂飛方库,需要撒草木灰阻止它們;一根棍子障斋,在收蜂的時候輕輕把蜜蜂撥到斗笠中纵潦,棍子同樣也要噴蜂蜜水。
姥爺收蜂多年垃环,從未失手邀层,也很少被蜜蜂蟄,我印象里只有一次晴裹。那天我們正在院子里玩耍被济,突然一陣“嗡嗡”聲響起,一個蜂箱里密密麻麻飛出了蜜蜂涧团,在院子上空聚成一片后飛了出去,姥爺拿起草木灰竄出了院子经磅,蜂群正在向北飛去泌绣,姥爺嘴里念念有詞,一把草木灰撒向蜂群飛走的方向预厌,擋住了它們的去路阿迈,蜂群掉頭又向東飛去,姥爺連撒兩把草木灰轧叽,又把蜂群截住苗沧,蜂群盤旋片刻后向門口的大梨樹飛了過去,在梨樹枝上結成一團炭晒,這時姥爺放下草木灰待逞,不慌不忙地搬來梯子,搭到樹上网严,手里拎著噴過蜂蜜的斗笠和棍子识樱,順著梯子爬了上去。姥爺一手斗笠震束,一手棍子怜庸,嘴里依舊念念有詞,將蜜蜂一點一點撥到斗笠中去垢村,這次的蜜蜂有點調皮割疾,有兩只從斗笠里面飛了出來,落在了姥爺的頭上并且蟄了他嘉栓,姥爺大聲呼喊我的名字宏榕,我飛奔進廚房給他拿食用堿驰凛,蜜蜂的毒刺呈酸性,被蟄后涂抹堿可以減輕疼痛担扑。蜂群被姥爺成功收服恰响,安置在了新的蜂箱里。
每年農歷正月十五前后涌献,姥爺就會鏟蜜胚宦。山上開著的各種各樣的野花是蜂蜜的來源,所以姥爺的蜂蜜是百花蜜燕垃,蜂蜜呈琥珀色枢劝,帶著醇厚的香味,入口甜而不膩卜壕,唇齒留香您旁。姥爺會把蜂蜜分成四份,四個子女各一份轴捎,母親收到姥爺的蜂蜜后會再次分成兩份鹤盒,我和弟弟各一份。
那些蜂箱就擺在原來老房子的屋檐下侦副。
? ? ? ? ? ? ? ? ? ? ? ? ? 三
姥姥每天最煩惱的事是三餐做什么侦锯,小孩子的嘴挑,一樣的飯連著吃兩頓就再也吃不下去了秦驯,但有四樣吃食我們百吃不厭尺碰。
第一樣是薄餅沾蒜汁。姥姥把蒜剝干凈后搗成蒜泥译隘,然后澆上熱油亲桥,油不能太熱,那樣會把蒜“燙死”沒了蒜味固耘,然后加上適量的涼白開题篷,攪拌均勻,剛出鍋的薄餅在蒜汁中沾一下玻驻,那是整個夏天最深刻的味道悼凑。
第二樣是酸餑餑。姥姥常做一種叫酸餑餑的餅璧瞬,用黑面發(fā)酵后大火蒸成户辫,顏色褐黃,沒有白面餅細膩嗤锉,掰開呈顆粒狀渔欢,味道酸中帶甜,口感粗糙瘟忱。黑面其實也是白色的奥额,小麥在磨成面粉過程中會被分成三類苫幢,精細的白面粉、含少量麥麩的白面粉垫挨、麥麩韩肝,黑面即含少量麥麩的白面粉。夏日的晚上九榔,我們和姥爺擠在炕上看著黑白電視哀峻,當有一個孩子說“我餓了”的時候,所有的孩子都會說“”我也餓了”哲泊,于是姥爺去廚房拿來酸餑餑和洋蔥剩蟀,洋蔥汁液豐富,一口酸餑餑口洋蔥切威,滿足了肚子也滿足了味蕾育特。
第三樣是麻辣燙。姥爺姥姥在門前的空地上種了很多菜先朦,有生菜缰冤、白菜、油菜烙无、茼蒿锋谐、大蔥、大蒜截酷、油麥菜、西紅柿乾戏、黃瓜迂苛。夏天的時候我們經常吃麻辣燙,蔬菜是自己去地里摘來的鼓择,洗干凈后在開水里涮一下就撈出來三幻,配著寬粉,姥姥自己搟的面條呐能,沾著姥姥調的麻辣沾汁念搬,一口涼水一口飯菜。
第四樣是“洋芋蛋蛋”摆出。姥姥把洋芋磨碎朗徊,和上面粉后,攪拌至帶勁偎漫,然后用筷子一團一團撥到開水中爷恳,大約煮五六分鐘后加入鹽和醋,加入炒好的青菜象踊,攪拌均勻温亲,盛入碗中棚壁,根據個人喜好加入油潑辣椒,真是一絕栈虚。
我們日常吃飯的地點是東邊小臥室門口的臺子上袖外,吃飯時屋后的樹木在風中呼嘯。
? ? ? ? ? ? ? ? ? ? ? ? ? 四
姥爺為了防止我們干壞事魂务,想盡辦法吸引我們的注意力曼验,教我們認各種花草樹木;帶我們抓螞蚱头镊,用麥秸稈給螞蚱編籠子蚣驼;帶著我們抓黃鼠,放水里看它游泳相艇;帶我們挖土灶煮雞蛋颖杏;給我們講毛主席的故事;帶著我們挖粘土做象棋坛芽,刻上“車馬相士帥炮兵”留储,曬干后放火里燒透,用毛筆在報紙上畫上棋盤就開始排兵布陣……
但依然阻止不了我們干壞事咙轩。
東邊房子的屋檐下上演了一場現(xiàn)實版的鳩占鵲巢获讳。我們幾個很喜歡這個斑鳩,經常從地里撿了蟲子喂它活喊,斑鳩一天天地長大丐膝,離出巢的日子越來越近,我們不想讓它飛走钾菊,一番商議后帅矗,我們決定在它的翅膀上粘上了醫(yī)用膠布。姥爺很奇怪煞烫,一個半月過去了也不見斑鳩出巢浑此,他只好爬到窗戶上一看究竟。發(fā)現(xiàn)了真相的姥爺非常生氣滞详,責怪我們不應該這樣做凛俱,我們四個一番合計,在這里挨罵還不如一走了之料饥,于是我們給姥爺寫了一個紙條蒲犬,大概意思就是我們回山下我家了,您老人家自己玩去吧稀火,后會有期暖哨。家里沒有紅墨水,只好用藍墨水每人摁了指紋,揚長而去篇裁。當天下午姥爺直奔我家沛慢,我們嚇得沒敢露面,就聽見姥爺跟我爸說达布,粘鳥翅膀的注意一定是我出的团甲,表哥表弟不知道這個方法,還說我們知道留紙條黍聂,這四個孩子很機靈躺苦。告狀大會最后開成了表揚大會。姥爺騎著他的幸福牌摩托車产还,載著我們四人匹厘,一路嘶吼又回到了山上。
從姥爺家出來脐区,再爬一個大約60米的斜坡愈诚,就到了這座山的山頂,我們四個站在山頂感受著勁風吹過身體牛隅,吼唱著“我站在炕柔,烈烈風中,恨不能……”媒佣。
站在山的最高處匕累,吹著最烈的風,做著我們仗劍走天涯的英雄夢默伍。因為是敞著衣服吹欢嘿,腸胃受了寒,次日的凌晨一點左右也糊,我們四個整齊劃一地從夢中醒來直奔向廁所际插,但肚子根本沒給我們跑到廁所的機會,四人集體拉褲子显设,害的姥爺姥姥半夜起來給我們擦屎洗澡。
? ? ? ? ? ? ? ? ? ? ? ? ? 五
此時的老房子舊址上幾個工人正在測量辛辨、定房屋地基捕捂,施工材料和設備已經就位,姥爺姥姥也在忙碌著斗搞,舊址旁的梨花杏花開的正盛指攒,封箱也被暫時安置在路邊,盡管換了位置僻焚,蜜蜂還是能夠準確地找到自己的家允悦。
姥爺的老房子承載了我們太多兒時的記憶,一晃二十年過去了虑啤,我們四兄弟都已成家立業(yè)當父親隙弛。
聽姥姥說架馋,往出搬家具那天,姥爺大發(fā)雷霆全闷,當著眾人的面訓斥大舅叉寂,大舅氣的全身發(fā)抖。
我想我明白姥爺為什么發(fā)火总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