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后,我還是會回想起那一個清晨办桨,那一個我變成一本書的清晨。
就像是剛剛睡醒一樣站辉,我的意識變得越來越清晰呢撞,黑暗也漸漸被越來越亮的光芒取代。當我完全清醒的時候饰剥,我發(fā)現前面竟然是一個豎立著的書架殊霞,上面整整齊齊地擺放著書籍。
我家的天花板呢汰蓉?昨天我明明是在一邊盯著天花板一遍想著明早去哪兒吃飯的時候睡著的绷蹲,天花板呢?天花板去哪了顾孽?為什么前面是書架祝钢?突然,我意識到:如果書架是立著的若厚,那么拦英,我也是立著的。
我心中一陣恐慌测秸。
隨即疤估,更大的恐懼感向我襲來:在我有限的觀察范圍內,我發(fā)現自己周圍也是一本一本的書霎冯,而我就被夾在這些書中铃拇,我現在身處在一個和對面書架相對的書架里。
我變成了一本書肃晚?
剛開始的幾天锚贱,我不相信這是真的,前幾天我還是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关串,怎么會突然變成一本書拧廊?一定是在做夢,對晋修,一定是在做夢吧碾。只不過這個夢太真實了。但再真實也只是夢墓卦,我會醒過來的倦春,我不斷這樣對自己說。但隨著時間慢慢過去,我漸漸認識到這只是一種自我安慰睁本。我接受了這個事實:
我變成了一本書尿庐。
因為我變成了一本書,所以我動彈不得呢堰,只能老老實實地待在書架上抄瑟,看著兩排書架中間人來人往。但幸好五感還在枉疼,還可以看到皮假、聽到、嗅到骂维,嘗到和感覺到惹资。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讀者航闺,聽到人來人往的腳步聲褪测,嗅到從外面飄進來的泥土味,嘗到滴在書頁上的冰淇凌潦刃,感覺到讀者雙手的撫摸汰扭。
不同的是,以前我是一個喜歡讀書的人福铅,現在我變成了一本喜歡讀人的書萝毛。
把我拿起來閱讀的讀者形形色色,大部分讀十幾分鐘就能讀完滑黔,然后把我放下笆包。看來我是一本很薄的書略荡。
一天中午庵佣,一個穿著校服的男生把我從書架上抽了出來,然后開始翻看起來汛兜“头啵看著他稚氣的臉,我猜他大概只有十三四歲粥谬。他理著干凈利落的平頭肛根,帶著一副眼鏡。透過眼鏡可以看到淺淺的黑眼圈漏策,大概是因為昨晚熬夜了吧派哲。看著他認真的樣子掺喻,我猜他應該是一個努力的學生芭届,昨晚應該是熬夜讀書了吧储矩。果然,沒過幾分鐘褂乍,他就把我放下持隧,轉身從對面的書架里拿了一本習題集走開了。我應該是一本課外書吧逃片,我想舆蝴。
時間到了下午,一個滿頭白發(fā)的老人把我抽了出來题诵,拿在手上認真地讀了起來。老人的表情很鄭重层皱,像是在參加重大活動一樣性锭,從老人看書的神態(tài)可以看出來,他非常喜歡閱讀叫胖,把閱讀看得很神圣草冈。老人翻書的時候很輕很小心,好像生怕把我弄破一樣瓮增。我就這樣觀察著老人看書的目光和一舉一動怎棱,突然覺得有些感動,為自己受到如此的重視和愛惜而感動绷跑。然后我又感到有些愧疚拳恋,以前我讀書的時候根本沒有像這位老人家一樣認真,經常草草看過就翻頁了砸捏,有時候還會把書弄破谬运,如果我的那些書像我一樣,同樣有各種感覺垦藏,他們一定會很傷心吧梆暖。
自從變成一本書以后,我最期待的時間是每周五的下午掂骏。因為每周五的下午是打掃和整理書架的時間轰驳。每次被打掃的干干凈凈,我都會覺得渾身舒坦弟灼,到了晚上级解,讀者陸陸續(xù)續(xù)地離開,圖書館在八點也會熄燈關門田绑,四周就變得更加安靜起來蠕趁,一排排書籍無聲地立在書架上,只有窗戶外面的蟲鳴聲傳過來辛馆。每到這個時候俺陋,我都會去回憶過去豁延,回憶那些我還是一個人的時候度過的時光±白矗可是只能零零散散的記起一些片段诱咏,大部分的記憶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是經歷了一場漫長的夢境缴挖。
也許袋狞,我本來就是一本書,只不過做了一個變成人的夢而已映屋。
又是一天下午苟鸯,外面下著雨,在一如既往安靜的圖書館里可以聽到外面淅淅瀝瀝的下雨聲棚点。當我還沉浸在屋外的雨聲中時早处,我感到一雙粗糙的手把我抽了出來√蔽觯回過神來才注意到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砌梆。女孩把我拿在手上,隨手翻了幾頁贬循,就停住不動了咸包,就那樣雙手捧著書,眼睛盯著書頁杖虾,一動不動地站著烂瘫。從她的眼神里我可以看出她并沒有在讀書里的內容,而是在想其他的事情奇适。幾分鐘后忱反,女孩的眼圈紅了起來,幾滴眼淚從眼眶里涌出滤愕,滴在了我的身上温算。我嘗到一股又苦又咸的味道——眼淚的味道。女孩把我捧得離眼睛很近间影,大概是因為不想被別人發(fā)現自己在哭注竿。幾分鐘后,女孩擦了擦眼淚魂贬,又用右手輕輕地抹去了滴在書頁上的淚水巩割,然后把我放回了書架。
她為什么哭呢付燥?發(fā)生了什么難過的事情嗎宣谈?是工作方面的?感情方面的键科?還是學習方面的闻丑?這些我永遠不會得到答案漩怎。讀人永遠比讀書難,你可能永遠不會知道一個人的腦海里藏著什么樣的內容嗦嗡。但我依然希望那個女孩可以在這里得到一些輕松和安慰勋锤。
畢竟,書是真誠和包容的侥祭,它一視同仁地對待每一個翻開它的人叁执。
隨著我變成了一本書,有一個問題一直在我在我心中揮之不去矮冬,隨著時間的推移谈宛,這個問題所帶來的疑惑越來越強烈。這個問題就是:作為一本書胎署,我的內容是什么吆录?我只知道:我是一本很薄的書,而且很有可能是一本課余讀物硝拧。
直到一天傍晚,有一個戴墨鏡的讀者把我抽了出來葛假,慢慢地翻開了第一頁障陶。在他的墨鏡里,我看到了自己的內容:
很多年后聊训,我還是會回想起那一個清晨抱究,那一個我變成一本書的清晨。
就像是剛剛睡醒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