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來人
再一次從夢境中驚醒已經是凌晨三點栏尚,夢中人的溫度仿佛還微微地熨燙著我的手臂只恨。
這是我第一次抬虽,嘗試著進入許恙的夢中纵菌,盡管我知道他是有多么的討厭我。
第二天一大早产艾,理所當然的遲到,昨晚上在許恙的夢境中翻來覆去好多次闷堡,焦急得像只渴食的螞蟻似的,他也鳥都不鳥我弯菊。這才是最讓我傷心的踱阿,誰讓我明戀許恙那么久了,人家就是對我沒感覺呢软舌?
我垂頭喪氣地站在門口,氣若游絲地喊了聲“報告”佛点,慌亂中掃了一眼早已經坐在位置上了的許恙,感應到他轉過頭來我又趕忙低下了頭去鸳玩。
但班主任顯然是誤解了我,她以為我這是靜待命運審判的舉措不跟,黑著臉搖了搖頭,然后指著門外邊的某處對我說:“你今早就站在那兒早讀吧窝革,這周的清潔就你做了见间,順便你可以暢想一下待會兒還會不會有人來陪你一起站工猜。”
我癟癟嘴篷帅,偷偷看了她一眼史侣,知道已經沒有回旋的余地了拴泌,只好乖乖地從碩大卻空空如也的豆沙綠書包里拿出一本小冊子惊橱,書包就掛在一旁的欄桿上,歪歪扭扭地立在那兒畏畏縮縮地讀了起來税朴。
其實我哪兒專心得下來啊回季,一心就念叨著“她咋還不走呢……她咋還不走呢……”我早飯還在包里沒敢吃呢!
等到好不容易班主任看我的表現優(yōu)良正林,到班上監(jiān)督其他同學去了泡一,我這才敢顫顫巍巍地從書包里拿出有些冷了的早餐,聳著肩膀觅廓,躲在墻角里一邊背書一邊啃東西鼻忠。
我早該學精靈一點的,因為我竟然把許恙是學習委員杈绸,每天早上要到辦公室清查作業(yè)這事兒給忘了帖蔓。
所以當他抱著一大沓作業(yè)從我面前悠悠走過,然后停住,轉過臉來泳桦,上下掃了我一眼晚吞,一副氣數已盡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我說“商婧,你也就這點兒出息”的時候钝吮,我嘴巴里的東西還沒待嚼完,一個氣下不來就卡在喉嚨里了板辽,嗆得我鼻子嘴巴都在噴大餅粒奇瘦,惡心尷尬得我自己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想必他想著劲弦,我倆認識這也十幾年了耳标,要是就這樣丟下我自己一個人善后也挺不人道的次坡,所以他只好無奈地放下手里的一大堆作業(yè)本砸琅,給我又是遞紙巾擦臉擦手症脂,又是帶我到洗手池邊清洗的壶唤。
我那時候覺得棕所,許恙琳省,他真是我的神针贬,做任何事都是不慌不忙處變不驚的樣子,我只有頂禮膜拜的份兒荡灾。
可是好像他完全已經忘記了昨天晚上我在他夢里呆呆的坐了一夜的事情了啊嗓节?他的精神怎么還是那么好呢拦宣?
偷夢人
還是簡單地說一說事情的始末吧鸵隧。
我叫商婧珊蟀,也許是老媽希望我“上進”吧汗……我是一個從小就不會做夢的女孩外驱。但是就在不久之前昵宇,我才總算發(fā)現瓦哎,我不會做夢的原因是——
我其實是一個偷夢人。
當然,我并不是專業(yè)的偷夢人蜂桶,我最多只能算是個偷夢人個體戶扑媚。
聽說在這世界上還存在許多像我一樣的偷夢人雷恃,偷夢人中也分好壞旬痹。好的偷夢人會進入他人的夢中讨越,然后分析他人的夢想人弓,再幫助那人實現着逐;而壞的偷夢人會進入他人的夢中耸别,然后竊取他人的機密秀姐,以此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囊扳。
我不知道該怎樣給自己下一個定義狭瞎,因為以上兩種偷夢人我都不屬于熊锭,我只是喜歡坐在別人的夢里碗殷,聽他們講故事锌妻。我是個不稱職的偷夢人仿粹。
第一次發(fā)現我會偷夢吭历,是在初二那年摩骨,我總會聽到母親在夜晚躲在房間小聲地啜泣仿吞,于是有一天晚上唤冈,我在臨睡前毫無意識地對自己說:“我要是能夠知道媽媽在想些什么就好了你虹,我要是能夠知道媽媽是因為做了什么夢而哭的就好了傅物《危”
于是在那一夜里圆米,我真的進入了她的夢娄帖,我這才從夢中得知诈嘿,原來外公去世了奖亚,她和父親卻一直因為怕我傷心而苦苦相瞞爆袍。
夢境是現實的縮影蛮瞄,作為偷夢人的我芹助,在夢中状土,才能夠可悲地得到他人的誠實。
再到后來累驮,我逐漸地已經能夠操縱夢境谤专,我可以一個晚上毫無疲憊飛檐走壁地穿梭于無數個陌生人的夢境中,偷聽他們的故事蜡坊。但我始終默不作聲算色,為他們保留著心中或甜蜜或悲痛的秘密灾梦。
而就是在昨天晚上能岩,我做了一個艱難的決定,我決心到許恙的夢中去偷夢膏燕。到這個我從小就屁顛屁顛地跟著他的男生,這個我喜歡了十年的男生近忙,這個從小和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人人都說我倆般配的男生锯玛,這個始終不喜歡我的男生的夢境中去攘残。
但是他……也許真的是很討厭我的肯腕,在夢里他一看見我就變了臉色,怒氣沖沖地對著我吹胡子瞪眼的知态,抱著手臂一句話也不說。他不肯將他的故事告訴我其做,即使是在夢里驹沿,這讓我感到很難過,沒想到他已經討厭我到這種地步了却汉。于是我昨天晚上在他的夢里呆呆地坐了一夜……
“喂,商婧既穆,你傻了你励两?”許恙用冰冰涼涼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臉傅瞻,我這才回過神來,發(fā)現我們還在洗手池邊溺森,他已經幫我把臟兮兮的臉蛋清洗得很干凈了,我卻不知道自己已經走神了多久炊林。
從小到大独榴,我都是這樣的依戀著迷戀著他,我承認,可是他討厭我当船,我真不想接受這樣的事實!
見我總算是清醒了過來壹置,他柔和的神色在下一秒里褪去,又換上了那副冷冰冰的表情难咕,吼我:“都要上課了,還不快去?步势!”
我可憐巴巴地“哦”了一聲,一步三回頭地前進桑腮,中途好死不死地絆了一個大跟頭丛晦,聽到后面?zhèn)鱽黼[忍的偷笑聲,我立刻轉過頭去锌蓄,可是許恙依然是一副嚴肅又鎮(zhèn)定自若的表情。我凌亂了……
夢中人
晚上我又樂此不疲地到許恙的夢中偷夢去了,這好像已經成為了我的習慣柑潦。這就和我習慣了小時候和許恙一起上學放學,和許恙一起打彈珠翻墻爬樹乍钻,和許恙一起逃課打架一樣累舷。
習慣是很可怕的東西,一旦丟掉了它們就會很失落很想哭只怎。就像我習慣了和許恙在一起那么久了,可是當有一天贴谎,有阿姨打笑我唯唯諾諾地跟在許恙身后澈魄,就像是他的“小情人”的時候,許恙突然就怒了帘营,將我推得老遠老遠,沖那個阿姨和我吼道:“她才不是我的小情人禀梳!”
當時我們好多雙眼睛看著他,他挺了挺胸又補了一句:“我最討厭她了,許恙最討厭商婧了廓脆。”
然后他就跑開了,逐漸地從我的回憶中拉遠颅停,從我的身旁跑開。我的習慣在那之后一一破碎毁靶,許恙不再是我的許恙了,這讓我很傷心很難過卻又無可奈何。
在夢里凤瘦,許恙依然執(zhí)拗地不肯告訴我他的故事和他的秘密,我就和他坐在學校里草坪上那棵大樹下大眼瞪小眼。累了乎婿,他就走過來踢踢我的腳,問我:“商婧,要不要去秋千架里玩吊宋?”
我想著老和他在夢里對坐著也不是辦法鳞上,便跟著他去了。
當我站起身來的時候移怯,我才發(fā)現夢中的自己竟然比許恙還要高,我一下子就笑了,許恙的夢里赖草,他還停留在小時候扣囊,這讓我很開心笆檀,仿佛又回到了我們兩個人的童年一樣枷遂。
我們坐在秋千架上搖搖晃晃矩桂,我有時候推累了就換他來推我网沾,可是小許恙那細胳膊細腿的顯然已經推不動我了桦山,于是只好換我去推他。
我們還去彈彈珠咧最,還去打乒乓球饮笛,還去下象棋五子棋飛行棋摄狱,我們還到小學旁邊的冷飲店喝汽水宪迟,到文具店買大禮包抽獎……
我像很久之前的一樣穿仪,坐在球場邊看著他踢球玖像,看著他在陽光下揮灑汗水,襯衫被密汗濡濕,看著他逆光而來對我微笑,看著他朝我跑過來……
夢中的小許恙好像已經對我這個“大姐姐”放下了防備寇壳,他朝著我跑過來逼侦,一邊笑著問我:“你看到我剛剛進的那個球了嗎?”
我點點頭稼病,拉過他小小的手替他擦汗戏挡,他只是沖著我笑。
我心想,許恙澄耍,你看磷箕,以前我總是喜歡依賴你受你的照顧呜叫,那么現在闷祥,哪怕是在夢里,讓我來照顧一下你好不好?
我將一旁的礦泉水捎過來遞給小許恙斑响,他拿著那瓶水在我的面前薛耻,局促不安地握著它,久久未喝。我抬眼看他,帶著詢問的意思,他仍然有些不安地絞著手指膜赃。
過了很久,他伸出小小的麥色手臂乳蓄,握住我的手,他漆黑晶亮的眸子直直地看著我,堅定地說:“商婧具壮,我好像很喜歡你怜跑【绶溃”
我咬著唇忍住眼淚,我多么希望現實中的許恙跟夢中的小許恙一樣,對我說出這樣的話∫胫辏可是現實總是事與愿違的望众。
喜歡我的是夢中不肯長大的小許恙,他在夢中孤立無援,只有我一人陪伴,所以他對我產生依戀與愛慕。但我是個只能活在現實中的偷夢人,現實中的許恙不會喜歡我。
我牽著小許恙的手去了時代廣場,我?guī)еタ磭娙瑤еノ锅澴樱瑤еタ带B巢,我?guī)е哌^春今路实辑。那些這些残黑,都是許恙曾經帶我去過的地方如叼、做過的事情社证,但現在他不會了宜肉。隨著年歲的增長遣铝,他在漸漸地疏遠我填硕。
走著走著廷支,我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漸漸開始變得透明,我知道黎明將至恋拍。這一晚概作,我在許恙的夢里呆得太久了匙睹。即使我對許恙的夢境留戀不舍,我終究還是要回去了霎槐。
我向小許恙道別丘跌,他緊緊地拽著我的手朵夏,仰頭看我,不愿意讓我走饥侵。他天真地問我:“商婧一睁,你什么時候會再來?”
我摸摸他的頭髓棋,給他一個我認為自己最好看的笑容,我告訴他:“不會太久的仲锄【⒚睿”
誠實人
中午我睡意朦朧地坐在食堂里吃飯,腦袋一點一點地就要栽進飯盤里了儒喊,一只手突然出現托住了我的下巴。
我恍惚中睜眼币呵,就看到許恙坐在了我的對面怀愧,我一個激靈——醒了!
“昨晚沒睡覺余赢,還是偷人去了芯义?最近怎么老見你魂不守舍精神不濟的樣子?”
我還從來不知道許恙的嘴巴什么時候也變得這樣的毒了妻柒,好像他總是喜歡損我似的扛拨,對其他人又彬彬有禮的,真是不公平举塔!
我嚼了口硬邦邦的白米飯绑警,淡淡道:“我昨晚干嘛去了,你不是最清楚了嗎央渣?”
他愣了愣计盒,好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沒有說話芽丹。
我當然是知道的北启,出現在他夢中的我和小許恙,我們所發(fā)生的一切,他一定都是知道的咕村,但是他卻不愿承認也不愿告訴我场钉。
“許恙,”我喚了聲低著頭沉思的許恙懈涛,誠實說道逛万,“其實我是偷夢人〖缒疲”
他手上的動作頓住了泣港,一口飯含在嘴里一直都沒有吞下去。
我將自己手邊的湯碗遞給他价匠,看著他就著湯喝了一口当纱,緩過神來。我這才假裝鎮(zhèn)靜從容云淡風輕地對他說:“如果你不喜歡的話踩窖,我以后不會再去了坡氯。”
見他皺著眉頭沒有說話洋腮,我登時有些心慌箫柳,端著餐盤轉身就走,可是沒走幾步我就頓住了啥供,我想起夢中那雙濕漉漉的黝黑的眼睛悯恍。
我轉過身去,看著許恙望過來的同樣黝黑的眼睛伙狐,夢境與現實時空交錯涮毫,讓我一時慌了心神。我盯著他深邃幽靜的眸子贷屎,又補了一句:“如果有機會罢防,請你幫我轉告小許恙,我也一直是喜歡他的唉侄。他長大了以后咒吐,我也一直是喜歡他的∈艋”
然后我沒有等許恙回話恬叹,就已經端著餐盤落荒而逃。
晚上榴嗅,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妄呕,始終不愿意閉上眼睛,最后實在是覺得難受嗽测,我抱著枕頭被子敲響了父母的房間绪励。
當媽媽開門的時候肿孵,她顯然也是有些意外,溫和地問我:“小婧疏魏,怎么了停做?這么晚還不睡?”
我將身子擠進門內大莫,緩緩道:“媽媽蛉腌,我睡不著,我今晚能和你一起睡嗎只厘?”
媽媽顯然是有些措手不及烙丛,這十七年來,自從我長大之后羔味,可一直是不愿意和他們這群大人一起擠著睡的河咽。她很快反應過來,叫走了爸爸赋元,然后關了燈摟著我睡覺忘蟹。
黑暗中,我能夠清晰地聽到自己聲音如同碎玉掉落般響起搁凸。
“媽媽媚值,我們一定要搬家嗎?我其實不太想離開這里护糖∪烀ⅲ”
“傻孩子,你爸爸要轉去外地工作嫡良,為了好好照顧你所以才讓你搬家轉學的喂很。你放心,媽媽已經幫你聯系好了學校皆刺,那里的孩子既親切又友好,你很快就能夠適應那里的生活不會覺得孤單的凌摄∠鄱辏”母親在黑暗中刮了刮我的鼻子,又將懷中的我緊了緊锨亏。
我很想說痴怨,我只是有些舍不得許恙,離得太遠的話器予,不知道我還能不能夠再去偷夢浪藻。可是我不愿意讓媽媽傷心乾翔,所以只好應著爱葵,然后假裝睡著了施戴。
歡喜人
那之后的幾天我都沒再去學校,父親早替我辦了轉學手續(xù)萌丈,我只用安心地在家收拾行李就行了赞哗。只是我沒有想到,許恙會來找我辆雾。
當時我正穿著睡衣拖鞋到樓下扔垃圾肪笋,抬起頭來就看到了他。他還穿著校服度迂,額頭上冒著薄薄的汗藤乙,顯然是跑過來的。我覺得自己當時的樣子有些狼狽邋遢惭墓,偷偷看了他一眼坛梁,連人都沒叫,轉身就要走诅妹。
他卻早已經走過來抓住了我的手罚勾,“你要走了?”
這是這么長久以來吭狡,他第一次對我表示關心尖殃,我有些驚惶不安,兩只手毫無意識地絞著划煮,老實地應著:“恩送丰。”
“商婧弛秋,其實我一直想要跟你說個事兒器躏。”
我抬頭蟹略,睜著大眼睛看他登失,他倒是首先紅了臉,撓撓頭挖炬,垂著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子揽浙,好半天才狀似呢喃的說了一句:“……商婧,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意敛∠谙铮”
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下意識道:“可是你那個時候明明說過我不是你的小情人草姻,明明說過你很討厭我的……”
“……那是因為钓猬,我爸媽當年就是因為第三者才離婚的,所以我很討厭‘情人’這個詞撩独。抱歉敞曹,當時傷了你的心账月。”
“我在夢里一直不愿長大异雁,就是等著你的到來捶障,然后告訴你:商婧,我喜歡你纲刀,同樣很久很久了项炼。”
平常人
在新學校里示绊,再沒有許恙了锭部,我逐漸地成為了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學生。不知道許恙還會不會夢見我面褐,當我已經能夠開始夢見他的時候拌禾。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已經失去了偷夢的能力展哭,當我重新躺進母親懷中的那一晚湃窍,我開始做夢了。我夢見了小時候的許恙匪傍,他逐漸的長大了您市,然后他牽住我的手,告訴我他也喜歡我很久很久了役衡。
我相信茵休,總有一天,許恙會來找我的手蝎,因為我也從未停止過的尋找他榕莺,只為了與他的再次相逢。
我也從來沒有告訴過任何人棵介,直到后來我才發(fā)現钉鸯,所有的能力都是有代價的,偷夢會逐漸地折盡我的氣數邮辽,而他是我唯一愿意為之偷夢的人亏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