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婉兮
1
是在深圳認識王彩霞的注暗。
當時坛缕,林松濤22歲,剛剛大學畢業(yè)捆昏。他們是鄰居赚楚,住在一個破破爛爛的城中村里。都很年輕骗卜,也都很窮宠页。
那棟樓有6層,是當?shù)貪O民建的寇仓,裝修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單間举户,看起來很像宿舍。樓道盡頭是個公廁遍烦,男女分開俭嘁,是那種極老式的蹲坑與水池,水龍頭上銹跡斑斑服猪。房間因為背陰兄淫,也有股子長年累月堆積出的霉味兒……
講真,比林松濤的老家還不如蔓姚。
但他不介意,因為篤定了此地只是中轉(zhuǎn)站慨丐。廣廈萬千坡脐,自會有他的一席之地。
他有這個自信房揭,所以才放棄了北方老家的安穩(wěn)工作來淘金备闲,把滿腔熱血拋撒在最容易開花結(jié)果的地方。
他認為深圳就是最肥沃的土壤捅暴。
兒女私情本不在預料之中恬砂。誰知搬進去的第一天,就被王彩霞的一碗油潑面勾了魂蓬痒。
先是聞見香味泻骤,跑出去一看,卻見一個年輕女孩正蹲在樓道里做飯梧奢。用電熱杯和小電爐狱掂,熱油滋滋作響,蔥蒜香味被逼得無處遁形亲轨,直勾勾往林松濤的鼻孔鉆趋惨。
他下意識地一咽口水,正要轉(zhuǎn)身離去惦蚊,不料那女孩猛地回過頭來——
不算特別美器虾,臉大了一點讯嫂,眼睛小了一點,鼻子塌了一點兆沙,肉也多了一點欧芽。但也不丑,一眼望過去挤悉,能夠讓人驀地想到炊煙和夕陽渐裸。
那種美專屬于鄉(xiāng)村和從前,敦實而厚重装悲,明明白白地寫著賢妻良母四個大字昏鹃。
所以林松濤幾乎不曾猶豫,就接過了她順手遞過來的碗诀诊,站在樓道里就大口吃起來洞渤。面是手搟面,吃得出麥子的香甜氣息属瓣。
那是家的味道载迄。
鄉(xiāng)愁忽然就起來了。
2
王彩霞也是北方女孩抡蛙,算林松濤的半個老鄉(xiāng)护昧。
她來自一個貧窮的農(nóng)村家庭。15歲輟學粗截,跟著同鄉(xiāng)們來到這座沿海城市謀生惋耙。
先在小工廠里打工,流水線上耗了三四年熊昌,待到一口鄉(xiāng)音褪去绽榛,便義無反顧地走出那排低矮狹小的廠房。
洗過盤子端過菜婿屹,最后在一家服裝店做了導購灭美。每個月賺一兩千塊錢,給家里寄去一大半昂利,自己只留下幾百塊當生活費届腐。
王彩霞絮絮叨叨地講,林松濤便漫不經(jīng)心地聽蜂奸。
一般是在傍晚時分梯捕,吃過飯后,女的洗碗窝撵,男的捧著手機打游戲傀顾。夕陽斜射過來,倒把這一男一女照得像老夫老妻碌奉,恍惚中也生出些稀薄的歲月靜好來短曾。
同樓層里的人見他倆經(jīng)常一起吃飯寒砖,便嘻嘻哈哈地開他們的玩笑。兩人也不解釋嫉拐,只默默做著飯搭子哩都,閑言碎語也當珍饈美味咽下去。
其實林松濤明白婉徘,王彩霞已經(jīng)愛上了他漠嵌。
她剛剛19歲,還不懂得所謂的感情技巧盖呼,喜歡和愛都藏不住儒鹿,好感滿得仿佛要溢出來。
卻是不好意思講的几晤,只是默默做好飯叫他來吃约炎、默默給他收拾屋子,甚至將他換下來的內(nèi)褲襪子拿去洗蟹瘾。
開始時圾浅,林松濤裝模作樣地拒絕過『镀樱可王彩霞羞答答地堅持狸捕,他也就隨著她去,也樂得有人來照顧生活起居众雷。
那至少府寒,能從側(cè)面驗證一個男人的魅力。
可他的不主動不拒絕报腔,卻被王彩霞理解為了默認與默許。她興奮而殷勤地在他身邊忙來忙去剖淀,把自己當作一個勤勞快樂的小媳婦纯蛾。
每每和小姐妹們念叨,也總是驕傲地說纵隔,我男朋友是大學生翻诉,在寫字樓里上班。
3
那天是中秋節(jié)捌刮,王彩霞忙里忙外地燒了一桌子菜碰煌,還開了一瓶酒。
此時她已經(jīng)置辦了電磁爐電飯煲绅作,小日子過得有模有樣芦圾。下班就急著往家趕,淌過地面橫流的污水俄认,在樓下的露天集市買魚買蝦買蔬菜个少。
寄回家的錢也少了一大半洪乍,她義正辭嚴地對父母說:我有男朋友了,得為未來做打算夜焦。
父母聽說未來女婿是大學生壳澳,也樂得合不攏嘴,直催著女兒帶回家來看看茫经。
王彩霞便卯足了勁地對林松濤好巷波。
她不懂愛情,只會本能地付出卸伞,付出時間金錢和力氣抹镊,以及年輕鮮嫩的身體。
是那瓶酒助了她一臂之力瞪慧。
欲念從唇舌而起髓考,繞了好幾個彎,終于落實到了最神秘逍遙的角落弃酌。她只覺得自己融為一江春水氨菇,在潮起潮落間輾轉(zhuǎn)沉迷。
異鄉(xiāng)的夜空看不見月光妓湘,但酒色讓王彩霞變了模樣查蓉。林松濤醉眼朦朧,仿佛從她的眼里看見漫天星光榜贴。
很燦爛豌研,很美妙。
第二天醒來唬党,林松濤一臉尷尬地看了看身邊的王彩霞鹃共。他的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驶拱,卻什么也沒說霜浴。
王彩霞羞澀一笑,然后翻身下床蓝纲,煎雞蛋煮粥一氣呵成阴孟,好像已完完全全變成了林松濤的小媳婦。
這家常溫馨的模樣税迷,使林松濤恍惚生出些過日子的感覺來永丝。
可一推開窗子,就看到樓下嘈雜喧囂人來人往箭养,兩個女人在為一棵青菜吵架慕嚷,染黃了頭發(fā)的打工仔打工妹騎著摩托呼嘯而過——和他上班的寫字樓,完全不是一個世界。
4
林松濤在一家IT企業(yè)上班闯冷,女同事大多來自于國內(nèi)一本院校砂心,叫著Lucy,Anne蛇耀,Kate之類的英文名字辩诞。高跟鞋踩得如履平地,下班后要健身喝咖啡,拼盡全力往小資的圈子鉆。
他想要個那樣的女朋友第煮,學歷相似薪水相當,然后一起租間市區(qū)的小公寓外永,快快樂樂地談戀愛同居。
再往后拧咳,便買房結(jié)婚生子伯顶,合二人之力來實現(xiàn)大城市里的中產(chǎn)夢。
事實上骆膝,他的信心和銳氣都已經(jīng)被深圳的高房價挫傷祭衩。愛情和理想都丟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情只是過日子阅签,找性價比最高的婚姻合伙人掐暮。
王彩霞這個農(nóng)村出身、學歷低微政钟,靠出賣勞力討生活的打工妹路克,顯然不是最合適人選。
他看上了隔壁廣告公司的Amy养交,和他差不多精算,都來自小縣城工薪家庭,父母有養(yǎng)老金碎连,在買房生娃上能幫襯一二灰羽。
于是就全心全意地追起來,送玫瑰請吃燭光晚餐破花,回家的時間也晚了許多。
王彩霞破天荒地發(fā)了火疲吸,指著一桌子飯菜吼他:“打個電話不會嗎座每?害我做這么多?”
火氣夾在嬌嗔里摘悴,透著自己人的不見外和不遮掩峭梳。
林松濤不理她,只自顧自地脫鞋脫衣在床上癱倒。不多時葱椭,王彩霞也赤條條地擠了過來捂寿,一雙略微粗糙的手對他上上下下地用勁。
本來是要拒絕的孵运。
可理智總會被欲望殘酷壓制秦陋,林松濤頭腦轟了一聲,又掉進了埋葬男人的溫柔鄉(xiāng)英雄冢治笨。
完事后驳概,王彩霞羞答答提出邀請:“我的幾個朋友說想見見你,周六我們出去聚個餐吧旷赖!”
本來也是不想答應的顺又。
可極致的滿足讓他的內(nèi)心柔軟,便點頭同意了她的請求等孵。
5
但那餐飯吃得非常不痛快稚照。
在一家路邊的蒼蠅小館子,吃重慶火鍋俯萌,紅汪汪的一鍋果录,油和辣都很重。
林松濤吃不慣绳瘟,辣得滿臉是汗雕憔。
小姐妹們吃吃地笑:“本來想點微辣的,但彩霞說你一直都很遷就她糖声〗锉耍”
“瞎說什么啊你們≌盒海”王彩霞嬌羞地嗔怪著琉苇,一雙眼睛卻流波似的朝林松濤看過來。他懂那個眼神里的驕傲和虛榮悦施,不得不擠出些笑容來配合并扇。
事實上,他不吃辣抡诞,始終是王彩霞在遷就林松濤穷蛹。
可他并不感動,反而被那些口音濃重的普通話和玩笑憋出火氣來昼汗。
她們都認定了他非她不娶肴熏,可在男人眼里,性和愛根本就不是一回事顷窒。前者是生理層面的刺激蛙吏,后者卻是蒼茫人生的救贖。
高度不同,意義不同鸦做,根本就無法混為一談励烦。
他便漸漸疏遠了王彩霞,寧愿窩在辦公室加班泼诱,也不愿回到城中村喝一口熱湯坛掠。
王彩霞也意識到了這一點,便提出要退掉自己的房間坷檩,搬過來和林松濤一起住却音。
理由是可以省下一份房租,但林松濤斷然拒絕矢炼。
6
故事到了這里系瓢,王彩霞即便再傻,也弄懂了林松濤的真實想法句灌。
自然是不肯罷休的夷陋,就一哭二鬧地要討說法。
她在樓道里撒潑胰锌,瞬間顯出了底層女子的粗俗惡劣骗绕,兩人的私密事被拿出來添油加醋地渲染,她叉著腰叫嚷:”你爽的時候怎么沒想到這一天资昧?酬土!“
旁人捂著嘴巴笑,林松濤臊得滿臉通紅格带,只能好說歹說地把她勸回里屋撤缴。
但思想工作是沒法做的,因為在女人心中叽唱,愛和性屈呕,甚至后半生,都是緊緊連在一起的棺亭。
他進入她的身體虎眨,她便入侵他的人生,這是最簡單直接的交易镶摘,也是最明白不過的道理嗽桩。
不得已,林松濤只好一邊安撫王彩霞凄敢,一邊暗地里找房子搬走碌冶。
好在王彩霞頭腦簡單,得了承諾便柔順下來贡未,照舊好酒好菜地伺候著自己的”未來丈夫“种樱。
其實也是愛情在作祟,他打開她的身體俊卤,同時也打開她的心嫩挤。情竇初開之下的欲望,往往真誠而熾熱消恍,烙著一生一世和不離不棄的標簽岂昭。
可惜還是愛錯了人。
林松濤在王彩霞上班的某個中午狠怨,迅速退掉房間走人约啊。什么也沒帶,把衣服行李連同良心佣赖,都丟在了他租住的第一個小單間恰矩。
他升職了,Amy答應和他交往憎蛤。
他已經(jīng)租下另一套小公寓外傅,在城市的另一頭,離這個城中村很遠很遠俩檬。
深圳太大了萎胰,一個人離開,就像水滴融入大海棚辽,再也找不到蹤跡技竟。
愛情也太大了,一碗面條留不住屈藐,身體也留不住榔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