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十年河?xùn)|退敦,十年河西”誰都有翻身的機會粘咖。可這話落到三崗村侈百,卻好像沒了這個道理瓮下,村子位置偏遠,交通太差钝域,大多都是土路讽坏,刮風時漫天黃沙,下雨時泥濘不堪例证。除了離開村子的幾戶人家路呜,留在村里的人,窮就一直窮著,祖祖輩輩種地的農(nóng)民拣宰,盼不到翻身的日子党涕。
錢金生剛出生的時候,家里只有一個小院和一間三十幾平方的小屋巡社,屋內(nèi)四壁空空膛堤,大門邊架著一排農(nóng)具,角落處是灶臺晌该,上面支著一口鍋肥荔,因為煙熏火燎,墻壁黑得發(fā)亮朝群。屋后頭拴著山羊燕耿,屋里有種說不清的味道,像是霉味姜胖,又像是羊糞的膻臭味誉帅。小金生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一天一天長大右莱。
后來蚜锨,村里修了路、通了電慢蜓,河邊還裝了抽水機亚再,農(nóng)活的效率高了,生活質(zhì)量也提高了不少晨抡。雖說那時候條件還是艱苦氛悬,但好歹人們都能吃飽了。說來也怪耘柱,解決溫飽問題以后如捅,只要天一入冬,停了農(nóng)活调煎,有點閑錢的大人們就開始賭镜遣,當然有的賭大些,也有賭小些汛蝙,漸漸的成了習(xí)氣烈涮。
村里幾個娃太小朴肺,都還不會數(shù)錢窖剑,錢金生就跟著這伙兒同齡的孩子,淌著鼻涕賭誰的蛤蟆蹦得遠戈稿,賭樹上鳥窩里幾個蛋西土,二狗家的母豬在生產(chǎn),賭這一胎能生幾個小豬崽——今天輸個雞蛋鞍盗,明天贏盒火柴需了。
稍長大些就學(xué)會了賭錢跳昼,躲在土墻邊學(xué)大人抽煙屁股,玩炸金花肋乍。棗紅色的一角錢為底鹅颊,圖景是“生產(chǎn)勞動”;背面是國徽墓造、菊花堪伍。賭的時間長了,輸贏能有一張十元的“大團結(jié)”觅闽。
小學(xué)在鄰村的村口帝雇,是幾個村子合并在一處的學(xué)校,需要步行半個多小時才能到蛉拙,中午吃的是從家里帶來的飯食尸闸。學(xué)校有些破舊,教室里只有桌椅和黑板孕锄,沒有其他的設(shè)施吮廉,兩個老師任勞任怨,從一年級教到了六年級硫惕。
幾個男孩子都不怎么喜歡學(xué)習(xí)茧痕,只想著怎么玩,一到節(jié)假日除了幫點農(nóng)活恼除,就是聚在一起炸金花踪旷,等到他小學(xué)快畢業(yè)了,賭錢時開始用五元為底豁辉,帶上幾張“大團結(jié)”令野。可讓他憋屈的是徽级,賭性見長气破,賭技卻是沒長,依然是輸多贏少餐抢。
初中靠著幾家親戚的幫襯现使,進了縣城讀書,每個月家里會帶給他幾十元的生活費旷痕。只是一到晚自習(xí)以后碳锈,賭心難忍,宿舍老師查完房關(guān)了閘欺抗,就點著蠟燭跟同學(xué)炸金花售碳。輸?shù)脩K了,熬不下去,先是借贸人,后是偷间景,偷家里的,偷同學(xué)的艺智,也偷親戚的——家里大人沒少抽打倘要,可是沒多大用,只好由著他去十拣。
學(xué)算是白上了碗誉,不是逃學(xué)、打架父晶,就是炸金花哮缺,上課什么的更本聽不進去。高中自然是不指望了甲喝,小偷小摸也不是個辦法尝苇,就去考了個汽修的技校,打算以后靠修車為生埠胖,老兩口也是以為他終于能浪子回頭糠溜,緩過氣來,給他湊了學(xué)費直撤。
頭兩年倒也還好非竿,學(xué)了點技術(shù),賭性確實是收斂了不少谋竖。第三年開學(xué)那天红柱,憋了兩年的賭癮卻又發(fā)作,加上同學(xué)的攛掇蓖乘,徹夜在宿舍里挑燈夜戰(zhàn)锤悄,一晚上輸光了所有的學(xué)費,第二天連一碗面也吃不上嘉抒。
金生只能回家再偷點兒零聚,不巧的是,翻箱倒柜時些侍,老父親剛好回來撞見隶症,直氣得心臟病發(fā)作,舉著鐵鋤把他趕出了家岗宣。出了這么個逆子蚂会,家里的錢被他敗了個精光,老兩口又眼瞅著身子骨一天不如一天狈定,覺得終將老無所依颂龙,不禁潸然淚下。
沒辦法回學(xué)校纽什,也不敢再回家措嵌,錢金生只好跑去鎮(zhèn)外山里的一個水泥廠去打工,一個月倒也能掙個三五百芦缰。只是水泥袋子又軟又沉企巢,扛的時候不免呼吸急促,水泥場里粉塵漫天让蕾,吸進肺里的的水泥灰浪规,怕是比別人一輩子的都多。做過半年探孝,他擔心年紀輕輕得了塵肺治不好笋婿,于是悻悻然的離開了。
反正學(xué)也不去上了顿颅,之后去建筑工地找活缸濒,一干就是好幾年。一個工地接一個工地的干粱腻,一個工地接一個工地的賭庇配。白天,偌大的工地上绍些,挖掘機捞慌、推土機轟鳴聲震耳欲聾;大卡車來回穿梭柬批,蕩起滾滾煙塵啸澡。到了晚上,四下安靜了氮帐,看門的锻霎、上料的、拌水泥的揪漩、開推土機的——卻都圍了起來旋恼,工棚里吆五喝六的炸金花、推牌九奄容。
長年累月的勞動冰更,加上又沒有什么娛樂,工人們的辛苦和寂寞常人無法想象昂勒。賭博成了工地里最好的消遣蜀细。無處發(fā)泄的情緒,在賭桌上得到了充分的釋放戈盈。只是奠衔,若一旦上癮谆刨,再想要控制,卻也不易归斤。
由于工程中每個階段的工種不同痊夭,工人的流動性很大,難免有些“專業(yè)”賭徒混入其中脏里。小小的工棚就像是一個賭場她我,是賭場就會有“門徒”,就會有“糧食”迫横,就會有“渣子”——而錢金生即不是引人入局的“門徒”番舆,也不是故意輸錢的“糧食”,更不是充當打手的“渣子”矾踱,他只是一頭沒多少油水的“豬”恨狈。
畢竟不是真正的賭場,因此就沒有了“殺豬”一說呛讲,也不至絕人生路拴事。只是,前兩年偶爾還能寄點錢回家盡孝圣蝎,這兩年往往工錢還沒發(fā)刃宵,倒已經(jīng)欠下幾筆不大不小的賭債。錢金生就這么渾渾噩噩的過著徘公,人生的前途和希望變得越來越渺茫牲证。
相對于工棚里的熱鬧,外面的工地卻顯得格外的冷清关面,工地里看夜的是個老頭兒坦袍,身邊總跟著條小黃狗,人都叫他七伯等太。為啥捂齐?因為他只有七個手指!
七伯為人和氣缩抡,雖然眉毛胡子都已花白奠宜,但臉膛紅紫,神采奕奕瞻想,和大伙兒相處的也都挺好压真。錢金生是隊里最小的,倆人一個老一個少蘑险,平時里反倒來得親近滴肿,收工開飯也常聊在一起。
工地上其他人或大或小的賭一點佃迄,這老頭兒卻從來不賭泼差,也不好奇觀戰(zhàn)贵少,有人邀他,他總是擺擺手堆缘,推說不會滔灶。
那天炸金花,錢金生又輸了個干凈套啤。 “七伯——”垂頭喪氣的和老頭兒打了個招呼,“怎么随常?又輸了潜沦?”“唔——手氣不好⌒鞣眨”“能贏才怪唆鸡!”背后,老頭兒小聲的嘀咕著枣察。
輸光了争占,沒錢上賭桌,錢金生心里忿忿序目,卻也無可奈何臂痕,百般無聊就去陪老頭兒守夜看料。借著星光和夜色猿涨,倆人在工地上擺了個酒攤握童,一瓶二鍋頭,一碟花生米叛赚。有一搭沒一搭的喝著“你霸杓ā!還年輕俺附,別老是賭肥卡,好好做工,攢點錢事镣,將來還能娶個媳婦兒步鉴。”
“可我總得把輸了的贏回來傲в础唠叛!”“你贏不回來的【谥桑”“為啥艺沼?”“沒為啥≡烫停”老頭兒欲言又止障般。
倆人又悶頭喝了兩杯调鲸,可能是白酒上頭,老頭兒憶起了往事挽荡,腦海中又出現(xiàn)早已久遠的一幕:那人正被按在桌上藐石,四周嘈雜,刀光一閃定拟,痛徹心腑于微,手指飛落,血花四濺青自。七伯直直望著手里的酒杯出神株依。
“七伯⊙哟埽”“恩恋腕?”老頭回過神來。
“再走一個逆瑞≤伲”看著眼前示意碰杯的年輕人,老頭兒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获高。
“金生啊——”“哎哈肖?”
“你知道再這么賭下去,會是什么結(jié)果嗎念秧?”老頭兒的手指篤篤的在小木桌敲著牡彻,停頓片刻后,借著酒勁出爹,從衣兜里掏出了一副舊紙牌庄吼,面上神色不改,手上的氣勢卻是重過了泰山——
老頭兒從牌盒里抽出了兩張紅K和一張黑桃A严就,“今天我破例总寻,咱爺倆賭一局。只要你能在這三張牌中找到黑桃A梢为,就算我輸渐行,沒二話,剩下的半瓶二鍋頭铸董,我一口悶了祟印。”
“那還不簡單粟害,我一準兒找出來蕴忆,您也別多,罰一杯就好悲幅√锥欤”只可惜站蝠,那一夜,錢金生猜了一百多次卓鹿,雙眼盯的通紅菱魔,始終沒能猜中一次,桌上還是那移來移去的三張牌吟孙,可黑桃A卻仿佛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叫三公術(shù)澜倦,也叫三張賭一張,老千中最基本的手法杰妓≡逯危”老頭兒隨手翻出那張黑桃A,看都不看一眼稚失,錢金生只覺得后脊陣陣發(fā)涼栋艳,眼神中交替著不甘恰聘、屈辱句各、憤怒、恐懼和痛苦——
“一是輸個清光晴叨,一輩子窮困潦倒凿宾;二是出老千被抓現(xiàn)形,斷手斷腳兼蕊〕鹾瘢”說完晃了晃只留了兩個指頭的右手“你小子要還是想賭,兩條路孙技,你得選一條产禾!”
此時,一顆流星劃破了夜的沉靜牵啦,在天空中留下了一道亮麗的長弧亚情,繼而消失在天邊。
第二天的工地上哈雏,挖掘機楞件、推土機的轟鳴聲,依然是震耳欲聾裳瘪;大卡車來回穿梭土浸,依然蕩起了滾滾煙塵。
只是自那以后彭羹,再沒人見過錢金生賭錢黄伊。
幾年后,糧價走低派殷,化肥毅舆、農(nóng)藥價格上漲西篓,農(nóng)村收入漸微,甚至還要賠錢憋活,農(nóng)民不得不出外打工賺錢岂津,養(yǎng)家糊口。錢金生憑著幾年來的辛苦積蓄悦即,從老家招了些人手吮成,自己承包了個工程隊。后來辜梳,一路順風順水粱甫,又開起了建筑公司。只是招工要求的第一條作瞄,卻始終寫著“不能涉賭”茶宵。
三崗村的錢金生,如今也算是家喻戶曉宗挥,老家的房子建得像是別墅乌庶,更有相熟的人說,他在村口散步時契耿,身邊總是跟著一條大黃狗瞒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