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房子 藍房子

? ? ? ? ? ? ? ? ? ? ? ? ? ? ? ? 楔子

門打開,關(guān)上老虫。屋里的灰落了十年。

所有的家具都籠罩在白色的被單下茫多,顯出起伏的線條,灰塵積攢得很厚了忽刽,進門處印出一片新鮮的腳印天揖。我嗅著塵土的氣味谴供,透過暗沉的光線普泡,用眼神仔細撫摸家里的每一寸墻壁、天花板狐粱、窗戶伞剑、地板斑唬,記憶沒有像想象中如期而至,我和回憶之間隔著一個冷漠的距離。

我回來了恕刘,帶著一只灰色行李箱缤谎,和一顆中年心臟。

? ? ? ? ? ? ? ? ? ? ? ? ? ? ? ? ? ? 奶奶

“寒從腳下生褐着】涝瑁”這是奶奶說過的話。我還記得她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和神態(tài)含蓉,好像在念一句咒語频敛。

冬天的時候我經(jīng)常坐在書房的地上看書,對著素描本亂畫馅扣,旁邊開著一臺紅色的電暖氣斟赚,長大之后才知道這種電暖器還有個貼切的名字,叫作“小太陽”差油。有時我會把襪子脫了搭在“小太陽”上拗军,讓腳丫子對著暖黃色的光暈烘烤,對面屋頂上積雪的反光讓屋內(nèi)變得明亮厌殉。有一次看得忘形了食绿,莫名其妙聞到一股焦糊味,趕緊把襪子拿下來公罕,把窗戶打開器紧,發(fā)現(xiàn)襪子被烤成扭曲的塊狀,上面刻有一道道橘黃色的痕跡楼眷。

把襪子輕輕拉開铲汪,破了。

“腳凍掉了哦罐柳≌蒲”

奶奶坐在沙發(fā)上織毛衣,小拇指翹起张吉,老花眼鏡架在鼻頭處齿梁,兩眼朝上看了我一眼。我正光腳穿越客廳肮蛹,跑到廚房找水喝勺择。灰棕色的瓷磚看上去比以往更加冰冷伦忠,我抱起綠色的搪瓷缸省核,把冰涼的水灌進胃里,想起一句廣告詞:“透心涼昆码,心飛揚气忠×诖ⅲ”我的腳丫子的確冷得飛揚起來,十根腳趾在地板上扣扣嗖嗖旧噪,左腳不自覺地搭在右腳腳背上吨娜,試圖尋找一絲溫暖。

“莫把胃搞涼了舌菜,兌點開水喝萌壳。”沙發(fā)上的卡其色外套緩緩說道日月。

我又猛灌了半杯袱瓮,感受到后背刺來一束寒光,差點嗆到爱咬。小心翼翼走到客廳的茶幾上抓一把徐福記米果尺借,沖進書房,關(guān)門精拟。



上大學(xué)后有一次回家燎斩,進門時奶奶看了一眼我的破洞牛仔褲,又看了看褲子下方露出的半截腳踝蜂绎,說:“你現(xiàn)在連襪子都不穿了罢け怼?”

我把右腳從黑色匡威鞋里伸出师枣,晃動了幾下腳趾怪瓶,一片白色的棉布包住五指及后跟處,腳背暴露在外践美。腳后跟的布料正在暗中滑落洗贰。

“穿的船襪≡沙”

“床……床襪敛滋?”

“船,坐‘船’的‘船’⌒烁铮現(xiàn)在不興穿那種蠻長的了绎晃,把襪子露出來好土≡忧”

我彎腰去拿拖鞋箕昭,看見對面的連衣裙下露出一雙老式玻璃絲襪,整齊地并排在腳踝上方解阅。

“怪頭怪腦∶诨簦”

第二天我陪她去超市買菜货抄,一米七和一米五并肩行走述召,我盡量把步伐調(diào)整到和她一致,街道上穿流的車輛和兩邊的商鋪變成電影里的慢鏡頭蟹地,眼神失焦积暖,頭和腳變沉。走到超市門口時怪与,廣播里刺耳的音樂讓我精神一震夺刑,像從一場漫長的沉睡中醒來。選好菜好她說再去前面看看分别,然后來到內(nèi)衣區(qū)遍愿,找到掛襪子的貨架。

“把這拿幾雙耘斩≌犹睿”

她指著眼前的黑色女士中筒襪,我拿了三雙放進購物筐括授。然后坞笙,她眼睛下移,看著我膝蓋處的破洞:“一副破敗相荚虚,老了得風濕有你遭業(yè)的時候薛夜。”

從超市出來后我提了兩大包版述,她站在門口接過一個袋子后對我說:“你去前面的水果店買點水果梯澜,就說你奶奶經(jīng)常在這里買東西,讓她幫你挑個好點的瓜院水±搬悖”

“她怎么知道你是我奶奶?”

“你就這么說檬某!”“我走得慢先走了撬腾。”



晨光降落在木質(zhì)書桌上恢恼,空氣變得干燥起來民傻,窗外的槐樹樹影傾斜在窗簾中央,每天按時上映一出天然皮影戲场斑。

我看著簾布發(fā)呆——眼前的畫面是一個棕發(fā)的外國小女孩騎在一匹黑馬上漓踢,她穿著白色褲襪和黑色小皮鞋,表情純真而憂郁漏隐。頭頂是俗氣的藍天白云喧半,綠色的草坪上點綴著小黃花,我一直覺得草坪的顏色很假青责,想讓媽媽換一副別的窗簾挺据。大大的小女孩和黑馬占據(jù)著整幅畫面取具,背景是一小片灰色莊園。第一次知道“莊園”這個詞扁耐,是在《福爾摩斯探案集》里暇检。

我在床上來回翻了三個跟斗然后起床上學(xué),看見奶奶正站在廁所前的鏡子前洗臉婉称,白底紅邊的搪瓷臉盆里盛著半盆水块仆,盆底的兩只錦鯉在清澈的水中好像真的在游動。她把一塊淺藍色棉布浸濕在水中王暗,頭前伸在臉盆上方悔据,雙手拎起手帕開始擦眼睛,水珠像雨幕般降落在盆中瘫筐,發(fā)出叮叮當當?shù)穆曧懨凼睢N覕D出牙膏開始刷牙,上半身鉆出紗窗往外看策肝,院子里已經(jīng)有學(xué)生背著書包正往外走肛捍,操場上響起了門球撞擊的聲音,蟬鳴早就孜孜不倦地奏響半天了之众。

奶奶將洗臉巾放在鼻孔里轉(zhuǎn)動兩下拙毫,用水洗凈然后順時針擰干,她從鏡子里瞄了我一眼棺禾,說:“你臉上好多眼屎粑粑缀蹄。”

“我還沒洗呢膘婶!”

我把牙膏泡沫淬到面盆里缺前,咕嚕兩聲漱口,水龍頭擰到最大悬襟,把已經(jīng)風干的洗臉巾打濕擦臉衅码,還不到正午氣溫就已經(jīng)很高了,我感覺到腋下的校服已汗?jié)窦乖馈KR到奶奶身上逝段,她停下手里的動作,把龍頭往回扭割捅,說:“不需要開這么大奶躯,浪費水∫诩荩”然后繼續(xù)擰干毛巾嘹黔,仔細擦拭耳朵及耳后,在耳垂處輕揉兩下后又移向頸部莫瞬。我看見她背后有一顆痣参淹。

媽媽將飯盒洗好放在茶幾上醉锄,把午休簽字條簽好后壓在水杯下,提醒我動作快點浙值,然后下樓去雜貨屋把自行車推出來等我。我把短發(fā)耷拉了兩下檩小,跑到臥室把紅領(lǐng)巾系好开呐,背上書包準備換鞋,關(guān)門前看見奶奶終于把毛巾晾在掛鉤上规求。她實在洗得太久了筐付。



“你看人家星星姐姐嘴巴好乖,每天一口一個‘奶奶’喊得親熱壞了阻肿,上街時還把奶奶摻著瓦戚,生怕她摔跤〈运”

“那她的奶奶也不像你這么兇啊……”

她瞪了我一眼较解,我把嘴里的炸藕夾咬得卡茲作響,卡通秋褲下的兩條腿凍的抖起來赴邻。

奶奶側(cè)身看向桌底印衔,用筷子指著我的腿語氣煩躁:“不抖不抖!男抖窮女抖賤姥敛,去加條長褲再來過早……”

火盆里堆起的黑炭慢慢亮起暗紅的火星奸焙,昨天燒完的已變成一片灰白,我早就在炭火旁邊藏了兩只橘子彤敛,等到中午時就有暖和的烤橘子吃了与帆。早飯后媽媽去上班,出門前提醒我們說窗戶別關(guān)太緊墨榄,怕二氧化碳中毒玄糟。我進屋寫寒假作業(yè),書房冷得跟冰窖一樣渠概,握筆的手僵硬得無法彎曲茶凳,我搓動著手掌,從衣柜里翻出紫色條紋的魔術(shù)手套播揪,戴好后開始寫題贮喧。初雪在三天前的夜晚如期降落,這幾天水龍頭都有點凍住了猪狈,水流很卡箱沦,鄰居一早就過來敲門說要去把樓下的水閥用棉布包起來,怕水管凍裂了雇庙,問我們包不包谓形,有沒有不要的舊衣服灶伊。

打開書房去洗手間,只見奶奶的房門虛掩寒跳,我走到門縫處看見她正跪在一塊舊枕頭上聘萨,雙手握住一根點燃的檀香,面對紅棕榆木柜上的一尊觀世音童太,拜了三下米辐。檀香的氣味氤氳開來,屋里的窗簾還未拉起书释,床上的被子和床單都已整理過了翘贮,煙霧繚繞在她的周圍,屋內(nèi)老式家具的顏色好像變得更加肅穆爆惧。

她在為遠方的小兒子祈禱狸页,希望他過年回家能順利買到火車坐票。

從洗手間出來后奶奶已經(jīng)坐在火盆邊烤火扯再,她把橘子用火鉗夾起翻了個面芍耘,對著我問:

“今天還吃土豆餅吧?”

“好叔收〕菟耄”



奶奶在秋冬季經(jīng)常涂一種叫做“雅霜”的雪花膏。黃色的包裝盒打開饺律,墨綠的蓋子上寫著兩個大大的白字:雅霜窃页。白色的瓷瓶有點重量,瓶身貼著綠色包裝紙复濒,上面畫著一朵黃色的不知是菊花還是桂花脖卖,產(chǎn)地上海,香味濃重巧颈。

“哎呀畦木,一覺睡到大天亮啊≡曳海”“小孩還是火氣好十籍,不用起來上廁所〈浇福”“把毛衣放在腳頭捂熱了再穿勾栗。”

奶奶把一只銀色手電筒放在枕邊盏筐,我起床围俘,把棉被頂在頭上,將自己裹成雪人的形狀坐在床中央,看著她像往常一樣擰開瓶蓋界牡,在已經(jīng)凹陷的一側(cè)用指腹挖出一坨白色放在掌心簿寂,兩手合并搓開,涂抹臉頰宿亡。然后將多余的按在頸子兩側(cè)常遂,一路推向頸后。墨綠的瓶蓋被重新拿起挽荠,我趁她蓋好前眼疾手快地摳出一小坨烈钞,涂在腿上。

“你自己的香香呢坤按?”

后來,我又在被邀請來家里打麻將的其他奶奶們馒过,還有在校門口等孫子放學(xué)的老人之間聞到過類似的味道臭脓,暗自給這香味取了個名字:老人香。

放學(xué)后一路從院子里奔回家腹忽,看見奶奶正坐在餐桌前来累,用手捧著吃一團白色的糕點,我沖到桌前窘奏,看見幾小塊雪白厚實的長方形像云一樣疊在一起嘹锁。抓起一整個塞進嘴里,白色的碎渣飄落在包裝盒上着裹,預(yù)期是綠豆糕那樣的口感——一股松軟香甜彌漫在口腔——和想象中一樣毫無新意的滋味领猾。

然而,吞下第一口后情況發(fā)生了變化骇扇,糕點的觸感經(jīng)過唾液的濕潤后變成一堆被砸碎的玻璃摔竿,無數(shù)顆小玻璃球連著纖維拉絲一齊滑向喉噥,又刺又癢少孝,我甚至都能看到那些晶狀體正在口水中發(fā)出嘲笑的反光继低。不知是剛奔跑后氣息不穩(wěn)還是吃到不明物體后的緊張感,喉嚨處產(chǎn)生強烈的灼燒稍走,好像從胸腔中爬起一個異形袁翁,探頭探腦地正切割著你的毛細血管和扁桃體。一股即將被鎖喉的恐懼占領(lǐng)了我的大腦婿脸。兩秒后白色粉末從嘴里噴薄而出粱胜,降落在餐桌上。

“哎……”盖淡,奶奶瞪了我一眼年柠,抽出一張紙巾。

我雙手捂嘴,努力控制咳嗽冗恨,像只著了火的猴子上躥下跳答憔,把頭埋進垃圾桶里,平靜后喝下一口熱水才把這異形逼退掀抹。

“一口一口吃虐拓。心平氣和“廖洌”奶奶還在咀嚼她嘴里的玻璃渣蓉驹。

之后我再也沒吃過龍須酥這種古怪食物。



“熱死了揪利!我已經(jīng)洗了兩遍澡了态兴。”我坐在熱辣的三伏天里低吼疟位。

“心靜自然涼瞻润。”奶奶躺在涼席上甜刻,用手掌撫摸著額頭绍撞,好像在撫平皺紋。

“我買了新泳衣得院,換給你看看好不好看傻铣。”我走進臥室祥绞,脫掉T恤非洲,拉開牛仔短褲的拉鏈。

“好奇怪就谜,我居然忘了怎么游泳了怪蔑。”打開衣柜丧荐,從第二層的深處拿出一套紅色泳衣缆瓣。

“為么子咧?”

“前幾天和同學(xué)去游泳虹统,發(fā)現(xiàn)不會換氣了弓坞。是不是太長時間沒游了?不應(yīng)該啊……”我從臥室走到衛(wèi)生間车荔,拉開卡在臀部的布料渡冻,站在鏡子前調(diào)整肩帶。

“那有可能忧便,你再多游兩下就想起來了族吻。”

“那為什么我十幾年沒騎自行車,現(xiàn)在一騎還是會呢超歌?”我把馬尾束成丸子頭砍艾,拉開泳帽罩在頭頂,把多余的發(fā)絲塞進帽檐巍举〈嗪桑“是不是冬天出生的人怕水啊懊悯?”

“我不曉得蜓谋。”奶奶從涼席上起身回到臥室炭分,虛掩房門桃焕,拿起遙控器對準空調(diào)。

“看捧毛,是不是有點暴露覆旭?”我推開門,一身洋紅色兩件式泳衣整齊地展示在身上岖妄,泳帽下的頭皮緊繃。

“滴”的一聲寂祥,她把遙控器放回原處荐虐,轉(zhuǎn)身坐在床沿,然后從我的胸口看向大腿丸凭,用手拉了一下泳褲邊緣的皺褶福扬。“還可以惜犀,蠻好铛碑。”虽界。

“嗯汽烦,大小是還可以,這顏色花不花莉御?我不是很喜歡紅的撇吞,但最近想試一下〗甘澹”我半蹲在梳妝鏡前牍颈,把變松的泳帽往下扯,轉(zhuǎn)身背對鏡子打量琅关,看見手臂外沿浮現(xiàn)一小片雞皮煮岁。

“年輕人是要穿點亮色,啊呀呵呵……呵……”奶奶打了個哈欠,最后一個“呵”字拉長尾音的同時閉上雙眼画机,右手蒙住眼睛冶伞,做了個洗臉的動作,皮膚沙沙作響色罚。她把床尾的毛毯拿向一邊準備午睡碰缔,又用棕毛刷子刷了兩下枕頭,里面的決明子像散落在地面的碎石子般發(fā)出聲響戳护。

“我本來想買那種專業(yè)的金抡,就是游泳運動員穿的連體的,但是咧……”我把泳帽脫了放在梳妝臺上腌且,把頭發(fā)散開又扎起梗肝,“別個一看肯定會說:‘游得這么菜還穿這……’,哈哈哈哈哈……”铺董,紅色泳衣在鏡子前前仰后合地抖動巫击。

盛夏的午后異常安靜,街道上少有人群精续,此刻只能聽見蟬鳴的白噪聲坝锰。一樓老奶奶家的菜園里,鮮黃的絲瓜花狂熱地爬滿藤架重付,小番茄在暗中由綠轉(zhuǎn)紅顷级,銅錢草們老實地躲在陰涼處避暑。

“我記得你小學(xué)去學(xué)游泳确垫,你媽說好多小孩在泳池里嘻嗚啦喊弓颈,你曬得像個泥鰍∩鞠疲”她躺平在床上翔冀,雙眼緊閉,語氣平和披泪。

“那游泳池連個頂棚都沒有纤子,天哪,還是露天的款票,人都曬脫皮计福。”

奶奶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徽职,坐起身來象颖,走到木質(zhì)梳妝臺前打開抽屜,在衣服的夾縫中取出一個墨綠的手袋姆钉,把一串珍珠項鏈掛在手上说订。

“給你抄瓦,要不要?”

“不要咧,我有≌苟”

“沒看見你戴過肮R 揩魂?”

“還沒想好要穿什么衣服戴。”

我坐在床沿,小腹上的贅肉鼓出膊毁,絲絲冷風正入侵我的后背。奶奶把項鏈重新裝入手袋基跑,說:“去換衣服婚温,莫搞涼了∠狈瘢”



高中后課業(yè)繁重栅螟,早六點到晚十點的變態(tài)作息和無數(shù)試卷讓我產(chǎn)生了厭學(xué)情緒。我不想再扮演一個好學(xué)生了篱竭。

晚自習(xí)后坐在餐桌前喝牛奶吃面包力图,屋里寂靜無聲,整棟樓已進入沉睡掺逼。背后的房門突然打開搪哪,奶奶披著羽絨服,穿著毛褲站在門口坪圾,頭發(fā)緊貼頭皮。

“喲惑朦,我們屋里學(xué)生回來了兽泄。”

說完最后一個字后迅速清理喉嚨漾月,顯然她已經(jīng)睡過一覺了病梢。我繼續(xù)啃手里的肉松面包,冰冷的牛奶滑入胃中梁肿。

“牛奶放到微波爐叮一下再喝撒……唔蜓陌,好像很久沒看見你了,出來看一下吩蔑∨ト龋”

月考終于結(jié)束,我從資料書的泥淖里探出頭來烛芬,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有心情再去閱讀課外書了隧期。補覺過后開門飒责,看見鄰居正在廚房向媽媽拿什么東西,奶奶站在電視柜前聽電話仆潮。

我窩在沙發(fā)上宏蛉,看見客廳低柜的角落里,那個小號的老式座鐘已落滿灰塵性置,想起它在沒壞之前拾并,有一段時間會在整點敲鐘,鐘擺撞擊的聲音回蕩在我們這幢安靜的舊樓房里有種不合時宜的莊嚴鹏浅,尤其指向十二點時嗅义,我總覺得鐘聲長得有點尷尬。每當時針指向表盤里的黑色花體數(shù)字篡石,隔壁家的大門準時轟開芥喇,一個小男孩和他的妹妹睜大雙眼趴在我家紗門上,嘴里跟著鐘擺一起“鐺凰萨、鐺继控、鐺”。

我像個盲人一樣注視前方胖眷,第一次對這個家產(chǎn)生陌生感武通,好像有什么東西正在暗中流逝。

“你話是不得了哦珊搀,讀了點書就跟老子翻撬冶忱!”奶奶把電話憤怒一拍,炸裂的尾音傳向電話那端一個遙遠的城市境析。正準備離開的鄰居尷尬一笑囚枪,試圖掩飾她的訝異。

我覺得她只是孤獨得太久了劳淆,距離爺爺離開已經(jīng)十五年链沼。



高數(shù)課后我去食堂買了一份地三鮮帶去寢室,點開《破產(chǎn)姐妹》繼續(xù)看沛鸵。一位長輩打來電話問我最近在看什么書括勺,我說《海邊的卡夫卡》,他說小說不是書曲掰。

我啞然疾捍,把電腦的音量調(diào)小,在腦中飛速搜索最近的暢銷書書單栏妖,三秒后修改答案乱豆。

“《貨幣戰(zhàn)爭》〉踔海”

“嗯咙鞍》抗伲”

“那你看沒看過中國的諾貝爾文學(xué)獎作品呢?”

“我不看國內(nèi)的续滋『彩兀”

“高行健知道嗎?”

“高行狡W谩蜡峰?高倉健吧?”

美劇里朗恳,穿黃色制服裙的金發(fā)正端著一盤披薩放在客人桌上湿颅,我塞了片土豆,又扒了一口米飯粥诫,手機屏幕彈出一則新聞:“諾貝爾文學(xué)獎名單出爐油航,村上春樹再次陪跑』辰”這時谊囚,奶奶的手機打進來。今天是什么大學(xué)生慰問日嗎执赡?

她問我過節(jié)是不是要回來玩幾天镰踏,車票提前買沒有,我說已經(jīng)買了后天中午到家沙合,她又問我是吃土豆燒雞還是胡蘿卜燉牛肉奠伪。

“奶奶,爺爺具體是哪年被打成右派的首懈?”我漫不經(jīng)心地問了一句绊率,把吃完的盒飯疊起來扔進垃圾桶,屏幕里金發(fā)旁邊的烈焰紅唇正對著一位亞洲面孔的小個子男士講黃色笑話究履。

老人機保持沉默滤否。我看著豐滿的嘴唇一張一合,意識到問了一個錯誤的問題挎袜。

“怎么了……是不是他們打電話給你爸了?”



我不知道和奶奶在一起的生活經(jīng)驗是否影響了日后我對于女性的審美肥惭,但她的觀念或多或少會覆蓋到我盯仪。早在童年時期就察覺到她身上的“不一樣”——至少和我們院子里的老人相比,但我不清楚她的不一樣究竟從何而來蜜葱。她的口音全景、嚴厲、穿著打扮牵囤、輕微的潔癖和不易察覺的優(yōu)越感爸黄。

后來才知道奶奶出生于漢川滞伟,父親是外文老師,母親是兒科醫(yī)生炕贵,十幾歲的時候跟著知青下鄉(xiāng)的哥哥來到這個小鎮(zhèn)梆奈,在此上學(xué)、工作称开、結(jié)婚亩钟、生子,度過了漫長的半個多世紀鳖轰。這樣的描述對于一個人的一生來說實在太過潦草清酥,但成長在一個對歷史緘默不言的家庭,我對于我出生之前的家族史一無所知蕴侣,偶爾在大人們閑話家常之間焰轻,聽到什么“舉報”“肝癌”“改造”,像是在翻閱字典時無意撞見的詞匯昆雀∪柚荆或許有那么一兩次出于好奇想知道更多,但得到的都是一句心不在焉的驅(qū)趕:“不要瞎操心忆肾,去做你的作業(yè)荸频!”,于是我捧著我的《格林童話》客冈,安全地待在真相之外繼續(xù)發(fā)夢旭从。

依稀記得他們說話時的語氣,好像在遮掩一個秘密场仲。

直到后來在歷史課堂上和悦,在書本的某一頁看到“十年浩劫”這幾個字,我似乎嗅到了這四個黑色印刷體下隱藏的異樣氣息渠缕,竭力回憶那些只言片語鸽素,根據(jù)已知的日期和事件推算出一個像是被馬賽克后的模糊真相,但已足夠悲哀亦鳞。

多年后馍忽,再次翻開家庭相冊,我試圖把情緒調(diào)整到第一次看到照片時的那一刻燕差,但看到的畫面早已不同遭笋。

照片里,奶奶頭戴淺藍勾花毛線帽徒探,灰白短發(fā)燙著精神的梨花造型瓦呼,身穿藏青底黃花棉襖,頸部露出雪白的襯衫領(lǐng)测暗。她翹著二郎腿坐在一把花梨木椅上央串,手里環(huán)抱一個嬰兒——嬰兒被裹在一張舊毛毯里磨澡,戴一頂白色小兔頭棉帽,幾根黃毛在眉毛處卷起质和,肉臉上的五官扭成一團稳摄,小手縮在蓬松的棉襖中。

陽臺上明媚的光線落在老人和孩子臉上侦另,身后是火熱燃燒的天竺葵秩命。

日期:1994年4月2日

沉默或許是一種保護,畢竟真實有時讓人難以承受褒傅。

我第一次看見爺爺是在他的遺像上弃锐。他去世時我一歲半。那是一張沒有表情的臉殿托。



“哎呀你這個孩子霹菊,給你打電話也不接,這幾天做夢夢到你在院子里玩被欺負支竹,回家找奶奶……”旋廷,奶奶坐在沙發(fā)上薄一只橘子,一束陽光照在背后墻面的中央礼搁,將光明和黑暗分割一半饶碘,奶奶就坐在這二分之一處,此刻的她看上去很安詳馒吴。

“你之后就沒想著再找個伴嗎扎运?”

“有啊,有個當海員的有這個意思饮戳,但那時候你太小了豪治,需要人照看〕豆蓿”

我坐在她斜對面的一張大木椅上负拟,將整個身體蜷縮進去,紅色燈芯絨坐墊已經(jīng)微微泛白了歹河,我打開裝一旁的鐵盒拿出一根蛋卷掩浙,奶奶正仔細撕著一瓣橘子上的經(jīng)絡(luò),撕干凈后放入嘴中秸歧,瞇著眼睛說:“嗯厨姚,還蠻甜×让#”

“反正我不想將就遣蚀,遇不遇得到真愛也不一定矾麻∩闯埽”我咬了一口酥脆的蛋卷芭梯,困惑地望了望窗外,附近的吊車日以繼夜地工作著弄喘,嶄新的高樓還未見雛形玖喘,昔日的記憶正在被鉛灰色的混凝土一點點覆蓋,直到無法呼吸蘑志。

“真愛當然不容易啊……”奶奶重復(fù)著剛才的動作繼續(xù)剝另一半累奈,我看見她周圍的塵埃都下沉得稍顯緩慢了,毛衣邊緣顯出一層淡淡的光暈急但,將人籠罩在歲月的光輝里澎媒,無聲無息。

“結(jié)婚好像越來越難了波桩,奶奶戒努,現(xiàn)在年輕人寧愿養(yǎng)貓都不愿意組建家庭了「涠悖”蛋卷的碎末灑落在我腿上储玫。

“養(yǎng)貓啊萤皂?養(yǎng)貓做什么撒穷?結(jié)婚又不耽誤養(yǎng)貓,你結(jié)了婚再養(yǎng)就是了……”

“這房價看得人心臟病都要發(fā)了裆熙《死瘢”

“也是,難啊弛车,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難齐媒。”“主要現(xiàn)在都在外面飄纷跛,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喻括,怕被騙了……”

“嗯∑兜欤”

“你怎么想盎Q?要不要我托人給你介紹唤崭?”

“不要咧拷恨,我自己找⌒簧觯”



“滴”腕侄,掃描完畢,黑色鏡頭發(fā)出“體溫正常”的女聲冕杠,我乘電梯去往三樓住院部微姊。醫(yī)院消毒水的氣味提醒我即將面臨人生中第一場生離死別。

佩戴醫(yī)用口罩的二分之一張面孔從我身邊來來回回地經(jīng)過分预,我朝左右兩邊查看房號兢交,停在其中一間門口確認了一眼,一個背著古馳挎包笼痹,手提塑料袋的黃發(fā)女人從屋內(nèi)走出來配喳,俗氣的香水味讓人暈眩。一位年輕的護士站在第一張床前調(diào)整輸液管上的滑鈕凳干,病床上的老人正靠在床頭的靠墊上吃香蕉晴裹。

我走到靠窗的位子,輕輕放下背包救赐,看見奶奶的身體變小了息拜,像一只剛破殼的小鳥蜷縮在被子里,雙眼緊閉净响。

“奶奶少欺,是我啊〔鱿停”

“嗯赞别?”

她的手已經(jīng)變成了爪子,指甲灰長配乓,青筋交錯縱橫仿滔,手臂有一小塊地方正在蛻皮。眼皮抖了一下犹芹,撐開眼睛看了一眼又合上了崎页。

我用手擋了一下頭頂?shù)臒艄猓瑩崦念^腰埂,感受她的痛苦蔓延到我的身體飒焦。她戴著藍色護士帽,幾根白發(fā)落在枕頭上屿笼,被套邊緣有一塊暗黃的污漬牺荠,點滴懸在頭頂,床邊放著一個小膠盆驴一。她昨天好像吐了休雌。

隔壁床鋪的對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所有聲音在我耳邊逐漸消失肝断,我專注地看著她的面孔杈曲,想鉆進她的思想里驰凛,看看她在人生的盡頭是不是還留有很多遺憾,比如現(xiàn)在她的兒子們都不在身邊担扑,比如沒在新房子裝好后回老家再看一看洒嗤,比如此時此刻沒有躺在家里干凈熟悉的床上……

一朵烏云正漂浮在窗戶的左上角,像一片小小的墳冢魁亦。我站在死亡的對岸,看著她的五官在白色枕頭之間越變越淡羔挡。

臨走我拿了一件她的衣服:一件草綠的針織衫洁奈,上面起著暗紅的小玫瑰。



“我一來就把壽衣給她穿好了绞灼,她都交待了利术。之前好像還清醒一點,前天開始就不行了低矮,恍恍惚惚的印叁。”

“醫(yī)生說男的火氣重军掂,坐在旁邊老人不掉氣轮蜕,你姑爹守了十幾天,眼睛都熬紅了蝗锥,昨天我要他回去了跃洛。”

“還好我們這邊解封了终议,那天打120住院汇竭,醫(yī)生一開始還不收,我說你們醫(yī)生怎么能見死不救把ㄕ拧细燎!”

“她吹空調(diào)吹得太狠了,醫(yī)生都說不能這么吹皂甘〔Wぃ”

“國外現(xiàn)在比中國還嚴重,你伯伯還不是回不來……”

“有三百多的和九百多的偿枕,三百多的直接推進去火化击狮,九百多的可以進去看∫胬希”

奶奶死于四月二十七日早晨五點不知道幾分幾秒彪蓬。

“愿媽一路走好,兒子不孝捺萌!”

“愿慈母安息档冬。”

“奶奶一路走好,天堂沒有病痛酷誓∨担”

微信群里頻頻響起消息,大家隔著屏幕哀悼起來盐数。藍色尸袋被抬上金屬入口棒拂,工作人員按下旁邊的綠色按鈕,門打開玫氢,傳送帶滾動帚屉,全部進入后又按下紅色按鈕,入口關(guān)閉漾峡。墻面上的黑白顯示屏正播放著尸袋運送的畫面攻旦,直到畫面變空,機器運作的聲音在安靜的建筑物內(nèi)回蕩生逸,灰色的墻壁上寫著一個巨大的“奠”牢屋。

我突然想起奧斯維辛集中營。

火化期間槽袄,我和姑媽在戶外找了一塊背風的空地燒紙錢烙无,黃色的火紙化成黑蝴蝶在低空盤旋,悼念正在逝去的靈魂遍尺,街對面的工地上突然爆發(fā)出一聲尖利的摩擦聲皱炉,我抬頭看了看,街道上有三三兩兩戴口罩的路人正在行走狮鸭,前后保持著安全距離合搅,身著白色防護服的環(huán)衛(wèi)工人背著噴霧機在花壇兩側(cè)噴灑消毒水。遭遇重創(chuàng)后的城市有一種平靜的哀傷歧蕉。我們沉默地站在原地灾部,身后是一長一短的身影,直到最后一凉咄耍火星燃盡才離開赌髓。

我抱著漢白玉的骨灰盒走去等待室,途中姑爹說太重了他來拿催跪。女工作人員面無表情地將一片黃色的絹布裹在白骨上锁蠕,盒蓋封號。旁邊的男人正端著一盒水餃往嘴里扒懊蒸,眼睛盯著正上方的電視機——正播放著疫情相關(guān)的新聞荣倾,累計病例,新增病例骑丸,死亡人數(shù)舌仍。

火葬場和殯儀館還未完全開放妒貌,只能自行將骨灰?guī)ё叽娣胚M殯儀館,我們將骨灰盒捧上出租車铸豁。出租車灌曙。司機專注地望著紅綠燈上的數(shù)字,口罩繃帶把臉頰兩側(cè)的肉擠得溢了出來节芥,他用食指點擊一個黑色按鈕在刺,音樂流淌出來。我已記不清他放的什么音樂了头镊,但肯定不是古典音樂蚣驼,但我總覺得當時放的好像是一段大提琴獨奏,也許是出于我自己的意愿拧晕,也許只是一場幻覺。我看見自己坐在黑色的雨幕里梅垄,看著眼前的虛空發(fā)呆厂捞,前后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大提琴的聲音劃過我的身體队丝,像一個深沉的擁抱靡馁。

奶奶,你知道死亡是有顏色的嗎机久?



下午五點整臭墨,實驗小學(xué)門口的“我從這里走向世界”這幾個字正閃著金光。

從校門外就能看到學(xué)生們從教室內(nèi)涌出膘盖,在走廊上排隊等待放學(xué)胧弛。大門咣當一聲緩慢打開,幾個維持紀律的少先隊員筆直地站在校門口侠畔,每班的老師帶領(lǐng)一個舉班牌的學(xué)生走在前面结缚。黑壓壓的人群蜂擁而出,街道喧囂起來软棺。

校門口賣桂花糕和雞蛋仔的婆婆早已等候多時红竭,小推車上冒出噴香的熱氣,家長們神情淡然地圍在路邊交談喘落,時不時朝隊伍里張望茵宪。剛好路過上清觀路就走到校門口觀望一下,好久沒看見小學(xué)生放學(xué)這么神清氣爽的畫面了瘦棋。

嘰嘰喳喳的紅領(lǐng)巾們陸續(xù)走出校門稀火,我看見操場中央那座石雕已經(jīng)不見了,左側(cè)多出了兩臺乒乓球臺桌赌朋,以前的煤渣跑道變成了塑膠跑道憾股,教學(xué)樓的外墻被粉刷成白色鹿蜀,像一座城堡。一切都是新氣象服球。

五顏六色的小蘿卜頭們漸漸脫離隊伍散落到各自的家長身邊茴恰,我想起十幾年前的某一天我一定也和他們一樣,完全沉浸在放學(xué)后的放松和愉悅中斩熊,然后坐上自行車的后座伴著夕陽回家往枣。

一個穿綠色上衣的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跑到一位老婦人的身旁,老婦人順手接過他的飯盒——應(yīng)該是他的奶奶粉渠。小男孩嘴里撒嬌說肚子很餓想吃雞蛋仔分冈,老婦人牽著他的手走到推車面前,旁邊已經(jīng)有兩個在等候的客人霸株,她將錢遞給老板后站在原地等待雕沉,所有人的眼睛都盯著小推車上的鐵質(zhì)模具,機器內(nèi)部時不時發(fā)出“滋滋滋”的聲響去件,香味飄散在整條街的上空坡椒,讓人感覺溫暖。

我看著他們期待的背影尤溜,忽然在附近聞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倔叼,我像獵狗一樣猛地轉(zhuǎn)身張望,發(fā)現(xiàn)周圍并無異樣宫莱。沉下心來仔細感受這氣味的源頭丈攒,我看見老婦人將頭發(fā)高高地盤在腦后,別一只咖色樹葉狀的發(fā)卡授霸,頸部圍著一條湖藍色的絲巾巡验,一股香味不動聲色地漾開,在人群中擴散碘耳。

我別過頭深碱,拉上衛(wèi)衣的帽子,轉(zhuǎn)身離開藏畅。

? ? ? ? ? ? ? ? ? ? ? ? ? ? ? ? ? 藻藻

六年級開學(xué)那天敷硅,我穿著淺綠色刺繡上衣,背著藍色書包不自然地走在校園里愉阎,兩個月的假期讓我對校園感到陌生绞蹦,和以往的每一個九月一號一樣。

花壇里的一串紅開得依舊很熱烈榜旦,牛筋草從地表的裂縫中炸裂而出幽七,假山下的水池里浮起幾片被撕破的書頁,水面上泛出厚厚的青苔溅呢,野草和浮萍胡攪蠻纏地纏繞在一起澡屡。踏上三樓時猶豫了一下猿挚,想起已經(jīng)升入六年級了,繼續(xù)埋頭上樓驶鹉。走廊上恢復(fù)了亂哄哄的吵鬧聲绩蜻,有三個男同學(xué)正在走廊盡頭嚎叫,走進教室后隨意找了個位子趕緊坐下室埋,放下書包繞教室掃視一周——沒看見要找的人办绝。和前桌的同學(xué)交流了一下暑期生活,悶熱的天氣讓我失去了說話的興趣姚淆,轉(zhuǎn)身看了眼教室后方睹逃,放假前辦的黑板報還維持原樣媳友,只是蒙上一層淡淡的灰潘靖。教室窗外逐沙,振奮的陽光鋪滿走廊上的白墻,墻上掛著的相框里搏讶,周恩來總理正目光肅穆地望向前方那一幢稍舊的教學(xué)樓佳鳖。鮮紅的旗幟在屋頂飄揚。

“她沒來扒侠丁腋颠?”我回頭問了句繁成。

“來了吓笙,我看見她了〗硗螅”扎馬尾的女同學(xué)正低頭看著《兒童文學(xué)》面睛。

班主任張老師走進教室,教室內(nèi)一秒安靜尊搬。藍襯衫的袖口高高挽起叁鉴,黑色皮帶掛在瘦弱的胯上,目光炯炯地掃視一圈教室佛寿,說:“下面這幾個同學(xué)教務(wù)處去一下幌墓,領(lǐng)一下繳費發(fā)票〖叫海”

名字念完后常侣,我和另外三個同學(xué)一齊起身,飛奔到一樓盡頭的辦公室弹渔,進去之后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到了好幾個別班的同學(xué)胳施,他們正圍在一張辦公桌前,一個戴眼鏡的中年女人嘴唇微張肢专,用食指蘸了一下金屬盒里的濕海綿舞肆,繼續(xù)翻動面前的紅色紙單焦辅。

我站在人群外圍張大耳朵,生怕錯過自己的名字椿胯,突然聽見背后傳來一小聲:“喂”筷登。

回頭,看見藻藻蹲在地上压状,兩條長長的麻花辮垂落在地面仆抵,裙邊像百合一樣撐開。她正用聚光的小眼睛微笑看著我种冬,身體里好像要飛出一只潔白的鴿子镣丑。



畢業(yè)典禮之后,我們在學(xué)校半坡的星星沙畫店玩了半天沙畫娱两,又去惠客隆超市門口照大頭貼莺匠。

走到臺階上時,看見一個穿藍色運動裝的男生和他的媽媽背對著我們站在超市入口處十兢,我用胳膊肘碰了一下藻藻趣竣,朝那男生努嘴:“看那個男的『滴铮”

藻藻徑直走到那個男生的斜對面遥缕,站在柜臺前裝模作樣地看了兩眼,然后側(cè)身打量那個男生宵呛,走回來說:“長得還可以单匣。是不是三班的?”

“我被他抱過宝穗』С樱”

“他喜歡你?”

“不是逮矛,二年級時我們一個班的鸡号,有一天做早操他從背后把我抱起來,像個瘋子须鼎,我嚇哭了……我記得那天還穿的白色泡泡袖的裙子鲸伴。”

這時晋控,藍色運動衣和他的媽媽已經(jīng)走進超市深處汞窗,我聽出超市正在播放周杰倫的《簡單愛》。

“真的疤腔摹杉辙?不過每個班都有一兩個這種神經(jīng)病。”藻藻依舊小聲對我說蜘矢,好像怕風把話語吹進誰的耳朵里狂男。我把她的胳膊挽得更緊了。

“很多人欣賞你的啦品腹,只不過你對這種事不感興趣岖食。”她又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舞吭。

接著泡垃,白色藤編涼鞋和紫色帆布鞋興奮地擠進黑布下方,在屏幕面前仔細挑選照片邊框羡鸥,兩根食指交替點擊屏幕蔑穴,猶豫著到底是要選動物邊框還是植物邊框。做好決定后插入硬幣惧浴,點擊拍照存和,屏幕出現(xiàn)提示字幕,鏡頭亮起衷旅。

兩分鐘后捐腿,照片打印出來:一只佩戴紅領(lǐng)巾,表情肅穆的青蛙柿顶,和一只扎哪吒頭茄袖,露出兩顆虎牙的北極熊。

黑色的布幕拉開嘁锯,一束盛夏的白光晃得我睜不開雙眼宪祥。童年結(jié)束。



從書房的綠色玻璃窗向外看猪钮,再穿過一顆蒼老的槐樹品山,一條黑色的柏油路將畫面切割一半胆建,在一片灰白的房頂之間夾雜著一小點紅——那便是藻藻的家烤低。

我曾拿著望遠鏡望向那個方向,看見她和她的爸爸正在小院里晾曬衣服笆载,微風輕拂白色被單扑馁。那是一個初春的晴天。

初二的一個周末凉驻,我在學(xué)校對面的天一書店買了本《讀者文摘》和《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腻要,走出書店后看見藻藻和她的爸爸正在路邊講話。她的爸爸跨坐在一輛黑色摩托上涝登,身穿黑色皮夾克雄家,頭盔掛在車把手上。準備過去和他們打聲招呼胀滚,發(fā)現(xiàn)兩人的神情變得激動起來趟济,她的爸爸揚起手打了她一巴掌乱投,藻藻突然轉(zhuǎn)身面向我,我心里一緊顷编,轉(zhuǎn)身躲到書店的玻璃窗后戚炫,發(fā)現(xiàn)她并沒有看見我。想起好像聽誰說過她的父母已經(jīng)離婚了媳纬。藻藻低著頭憤怒往前沖双肤,兩條長辮子倔強地甩在身后,她的爸爸啟動摩托車揚長而去钮惠。

第二天去學(xué)校茅糜,藻藻把頭發(fā)剪短了,穿一件黑色羊羔絨外套素挽,腳上是一雙紫色帶毛球的短靴限匣。我問她為什么要剪一個江姐的發(fā)型,她說屁啊毁菱,這是蔡依林MV里的發(fā)型米死。我不安地看了眼她腳跟處的五厘米坡跟,覺得這種款式有點超越我們的年紀了贮庞。

“被老師看見了怎么辦峦筒?”

“她不會看見〈吧鳎”

下午的物理課后我去辦公室交作業(yè)物喷,上樓梯時看見我們班幾個女生站在樓梯口竊竊私語。

“我早就聽天一的老板娘說過遮斥,她偷過書峦失,把書直接抱走了說是她自己帶過去的,言情小說术吗∥炯”

“她還說她自己有化妝盒,你看她眼睛上涂的藍色较屿,謊話精……”

“沒家教隧魄。一天到晚穿的什么東西,賤人隘蝎」鹤模”

我抱著作業(yè)路過,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我嘱么,我知道她們在說誰狮含,我只是覺得她們嘴太碎了。晚自習(xí)的時候語文老師讓我們做摘抄和練字,我練完后打算再練一會兒英文花體几迄,同桌把索尼MP3的耳機線從毛衣內(nèi)插入耳朵里表蝙,這時藻藻被班主任喊出去了,教室里只有書頁翻動的聲音乓旗「撸回來后我傳了張紙條給她問是什么事,她說老師說她穿得太成熟了屿愚。



初三的一節(jié)數(shù)學(xué)課上汇跨,老師正在講臺上寫板書,午睡后的第一堂課氣氛昏沉妆距。突然她問我們是不是頭頂?shù)碾姛粼诨蝿忧钏欤瑢W(xué)們紛紛抬頭看燈,體育委員大叫一聲:“地震了娱据!”蚪黑,老師連忙跑到走廊上查看情況,教室內(nèi)騷動起來中剩。那時候已經(jīng)發(fā)生了汶川大地震忌穿,湖北受到余震,樓下已有其他班級的同學(xué)在往操場上走结啼。過了一會兒掠剑,教室里的廣播響起,老師安排我們排隊下樓郊愧,走到走廊上時朴译,發(fā)現(xiàn)藻藻站在樓梯口等我,看見我后她牽著我的手直奔樓梯属铁。我很感動眠寿,覺得從那一刻起我們也算是生死之交了,如果當時樓真的塌了焦蘑,我們就真的死在一起了盯拱。多么悲壯的友誼。

我們是按戶籍所在地劃分學(xué)校喇肋,所以理所應(yīng)當?shù)卦谝黄鸲冗^了小學(xué)和初中坟乾,本身小鎮(zhèn)上也沒幾所學(xué)校迹辐,初三畢業(yè)又考入同一所高中蝶防,只不過課業(yè)日漸繁重,我們只能在周五下午全校大掃除的時候見面談心明吩,但已經(jīng)很滿足间学。

當我還在對著辛波斯卡的詩集做夢,在書店瘋狂搜尋賈斯汀比伯的海報和跟他有關(guān)的一切英語雜志時,藻藻開始談戀愛了低葫。

周五下午的全校打掃日详羡,教室里只剩幾個住讀生,大多數(shù)同學(xué)都跑到校外去逛書店文具店買東西和吃飯嘿悬,有的走讀生會回家一趟实柠,男生們在操場上熱火朝天地打球。我寫完作業(yè)準備下樓去找藻藻善涨,一抬頭看見她徑直從教室外走了進來窒盐,旁邊的值日生看了她一眼。

“你知道嗎钢拧?我竟然猜到了第一個字母蟹漓。”當我沉浸在“原來我真的是個天才”的情緒中時源内,她把一封信放在《達芬奇密碼》上葡粒,表情曖昧。

我打開信封——是一封情書:白色的得力信箋紙散發(fā)馨香膜钓,開頭是“親愛的維尼小熊:”嗽交,整封信用黑色斜體字寫滿,每一處的提手旁都勾出一個精巧的弧度颂斜,最后的署名是“飄”轮纫。我猜想他一定是那種裸眼視力1.5,還要刻意戴平光黑框眼鏡的男生焚鲜。

藻藻靠在墻上掌唾,對著窗前的陽光仰起頭,把信覆在臉上忿磅,白色的紙張在臉上投下一道陰影糯彬,幾縷發(fā)絲垂落在腦后,走廊上兩個路過的女生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葱她。她直起身撩扒,把信紙折成愛心的形狀,問我怎么辦吨些,我讓她用莎士比亞體回敬他一封搓谆。

我們走到后山的植物園散步,白色和黃色的月季已經(jīng)開花了豪墅,我最愛的那顆古樸的梧桐在春光里播撒綠蔭泉手,迎春花的藤條柔順地垂落在半空,有幾個同學(xué)正坐在石凳上寫作業(yè)聊天偶器。藻藻說他們班有好幾對都被老師找去談話了斩萌,要請家長缝裤。我說最近數(shù)學(xué)又沒考好,我們班太不聽話了好像要換班主任颊郎。藻藻說高三時她的媽媽可能會回來陪讀一陣憋飞。我說我們班有個女生為了減肥每天只吃一個蘋果,上體育課時低血糖發(fā)作暈倒了姆吭。藻藻說前幾天她看見他們班的一個女生和一個男的在小樹林接吻榛做,我說元旦晚會上我只記住了那個跳街舞男生,挺酷的内狸,就是有點矮瘤睹。



周末我去她家看電影,看見床頭有一盒禮盒裝的費列羅答倡,和一只紅色諾基亞3100轰传。

“我媽寄的”衿玻”她拆開巧克力的包裝获茬,拿出一顆金色的小圓球遞給我。

“我賭你不會喜歡倔既∷∏”

“為什么?”

“吃啊渤涌∨逡ィ”

我剝開錫紙包裝,咬了一口实蓬,兩秒后吐進垃圾桶茸俭。

“我說吧……”

我好像天生對這種有混合口感的食物過敏,巧克力里面的榛子和酒心安皱,脆皮雪糕上的瓜子仁调鬓,為什么吃個東西都不能簡單點呢?

“你爸在哪上班酌伊?”

“深圳腾窝。”

“嗯居砖。好多人的爸爸都‘下汉绺’了∽嗪颍”

她接了個電話說要出門循集,站在衣柜前把衣架翻得劈啪作響,抱著一團衣服沖進洗手間搖身一變——一個穿淺藍格子連衣裙的純潔少女和她的加厚內(nèi)衣鼻由。

出門后暇榴,我向左走回家吃飯厚棵,她向右走奔赴第一次約會蕉世。我回望一眼蔼紧,看見八月熱烈的氣息正隨著金銀花的凋謝而漸漸逝去,暗紅的蛇莓幽幽地匍匐在地面等候一陣涼爽的晚風狠轻,一個瘦高的平頭男孩站在小巷的盡頭等待奸例,面目模糊。我看著藻藻青澀的背影向楼,希望未來她能嫁給一個深情的男人查吊。



“這個歌手太厲害了,還是個詩人湖蜕,雙子座真的很出藝術(shù)家啊逻卖。”

對話框里發(fā)來一首歌曲的鏈接:《Only God can judge me》——應(yīng)該是她新男友的音樂取向昭抒。我訂好了周末的電影票评也,換上球鞋去操場跑步。不知啥時候起刮起了一陣健身風潮灭返,每晚在學(xué)校操場上都有佩戴整套健身裝備的學(xué)生在狂奔盗迟,健身軟件的提示音頻頻響起,在黑暗中閃爍的綠燈如熒熒鬼火熙含。

光谷步行街永遠都是摩肩接踵罚缕,嘈雜的音樂和五光十色的招牌飄在半空中,面包味怎静、奶茶味邮弹、薯條味、香水味從店鋪內(nèi)噴薄而出蚓聘,勾引出行人的欲望肠鲫,這所熱鬧的大學(xué)城在假期時分更加凸顯其活力與激情。我和藻藻在書城碰面或粮,路過一幢商場時門口中央擺放著一個約三米高小熊公仔导饲,它穿著紅格子衣服,黑色短靴氯材,手里拿著一只金色小號渣锦,明亮的雙眼凝視前方,露出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氢哮。一個扎丸子頭的女孩正站在旁邊拍照袋毙,她的男友屈膝半蹲在小熊前,雙手捧著單反上下左右地捏了幾下冗尤,女孩羞澀地跳到男友面前听盖,兩人一起查看照片胀溺。

忽然,熊的眼珠轉(zhuǎn)動皆看,嘴角下垂仓坞,斜眼俯視著腳底的兩顆頭顱,露出冷峻嘲諷的表情腰吟。他抬起眉毛无埃,下巴微微顫動,彎腰在兩人的頭頂打了個巨大的哈欠毛雇,猩紅的牙齦露出一小片又立馬縮回去嫉称,喉嚨深處像黑洞般想要吞噬著什么。他瞥了一眼四周的人群灵疮,撐大惺忪的雙眼织阅,嘴角一點點往上抬,慢慢恢復(fù)成最初的模樣——一對單純憨厚的眼眸震捣,微笑注視著熙攘的人群荔棉。

走進書店時,氣氛一下冷卻下來伍派,地上都坐著安靜看書的人們江耀。最近一夜之間開始流行起窮游相關(guān)的書籍,展示區(qū)擺放了一堆書名相似的旅行書籍诉植,人們好像突然變得無所適從起來祥国,不再關(guān)注自己的周邊,而是把視線拋向一個又一個遠方晾腔,總想著尋找點什么舌稀,卻不知為何。藻藻說她不理解已經(jīng)沒錢了為啥還要上路灼擂,我說這只是一種徒勞的心靈按摩方式壁查,她說問啥你之前要一個人跑去新疆,我說那是純旅游剔应。

距離電影放映還有半個多小時睡腿,我們在肯德基排隊買了兩只甜筒,在人群中邊走邊吃峻贮∠郑混雜的小吃香味從美食廣場里飄出,我看見商場二樓的屏幕里滾動播放著迪奧的口紅廣告纤控,身穿黑色緊身吊帶裙挂捻,腳踩超高高跟鞋的凱特摩絲正對著鏡子眼神迷離地涂一只粉色唇膏,高挑的眼線將眼睛畫得像貓一樣船万。我回頭問藻藻送她的唇膏試過沒有刻撒,她將一枚硬幣放進地上一個乞討的男人面前骨田,說涂過了,顏色太紅了不能涂太厚声怔。

“我跟你說态贤,有個牌子出了一個系列,五十只口紅全部以男人的名字命名捧搞,挺貴的抵卫,網(wǎng)上有評論說你一涂上它就好像在和那個男的接吻……我靠好荒謬狮荔,當我們女的都是腦殘嗎胎撇?”

“可能那個設(shè)計師婚姻不幸吧≈呈希”

“設(shè)計師好像是個男的晚树。”

“哦雅采?那一定是G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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