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失聯(lián)拼岳,最近已成為新聞中常見的名詞挎袜。比如“某某飛機某某輪船失聯(lián)”檐春,于是很驚奇這樣的龐然大物都會失去聯(lián)系逻淌,更何況是渺小的人類。然而新聞出現(xiàn)最多的是“某某大學生失聯(lián)”疟暖,其中女性居多卡儒。
“失聯(lián)”似乎成為了一種互聯(lián)網(wǎng)社會下的一種“時代癥候”。
以下幾個獨立的小故事皆以“失聯(lián)”為主題創(chuàng)作俐巴,體現(xiàn)人情冷暖骨望,體現(xiàn)世態(tài)滄桑,體現(xiàn)血濃于水窜骄。(小說虛構锦募,若有雷同,純屬巧合)邻遏。
第一篇 下半生再也不會離開
李峰一只手拉著重重的行李箱糠亩,一只手提著行李虐骑,身上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他一個人走在漫長的路上赎线,通往家的路廷没,總是這么長。
臨近天黑垂寥,大雪已經(jīng)停了颠黎,但路中間還是有些許冰茬,路旁的積雪很厚滞项,中間是新修的水泥路狭归,幾乎沒什么行人,冬天的農(nóng)村文判,人們都在屋里喝著熱茶看著電視过椎。
行李箱的轱轆發(fā)出“嘟嘟嘟”的響聲,在筆直的戏仓,只有他一個人的路上疚宇,這響聲竟然像拖拉機一樣。幾年前這熟悉的路還是泥濘的土路赏殃,如今已經(jīng)是寬闊平坦的水泥路了敷待。
終于走到了路的盡頭,拐過一道彎仁热,就到了熟悉的村莊榜揖。他在村口停了下來,這時天已經(jīng)全黑了股耽,村道兩旁亮起了明亮的路燈根盒,一直延伸到村子盡頭,路兩旁的屋子透出溫暖的燈光物蝙,只有幾個孩童在路燈下打雪仗追逐嬉鬧炎滞。
他離開的時候,也沒有這路燈诬乞。突然就想到了自己的童年册赛,也是像這樣無憂無慮,那時的玩伴卻早已失去了聯(lián)系震嫉。
李峰身上已經(jīng)熱了起來森瘪,不知是長時間行走的緣故還是即將見到親人的心情。他長出了一口氣票堵,熱氣在路燈下像煙一樣飄散扼睬。他重新拿起行李,向著家的方向進發(fā)悴势。
村子熟悉又陌生窗宇,好多人家都蓋了新居措伐,他家在村子的最西邊,他還記得自己上小學時候军俊,家里從破舊的土屋搬到新蓋的明亮的磚瓦房時的喜悅心情侥加,那時候,村子里磚瓦房還很少粪躬。
已經(jīng)接近年關担败,人們都忙著籌備過年,幾個村婦在門口寒暄著镰官。當提著行李的李峰經(jīng)過時提前,她們?nèi)纪V沽苏f話,目光投向了這個陌生的年輕人朋魔,而李峰看了她們一眼岖研,都是似曾相識的人們,只是樣貌都老了警检。他沒說話,繼續(xù)走著害淤。
“那是不是村西頭那誰扇雕?”他聽到背后一個婦女用他已經(jīng)許久沒聽到的鄉(xiāng)音說道。
“哎呀窥摄,老李家的孩子镶奉,好些年沒見了”另一個婦女說。
“哪個老李崭放?”
“就是村西頭木匠啊哨苛。”
“不可能么币砂,他兒子已經(jīng)七八年沒見了建峭,好像走的時候才十幾歲显晶×衙鳎”
“也不知道為啥走的,這么多年都沒見寥茫,估計都掌桩,不可能是那娃娃边锁。”那女人說到“都”后面很小聲波岛,但李峰能猜到她說的什么茅坛。
“我怎么看像得很,就是老李家那峰峰则拷」北停”
……
他聽著背后越來越小的聲音在議論著曹鸠。路燈下自己的影子卻越來越長。
他在一間屋子門前停了下來摩梧,和自己記憶中的一樣物延。只不過門前的桐樹已經(jīng)十分粗壯了,當年它們還是只有胳膊粗的小樹苗仅父。
門開著叛薯,透出溫暖的燈光,李峰向門口走去笙纤。
“汪汪汪”一只大狗突然從桐樹背后躥了出來耗溜,拴狗的鐵鏈一下子就繃直了。
李峰嚇了一跳省容,本能地停住了抖拴。
屋里出來了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燈下可以看得出他頭上花白的頭發(fā)腥椒。他對狗呵斥了一聲阿宅。那聲音多么熟悉,李峰無數(shù)次在夢里夢見笼蛛,在夢里聽見洒放。
那男人走到狗旁邊,轉頭看著來訪者滨砍。
那一瞬間往湿,兩人相對無言,許久惋戏,許久领追。
“爸!”李峰終于開口了响逢,聲音顫抖绒窑,眼淚卻早已爬滿了臉頰。
父親身體顫抖了一下龄句,像是快要暈過去了回论。
李峰扔下行李,上前扶住了父親分歇。
父親定睛看著李峰傀蓉,眼睛里充滿了淚花。他伸手去撿地上的行李职抡。
李峰趕快自己就撿了起來葬燎。
“進屋。”父親說谱净,手一把拉住李峰窑邦。
李峰走進房間,屋子已經(jīng)完全變了壕探,但那木桌他一眼認出冈钦,就是當年父親親手做的。以前的黑白電視已經(jīng)變成了液晶屏的李请,電視里正放著中央電視臺的《等著你》瞧筛。
李峰在網(wǎng)上看過一期《等著你》,但那種悲痛和感動导盅,讓他沒有勇氣再看下去较幌。
電視機對面,母親坐在炕上白翻,抹著眼淚乍炉。
李峰把頭從電視劇轉向母親。
母親看著他滤馍,他也看著母親岛琼。母親老了,消瘦了很多巢株,他記得當年母親很精干衷恭,留著短發(fā)。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花白的長頭發(fā)纯续,皮膚也黑了許多,但是那樣貌灭袁,李峰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猬错。
“媽!”李峰突然跪下茸歧,放聲哭了起來倦炒。
母親下炕,扶他起來软瞎。站在一旁的父親終于忍不住眼淚逢唤,老淚縱橫。
母親眼淚早已經(jīng)出來涤浇,他看著李峰鳖藕。
“峰峰”母親一把抱住李峰,又一把撒開只锭。
“你是峰峰”著恩。母親生怕這不是真的。
“我回來了”。李峰說喉誊。
在一旁的父親邀摆,已經(jīng)把行李放在一邊,說:“回來就好伍茄《绊铮”
他出去關上了大門,又關上了房間門敷矫,屋子里一下子特別暖和例获。
這一幕,父母等了八年沪饺。
此時躏敢,電視里的《等著你》正在放著一對老人找到失散多年的女兒的畫面。
一家三口坐在了沙發(fā)上整葡。
“這些年件余,你都去哪了?”父親問遭居。
那一瞬間啼器,時間就回到了八年前。自己還是正在讀初三的十六歲的少年俱萍。
那是2008年的一個春天的夜晚端壳,還是這樣靜謐的夜,村子沉浸在梧桐和槐花的香味之中枪蘑,每一口空氣都是新鮮的损谦。
那時候面臨中考,學業(yè)壓力很大岳颇,父母一直希望李峰考上一所好的高中照捡。
這天是4月10號,星期四话侧。李峰和父母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栗精。
上完晚自習,李峰騎著自行車回到家中瞻鹏。時間是晚上八點悲立。
父親在建筑隊剛下工,母親在廚房準備晚飯新博。
飯桌上薪夕,父母問的總是學校的一些事情。前幾天李峰還和學校的一個同學打架了叭披,十五六歲的少年寥殖,正是叛逆的時候玩讳。
“今天給你拿的錢給那娃沒有〗拦保”母親問熏纯,因為李峰把別人孩子打傷了,小孩的父母向李峰索要醫(yī)藥費粤策。
“我沒給樟澜,我沒錯,為啥要給他叮盘≈确。”李峰說道。
“你把人打了柔吼,就給幾百醫(yī)藥費能怎么毒费。一天天不把心放在學習上∮海”母親又說觅玻。
“是他不對,就不給培漏∠澹”
“你打了別人,還有理了牌柄』”父親說∩河叮“吃完去復習去蹋宦,都快中考了,看你樣子咒锻,以后能干啥妆档。”
“我想看電視虫碉。”李峰說胸梆。
“不準看敦捧,去把電視關了,我給你說碰镜,乖乖去學習去”兢卵,母親說著,父親在一旁就關了電視绪颖。那時候秽荤,家里還在看用了十幾年的黑白電視機甜奄,而李峰多次要父母把電視換成彩色的,父母每次都不答應窃款。
李峰想起這幾天的事情课兄,不知什么原因就一把摔了筷子。
父親站了起來晨继,手指著李峰房間:“去烟阐!學習去!”
“我在學校學這么多還不夠”李峰反駁紊扬。
“都馬上高考了蜒茄,你心思在哪?”母親朝他說餐屎。
“我今天想休息會檀葛。”李峰說腹缩。
“這才幾點屿聋,你看看你這幾天,將來能干什么庆聘∈る”母親說。
“我就不愛學習”李峰反駁伙判。
“不愛學習象对,你愛做啥?看電視宴抚,逃課上網(wǎng)勒魔!”母親吼道。
“我今天就不學了菇曲,大不了我不考了冠绢。”李峰說常潮。
父親一下給了他一腳弟胀,李峰差點摔倒。
“不考是不念了喊式?中考必須考孵户!”父親說。
李峰含著眼淚岔留,一下子騎上了自行車夏哭。
父親追了出去,母親則在屋里喊“你走献联,走了就別回來了竖配!”
沒想到何址,這一走就是八年,父母腸子都悔青进胯,當初不應該說那些話用爪。
父親本以為像以前一樣,他出去溜達一圈就會回家龄减。沒想到一晚上他都沒有回來项钮。第二天早上,父親就找去了學校希停,學校和同學都問遍了烁巫,也沒有找到。
最后宠能,又發(fā)動親戚朋友去火車站找依然空手而歸亚隙。
父母報了案,警察給的說法是回去等通知违崇。通知始終沒等到阿弃。
而當晚,李峰騎著自行車顛簸在路上羞延,他也不知道自己去哪渣淳,中途好幾次想返回,但他想著這次不能妥協(xié)伴箩。
就這樣風餐露宿入愧,他知道許多人都去南方打工,就想著去南方打工賺錢嗤谚」字耄可是他身上只有十幾塊錢,連車費都不夠巩步。
他騎著自行車旁赊,走了兩天到了省城。錢早已花光椅野,他在省城把自行車賣了幾十塊终畅,找了個管吃管住的餐館,當服務員竟闪。做了幾個月声离,手上攢了兩三千塊錢,他就又想著去南方打工瘫怜,他想著自己一定要闖出個名堂回去,不然就一輩子不回家本刽。
他在省城餐館打工時候鲸湃,那時離家剛好一個月赠涮,就發(fā)生地震了。舉國關注的汶川地震暗挑,省城也震感強烈笋除,他中午撥通了家里的座機,聽到那邊有人應答他終于放心了炸裆。那次垃它,他真正體會到生命的脆弱,但他還固執(zhí)地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烹看,打工国拇。
他如愿來到了深圳,做過好幾份工作惯殊,被人欺負過酱吝,期間的苦只有自己知道。
而這期間父母一直在尋找他土思,可是他們都沒有手機务热,這時的李峰也沒有任何網(wǎng)絡聊天賬號。
找了一兩年己儒,走過很多地方崎岂,張貼了無數(shù)尋人啟事,父母慢慢減少了尋找闪湾。但是冲甘,并沒有停止。期間好幾次別人打電話說找到了李峰响谓,每次都是虛假消息损合,父母因為這也被騙了好多錢。
每到逢年過節(jié)娘纷,都是父母最傷心的時候嫁审,看著別人家團團圓圓,自己只能默默流淚赖晶。
2010年春節(jié)律适,他在深圳買了一部手機,他嘗試著給家里打電話遏插,但是始終沒有打通捂贿。
這時候,家里已經(jīng)拔掉了座機胳嘲,父親也用上了手機厂僧。但這些雙方都不知道。
過年過節(jié)了牛,也是李峰難過的時候颜屠,但他盡量不去想這些辰妙,兩三年下來,他依然沒掙到多錢甫窟,生活在城市的最底層密浑。
還好出來時帶了身份證,不然什么也做不了粗井。
他先在飯館打工尔破,后來又輾轉了幾個工廠,手上積攢了幾萬塊錢浇衬,于是就和別人合伙做生意了懒构。掙了大錢就回家。
但是生意也不好做径玖,頭一次做生意痴脾,沒有經(jīng)驗,最后血本無歸梳星。
幾萬塊就這樣沒了赞赖,他不甘心。于是繼續(xù)找工作冤灾,期間換了好多工作前域,基本上都是廠子里上班。
又過了幾年韵吨,他打工積攢了十幾萬匿垄,但是他覺得太少了,還不夠回家归粉。
他永遠記得每年自己一個人睡在空蕩蕩的職工宿舍的那種悲傷椿疗。對家鄉(xiāng),越來越模糊糠悼,卻越來越思念届榄。
他認識了一個南方女子,兩人談了兩年倔喂,準備結婚铝条。但聽說他幾年都沒回老家,那女子對他也另眼相看了席噩。最終這段感情也無疾而終班缰。
母親三十二歲才有李峰這一個孩子。在農(nóng)村悼枢,三十多才生孩子已經(jīng)很晚了埠忘。期間村里人多次勸說讓父母領養(yǎng)一個孩子,但他們都沒有,他們相信莹妒,總有一天會等到他們的孩子回來的假丧。
這一幕,李峰也等了八年动羽。
十六歲離家出走,回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二十四歲了渔期。
無數(shù)次在夢里和父母相遇运吓,無數(shù)次眼淚打濕了枕頭,無數(shù)次一個人看著春晚疯趟。
最終明白拘哨,父母才是世界上最愛自己的那個人,血濃于水信峻。在社會上倦青,沒有人會像家人那樣對你,或者盹舞,是別有用心产镐。
2016年,他終于下定決心踢步,踏上那遙遠而又神往的家鄉(xiāng)癣亚,那寒風凜冽卻是心中最美的大西北。
過幾天就是2016年的春節(jié)了获印,他屬猴的述雾,正好是自己的本命年。
母親做了李峰最愛吃的飯菜兼丰,李峰吃了起來玻孟,不覺中又流下了眼淚。
家的味道鳍征,一點兒都沒變黍翎。
這一夜,全家人睡在炕上蟆技,一夜未眠玩敏,像當初李峰出走時候一樣。不過质礼,心情已然是截然相反的旺聚。
這一夜,一家人說了八年以來的所有酸甜苦辣眶蕉。
這一夜砰粹,三個人,一個家,有眼淚碱璃,有歡笑弄痹。
父母問李峰接下來的打算,李峰說在本地找個媳婦嵌器,在本地找個工作肛真。
下半生,我再也不會離開爽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