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阿歡抱著一箱啤酒敲開了我家的門?主胧,交在我手里轉(zhuǎn)頭又返回去。再次?進門的時候习勤,她的行李箱已經(jīng)入住我的臥室踪栋。
今天,是我25歲的生日图毕。阿歡則剛在國外拿了一個我叫不出來名字的獎夷都。美名其曰說要慶祝,不過是找個理由大醉一場予颤。
她是個頗有名氣的漫畫家囤官,近幾年來拿了幾個含金量很高的獎,一時間頗受追捧蛤虐。我時常在想党饮,她那些狂熱粉絲要是看到她這副樣子,會不會當場幻滅驳庭。
阿歡的漫畫用色大膽刑顺,從不拘泥,你所能想到的想不到的嚷掠,她都畫捏检。別人不會畫的,她畫?不皆;別人不敢畫的,她也畫熊楼。
可之前她的畫多用黑白霹娄,這次獲獎的一幅能犯,其中色彩把人射得眼花繚亂。
我從來不懂畫犬耻,也沒什么藝術(shù)細胞踩晶。只看那紛繁的色彩,?就足以讓我花了眼枕磁。
阿歡說渡蜻,我不懂畫,?但卻懂她计济。
酒到酣處茸苇,阿歡兩頰酡紅,?雙眸仿若浸水般明亮沦寂。她学密,一直是個美人。怪不得總能讓人看一眼传藏,就沉醉腻暮。
她踢踢腳邊的易拉罐,又倒回沙發(fā)毯侦,用腳背碰碰坐在地上的我哭靖。頗有種吾家有女長不大的感覺:“這么多年,你還是學(xué)不會喝酒侈离】钋啵”
我不否認,只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霍狰,啤酒苦澀抡草,我向來不喜歡。
“上一次喝酒喝的過敏還是在大學(xué)蔗坯,”我又想起什么似的康震,自嘲道,“膽子小宾濒,怕死腿短,不敢下了死命地喝』婷危”
她便又踹我一腳橘忱,恨得牙癢癢:“不懂得留戀的人,就別在這兒跟我假裝什么惜命卸奉《鄢希”
我笑,不置可否榄棵。
她跟我說起她這趟旅程凝颇,什么奇怪的路人潘拱,什么惱人的天氣以及罵了那對她表示頗為贊賞的評委。她活得肆意拧略,不過總是看到些不好的東西芦岂。
她常說她天生悲觀,因為看的冷漠太多些垫蛆,所以快樂不起來禽最。
可我看的出來,這次遠行她總有些改變袱饭,少了些對這炎涼失態(tài)的憤懣川无,多了些神采飛揚的色彩。
阿歡有雙漂亮的眼睛宁赤,之前舀透,那眼睛美卻空洞。如今决左,卻多了幾分嘗到幸福甜頭的溫柔愕够。
她醉了問我,可曾愛過什么人佛猛?
我略有些醉惑芭,卻還是撐著腦袋搜腸刮肚地翻檢了翻檢我那“卑微”的情史。
我說继找,如果算上我三歲那年牽了隔壁班的小男孩兒的手的話遂跟,我其實也就單身了24年。
她沒說話婴渡,估計也是覺得沒什么意思幻锁。
我瞇著眼看她,她不甘示弱地看回來边臼。
我想起了一句很俗氣的話:“人家都說哄尔,一個人的氣質(zhì)中藏著她走過的路,看過的書和愛過的人柠并×虢樱”
所以說,我們阿歡又愛過什么樣的人呢臼予?或者說鸣戴,還愛著。
她看傻子似的看我:“那些都是騙你這種戀愛小白的粘拾,我留下的窄锅,不過都是我想要的“胗矗”若非我愿酬滤,任憑誰都不行签餐。
我想寓涨,自我隨性又灑脫盯串,這才是我認識的阿歡,真正的阿歡戒良。
過生日不吃蛋糕不點蠟燭体捏,把房間里的燈都關(guān)掉。啤酒罐碰撞的聲音糯崎,我們在黑暗中許下我今年的生日愿望几缭。
兩個不怎么畏懼死亡的人,祝彼此長命百歲沃呢。
02
第一次見阿歡年栓,我十三歲,扔在人群中挑揀也挑揀不出來薄霜。
人總有一種天賦某抓,與生俱來。我天生平庸惰瓜,唯有一點否副,喜歡冷眼旁觀,但又正義感爆棚崎坊。
阿歡總說备禀,她從不相信人性本善,不是任何人生下來就是善良的奈揍,但總有人天生善良曲尸。而在各種人妄圖想要擠進她的“悲慘世界”里的,我又是個中翹楚男翰。因為只有我另患,沒有讓她難堪,也不是以救世主的姿態(tài)奏篙。
我沒告訴她柴淘,從第一眼見她,我就看到了她眼里隱藏了的光秘通。
帶著對這個世界的敬畏與嘲笑为严。是的,是嘲笑肺稀,不是恐懼第股,不是無助,不是妥協(xié)话原,是不屑夕吻。
十三歲的阿歡诲锹,不起眼,畏縮涉馅,沒有活力归园。她總說,是我拯救了她稚矿。讓她在跌跌撞撞四處在黑暗中碰壁的時候庸诱,找到了唯一的出口。
我反駁她晤揣,這個世上桥爽,我最不喜歡的一個詞語就是“救贖”,沒有人可以以高姿態(tài)對別人的人生指手畫腳昧识,即使她確實給他人提供了僅有的一點希望钠四。我們之間的給予與付出,從來都是相互的跪楞。
阿歡對我來說缀去,是摯友,也是親人习霹。是我在對這個世界沒有留戀的時候朵耕,想起來就會覺得沒有白活一遭兒的最后一個支撐。
她說我懂她淋叶,其實她也剖白了我委造。我們彼此理解书聚,不用言語歼捏,勝過萬分啥寇。
我曾在她低頭不敢說話的時候,硬生生地拉著她去畫板報斟湃。她開始拒絕熏迹,我就自己畫。因為沒有功底畫的亂七八糟凝赛,最后她又氣又急地跟在后面給我擦屁股注暗,為的只是不讓我被班主任說教。我站在后面看她筆下生花墓猎,陽光洋洋灑灑地落在她的半邊臉頰捆昏。
后來她說,那天她表面淡定毙沾,心里卻樂開了花骗卜。
那時候她的畫,也不像當時的她。
那次以后寇仓,阿歡成為我僅有的伙伴举户,我拉她跑進喧鬧的人群,她帶我回她那個壓抑無比的家遍烦。
我說過俭嘁,阿歡是個美人,即使扎著最普通的馬尾乳愉,也讓人無法忽略她那雙一片秋水的眼眸兄淫。只是屯远,如今她眼波流轉(zhuǎn)蔓姚,多了歲月磨礪與恰好釋放的柔情。
終歸是慨丐,時間不敗美人坡脐。
就如她的母親。隨意挽起的發(fā)髻也無法掩蓋眉目間的柔美房揭。
阿歡有個不可以被人知道的父親备闲,從她出生起就沒有人跟她提起,她的母親沒有婆家沒有娘家捅暴,只身一人恬砂,好像,也不太愛她蓬痒。
仿佛養(yǎng)育她只是她作為母親應(yīng)盡的義務(wù)與本分泻骤。阿歡說,她羨慕我可以窩在母親的懷里撒嬌打滾梧奢。那是她從小不知道的滋味狱掂。
我問她,是否恨她亲轨?
她說趋惨,我還是愛她。我不過恨這個世界罷了惦蚊。
這個世界從來不問什么前因后果器虾,總有人不問緣由理所當然。
她母親走的時候蹦锋,她十八歲兆沙,高考報志愿的那天,她選了她最喜歡的專業(yè)晕粪。
那個一輩子都未曾真正抱過她的女人挤悉,給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只是兩個字,隨心装悲。
這世上如你所愿昏鹃,已是最難。
03
?人生中的改變诀诊,有時候只需要一瞬間洞渤。阿歡十八歲那年,變成了一只花蝴蝶属瓣。
我們一起度過了最快樂最放肆的四年载迄,然后各自朝前各自奔跑。她無數(shù)個夜里在畫室里畫得忘記了時間抡蛙,我也在朝九晚五中坐地鐵坐的暈眩护昧。
可是卸下光環(huán)與偽裝,我們還是和十三歲遇見時候一樣粗截。只不過我們不在將自己包裹在偽裝的軀殼里惋耙,而是學(xué)會了順從自己的心意。
阿歡母親去世的時候留下了一本畫冊熊昌。?扉頁上有一句話绽榛,她給我看,我默默記了好多年婿屹。
與其假裝灭美,不如熱烈喜歡。
在以前那個年代昂利,有太多的條條框框届腐,人被圈著,稍不留神便滿盤皆輸页眯。?那時候提倡戀愛自由梯捕,卻不能讓女學(xué)生愛上老師。我不知道阿歡的母親到底遭遇過什么窝撵,可我知道她是一個內(nèi)心豐盈的人傀顾。也曾彷徨掙扎過,卻依舊順遂了自己的心碌奉。
阿歡說短曾,世俗道德下的捆綁,是最無用的赐劣。
她母親掙扎了半輩子不過落得這樣的結(jié)局嫉拐,可就算如此她也不覺得她是后悔的。
她走得十分平和魁兼。
我說婉徘,有時候離開其實一種解脫。
阿歡說得對,我對這個世界沒有過多的留戀盖呼。所以她才笑話我總是假裝很惜命的樣子儒鹿。因為人不留戀,就不期待永恒几晤。
可我還是期待永遠约炎。
她不知道我是一個在大街上看著小孩子開心地過家家都會覺得生命美好的人。我是不在意蟹瘾,可我依舊可以接受與欣賞這世界上的一切圾浅。
心臟的每一次跳動都讓我覺得生命過分美好。所以我每年的愿望都是長命百歲憾朴,它太普通狸捕,又是太多人的渴求。
因為我不強求伊脓,所以淡然府寒。稍給一點甜頭,我就樂得不行报腔。
我和阿歡干杯,慶祝我們活得第二十五個年頭剖淀。什么都擁有纯蛾,又依舊在失去。
?04
阿歡跟我說起達布纵隔,說他是個挺有趣的青年翻诉。
我用手撐著腦袋看她,想確認真假捌刮。她是個活得極精彩的人碰煌,只在乎眼前的快樂,從不覺得別人有趣绅作。
可是她說起他芦圾,眼睛發(fā)光,二十多歲的人一副少女模樣俄认,那是她十八歲都不曾有的模樣个少。
我說,你喜歡他眯杏?
她沉默了片刻夜焦,說,我想岂贩,是愛吧茫经。
然后,我沉默了。果然阿歡同我不一樣卸伞,愛與不愛明朗清晰褥紫,也不覺得羞于啟齒。
據(jù)說達布是個會臉紅的害羞男人瞪慧。?第一次見她髓考,就低下頭不說話,只兩只耳朵出賣了他弃酌。
我想著草原上有許多這樣的漢子氨菇,臉頰上的那兩坨,可能是高原紅妓湘。不過我沒敢說查蓉,我怕她打我。
阿歡用抱枕砸我榜贴,問我知不知道男孩子臉紅是什么樣子豌研,她說,簡直是可愛爆了唬党。
于是鹃共,我又開始搜腸刮肚,想著到底有沒有這樣的一個人驶拱?中學(xué)的美術(shù)課上霜浴,我前桌的男孩子被我一聲尖叫,嚇得紅著臉轉(zhuǎn)過了頭蓝纲。那時候阴孟,我沒覺得他可愛,只覺得丟人税迷。不過永丝,我記得那天下午陽光頗好,如果有時光機箭养,我一定回去慕嚷,好好地畫我那幅畫。
我說起她得獎的那幅畫露懒,與她之前的畫風(fēng)截然不同闯冷。黑白世界里憑添了太多太多的色彩。
阿歡說懈词,達布沒出過遠門,他眼中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的坎弯,色彩斑斕纺涤,美艷動人译暂。
我疑惑,這得是什么樣的感情撩炊,才能用他的眼睛去看世界伯顶。
阿歡說,她見過形形色色的人掐暮,只有達布不同政钟,看向她的眼神沒有獵人看到獵物時的貪戀神色。
她曾有一段時間迷茫精算,把自己物化,當作別人的附屬品。她說座每,這是做女人的悲哀峭梳。
可是她錯了葱椭,這是漂亮女人的悲哀孵运,像我這種姿色平平的蔓彩,完全沒有這種憂慮。我站在哪兒顺又,都像地鐵站的廣告牌,每個人都會注意,但不會在意雕憔。
可阿歡說斤彼,她卻羨慕我。我想她是羨慕我每天可以坐地鐵并且可以吃五塊錢的煎餅果子吧悦施。
達布是個什么樣的人呢穷蛹?
由著她撒歡兒地騎著馬,卻不讓她喝涼茶顷窒。我笑話她鞋吉,就這么一日三餐,讓她自動地繳械投降却音。
她說我不懂系瓢,她從記事起骗绕,就沒有人教她,女孩子該是什么樣子格带。
什么時候可以堅強叽唱,什么時候也可以示弱嗽桩,什么時候要自己披荊斬棘凄敢,什么時候也可以偷懶躲進別人的懷抱里。
可是既然都這樣愛了,為什么不留下狠怨。
阿歡搖搖頭佣赖,她說外傅,他沒有讓她留下技竟。
我說估盘,這不像她境钟。她該是那烈日下的花兒磁椒,即使酷熱,也要向陽玫芦,非死即傷浆熔。
我想她知道自己留不下。生而流浪的人桥帆,不能看見個溫暖的洞穴就丟盔棄甲医增,沉浸溫柔慎皱。
他喜歡那個光彩動人的她,而她卻迷戀他的純粹叶骨。
大家放不下的茫多,不過是自己沒有的。這樣才能互相吸引邓萨,至死方休地梨。
我說也好,溫柔的樣子總不是她缔恳。
阿歡說宝剖,她總要做夠了獅子,才會變成一只乖巧安順的貓咪歉甚。
不是現(xiàn)在万细,到總有終點。
我想我也是纸泄,雖然是一直貓咪赖钞,但我內(nèi)心卻住著一頭獅子。
我只是表面乖巧聘裁,內(nèi)心波濤洶涌雪营,一執(zhí)拗起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可是這樣很好衡便。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自我且沉醉献起,不需要別人指指點點,評頭論足镣陕。我也不喜歡帶上面具谴餐,所以就請你假裝看不見我的冷臉〈粢郑或許也可以自行離開岂嗓。
我想用過多的時間來思考,而不是看大家欲說還休的把戲鹊碍。
我總歸冷漠厌殉,也請您自行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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