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立偉半夜的短信讓小滿有點意外。
隔了幾天碍粥,他又打電話給小滿鳖眼,問她在哪兒忙〗滥Γ“錦繡山莊钦讳。”小滿笑著說枕面≡缸洌“哦,我知道膊畴,我晚上經(jīng)常去那兒散步掘猿。你可真能干,星期天也不歇唇跨?”“我們哪比得上你們稠通?還有星期天?”小滿笑“我們就是打工族买猖,農(nóng)民工改橘。”“誰不是打工的玉控?我也是打工的飞主!”不一樣!你打這工高級!”小滿開玩笑碌识。他在高速公路碾篡,負責W城到青島的路段,但具體是什么職務(wù)小滿鬧不清筏餐。有時他在群里發(fā)晚上坐車巡路的視頻开泽,黑魆魆的夜色里一輛輛車飛馳而過,他們在車里用對講機講話魁瞪。小滿這才知道高速公路晚上沒有燈穆律,之前她一直以為是有路燈的。
“我去看看你导俘!”他說峦耘。“哎呀旅薄!不用不用辅髓!別過來哈!我們這環(huán)境沒法看少梁!”小滿趕緊說利朵。讓并不很熟的同學(xué)看到她穿著一身膩子的工作服,滿臉爆灰,周圍全是塵土,連個正經(jīng)坐的地方都沒有蛮寂,也太尷尬了!“沒關(guān)系樟遣!”他說。
下午他果然又打電話身笤,說到了小區(qū)了豹悬,“在幾號樓?”他問液荸≌胺穑“我的天……”小滿無奈地想,待要不說娇钱,也太做作伤柄,也罷!自己不是也經(jīng)常仗著沒有熟人文搂,穿著這身衣服跑飯館里吃飯适刀?
小區(qū)裝修期間門禁很嚴,沒有卡進不來的煤蹭”屎恚“我下去接接你取视?”她問。
“不用常挚!我到地下車庫了作谭!”他可真行!那地方車庫弄得象迷宮奄毡,也不知建筑商怎么想的丢早,樓號排列都是混亂的。
“警衛(wèi)看我象業(yè)主秧倾,放我進來了】酰”
他笑著說那先,突然伸出胳膊來了個大大的擁抱。小滿穿著藍色的工裝赡艰,不好意思地躲開售淡,笑道“唉呀!給你沾(臟)了衣服啦慷垮!看看我們這兒揖闸,臟死啦!”
“沒關(guān)系料身!我換了衣服來的汤纸。”
換什么衣服芹血?臟衣服贮泞?小滿有點奇怪。
他踱到窗前幔烛,看外邊的景致啃擦,對面正對著南湖和植物園。
“這里環(huán)境真不錯饿悬!”
“是啊令蛉,來買吧!聽說是城投給他們內(nèi)部人建的狡恬,住著不少建筑商和領(lǐng)導(dǎo)珠叔。”
“我來看過弟劲。這里太貴霸撕肌!城北便宜函卒。
“……你都干些什么辆憔?”他低頭好奇地問撇眯。
小滿一處處指給他看,又給他講自己的工序虱咧。實在找不到干凈地方讓他坐熊榛。她左右尋摸,搬過一個漆桶“要不腕巡,給你拿張報紙將就坐坐玄坦?”
“不用坐!你忙你的绘沉,我還有事待會兒就走煎楣!”
“那好,你自己看哈车伞≡穸”小滿不敢耽擱,坐下來另玖,繼續(xù)打磨那一堆雕刻繁復(fù)的條子困曙。
“這個活不能常干。有毒谦去】独觯”
“我知道,沒辦法呀鳄哭!干別的不會要糊,掙錢太少,這個年紀妆丘,學(xué)徒也沒人要了吧杨耙!”
“注意身體,歇著干飘痛,少掙點就行了珊膜!”
他體貼地說。
他說話帶著點外地口音宣脉。小滿猜是因為與他經(jīng)常跟外地人打交道的緣故车柠。
他顯然跟誰也能聊得來。如果有人外出塑猖,他會問問要不要幫忙竹祷。去附近的地方,也會問問誰要去羊苟,他可以順路帶上塑陵。他往返于他管理的路段,得知有人正好在蜡励,他會邀請別人吃飯令花,聞聽一位女同學(xué)在離他公司不遠處上班(其實是躲債)阻桅,雖然剛聊兩句他也會來一句“我去看看你?”
不只如此兼都。他發(fā)送的視頻里也經(jīng)常有女性朋友唱歌彈琴嫂沉。那種悠閑與品位,是常人所不及的扮碧。
那背后釋放出來的信息足以讓人羨慕和嫉妒趟章,但也有點讓人做作。
她忽然理解了大英子為什么躲著她慎王,吳梅教授為什么生氣蚓土。她拿到紀念冊,才知道他們在聚會前已很熟赖淤,都是組委會成員蜀漆,應(yīng)該更早地了解了他。她發(fā)現(xiàn)他給大英子的評論漫蛔,那關(guān)心的口吻與給自己的留言如出一轍!
微信朋友圈是個偉大的發(fā)明旧蛾,也是個暴露隱私的好地方莽龟。幾位女生常在他轉(zhuǎn)發(fā)的佛系或煽情的文章下點贊,而和他關(guān)系走得最近的女生都在朋友圈發(fā)傷感的文字——不是情傷太深是不可能出此言語的锨天,為什么這么巧毯盈?
她一直以為他發(fā)的那些圖片是他自己的——其中一次一張用餃子組成的中秋快樂的圖片,——真是顧家的人病袄!她贊嘆搂赋。
沒想到他說“有什么用?本來好好的益缠,沒吃飯又吵了一架脑奠!”
“離婚又復(fù)婚能有什么好!”
——這些屬家庭隱私的話幅慌,小滿還是第一次聽說宋欺。她很驚訝,只有關(guān)系特別親密或者特別信任的人才能說吧胰伍?她頓覺自己有了某種責任:感到有義務(wù)幫他走出那個壞情緒齿诞。
他把小滿的微信刪了又加。小滿和工作關(guān)系之外的男人并沒有什么深交骂租,這種過山車似地情緒讓她很久都緩不過神來祷杈。
有人分享了一篇懷念故鄉(xiāng)的文章,他說這樣的文章隨便就能寫幾篇渗饮。
“你寫個看看但汞∷薰危”有人反駁。
劍拔弩張特占。小滿有點擔心糙置。
他一怒之下退了群,跑到另一個小群里破口大罵是目。
結(jié)束一天的工作谤饭,是小滿最開心的時候“媚桑可以讀書寫字揉抵,享受晚上的休閑時光,她有一次無意中這樣說嗤疯,他竟然很生氣——簡直毫無道理冤今!他不開心難道別人就不能開心?
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茂缚,并不象他平常展露的那么溫和戏罢。他的陰晴不定也讓人難以琢磨。
他好象很喜歡喝酒脚囊,而且喝酒后要接著睡一覺:所以別人清醒的時候他可能是糊涂著的龟糕,而當別人休息的時候他卻又清醒了。偶爾微信聊幾句他不是說自己需要安靜悔耘,就是說要去散步了讲岁。而真的不理他不說話,他又會說她是啞巴衬以。小滿辯駁幾句缓艳,他就會煩躁地說:
“不要任性!多少任性的都被我拋棄了看峻!”
拋棄阶淘??互妓?2爸巍!车猬!
他罵群里的同學(xué)霉猛,罵女生都是婊子、男生都是流氓珠闰。罵教授市儈罵大英子做作惜浅。
——他在踐踏和玩弄每個人的感情!小滿心里升起了強烈的反感伏嗜。
有一次他告訴小滿因為晚上和以前高中里的一位女同學(xué)散步坛悉,老婆和他又打了一架——
“那你為什么不和媳婦一塊兒伐厌,去和別的女人散步?叫誰也這樣想奥阌啊挣轨!”小滿說。
“我們認識好多年了轩猩,又沒什么卷扮!小滿,她很厲害均践,你也向她學(xué)學(xué)晤锹。她現(xiàn)在得稱幾千萬,自己有公司彤委”廾”
哦!富婆焦影!小滿心想车遂。
小滿還記得她領(lǐng)他們兩口子去自己熟人那兒就醫(yī)時的情景。他在她面前顯示出的體貼和恩愛斯辰,說到豪車時兩人驚人一致的羨慕口氣……
她覺得詫異:還說感情不好舶担!演戲給我看哪?椒涯!
對于豪車這種東西柄沮,小滿一點兒不感冒回梧。那東西有那么重要么废岂?她甚至分不清人們艷羨的奔馳和寶馬是什么標志。問多少次都轉(zhuǎn)頭就忘狱意。在她眼里湖苞,這個東西絲毫不能給一個人加分。
出身農(nóng)村的他详囤,一直對家里人對他的刻薄搜刮耿耿于懷财骨,那會比一臺車更昂貴嗎?在老家人眼里藏姐,他是“在外邊闖得挺好”的能人隆箩,然而在他們自己心里,卻在悲哀著沒有更高的權(quán)勢和地位羔杨。
小滿有點不屑捌臊。一位自視甚高的成功人士并不比大街上卑微的流浪者更親切。她和被人嗤笑的丑陋的齙牙同事做朋友兜材,和剛到廠里備受欺負的十六歲的外地小女孩做朋友理澎,和丑而小的雪兒做朋友逞力。她寧愿被孤立和嗤笑,卻沒有學(xué)會討好任何人糠爬。
在這個處處講人脈講關(guān)系講圈子的時代寇荧,她依然頑固、反常执隧、逆流而上揩抡。
“一切皆虛妄。你得向許巖學(xué)習(xí)”——他說殴玛,她是信佛的捅膘。
他引用了佛教里的一句話:一切皆虛妄。她看到了某種虛偽:你所有的作為也是虛妄的滚粟?對他人的傷害也是虛妄的寻仗?)
接下去的事更讓她沒想到。
他給大英子打電話時凡壤,那興奮的聲音和體貼的用詞也驚人的一致署尤,他顯然沒想到她們正在一起。
更稀奇的是亚侠,大霞她們的七夕聚會竟然每個人都收到了他的消息曹体,如以前一樣讓人動心的文字:
月朗氣清
清茶一杯
薄書一冊
此時此刻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嗎?”
小滿聽到消息提示音低頭還沒看完硝烂,就聽身旁的高潔笑起來
“顧立偉這是在干什么箕别?”
原來她也收到了同樣的消息。真是匪夷所思滞谢!“我也有串稀。”小滿說狮杨∧附兀——他竟然是群發(fā)的?橄教!
“我早把他刪了清寇!”大英子說。在場的別人沒做聲护蝶。但小滿知道华烟,至少大霞和教授應(yīng)該都收到了同樣的消息。
他不知是因為醉酒還是怎么的持灰,頻繁地爆粗口罵人:因為同事領(lǐng)導(dǎo)盔夜,因為老家的事,因為同學(xué)……老子死了也是yazi朝上!
他粗魯?shù)卣f比吭。
小滿忽然意識到他只是一個見了幾次面的陌生人而已绽族。這個人為什么人前彬彬有禮,背后卻完全是另一個樣子呢衩藤?
他的可愛一點也沒有了吧慢。
更讓她不明白的是人這個男人從不會道歉。
他說過很多話赏表,但自始至終检诗,竟沒有一句對不起!
最讓她受傷的是他說過他已經(jīng)厭惡“舞文弄墨”瓢剿!
小滿好象心被抽空了逢慌。最后那一刻的心理支撐也被抽離了。原先所有生活中的不如意间狂,都可以忍受看開看淡攻泼,就是因為喜歡這書、文字鉴象,喜歡這被人譏笑的“舞文弄墨”忙菠。她認識了許多人,又和許多人分別纺弊,唯獨這個愛好卻不論什么時候牛欢、不論走到哪里都不曾放棄。它靜靜地躺在那兒淆游,快樂時能讓她一個人就笑出聲傍睹,悲傷時能讓她獨自淚流滂沱,卻從不會指責她和誤解她犹菱,也不會讓她在反反復(fù)復(fù)的希望和失望里沉淪拾稳。他嘴里的“一切皆虛妄”讓她覺得虛偽,佛系和禁欲姿態(tài)掩蓋下的卻是丑陋不堪和色欲熏心已亥。她覺得渾身發(fā)冷熊赖,自己的血液好象都停止了流動来屠。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