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陳斯文(“公司方法”寫作者)
二零一四那一年即寡,我受一家公司的邀請瓢颅,為他們寫一本公司傳記。因為要采訪一大批人贬循,我必須在當地住一段時間句柠。白天和職員們談話征绸,晚上閑下來久橙,時間任我支配。我本打算在房間里看看電視管怠,把時間消磨掉淆衷,可是公司的老板W先生不許這種事情發(fā)生,他認為這簡直有失待客之道渤弛。
老板帶著我吃晚飯祝拯,喝茶,有時還有樂隊演出她肯,他有一支民樂樂隊佳头,規(guī)模不大,樂手卻都是專業(yè)的晴氨,因此水平相當不賴康嘉。至于老板的晚飯,一般是招待生意上的客人籽前。他喜歡美食亭珍,很會點菜,也喜歡親自為客人們點菜枝哄。
我不止一次地發(fā)現肄梨,他在點菜的時候,會順帶著漏出一些美食經挠锥。
“吃魚要吃小魚众羡,小魚沒人養(yǎng),都是野生貨蓖租×宦拢”
“新鮮程度不夠,燒湯還對付蓖宦,不能清炒甜害。”
“要一份蝦餅球昨,這東西下酒好,也能當飯眨攘,好消化主慰。”
在這種時候鲫售,客人們一般在喝茶抽煙共螺,沒人注意這些,只有餐廳的部長在點頭情竹,看得出她非常贊成藐不,而不是禮貌。
印象里,幾乎每次都有客人對菜品表示贊賞雏蛮,在這種時候涎嚼,老板會很高興,讓大家倒上酒挑秉,一起喝一杯法梯。我們喝的常常是自帶的澳洲紅酒,可我敢說犀概,這酒比很多價錢更貴的法國貨要強得多立哑。
但老板吃得很少,他有時只吃一點炒薄殼姻灶,我悄問過他铛绰,為什么不多吃一些。
“我喜歡吃這東西产喉∥骊”他簡單地回答我。
但我想镊叁,事實恐怕不是那么回事尘颓。他要讓客人吃到特色菜,不能過于奢侈晦譬,也不能簡單疤苹,這樣一來,可點的菜也就那么幾樣敛腌∥酝粒客人天天換,他卻每天晚上都吃差不多的飯菜像樊,這確實難為人尤莺。于是我很好奇,他會不會覺得膩歪生棍。
“多喝點茶颤霎,肚子就會餓⊥康危”老板告訴我他的解決辦法友酱。那天我坐在他旁邊,難得地聽到了一句感嘆:
“生意人柔纵,為了生意缔杉,沒辦法「榱希”
我想或详,生意人在飯局上的無奈系羞,有時并不只限于飯菜。
那一天熱得出奇霸琴,老板椒振,幾位高管和我一起走出辦公室,五秒鐘后沈贝,我感覺汗水像蟲子一樣在背上爬杠人,并且開始后悔自己沒穿馬甲,因為襯衫濕透了宋下,看著非常不體面嗡善。
我發(fā)現老板的襯衫也濕透了,這可有點奇怪学歧。他是當地人罩引,對夏天的炎熱適應得多。忽然間我想起來枝笨,下午他說過自己在生病袁铐,這些天一直在吃藥。
我們開車到那家常去的餐廳横浑,飛快地鉆進包間剔桨,就像女明星在躲避記者,只有在空調的冷氣下徙融,大家才覺得不那么難受洒缀。然后,我看到了今天的客人A先生欺冀,他已經先到了树绩。
“你們過來啦!”他說:“好家伙隐轩,這天真夠熱的饺饭。”
A先生說起話來职车,有種旁若無人瘫俊,大聲嚷嚷的熱情勁。聽一位高級職員悄悄告訴我悴灵,客人在北京和深圳兩頭跑扛芽,是個“挺有資源”的人,據他自己說称勋,他可以帶來一筆在深圳的大訂單。
我不清楚“挺有資源”到底指什么涯竟,但如果說的是討人喜歡的好人緣赡鲜,那倒是看不出來空厌。他四十歲上下,一頭短發(fā)银酬,穿著淡色褲子嘲更,一件紫色的POLO衫,這搭配已經糟透了揩瞪,卻不知道為什么還要立著領子赋朦,使脖子看起來更短。他發(fā)福了李破,但主要集中在腹部宠哄,但神情上卻不帶疲沓,拉拉扯扯地談起天來嗤攻。
“這里也開始堵車了毛嫉?北京堵得更厲害。不過我有輛黑牌車妇菱,就是使館牌照承粤,偶爾闖個燈也沒事〈惩牛”他神秘地說辛臊,“咱有朋友》拷唬”接著是長安街沿線的一些新聞彻舰,接著是人事任免。我敢說涌萤,談起這些事淹遵,他不會比北京的出租車司機更有水平。
我們坐在飯桌邊负溪,喝著茶透揣。老板從雪茄盒里抽出一根雪茄,打了孔遞給客人川抡。他深吸了兩口辐真, “抽不了⊙碌蹋” 他胖乎乎的手連連擺動著侍咱,“太嗆人了,我抽這個密幔⌒ǜ”說完這話,他掏出一包煙胯甩,是中南海牌的昧廷,盒子上印著一輪冉冉升起的朝陽堪嫂。
我恍惚記得,這煙在棋牌室里非常受歡迎木柬。
酒上來了皆串,出乎我的意料,除了我們常喝的酒眉枕,今天還另外多了一大瓶二鍋頭恶复。“這酒在這邊真不好買速挑,但中午你說只喝這個谤牡,我就讓司機去找了一瓶」R。”老板說拓哟。
于是我們開始吃飯,這一天的氣氛有點尷尬伶授,多數時候断序,我們聽著他說話,嘴上還不時附和著“是啊糜烹,”违诗、“可不”、“對”疮蹦、“沒錯沒錯诸迟。”他喝了二鍋頭愕乎,談興大發(fā)阵苇。我暗自擔心,祈禱他不要和我說話感论,甚至盡量少動绅项,以免被他發(fā)現。
不幸的是比肄,這一刻還是到來了快耿。
“來,兄弟芳绩,倒?jié)M掀亥,你要倒?jié)M⊥咨”他舉起酒搪花,“咱倆喝上一杯。”
當他聽說我的書快要完成時撮竿,他突然激動起來丁稀。“哎倚聚!我給你們找個人,書法家凿可,團中央的惑折,特別有名,我讓他給你們題詞枯跑!我這就給他打電話惨驶。”
說著話敛助,他就到包里翻找起來粗卜。老板這時看了我一眼,我趕緊搖了搖手指纳击。
這位老兄對著電話大聲嚷嚷续扔,聽得出來,電話那一端也不是很買賬焕数,我們都長舒了一口氣纱昧。這時候,服務員端上來一道菜堡赔。微信“公司方法”——一個原創(chuàng)生活類財經分享平臺
我們常吃這道菜识脆,這道菜把雞翅膀掏空,塞進用魚翅做成的餡善已,再用油炸灼捂。我們替這道菜起了個外號,叫“肯德基”换团。
A先生聽到這個名字悉稠,大聲嚷著:“我不吃快餐的,從不吃垃圾食品啥寇!哎偎球?這二鍋頭味不對呀,這東西還是得在北京喝辑甜∷バ酰”
這頓飯終于結束了,我精疲力竭磷醋,神經越來越麻木猫牡,我看得出W老板在勉力支持,因為他連薄殼都吃得很少邓线。當我們走出餐廳時淌友,天已經完全黑了煌恢。老天爺似乎為了懲罰我們這幫人,氣溫一點都沒降震庭。
第二天早晨瑰抵,我來到辦公室,看見兩位高管正在和W老板談論A先生器联。
“我覺得這人太不靠譜了二汛,真的,太假了拨拓‰燃眨”他們說了一大堆,我和W老板都在默默地聽著渣磷,最后我覺得婿着,有些關乎自己的事情,似乎也該說點什么醋界。
“讓官員來給書題詞竟宋,這不太合適,我覺得用不到形纺⊥嗔颍”
“跟這種人吃飯,真是耽誤功夫挡篓⊥裣荩”另一位高管說。
這時官研,W老板終于說話了秽澳。
“反正咱們幾個也要吃飯,多他就多雙筷子的事戏羽〉I瘢”頓了一頓,他又說始花。
“可你們想沒想過妄讯。萬一他的訂單是真的呢?那可就是幾千萬呀酷宵『ッ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