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初雪當日节沦,青安伏在案上昏昏欲睡键思。為了親眼看到落下的第一片雪,她徹夜抄書練字提神甫贯,裹著厚厚的棉衣吼鳞,揣著手爐在大開的窗戶前干巴巴等著。雪白的小臉被凍得通紅叫搁,呼出的氣都凝不出霧來赔桌。天剛泛白,迷蒙的視線中才出現(xiàn)一片隱隱約約的雪花渴逻,她激動地許了愿疾党,不顧久坐的麻木,跌跌撞撞地跑到床邊叫醒了仍在熟睡的男子惨奕。
“博衍仿贬,初雪來了!”
她扶起神色木訥的博衍墓贿,替他擦臉穿衣茧泪,再抱上輪椅推到院子里去。她將手爐放在他懷中聋袋,替他蓋好毛毯队伟,笑道:“我怕你來不及許愿,所以已經(jīng)提前許好了幽勒。都說初雪當日許什么愿都能靈驗嗜侮,所以你的病一定很快就會好的∩度荩”
聽見院中動靜锈颗,睡在偏房的丫頭玲瓏伸著懶腰打開門,見主子已起咪惠,立刻抖擻了精神穿戴齊全出來伺候击吱。
“瞧,昨日還說要替我守夜呢遥昧,睡得可香覆醇?”青安刮了一下玲瓏的鼻頭,換來她的憨笑炭臭。
院子里老早就擺好了桌子和火爐永脓,熱茶熱糕擺上,陽傘一立鞋仍,便是最好的賞雪之地常摧。青安拿過玲瓏手中的木梳,坐在博衍身后親自替他打理威创。玲瓏便再取一把來落午,立在青安身后與她梳發(fā)。
“喲那婉,這是什么稀奇場景板甘,有生之年竟還見得如此……怎么形容?闔家歡樂详炬?”
青安朝來人瞥了一眼盐类,笑道:“你這是下山淘寶了?”
張清將物件兒放下呛谜,拍拍手:“我哪有那閑錢在跳,都是從各家上供的玩意里挑出來的,是特意給你的隐岛,我的閣主大人猫妙。”
“借花獻佛聚凹?”
“這叫回收利用割坠∑胫悖”
“早知你這么不會說話,當初在擂臺上我就該給你掐死了再跑彼哼《酝”
“千金難買后悔藥,建議你凡事往前看敢朱。誒剪菱,你怎么梳個頭都能打結(jié),欺負人現(xiàn)在不能動吶拴签?”
正說著孝常,玲瓏忽然驚訝的指向前方:“閣主、張大人蚓哩,你們快看构灸!”
雪下大了,清透的陽光從雪花間穿過杖剪,輕輕柔柔地鋪灑在院內(nèi)冻押。一朵晶瑩的雪花乘著風,繞過頭上的傘葉滑落進來盛嘿,一只手接住了它——蒼白洛巢、消瘦、枯槁一般次兆。青安眼看著晶瑩融化在那人指尖稿茉,高興地差點忘了呼吸。
貳
一年之內(nèi)芥炭,兩次奇跡漓库。一次是死者重生,一次是死心復蘇园蝠。兩次都發(fā)生在了青安身上渺蒿,這是她未曾想過的幸運。
現(xiàn)代的她因病早逝彪薛,在慘白的病床上閉了眼茂装,沒想到轉(zhuǎn)眼就來到一個陌生的世界。當她恍然不知所措時善延,又遇到了同為穿越者的張清少态。
青安將這次重生視作第二人生,盡管時代環(huán)境大不相同易遣,但她才二十六歲彼妻,實在不甘心死得太早。
這里是古代,穿衣形制像極了宋朝侨歉,政權(quán)組織卻與史料記載完全不同屋摇。她所處的國家叫中原裕國,是個尚武之國幽邓。朝廷以武官為重摊册,民間以精通各類武學功法的英雄俠士為主流,這些人則組成了“武林”颊艳,又叫“江湖”。
當前武林門派眾多忘分,但僅有三家發(fā)展超過百年棋枕,分別是照天閣、千山堂和星月山莊妒峦,毫無疑問重斑,它們就是當下武林的頭部組織。但自從五年前照天閣的新任閣主繼位肯骇,三足鼎立的局面便被猛然打破窥浪,照天閣一躍成為了江湖霸主。
達成這一切的新閣主就是被青安所占身體的原主人笛丙,都靈漾脂。自都靈出生起,“天生奇才”這四個字就一直陪伴著她胚鸯,直到12歲那年骨稿,她的家族卷入派系斗爭慘遭滅門。此后姜钳,大難不死的她被照天閣老閣主收入麾下坦冠,傾力培養(yǎng),最終神功大成哥桥,直入天人合一境界辙浑。再后來,老閣主逝世拟糕,都靈順理成章繼任閣主之位判呕,在恭賀聲到達之前,她決心獨霸武林的戰(zhàn)書就已經(jīng)傳到了各門各派的手中已卸。因老閣主的仁義尚存人心佛玄,人們并未重視這個少女“突發(fā)奇想”的開戰(zhàn)宣言,誰知累澡,殺戮隨之而來梦抢。
都靈暴力征收各門派家族的資產(chǎn)、武籍和秘寶愧哟,對反抗者一概殺無赦奥吩,同時卸牌匾哼蛆、改宗譜,將所有弟子皆歸入照天閣一脈霞赫。她的目的很明確腮介,如同秦始皇統(tǒng)一六國,她也要統(tǒng)一整個江湖端衰。
小門小派多數(shù)無法抵抗叠洗,為了保命只能歸順,唯有千山堂和星月山莊在持續(xù)抗爭旅东,可惜門下家族出走和反抗消亡者眾灭抑,眼下也只剩部分中層力量和徒有忠義的底層小將苦苦支撐芯义。
不過储玫,照天閣也并非完事無虞畅厢,受都靈狠厲手段的威懾显蝌,原閣中舊人多數(shù)處于敢怒不敢言的境況渴频,而外來的臣服者則像是定時炸彈吏廉,每個人都在忍辱負重日戈,等待反抗的時機殷蛇。
青安覺得自己最大的不幸就是都靈所犯下的殺孽都得由她來承受康吵。
重生這事她從沒想過劈榨,重生成大反派,她更加沒想過∠巡牛現(xiàn)代的二十六年鞋既,她一直遵紀守法,恪守本分耍铜,誰知不只英年早逝邑闺,還遭了這樣的報應。
幸好棕兼,身邊還有個張清在陡舅,她也不算是孤立無援。
“金蟬脫殼伴挚?”張清脫口而出靶衍,青安忙把他的嘴捂住,回身看了一眼仍然木訥的博衍茎芋,拉著張清走出門去颅眶。
“要死啊你,博衍都在恢復了田弥,你還這么口無遮攔涛酗。”
張清打了下頭,壓低聲音道:“所以你這么盡力地治療他商叹,是為了自己的金蟬脫殼之計燕刻?”
“算是補償吧∑鼠希”青安嘆氣:“都靈害他那么慘卵洗,我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诌洌”
“我得捋一下过蹂。”張清扶著下巴自言自語:“你的計劃是等博衍恢復神智和武功后聚至,假裝死在他手里榴啸,好讓他成為殺死女魔頭的英雄?”
“對晚岭,我就趁機死遁,逃離這個鬼地方勋功,換個身份重新開始新的生活坦报,怎么樣?機智吧狂鞋∑瘢”
“理想很豐滿,但你這張臉走到哪里都會被人認出來吧骚揍?”
“易容嘛字管。”
“還能易一輩子靶挪弧嘲叔?等等,我倒聽說了點小道消息抽活×蚋辏”
“什么?”
“北邊的大禹國你知道吧下硕,那兒是以巫術(shù)立國丁逝,聽說牛逼的巫醫(yī)不光能起死回生,還能換頭換臉梭姓∷祝”
“靠,這么好的消息你藏這么久誉尖?”
“我好歹也是社會主義好青年罪既,不信謠不傳謠。”
“那也得具體問題具體分析萝衩,現(xiàn)在這里是神秘的封建王朝回挽!放眼望去全是未解之謎……總之,巫醫(yī)那事就靠你去打探了猩谊,除了你千劈,我誰也不信∨平荩”
“——別講這些肉麻的話啊墙牌。”
“你幫我這一回暗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一定兩肋插刀喜滨。”
“切撤防,什么幫不幫的虽风,作為男人,保護自己的女人是理所應當?shù)募脑隆辜膝!?/p>
“誰是你女人啊漾肮!”
“你又不肯喊我哥厂抖,那就只能是我女人了】税茫”
“滾吧你忱辅!我可不吃這一套。你最好改改你花花公子的毛病谭溉,這里的女人可沒幾個好惹的墙懂。”
“別提了扮念,我現(xiàn)在除了玲瓏誰都打不過……令人羨慕垒在,憑啥你就能穿越到個武學奇才身體里,而我扔亥,竟是個廢柴……”
“弟弟別哭场躯,姐姐罩你÷眉罚”
“滾踢关。”
叁
自從博衍開始好轉(zhuǎn)粘茄,青安也與張清和盤托出今后的逃亡計劃签舞,張清本著同鄉(xiāng)情誼秕脓,不遺余力地暗中幫助。同時儒搭,自打神醫(yī)李修文重出江湖吠架,對其高超醫(yī)術(shù)感興趣的人源源不斷來下拜帖,只是這個怪脾氣老頭搂鲫,任誰出多少價錢也請不動他傍药。算來,自他隱居到如今的五十五年間魂仍,都靈是唯一一個請動了他的拐辽。
那是都靈繼承照天閣第三年發(fā)生的事,那年都靈舊家宅中的廢墟中找到了一幅畫像擦酌,似是珍藏多年俱诸,但她早已記不得畫上是誰,只是十分在意赊舶,故此差人去尋睁搭。
那幅畫至今也仍掛在青安床頭。
畫上少年迎風站立在花叢中笼平,烏發(fā)輕揚介袜,笑容和煦溫暖,沁人心脾出吹。記憶中的都靈從這幅畫中獲得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寧靜。
像是她殺戮世界中唯一的溫柔辙喂。
后來她便知道了捶牢,這個少年名叫博衍。
博氏是千山堂派系中的一個小家族巍耗,雖名不見經(jīng)傳秋麸,但自知甚明,從不惹是生非炬太,踏實度日灸蟆。這樣平靜的生活,就在都靈找上博衍時戛然而止了亲族。
當時都靈已是聞名天下的女魔頭炒考,博家自然對她又拒又怕,但她全然不在意這些人霎迫,只與博衍說話斋枢。
博衍顯然也厭惡她,每回都給她吃閉門羹和冷臉色知给。
當時照天閣正與千山堂對峙瓤帚,大家都以為都靈將會從博家開刀描姚。但她并沒有動博家,反而跑去了李修文隱居的山谷中戈次,花了大半個月的功夫?qū)⒗钚尬恼埑隽松健?/p>
她拉著李修文再次來到博家拜訪轩勘,目的是為了治好博衍的腿疾。
博衍小時候生過一次要命的疾病怯邪,在鬼門關(guān)游蕩了大半年才回到陽間绊寻,命雖保住,卻從此不良于行擎颖。但博衍并未自怨自艾榛斯,更沒有放棄練武,天資聰慧又刻苦努力的他結(jié)合家族武功自創(chuàng)了一套功法搂捧,使他成為江湖中唯一一個坐著輪椅爬上武榜前十的人驮俗。
起初博衍不愿意接受都靈的幫助,但家中父母不忍放棄兒子康復的希望允跑,勸他接受了李修文的治療王凑。
李修文果真神醫(yī),半年不到聋丝,博衍廢了近十年的雙腿索烹,竟真的治好了,加上博衍自身的努力弱睦,僅一年時間百姓,他的雙腿就恢復了正常。
雖然仍被拒于千里况木,但得知此消息的都靈十分開心垒拢,以至于當她突然收到博家送來的長孫滿月宴請?zhí)麜r,也毫無防備地獨自去了火惊。
就是那場不幸的鴻門宴求类,葬送了千山堂千余子弟和博家全族。
青安最恐懼的一段回憶便是那場滿月宴屹耐。當時的都靈早已開始修煉五毒秘術(shù)尸疆,這是李修文退隱時研究出來的一種以陰毒養(yǎng)身的功法,修煉過程中必須接觸大量不同種類的毒素惶岭,所以從未順利在人身上實驗過寿弱,都靈是唯一一個受毒不死的實驗體。為了確保修煉進展順利按灶,此事便沒有第三人知曉脖捻。
而那夜,她的酒中被下了烈性毒藥兆衅,正巧與她體內(nèi)的陰毒相撞地沮,導致了都靈一時真氣大暴嗜浮,走火入魔。埋伏在酒宴上的千山堂子弟全軍覆沒摩疑,為了做局特意來助陣演戲的博家族人也無一幸免危融。青安每夜都會做關(guān)于這夜的噩夢,夢見都靈活生生咬死了那個剛滿月的長孫雷袋,飲盡了他身上的血吉殃。
后來,李修文說博氏長孫八字至陰楷怒,若非他的血喚醒了都靈蛋勺,博衍定然難以存活。
都靈清醒后鸠删,大錯已成抱完,便將宴席上唯一幸存的博衍帶回照天閣囚禁了起來。
再后來刃泡,她便開始折磨他巧娱,直到他變成一個再無感知的瘋子。
青安每每看見遍布在博衍身上的傷疤烘贴,都會感到驚懼和憐憫禁添。她完全看不懂都靈對博衍的感情,若并非真心實意的喜歡桨踪,又怎會為治好他的殘疾而奔波老翘,可若真是喜歡,又怎能在殺他全家后又對他進行長達一年的非人折磨锻离。
青安頭次為博衍更衣入浴時铺峭,當真被他身上的慘狀驚出了眼淚。那副身軀纳账,除了臉和手,全是傷疤捺疼,有刀傷燒傷鈍擊傷疏虫,林林總總不下千處。這些都是出自都靈之手啤呼,除了摧殘肉體卧秘,每次施刑期間,她還會極盡言語侮辱官扣。
最令青安震驚的是翅敌,記憶中的都靈卻因此獲得了心靈上的慰藉。
這個女人就是個大變態(tài)惕蹄。青安只能這么想蚯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