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向來蕭瑟處辆毡,歸去菜秦,也無風雨也無晴。
——武夷山“陶然有山”閑居之一
“陶然有山”是朋友的朋友在武夷山下梅古村建造的一家閑云野鶴式的民宿舶掖。和朋友相約在五一之前來這兒球昨,是為了躲過人滿為患的假期,尋一處清凈之地過兩天不動腦的日子眨攘。
我到民宿時主慰,朋友們還都沒到嚣州,一個午覺睡到下午4點多,醒來無事共螺,一個人走出民宿该肴,沿著環(huán)山路閑溜達,看看野景藐不,拍拍照片匀哄。走了十幾分鐘,一個姑娘在身后喊我雏蛮,原來是民宿前臺的接待生涎嚼,笑起來甜甜的,她正好下班回家挑秉,問我要不要到前面古村去看看法梯,她家就在那兒,可以載我過去犀概。
來民宿之前立哑,我并不知道附近有一座古鎮(zhèn),因為出來不是為了旅游姻灶,也就沒有意識去看攻略刁憋。看小姑娘那么誠懇熱情木蹬,我又一向?qū)А肮拧钡臇|西情有獨鐘至耻,便欣然接受了她的建議,坐著她的小摩托來到古村镊叁。
到了村口尘颓,看了立在河邊的“下梅導覽圖”,又上網(wǎng)搜了一下“下梅古村”晦譬,才知道這隱匿在群山深處疤苹,山環(huán)水抱的小村落,可不是等閑之輩敛腌,竟是晉商常氏“萬里茶路第一站”卧土,這個現(xiàn)在也才只有2500多人的河畔小村莊,當年可是“日行竹筏300艘像樊,轉(zhuǎn)運不絕”尤莺,所產(chǎn)茶葉北上銷到中俄邊境的恰克圖,南下銷到新加坡生棍。
下梅古村偏安于崇山之中颤霎,因坐落在梅溪下游,得名“下梅”。村子中有一條與梅溪交錯相接的小溪——當溪友酱,溪水從山上流落晴音,穿過整個村莊,將村子一分為二缔杉。有山就顯深邃锤躁,有水就透靈性,有茶就有文化或详。這個小小村莊系羞,山護水養(yǎng),又得茶之浸潤鸭叙,遠遠望去觉啊,眺過古韻尚存的簡樸騎樓拣宏,隱約可見一處飛檐翹角沈贝、白墻灰瓦、氣勢宏闊的磚石建筑勋乾,頓時將人帶入雍簡兩相宜宋下,村落情如畫的意境之中。
雖然曾經(jīng)是商業(yè)繁華之地辑莫,但因為深藏層山之中学歧,歷代企圖入侵的人都對幽幽山巒有著一種無名的恐懼和敬畏,使得這略顯柔弱的小村落竟躲過了無數(shù)次戰(zhàn)亂和外患各吨,安然度過了幾百個春夏秋冬枝笨。即使幾年前的一次山水泛濫,致使當溪暴漲揭蜒,兩岸不少古厝因沖淹而毀損横浑,僅剩尺椽片瓦,也沒能泯沒古村錯落有致屉更、幽魂傲骨的神韻徙融。
這里的古街略顯局促,或許是因為政府對古建筑不得隨意修繕翻新的保護政策瑰谜,使得這里尚未遭受過度開發(fā)的蹂躪和商業(yè)旅游的強霸欺冀,沒有五光十色、追新求異的店鋪萨脑,也就少了趨之若鶩隐轩、絡(luò)繹不絕的游客,甚至連當年舟楫往來的喧鬧也消跡了渤早,留下的只是兩岸騎樓里百姓的日出而作龙助、日落而息。柴米油鹽的日常讓古厝悠閑舒達的氣息在朝朝暮暮中得以延綿。
當溪兩岸街邊提鸟,各有一排供人休憩的靠椅军援,被當?shù)厝朔Q為“美人靠”,已經(jīng)因日曬雨淋而變得土灰称勋。據(jù)說當年村里的男丁外出販茶胸哥,女人們做完家務(wù),就三三兩兩靠坐在這長椅上赡鲜,望著夕陽殘照的梅溪和穿梭往來的船只空厌,等著自家男人風塵歸來。除了盼著家人平安返鄉(xiāng)银酬,或許嘲更,她們也盼著男人們能帶回山外的奇聞異事和新鮮什物,以讓自己單調(diào)平淡的生活激起圈圈漣漪揩瞪,滿足自己對天井之外時空的好奇赋朦,填平那份“雖不能至,心向往之”的憂憾李破。
順著窄街向前漫步宠哄,沒多遠就到了鄒氏家祠和大夫第,這是古村里最奢華闊綽的建筑嗤攻,曾經(jīng)演繹著富紳鄒氏輝煌昌盛的家業(yè)和舉足輕重的威望毛嫉,也不可回避地影印著幾代巨賈的沒落和一世儒商的消逝。
穿行在大宅古厝中妇菱,臆想著這里往昔風光的同時承粤,也讓人感嘆生命之渺小,個體之力薄闯团。無論家族多么興旺辛臊,在歷史長河中,也抵不過國家命運更替和政治風云翻動帶來的洪流偷俭。萬貫家財浪讳,來時仿佛易如反掌,散去也似秋風落葉涌萤,留給后人的只剩傳說淹遵,就連那篆刻在石板上的家訓,也因歷經(jīng)風雨而殘破负溪,倘若在趕上一兩代敗家之徒战虏,立身興業(yè)的家風就不僅是模糊于梁匾之上吹由,而是淡漠于血液之中敞映。
我生為百姓之身边臼,長在尋常之家须尚,沒有跌宕起伏的家史。我始終好奇侍咱,這些望門巨賈的后人耐床,如今也成了蕓蕓眾生中的一枚,坐在奇幻環(huán)身的祖先曾經(jīng)坐過的地方楔脯,煮水品茶撩轰,向游客訴說不曾經(jīng)歷的家族興衰,講談未曾謀面的先人過往昧廷,到底懷著一種怎樣的心情堪嫂?榮耀抑或嘆惋?還是如那翻泡了幾巡的茶一般木柬,淡如白水皆串,就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雁過留聲眉枕,人過留名恶复,為個人拼出功名利祿,為族人求得家道中興歷來是中國人人生在世的重要追求齐遵,現(xiàn)今社會洋氣地說法叫“實現(xiàn)個人價值”寂玲。我非消極厭世之人塔插,但置身于日已破敗的富族遺宅中梗摇,聽著仙逝百年的宅主如何從貧賤到富綽,又如何從鼎盛到?jīng)]落想许,難免庸人俗慮伶授,思量幾世執(zhí)著,終歸灰飛煙滅流纹,癡妄執(zhí)迷到底是為了什么糜烹?如果得失相抵也就罷了,倘若得不償失漱凝,當時求個平淡生活又如何疮蹦!
從鄒氏家祠、大夫第和晉商茶館一路走過茸炒,累了可以在晉商茶館中鄒家以前招待貴客的側(cè)堂討幾杯或清或釅的鄒氏茶愕乎,喝透了舒爽了再慢慢踱出來,過小橋穿小徑壁公,七拐八繞就到了“西水別業(yè)”——鄒氏休閑游樂的別墅感论。從別業(yè)前堂到后院,要經(jīng)過一扇獨一無二的“芭蕉門”紊册,一定是你在任何古厝都看不到的比肄。
說這“芭蕉門”是由鄒氏首代創(chuàng)業(yè)人的妻子設(shè)計的,她本人身材婀娜又才氣橫飛,因此將才貌雙全作為鄒家娶妻的重要標準芳绩。想踏入鄒氏的女子掀亥,走到門中側(cè)身屈膝微坐,如果臀部嵌入凹處妥色,挺胸抬頭背部剛好靠向凸處铺浇,就深得婆婆歡心。目測過去垛膝,就算放在今天鳍侣,能嚴絲合縫鑲進這“婆婆門”的,可能也要歐美名模級別吼拥,眼前立馬飄過一行字——“女人何苦為難女人”……
這扇當年擋住無數(shù)懷揣豪門夢的豆蔻女子的“芭蕉門”倚聚,如今環(huán)肥燕瘦任意穿行,想來總有一種莫名的竊喜凿可。帶著這股無聊的小確幸惑折,我邁進別業(yè)后院,這處不過五六十平的小院落枯跑,精致地建造了小巧的亭臺水榭惨驶,據(jù)說是供鄒氏女眷玩樂消遣的,以解深宅大院中姑娘媳婦們的禁足之苦敛助。院子中間一潭池水粗卜,幽綠凝滯,像一池擱置太久化不開的濃墨纳击,既無清澈盈盈续扔,也少波光粼粼。不知當年這潭水是否也是這般焕数,如果是纱昧,那些過關(guān)斬將邁入鄒氏大院的姑娘們,一生面對這方寸天地堡赔,封心鎖靈识脆,是否有過追悔莫及的懊喪呢?
佇立在蔭涼的后庭善已,仿佛作古小姐們清淡幽怨的日子探手可觸灼捂。或許雕拼,她們一生寡情斷欲纵东,心薄如紗,日出月升都牽不動她們無明的眸子啥寇,灰死的思緒填不滿半潭老池偎球。又或許洒扎,她們半世才情并茂,心高命薄衰絮,晨霧暮靄都能擾動他們善感的眉梢袍冷,方寸庭院終盛不下自賞的孤傲。沒有程式化導游的渲染演繹猫牡,只你一人靜靜地站在暮色天井之下遐思胡诗,某一瞬間,余暉中你恍若瞥見閣樓上飄蕩著羅裙煙紗淌友。
下梅古街并不長煌恢,可看的景點也不算多,一路走走停停震庭,一個小時又兜回了街口起點瑰抵。已是日落時分,原本就不多的游客已陸陸續(xù)續(xù)離開器联,騎樓邊的“美人靠”上二汛,已經(jīng)三三兩兩地坐著吃過晚飯乘涼的村民。
夕陽下的古街拨拓,既沒了舊時的繁華肴颊,也沒有現(xiàn)世的喧囂,只有土生土長的老百姓重復不變的日常渣磷。此時婿着,站在當溪盡頭的祖師橋上,心境也隨之入了平常:悠悠時空幸海,天地開合祟身,日月更替奥务,我們都只是蒼茫宇宙中的一顆埃物独,俗身為之殫精竭慮的那些緊要恢宏的種種,終是流星一閃氯葬;亙古不變的挡篓,總是對遠古的追思和對未來的遙想,而當下帚称,不過是遠古時的未來官研,和未來時的遠古,皆宜釋然闯睹。
有一天不思考
2017.4.29 武夷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