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到塵埃里钞楼。
晚霞一層一層地落下惠窄。
農(nóng)場每一天的天空都不同蒸眠。
我和Doris坐在草地旁的長椅上喝紅酒,F(xiàn)ranz和朋友剛從田里回來杆融。天暗下來楞卡,遠處一輛汽車亮著紅色的燈在田野中行駛,F(xiàn)ranz按起打火機一瞬照亮了整張臉。Doris很耐心地和我聊天,連同施瓦本方言我也能理解一點點了。好像這一刻等了很久向叉,內心平靜而實在煌茬,即使明天又要五點半早起有很多事做。
讓身體沾滿污垢大年,內心卻洗刷得簡單而明亮。
我來德國留學的第一站,洛倫茨農(nóng)場(Lorenzhof)踢京,開啟我的第二人生。
傍晚放牛時我看著Richard想:有一種人生宦棺,不追求繁華瓣距,只是與腳下的土地融為一體。
一直有個農(nóng)場夢代咸,想過與世無爭的生活蹈丸,空氣中彌漫著花香,連樹葉都在起舞呐芥。所以計劃來德國學有機農(nóng)業(yè)專業(yè)逻杖,專業(yè)要求入學前到農(nóng)場實習三個月。
到美如畫的農(nóng)場之后發(fā)現(xiàn):夢想與現(xiàn)實之間的距離思瘟,其實只是一堆牛糞荸百。
每天早晨五點半起床,將40多只奶牛從草地上趕回牛舍擠奶滨攻,機械擠奶人工協(xié)作够话,約一個半小時完成之后,將牛糞沖刷干凈光绕。這是每天起床后的第一樣工作女嘲。
堆積如山的三葉草或飼料必須時不時地加到飼料槽里,使奶牛公牛小牛有草吃诞帐。這個最簡單的動作欣尼,加飼料,沒想到卻是最累人的停蕉,因為每天重復愕鼓,而且每天加幾次草。兩三個禮拜下來我手腕與手臂的肌肉酸痛谷徙,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拒啰。
夏日正午在烈日下剪除漫山遍野的薊草,一個小時之后完慧,除了喝水已經(jīng)什么話都不想再說谋旦。
花一個早上的時間推著機器為草坪除草剩失。
花兩天的時間將木樁切片并堆放整齊。
清理雞窩册着,打掃雞糞拴孤。
在糧倉打掃衛(wèi)生,灰頭土臉甲捏,抓老鼠演熟。
每天晚上疲憊不堪地倒在床上,九點睡著司顿。
很多很多次芒粹,我問我自己:我為什么來這里?
很多很多次大溜,我安慰自己化漆。
可花大把的時間和青春,為別人刷墻打理家務瑣事钦奋,我曾長久等待的是為這樣一個機會嗎座云?
沖牛糞,能學到什么付材?
我為什么在這里朦拖?
我不喜歡這樣的日程,為什么我每天要干這么多體力活厌衔?
每一天照鏡子都覺得自己很狼狽璧帝。
收草料的時候,又曬又累富寿,即使看起來風景如畫裸弦,可其實我們又曬又累。但是完工后作喘,我躺在草料堆的最上面,任由拖拉機一路開回農(nóng)場晕城,我瞇著眼睛看天空流舒的云泞坦,拖拉機突突響,我跟著草堆整個人躺在其中左右輕微晃動砖顷。那一刻贰锁,心里很寧靜。
一天結束滤蝠,Doris問聲:“要不要喝紅酒豌熄?”就著牧場邊上的斜陽,坐在長椅上聊天物咳,聽剛從田里回來的Franz分析云和風锣险,預測明天天氣。
打開收音機,搬著樓梯將一面又一面墻重新漆上顏料芯肤,同時和Doris開啟話夾巷折,直到忘了工作有多么單調。
小貓咪將白色的爪子放在竹籃上崖咨,瞪著眼睛看著你锻拘。
剛出生的小牛犢,眨著長長的睫毛击蹲,全身的毛發(fā)潔凈且柔軟無比署拟,讓人的內心塌陷。
三只鴨子并排著啪嗒著腳丫往前走歌豺,越來越快越來越快推穷,然后陸續(xù)張開翅膀腳尖點地,飛起來世曾。
工作量少的星期天缨恒,在窗外麻雀的叫聲與晌午的溫熱中,沉沉睡去轮听。
看見麥場邊上的花叢骗露,屁股胖胖的蜜蜂在各色的花朵中輾轉,Richard彎腰采一束花說血巍,要給Kathi萧锉。
傍晚我將奶牛們放到牧場上,看見它們大著鼻子好奇地吸聞一棵樹述寡,看著它們歪著頭在某個木樁上撓癢柿隙,看見它們長長的嘴巴下面掛著一朵粉紅色的三葉花草,看到平時極其緩慢而悠閑的奶牛們擠完奶后歡快地晃著腦袋奔向牧場……
這些時刻鲫凶,很短暫的這些時刻禀崖,我的內心在一瞬間盈滿了欣喜與滿足。
馬克·李維的書中螟炫,那位媽媽了解每一朵花波附,她對阿瑟說:“記住我們度過的時光:一起修剪玫瑰樹,一起觀察月亮昼钻,識別花的芳香掸屡,傾聽房屋的聲響以了解它們,這是些非常簡單然评,有時甚至是陳舊的事情仅财,但是別讓那些尖刻的或者感覺麻木的人歪曲這些在懂得生活的人眼中是神奇的瞬間⊥胩剩”
生活是什么呢盏求?這段時間我一直在想抖锥。
是每日夕陽西下窗外那變幻不息的光影與色彩,還是無時無刻煩擾著每一頭牛的蒼蠅风喇?
是做錯決定宁改,還是每一步都精確計算?
是蓬頭垢面魂莫,還是西裝革履还蹲?
去嘗試。然后發(fā)現(xiàn)什么是不適合自己的耙考,什么是適合自己的谜喊。
除去一切的交際,只是你倦始,和誰都無關斗遏,你是誰呢?
在某一個時刻鞋邑,我突然清晰地看到自己诵次。沒有偽裝,沒有附和枚碗,沒有焦灼逾一,沒有逃避,就是我自己肮雨。
為什么做有機遵堵?這一刻我真正明白過來:是因為他們的生命就是腳下的這片土地,腳下土地的健康就是他們自己的健康怨规,所以必須要做到最好陌宿,所以選擇有機,即使又曬又累波丰。
我在一個德國農(nóng)場家庭里生活壳坪,他們一家六口,Doris與Franz在30年前建了這個農(nóng)場掰烟,Kathi長大后帶來了Richard和他們一同管理農(nóng)場弥虐,他們有兩個可愛的小孩,分別上小學和幼兒園媚赖。他們一家人真誠而耐心地接納我,我們互相學習和交流珠插。我從最初的文化沖擊惧磺、語言沖擊、飲食沖擊捻撑、心理危機磨隘、空氣濕度差異缤底,到漸漸融入這個家庭,愛上這片土地和這里的家人番捂。
我在這段簡樸的時光里个唧,辛勤地勞作,長長地反思设预,搜集花瓣樹葉徙歼,觀察每日的天空。
也是在這里鳖枕,吃著最正宗的德國菜魄梯,在和最自然的德國家庭的交談中,我開始意識到:離開中國宾符,帶有最深中國印記的東西才開始都回到我身上酿秸。離開,這個角度讓我更清晰地看到我的文化中最深沉與最有趣的東西魏烫。一種文化辣苏,當它從肌膚表皮之下呼之欲出時,我才開始真正愛上它哄褒。我的中國文化稀蟋。
每日和奶牛們打交道,漸漸熟悉了每只有特色的牛读处。每只奶牛都有不同的性格糊治,身上的花紋也不同。有些奶牛愛干凈罚舱,進擠奶間的時候身上永遠都是干干凈凈的井辜。有些則相反,總要把自己弄臟管闷。有些奶牛排斥第一個進入擠奶間粥脚,有些則傾向于率先進去。有些奶牛擠奶需要超長的時間包个,或者單獨某個乳頭需要更長的時間刷允。
時間一長,我就好像成了這些大塊頭家伙的朋友碧囊。我的朋友跟我打招呼都問:“你的奶牛們怎么樣啦树灶?”
每只奶牛的重量大概在650公斤,吃新鮮的三葉草糯而,在有機農(nóng)場天通,每天的產(chǎn)奶量在八九百升。
它們雖然個個是大塊頭熄驼,但我知道像寒,它們都是溫柔的巨人烘豹。它們是很好奇的動物,會去打量一個人或者一棵樹诺祸,但它們很善良携悯。它們生性悠閑,不喜歡很大聲或者很匆忙筷笨。當它們緊張憔鬼,它們就拉屎。當它們放松奥秆,它們就倒嚼逊彭。當它們驚訝,它們就動耳朵构订。它們喜冷侮叮,不喜熱。
在Lorenzhof的這一段時光悼瘾,誤打誤撞囊榜,成為了我彌足珍貴的經(jīng)歷,想來讓我很感激亥宿。不管我人生走哪條路卸勺,一想起我的奶牛們,我的心中就多一分安定烫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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