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老頭
我和墩子一路小跑命黔,跑了不多遠就看到村東頭的一間破院子外面圍滿了人良拼,這院子是村里王賴子家的战得,說起這個王賴子,十里八村的人也都是一陣搖頭跺腳庸推,王賴子本不是我們村的人常侦,據(jù)說是王賴子的老爹逃荒的時候跑到我們村,四十歲才得子贬媒,村里人見他一個大男人帶著一個小娃娃怪可憐聋亡,就留他在村東頭的一間破屋里住下,村里那時候也不寬裕掖蛤,但一些好心的村民還是隔三差五去給送點吃的杀捻,畢竟那時王賴子還小,大家是可憐孩子蚓庭。王賴子的老爹是個厚道人致讥,知道不能白拿人家東西,每天到村子里打點零工干點粗活器赞,一來能混口飯吃垢袱,二來呢也是算還了大家人情,這一老一小算是在我們村里落戶扎根了港柜。
村里人覺得多一戶人家也沒什么请契,再說王賴子他爹也老實厚道,村里一些好事的主婦甚至商量過給他再找個媳婦夏醉。然而王賴子可不比他爹爽锥,小的時候除了頑皮一點倒也活潑可愛,但越大越不著調(diào)畔柔,整天在村里游手好閑氯夷,也不打理他爹開墾下來的幾畝薄田,這十里八村要是有個偷雞摸狗的事靶擦,不用猜腮考,準是王賴子干的,有時候被當(dāng)場抓住玄捕,王賴子就耍賴不承認踩蔚,還得害的他老爹帶了米、肉跑到別人家里說好話枚粘,看著王賴子這么禍害鄉(xiāng)里馅闽,自己又管不住,王賴子他爹只能抽著煙袋喝悶酒。他們家的日子也讓王賴子敗壞的差不多了捞蛋,到現(xiàn)在就剩下這么幾間破房孝冒,幾畝荒地柬姚。
大人們紛紛議論著什么拟杉,估計是王賴子又惹了什么事,讓人家找上門們來量承。我和墩子被擋在外面搬设,個子太矮,根本看不到里面什么情況撕捍,我和墩子只能從大人的空隙里鉆過去拿穴,讓我感覺回了到下午在崗子墳鉆的草堆,背后又是一陣發(fā)涼忧风。
我和墩子廢了好大勁才鉆過去默色,眼前的一幕著實嚇了我和墩子一跳,只見王賴子他爹直挺挺的躺在一張被卸下來的門板上狮腿,面色烏青腿宰,眼珠子往外翻著幾乎都要沖出眼眶了,舌頭也半露在外面缘厢,我身上那種涼颼颼的感覺更重了幾分吃度,趕緊看向一邊,王賴子在旁邊嚎嚎的哭著贴硫,幾個村干部在一邊商量著什么椿每。
我推了推墩子,墩子看看我有點哆嗦的說英遭,剛子哥间护,我們還是走吧,怪嚇人的挖诸。其實我也挺害怕的汁尺,可我就是好奇心太重,越是害怕就越想一探究竟税灌,我對墩子說均函,這么多人,怕啥菱涤,看你那慫樣苞也。
我在人群里看了一圈,拉著墩子朝一邊擠了一點粘秆,因為我小叔也在這里和幾個人抽著煙如迟。我說,小叔,這是咋了殷勘,咋這么多人此再,出啥事兒了。小叔見我也在玲销,有點不高興的說输拇,你在這干什么,趕緊回去贤斜,一會兒你奶奶來了看到你在這策吠,連我也要一起罵的。我一聽奶奶要來瘩绒,我就意識到肯定是出大事了猴抹,這十里八村的,不是什么要緊的事锁荔,我奶奶是不會隨便出面的蟀给。既然奶奶要來,那我就更沒有走的道理了阳堕,我小叔平時疼我跋理,我就拉著他的手撒嬌,小叔沒辦法只好說嘱丢,只能看一會薪介,要是被你奶奶看見了,我可保不了你越驻。
我和墩子找了個人多的地方站著汁政,從大人們的議論中,我和墩子大概弄清楚了這是怎么一會兒事缀旁。前些天王賴子說出去找點活干记劈,老在家呆著沒意思。王賴子他爹雖然覺得奇怪并巍,但王賴子能知道自力更生也是好事目木,于是就答應(yīng)了,怕他在外面受委屈懊渡,把家里僅有的一點積蓄也都給了王賴子刽射。王賴子進城以后,一下子就被那花紅酒綠給迷了眼剃执,好吃懶做慣了誓禁,哪還有心思找什么活,一頭扎進花花世界里肾档,不出幾天身上的錢就給花光了摹恰,錢花光了就到處借辫继,他城里也沒熟人,只能去借高利貸俗慈,可他哪有錢還啊姑宽,花光了錢在城里待不下去,只能偷偷跑回來闺阱,放高利貸的哪能放過他炮车,不多久就找到村里,把家里能搬走的都搬走了馏颂,還把王賴子暴打了一頓示血,限令三天還錢,還不了錢就卸了王賴子的胳膊救拉。今天是最后期限,王賴子他爹昨晚一個人喝了最后的半壺酒瘫拣,找了根麻繩吊死在了自己的房梁上亿絮,一覺睡到下午的王賴子起床后才發(fā)現(xiàn)老爹的尸體,然后就有了現(xiàn)在的這一幕麸拄。
我和墩子雖然不知道高利貸是什么東西派昧,但是死人了是真的。我很墩子正小聲說這話拢切,人群一陣躁動有人喊了一聲蒂萎,老太太來了。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通道淮椰,不說我也知道是我奶奶到了五慈,我趕緊拉著墩子往人群里鉆了鉆。
奶奶手里提了個黑布包袱主穗,一進院子什么話也沒說泻拦,上前就抽了王賴子兩個耳光,也不理會王賴子的反應(yīng)忽媒,放下包袱端詳著王賴子他爹的尸體争拐,掐指算了一下,走到村長面前說晦雨,老王頭死的有些蹊蹺架曹,天氣這么熱,尸體不能久放闹瞧,今晚搭個靈堂绑雄,我在這做場法式,明天就出殯吧夹抗。村里幾個干部合計了一下绳慎,就依了奶奶的意思去辦,棺材的錢村里給出,畢竟老王頭為人厚道杏愤,到最后別落得連口薄棺材都沒有靡砌。
奶奶和村干部把這事情商量妥當(dāng),王賴子跪在地上給我奶奶磕著頭珊楼,奶奶理都沒理通殃,指使在場的幾個小伙子去抬了些木頭,在院子里搭了個簡單的靈堂厕宗。讓王賴子跪在靈堂面前給他老爹燒紙守靈画舌,奶奶把黑布包袱里的燭臺、香爐已慢、紙錢和不多的貢品擺在桌子上曲聂,這些我平時都見過的,只是奶奶又拿出一個墨斗來放在了桌角佑惠,墨斗是我們那木匠用來劃線的工具朋腋,奶奶拿這個干嗎?
奶奶收拾好供桌膜楷,轉(zhuǎn)身說旭咽,剛子,你過來赌厅。我一聽奶奶叫我穷绵,嚇得我一個激靈,原來奶奶早就發(fā)現(xiàn)我了特愿。本以為奶奶要趕我回去仲墨,沒成想奶奶讓我把桌子上的墨斗拿著,她自己從墨斗里拉出一條墨線洽议,圍著靈堂在地上彈了一個框宗收,把老王頭的靈堂框在里面。奶奶做完這些對我說亚兄,這活計你來干最合適了混稽,不用害怕,有奶奶在這呢审胚。說完把我指使到一邊站著匈勋,她自己開始給老王頭凈身,這里說的凈身指的是給死者清潔身體膳叨,換壽衣洽洁。
事發(fā)突然,壽衣之類的物件沒有準備菲嘴,明天到鎮(zhèn)上才能買的到饿自,今晚也只能簡單的潔一下面汰翠,收拾一下遺容。先要用無根水擦洗裸露在外面的身體昭雌,讓死者能干干凈凈的走复唤,這無根水就是還沒有落地的雨水,不接地氣烛卧,不受凡塵污染佛纫。我在旁邊看著,覺得脖頸上涼颼颼的像是有人在我脖子里吹了一口氣总放,我打了個哆嗦呈宇,以為是墩子的惡作劇,可看了一圈發(fā)現(xiàn)墩子明明在對面站著局雄,那我脖子上的涼氣哪來的甥啄?越想越害怕,想奶奶趕緊結(jié)束好回家哎榴。
那邊奶奶已經(jīng)凈完面型豁,開始給老王頭收拾遺容,也不復(fù)雜尚蝌,就是把有些扭曲的五官給調(diào)整一下,盡量恢復(fù)的像一個正常睡著的人充尉,可老王頭的眼睛愣是合了幾次都沒合上飘言,村里看熱鬧的人有些膽小的一看這是死不瞑目,已經(jīng)嚇得灰溜溜的跑回家了驼侠,在場的人也在議論紛紛姿鸿。奶奶叫過旁邊的王賴子說,你爹死了都不能合眼倒源,你趕緊給你爹磕幾個響頭苛预。王賴子一聽趕忙跪下把頭磕的當(dāng)當(dāng)響,王賴子雖然游手好閑笋熬,但終歸心里還是孝順热某。奶奶搖搖頭從兜里取出兩枚銀圓,一邊壓在老王頭的眼皮上一邊說胳螟,你就放心的走吧昔馋,你身后的事我們會幫你處理好,走了這一步糖耸,后悔也是晚了秘遏。說完把手從眼皮上拿開,見眼皮被銀圓壓著沒有再睜開嘉竟,奶奶這才轉(zhuǎn)身讓王賴子停下邦危,繼續(xù)干自己的事情洋侨。
我在旁邊看著,總覺得王賴子他爹的眼睛其實是沒有閉上的倦蚪,恍恍惚惚的覺得他說不定什么時候會突然從門板上坐起來希坚。奶奶取了一個饅頭塞在老王頭的手里攥著,另一只手里本該抓個棍子當(dāng)打狗棒审丘,黃泉路上好對付遇上的野狗吏够。可是老王頭的手里死死的抓著一根煙袋滩报,王賴子試了幾次都沒有掰開老爹的手锅知,奶奶也沒辦法,就只能任由老王頭抓著一個煙袋桿上路了脓钾,說來也能勉強算是打狗棒了售睹。
我在旁邊看著那根煙袋桿,腦子一下就蒙了可训,全身像是潑了一桶水昌妹,冰涼冰涼的,煙袋桿握截、老頭飞崖、崗子墳還有老王頭穿的衣服……那會兒自己沒注意,這時才發(fā)現(xiàn)躺在那的老王頭今天下午我和墩子還在崗子墳見到他了谨胞,他還在那磕過煙袋固歪,可是時間和大人們說的又對不上,老王頭應(yīng)該在昨晚就吊死了胯努,那么今天出現(xiàn)在崗子墳的……我不敢往下想牢裳,只覺得背后涼颼颼的,那種被人在脖子里吹氣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叶沛,而周圍的聲音也感覺離我越來越遠蒲讯,我強忍著不回頭去看的沖動,可脖子好像不聽我使喚灰署,我越不想回頭判帮,脖子越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向后轉(zhuǎn)去。
我轉(zhuǎn)過頭去氓侧,發(fā)現(xiàn)我看的世界不太一樣了脊另,每個人肩膀和頭頂上都頂著三個紅點,我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嚇傻了约巷,而這種眼花的感覺很奇怪偎痛,我好奇的多看了幾眼,這一看不要緊独郎,在人群后面的角落里明明還站著一個人踩麦,他的身體整個都是模糊的枚赡,感覺有什么東西蒙在那里看不清楚,可是他的身上怎么沒有紅點呢谓谦?然而那個人接下來的動作讓我徹底的傻眼了贫橙,只見那人拿出了一個東西,在墻上“咣-咣”的敲了兩下反粥,又是這個聲音卢肃。他是老王頭,雖然沒有看清楚才顿,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王賴子的爹莫湘,可是他明明躺在靈堂里,怎么可能站在這里磕煙袋郑气。我感覺老王頭在看著我幅垮,一步一步的朝我走過來,越來越近尾组,而我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忙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