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傻媽堆巧,雖然傻妄荔,卻無時不刻掛念著我,就像我此時此刻掛念著她一般谍肤。
我的傻媽啦租,她其實不傻。
“靜音模式”下的媽媽
自打我記事起荒揣,便已經知道篷角,我不是爸爸媽媽的親生骨肉。他們是在退休之后領養(yǎng)的我系任。生父生母沒有足夠的能力撫養(yǎng)我恳蹲,于是爸爸媽媽二話不說地領養(yǎng)了我這個當時出生才滿四十天的瘦弱得不像話的小丫頭。我還知道俩滥,爸爸五十歲那年便決定退休賦閑在家是因為想好好照顧精神欠佳的媽媽嘉蕾,同時也因為各種機緣巧合遇到了我。
五歲左右举农,我慢慢地知覺我的媽媽不是一個普通的媽荆针。媽媽的精神狀態(tài)是會間歇性不穩(wěn)定的敞嗡。大部分情況下颁糟,媽媽跟別人家的媽一樣,做飯喉悴、洗衣服棱貌、上山砍柴、下田勞作箕肃、種菜賣菜婚脱,但一年之中總有那么一兩個月,媽媽是安靜脆弱得要躺在床上過,連飯菜湯都是爸爸送到床前給她吃障贸。
她認得我和爸爸错森,也認得她的兒子兒媳婦,但卻不知道人是要三餐吃飯篮洁、天涼了是要添衣服的涩维。那個時候的我,只是覺得安靜成那樣的媽媽讓人好生心疼袁波。于是瓦阐,我會幫爸爸打下手,端著飯菜到媽媽面前篷牌,喊媽媽起身吃飯睡蟋。
我還記得,安靜狀態(tài)下的媽媽枷颊,盡管不言不語戳杀,但只要隔會兒沒見到爸爸,便會心神不寧一遍又一遍問我夭苗,“阿林豺瘤,你爸爸呢?”
脆弱精神狀態(tài)下的媽媽無時不刻惦念著她最最重要的人听诸,容不得一刻見不到爸爸坐求。
“順手牽羊”的媽媽
蔬菜成熟的季節(jié)里,媽媽總會很早很早就起床去田里摘菜晌梨、擇菜桥嗤、洗菜,準備著一擔“好收成”挑去縣城里賣仔蝌。
媽媽早起的概念超乎常人的想象泛领,不論夏秋還是冬春,她總能在伸手不見食指的半夜或凌晨就醒來敛惊。假如是炎熱高溫的夏季渊鞋,媽的晨起時間從凌晨三點起算。
當鄰居們還做著春秋大夢的時候瞧挤,我的媽媽悄悄跨過田埂锡宋,蹭到鄰家的地里,這邊迅速掐下兩個熟透的南瓜特恬,那里敏捷擇起兩捆嫩綠的上海青执俩。總之是趁天未放亮之際癌刽,別家田里湊點兒役首,自家田里湊點兒尝丐,一定要碼好滿滿的一擔“好收成”触创。
在瓜果蔬菜收獲的季節(jié)疲恢,媽媽就是這樣經常大半夜起來采摘、清洗赘那、拾掇矮固,天還沒完全亮明的時候便出發(fā)呢簸,挑著一擔蔬果徒步將近一個多小時到縣城里進行交易的。
如果沒有“順手牽羊”招惹別家菜田這回事的話乏屯,媽會是一個勤勞得令所有人都敬佩的媽根时。要命的是,在我們那個小村子里辰晕,村里鄉(xiāng)鄰的大家沒有互不認識的啊蛤迎。某一日一位相鄰發(fā)現(xiàn)她家菜田的上海青、四季豆含友、小冬瓜數(shù)目不對并且最終探出是我媽干的好事之后替裆,一傳十十傳百地大半個村都知道媽的怪癖了。
剛開始窘问,大家還是比較含蓄地向我爸辆童、我哥試探,“怎么惠赫,家里最近收成不好把鉴、缺菜吃?”到后來儿咱,發(fā)覺云里霧里地含蓄著不管用庭砍,他們就直接找到我爸,各種控訴:
“你家布娘怎么可以這樣呢混埠?我們費心種植的四季豆怠缸、洋白菜、葫蘆瓜就這樣被你家布娘變成自己腰包里的零錢啦钳宪?”
“您在村里可是德高望重的退休老干部啊揭北,怎么能夠任由你家布娘干這種偷偷摸摸的事情毀壞您的名聲呢?”
“哎吏颖,我說搔体,老袁頭,您是不是該管管您家布娘侦高?”
“即便是抽瘋發(fā)神經也得有個底線吧嫉柴?還沒完沒了了呀!我們的損失可怎么辦呀奉呛?”
當然计螺,爸是有“管教”媽的。他跟媽在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瞧壮,什么毛病他哪里會不知道呢登馒。媽媽不拿別的東西,就單執(zhí)拗于拿別人家的瓜果蔬菜咆槽。爸爸娶了媽媽之后一直盡其所能地愛護她陈轿、讓她吃得飽穿得暖,可早已不愁吃穿的媽仍是難改惡習秦忿。對于媽媽順手牽羊的毛病麦射,爸爸每次都會跟會苦口婆心地勸誡,甚至偶爾為此兇過她灯谣,希望她改過自新潜秋。
不過,媽媽這種每兩三年循環(huán)一個季度的亢奮慣性真是沒法根治胎许。爸爸在世的時候峻呛,可以鎮(zhèn)住媽媽,至少讓媽媽盡量少犯辜窑」呈觯可爸過世之后的第三年,媽的各種毛病就又復活了穆碎。我也曾接過爸爸的班牙勘,成為媽媽身邊那個嘮叨管家,軟硬兼施地引導媽媽老老實實過生活所禀。然而谜悟,我畢竟不是爸爸,也沒人能夠取代爸爸的權威北秽。媽的毛病依舊葡幸。
我想起爸生前說過的話,“你媽其實沒壞心腸贺氓。你媽兄弟姐妹四個人蔚叨,小姨跟大舅都聰明過人、小日子過得好好地辙培,就媽媽和小舅會這樣偶爾不正常蔑水。小舅因為發(fā)狂病打傷過人,可你媽至少不會傷人啊扬蕊〔蟊穑”
沒了老伴的媽媽
2003年,我初二的暑期開始尾抑,爸爸開始患有高血壓的癥狀歇父。我那一年的暑期便是陪著爸爸在醫(yī)院的藥水氣味中度過蒂培。經過住院以及后來的藥物治療,血壓已經得到了相對穩(wěn)定的控制榜苫。但好景不長护戳,爸爸的血壓在04年夏天又開始居高不下,并且引起了一系列并發(fā)癥垂睬。
05年夏天爸爸二度入院媳荒,高燒不退、右半身不遂驹饺、肺部積水等并發(fā)癥使得他前期必須在ICU病房靠著氧氣瓶才能喘氣钳枕。到2006年,飽受病痛折磨的爸爸已經全癱在床赏壹。這兩年的媽媽沒犯任何毛病鱼炒,踏踏實實地在家守著爸爸。彼時的我卡儒,在縣城二中步入異常緊張的高考復習階段田柔。
剛升上高三的時候,我跟之前一樣骨望,一周回家一次陪爸媽硬爆。上學期接近期末的時候,整個高三節(jié)奏已經緊張到每周只有周日下午是可歇息半天的擎鸠。也就是在06年末07年初的那段時間缀磕,我每隔一周才回一次家。
07年的一月底劣光,被苦痛折磨四年多的爸爸已經堅持不下去袜蚕。媽媽說爸臨走前三天滴水未進,并在前一天叫哥哥幫他洗凈身體绢涡。他走的那個周六凌晨牲剃,我還在學校。第二天中午才知噩耗雄可,我沒有見到爸爸最后一面凿傅。這成為我一輩子的遺憾與疼痛。
待我坐著半個多小時的車回到家時数苫,大廳靈堂已經掛起聪舒,媽一個人坐在廳的左邊,不聲不響虐急,臉上早沒了任何表情箱残。她用安靜得怵人的眼神看著廳堂右邊躺著的爸爸。
我坐到媽身邊止吁。鄉(xiāng)鄰們有條不紊地幫著安排各種儀式被辑,哀樂不停地放著燎悍。我跟媽媽好像完全沒聽到任何聲音,我們只是靜靜地看著爸爸敷待。
在爸爸離世半年多之后间涵,媽媽的精神狀態(tài)才漸漸恢復過來仁热。08年初夏榜揖,媽終于開始醒悟到,她沒了那個嘮嘮叨叨的老伴抗蠢,她得自己燒火吃飯举哟,她得自己適時添減衣物……還有,她的小女兒快要高考了迅矛。
她開始變回我以前的那個媽妨猩。她把那荒了一年多的菜園地翻了又翻,種菜秽褒、養(yǎng)魚壶硅、養(yǎng)鴨……看到媽媽從懵懂的精神中活了過來,我懸了半年多的心才漸漸放下销斟。她看起來不再那么依賴我了庐椒,這讓我既欣慰又心酸。
越來越孤單的媽媽
好不容易熬到2011年大學畢業(yè)蚂踊,我選擇在離家較近的城市廈門工作约谈,一有假期我便回家陪媽媽。
2012年我與交往了一年的男友領了結婚證犁钟。2013年年初棱诱,我懷上了小呆瓜。我記得涝动,當媽電話里知曉我懷上娃娃時迈勋,她比我婆婆還要激動。對我更是千叮嚀萬囑咐醋粟,就差沒來廈門陪我監(jiān)督我起居飲食靡菇。逢假期,我挺著越來越大的肚子回鄉(xiāng)時昔穴,她必定第二天就帶著一只自己養(yǎng)的土雞镰官、一籃子雞蛋還有我小時候愛吃的甜食,騎著半個多小時的三輪車趕來婆家看我吗货。
2013年10月底泳唠,小呆瓜降生。11月末宙搬,小呆瓜的滿月宴席上是我最后一次看見那個完好的盡其所能掏出一切來愛護我的“特別”的媽媽笨腥。那時候媽媽已經“切換到異常安靜”的模式拓哺。我把滿月的兒子報到她面前,“媽脖母,瞅瞅您外孫士鸥,是不是越來越好看了?”
媽很輕地笑了谆级,接過小呆瓜烤礁,抱著他細細地瞧,點點頭肥照,輕聲夸著“寶貝乖脚仔,我的小乖乖……”。
我萬萬沒想到舆绎,兒子才滿月剛過兩周鲤脏,12月中旬就接到嫂子的電話說,媽媽從三樓窗戶墜下吕朵,摔斷了腰骨和雙腿猎醇!待我趕到縣城醫(yī)院哥才告訴我,是媽又“犯神經夢游”以為跨越凸窗就可以“走”到樓下——她很想出門走走努溃,而哥嫂把出租屋從外邊鎖住了硫嘶。原來哥嫂那個白天各自有事出門去了,小侄子則出去找小朋友玩了茅坛。
那時媽媽的狀態(tài)仿佛是個不懂世事的小孩音半。我想象著她一個人孤單地在兩室一廳的屋子里走來走去,盼著她兒子快點回來陪她贡蓖。白天睡不了太長時間曹鸠,電視她也看不慣,坐又坐不住斥铺。她想看看兒子是不是在回來的路上彻桃,她想去找找孫子上哪個鄰居家玩了,這么瘋晾蜘,還不回來陪奶奶邻眷。她走了無數(shù)個圈圈之后,最后站在自己臥室的窗戶旁剔交。
沒有防護欄肆饶,玻璃門一拉就可以“走出去”呢。她就真的這樣端了條矮凳岖常,跨上窗臺驯镊,大步“走出”了房間……哥說,萬幸的是,三樓凸窗旁邊懸掛著一塊廣告牌給媽媽下墜的身體阻擋并翻轉了力量板惑,才不至于頭部著地橄镜,否則的話……
從那以后,我的媽媽便成了半癱在輪椅上的媽媽冯乘。并且洽胶,經過兜兜轉轉的治療,她現(xiàn)在卻只能在養(yǎng)老院過著裆馒,哥嫂們都出門工作去了姊氓。我也一樣做了“深漂一族”,逢年過節(jié)才能帶著兒子女兒去養(yǎng)老院陪她领追,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則通過電話和她聊聊天他膳。
我的媽媽响逢,成了越來越孤單的媽媽绒窑。
可是我的媽媽,她一點也不傻舔亭。
即便是現(xiàn)在些膨,她坐在輪椅上,躺在床上钦铺,她依然掛念著我們這些兒女订雾,電話里也每每叮囑我們注意身體。
我越來越想念我的傻媽矛洞,想念那個總愛把小三輪蹬得像風一樣的傻媽洼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