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殺人了
“你殺人了充石∧唬”
甫一進門就被人打了一拳,接著在驚慌未定中被扣住手骤铃,縛在身后拉岁,林商還來不及看清來人的臉。來人膝蓋給了他后背一下惰爬,把他的身子壓在桌面上喊暖。嘴撞上了桌子,發(fā)咸撕瞧。
“干什么陵叽?!你是誰丛版?”林商腦子和著劇痛巩掺,一團混亂。抻著脖子页畦,艱于呼吸胖替。他扭了一下脖子,好讓呼吸道不受壓迫豫缨,趁機往后面看州胳。
還是看不見栓撞。
“他怎么進來的碗硬?”林商心里想恩尾。這是在林商自己家里翰意,他7點半出門去的超市冀偶。鎖門了的进鸠,轉(zhuǎn)了兩轉(zhuǎn)客年,開門的時候鎖是正常的量瓜,沒有被動過绍傲。
視線所限唧取,不知道這個人手里是不是還拿著兇器。謀財還是害命鹏往?林商看著地上散落著他剛買回來的抽紙伊履,膨化食品唐瀑,方便面哄辣,心下默默把求財那一項給劃掉了力穗。他想起被打倒前聽到的那一句話当窗。
你殺人了崖面!
這是在玩什么巫员,正義角色扮演嗎疏遏?财异!林商很生氣戳寸,他說道:“你放開疫鹊,老子沒殺人,要是會殺人先把你給殺了聋迎。你放開我霉晕!”
這絕口不提的樣子牺堰,像是在負隅頑抗伟葫。黑暗中的人卻很有耐性筏养,語氣沒有加重撼玄,還是那樣平平的掌猛,“你殺了人的荔茬,24號慕蔚,龍念橋孔飒』得椋”
這個肯定是來搞事的鸠匀!林商生氣著缀棍,去他的24爬范,今天是23號青瀑,明天才24狱窘!還龍念橋呢蘸炸,他每天從橋上經(jīng)過還能不知道……
突然搭儒,林商緘口不言了。
他想起來馁菜,他上個月連載的小說結(jié)局了汪疮。因為很喜歡天天經(jīng)過的這座橋智嚷,就直接把橋的名字搬進了書里盏道,沒做修改猜嘱。主人公姜揚朗伶,就是在龍念橋死亡腕让,然后全文完纯丸。他還為這個有巨大缺憾的結(jié)局沾沾自喜觉鼻,越是遺憾才越是讓人印象深刻坠陈。交稿的時候仇矾,編輯跟他開玩笑說:“就這么結(jié)尾啦解总?小心讀者來罵你啊——我說你這個結(jié)尾也太草率了花枫。”
這哪里是小心讀者來罵我馒疹?這是要小心讀者來殺我颖变!誰知道是不是刺激到什么偏執(zhí)狂悼做。他后悔了哗魂,心虛了朽色。曾聽說過某些作者收到讀者寄來的刀片葫男,他當時只是笑笑崔列,哪有這么夸張盈咳。寫個小說還能有生命危險鱼响?但就是比這還要夸張组底。就因為龍念橋這個地名江滨,這個偏執(zhí)狂神不知鬼不覺進了他的門牙寞,并且把他林商揍得跟條狗一樣间雀。
知道這人因何而來惹挟,林商就沒有那么恐懼了连锯。畢竟是因為他的作品而來的运怖,林商也不可能對他怎么樣摇展,他甚至都想好怎么跟編輯吹噓:“因為我的作品咏连,有讀者跑上門來打我鲁森。嘖嘖垄懂,這真是草慧,怪我啊冠蒋,寫的人物太深入人心抖剿≌独桑”這種感覺缩宜,跟演壞蛋演得入木三分的演員在生活中也遭到敵視一樣妓布,實在是種甜蜜的煩惱匣沼。
但是面前的困境沒能解決。
“你別太激動唇撬,我知道你喜歡姜揚這個角色展融,這本小說寫得好愈污,我自己也很喜歡首装。真的杭跪!你放開我系奉,我們可以坐下來缺亮,一起聊一聊結(jié)局的別的走向。如果有更好的思路并鸵,我可以再寫另外一個版本园担,或者寫個番外弯汰,你看怎么樣程剥?”
“我想你是誤會了,林先生溪胶。”來人湊近了他扳还。林商感覺聲音近了桑逝,而且扣住他手的力道松了一些楞遏。也許這個人現(xiàn)在只用一只手縛住他,另外一只手——另外一只手突然從側(cè)面掐住林商的脖子预鬓,逐漸收緊格二!
“我并不是來要什么番外的,你呀草添,不理解人的感情驶兜,我只知道……殺人償命!”
由于缺氧,林商很快就呼吸不過來抄淑,他雙眼暴突屠凶,卻只能看見大片黑暗的降臨。
(二)被抓
“嚇——嚇——”像做了一個噩夢肆资,猛然驚醒矗愧。林商喘著粗氣,快速地深深地呼吸著郑原,空氣飛快地打個轉(zhuǎn)就迫不及待地被吐出來,感覺肺部都要炸開了。
幸好還活著!
劫后余生的感覺讓林商幾乎要喜極而泣,他渾身發(fā)軟,迫切地想要抽根煙發(fā)泄一下。
有人打斷他逢捺,“砰砰!”不客氣地拍著桌子。嚴肅地說:“請重述一下24日晚8點,你在龍念橋做什么。”
林商看著他,又看了看四周。
頭頂上是節(jié)能燈优训,但是很亮,照得四周明晃晃的。四面白墻,面前一張桌子,兩個人,穿著警服布近。兩個警察的上方掛著一面橫幅,寫著「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去——”
林商額頭霎時滲出汗來践宴。
搞什么啊?
“這是哪里?”林商不死心防楷,他要知道答案亿昏。
年輕一點的警察不高興了惨险,大聲說著:“裝瘋賣傻是不是依疼?你還不老實交代【α眨”還是另一位年紀大些的沉得住氣黍少。拉住年輕警察传于,對林商回答道:“這里是看守所,我們根據(jù)姜揚一案對你進行傳訊晓猛,這是拘留證。鑒于你有重大嫌疑癞己,我們可以對你進行不超過二十四個小時的拘留。還有別的問題么赌渣?”
林商瞪大了眼搞坝,去瞧那拘留證蚁吝。那么短短的瞬間拜鹤,他只看清「拘留證」三個字和紅指印。
他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指域那,紅彤彤的,確實蹭過印泥。
可是他壓根就不知道怎么回事P岽隆!
是有人趁著他不清醒的時候給他簽字畫押了嗎齐板?他根本就沒殺人齐邦!哪有什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椎侠。是那個襲擊他的人干的么?到底是誰這么玩他措拇?我纪!不對,為什么警察來抓他丐吓,還辦了拘留證浅悉。假扮國家執(zhí)法機關(guān)是違法的,而且那警察的氣質(zhì)汰蜘,一看就是真警察仇冯。沒有在唬弄他之宿,他們是很認真的在辦這件事族操。
“姜揚……”
他們,把殺死姜揚這件事當真了。
一股巨大的恐懼從背后襲上來色难,林商臉色發(fā)白泼舱。他剛剛還冒著冷汗,現(xiàn)在他連冷汗也冒不出來了枷莉。什么東西攥住他的心娇昙,他的心跳聲被放大,在耳膜里漲得生疼笤妙。嘭冒掌、咚,嘭蹲盘、咚股毫,嘭——似乎下一秒心跳就會徹底停止。他艱難地張了張嘴召衔,一點唾液都沒有铃诬,干得好像一整天沒喝水。
“警察同志苍凛,我能不能……再看一下拘留證趣席。”
年長些的警察又看了他一眼醇蝴,但終究沒說什么宣肚。走到他面前,攤開那一張薄薄的紙哑蔫。
龍巖市公安局「拘留證」:根據(jù)《中國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第八十條規(guī)定钉寝,茲決定對犯罪嫌疑人林商(性別男,出生日期1987年12月27日闸迷,住址龍巖市兩開區(qū)龍念橋街道0130號)執(zhí)行拘留嵌纲,進龍巖市看守所羈押。
二O一六年11月25日
本證已于2016年11月25日13時向我(手有裙痢)宣布逮走。被拘留人:林商。
其中的阿拉伯數(shù)字今阳、個人信息和簽名都是手寫的师溅,公安機關(guān)的蓋章一應俱全。
林商一字一句讀完盾舌,一共134個字墓臭,他讀了有十分鐘。他目光在手印妖谴、簽名和日期之間逡巡窿锉,這里面酌摇,無論哪一個,都詭異萬分嗡载。最詭異的事情在于窑多,他們都把這件事當真的了,這才是大恐怖洼滚。
“這不可能埂息!”
(三)最大可能
第一種可能,這純粹是有人在整他遥巴。他現(xiàn)在所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千康,為了迷惑他故意做出來的。這個人不僅通讀了他小說的所有細節(jié)铲掐,甚至對林商本人也相知甚詳吧秕。也許是某個偏激的讀者,又或者就是一直和他交接的編輯迹炼。為了便于打款砸彬,他曾經(jīng)提供過身份證號和銀行卡號。兩個人私交也不錯斯入,也曾經(jīng)邀請對方來家里玩砂碉。或許不知道什么時候積下了仇怨刻两,趁著小說結(jié)尾增蹭,不再需要他,因此把他狠狠捉弄一遍磅摹。
不管是誰滋迈,這梁子結(jié)大了。
另外一種可能户誓,全世界都瘋了饼灿,把小說里的人物當了真。他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他受到了這樣的待遇帝美,還是其他作者也跟他一樣碍彭,因為殺死了作品中的人物而遭到控訴。這就是一件很沒有道理的事情悼潭。那豈不是以后所有的作者都不能把人物給殺死了庇忌。那還有什么好寫的,尤其是那些寫偵探小說了舰褪,就只能寫成尋人啟事了皆疹。
不不,全世界不會因為一個虛擬人物的死亡而興師動眾的占拍。只有一個地方略就,只有一個地方软族,會鄭重其事地對待一個人的死亡——那是,這個人物原來的世界残制。
他林商,進入到姜揚所在的世界掖疮,進入到他自己寫的書里了初茶。
小說會結(jié)尾,但故事還沒完浊闪。
他又深吸了一口氣恼布,緩緩吐出來。這太離奇了搁宾,他試圖找出漏洞折汞。肺部的被空氣充盈,暖暖的潮濕的呼氣從鼻子紊動盖腿,冷汗收住爽待,從衣服和皮膚的空隙里被吹涼微微發(fā)冷,他甚至能感受到汗毛立起來翩腐。毫無破綻鸟款。他是活著的,活生生的茂卦。時間在他身上好端端的何什,既沒有讓他突然衰老,也沒有讓他重回年少等龙。這意味著他在這兒的每一個瞬間处渣,都是和世界同步的。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出去蛛砰,若是要過十年后罐栈,這可不是什么一筆帶過十年后的事情。
“不可能的泥畅。警官悠瞬,我不是這的,不是這里的人涯捻。這里不對浅妆,都是假的,我虛構(gòu)的障癌。這是我寫的小說凌外,這里,所有涛浙,都是小說里的情節(jié)康辑。不知道為什么我出不去了摄欲,是被人害的,警官疮薇,你相信我胸墙。”
年輕的警察沒有說話按咒,但是神情呆滯迟隅,他更相信自己的判斷了。林商聽說過一種情況励七,只要提到這個世界的真相智袭,就會被強制屏蔽。無論說多少遍掠抬,用多少暗示吼野,這里的人全部都聽不到,看不到两波。他們堅決捍衛(wèi)這個世界的真實性瞳步。
唯有年紀稍大一些的警官,以一種憐憫的眼神看著他腰奋。
這個人谚攒,這種念頭都想得出。
為了逃脫懲罰氛堕,什么樣的罪犯他都見過馏臭。說家里有孩子博同情的,自殘的讼稚,絕食的括儒,突然發(fā)羊癲瘋的,裝精神分裂的锐想。相比之下帮寻,這種理由真是讓人耳目一新。
林商的幻想被打破了赠摇。年輕警察恢復了表情固逗,帶一點微笑,但是毫無喜意藕帜,說:“你當真以為自己是在寫小說呢烫罩?”
(四)保證人
疼,內(nèi)臟似乎都破碎了洽故。林商再一次體會到窒息的感覺贝攒,張著嘴,卻艱難地吸不進一口氣时甚。訊問原本就不止單單的詢問隘弊。
“我要……取保候?qū)徆狻!?/p>
林商緩了足足五分鐘梨熙,才擠出這么一句話开镣。不能再在這里呆下去了。
“你有保證人嗎咽扇?”
保證人……林商想起一個名字邪财。這里是姜揚的世界,但無論這里怎么變肌割,這個人肯定是不變的。作為姜揚的女朋友帐要,書中的第一女主角把敞。
“蘇梔子≌セ荩”
受害者的女朋友奋早,給嫌疑人做保?年紀稍大些的警察面色嚴肅赠橙。如果這兩個人有什么牽連耽装,他懷疑蘇梔子是共犯。連同新歡一起奪取了舊愛的性命未嘗沒有可能期揪,但他沒有足夠的證據(jù)掉奄。
“你與蘇梔子是什么關(guān)系?”
“她不認識我凤薛。求你了姓建,叫她來。她肯定會同意做保的缤苫∷偻茫”
年輕警員看了看林商,又看了看另一位警察活玲。直到年紀稍大的警察朝他擺了擺手涣狗,手背對著門往外推,他才領(lǐng)略意思是讓他去舒憾。
林商知道警察眼里濃濃的探究是怎么回事镀钓。
憑什么?
他寫的情節(jié)里镀迂,姜揚對蘇梔子說過掸宛,“如果有人通知你,要你來做保人招拙,你可要來啊唧瘾。說不定就是我指望你送飯措译。”
蘇梔子會來的饰序。
不多時领虹,他果然見到了蘇梔子。
從來沒有這么近過求豫,看見他自己筆下的人物塌衰。他寫蘇梔子,只會說像梔子花一樣蝠嘉,純潔最疆,可愛。但是他不知道蘇梔子會穿灰色的長風衣和黑色的長靴蚤告,不知道她從來不留劉海努酸,露出光潔的額頭。不知道她習慣性地嘴唇緊抿杜恰,既剛硬又柔軟获诈。
原來,是這樣的啊心褐。
林商有一點點的失落舔涎,當初他寫蘇梔子,是按照他初戀樣子描寫的啊逗爹。永遠柔軟的長發(fā)亡嫌,白裙子在照片中被微風輕輕吹起永不褪色。他果然是有些記不得了掘而。他還自認為女性的角色很動人昼伴,原來在他自己心中也是面目模糊不清。
“我沒有殺姜揚镣屹。但是我能幫你找出姜揚是怎么死的圃郊。”
林商不知道說些什么才能讓蘇梔子同意做保證人女蜈,但這是唯一的機會持舆。
(五)造物主
林商站在看守所門口,來不及感慨伪窖,他要去確認一件事——龍念橋逸寓,是不是還在?
大部分時候覆山,他的小說中不需要出現(xiàn)地名竹伸。比如他上一本小說《男人什么時候才長大》,僅僅只需要交代是工作場所還是家庭場所,具體的氛圍讀者自己就能腦補勋篓。出現(xiàn)具體的地名反而會使沒有去過的讀者產(chǎn)生距離感吧享。但是在姜揚的小說中,他使用了龍念橋譬嚣。這個唯一出現(xiàn)的地名钢颂,成為溝通他與這個世界聯(lián)結(jié)的橋梁。
他并不知道在小說中其他地方的地址是怎樣的拜银,因為從來都不需要描繪場景中的一草一木殊鞭。直到他看到拘留證——龍巖市兩開區(qū)龍念橋街道0130號!和他現(xiàn)實中的住址一模一樣尼桶。
“這就是你說的幫我找出姜揚的死因操灿?”蘇梔子一路跟著他,秀目圓瞪泵督。這個人明明身為最大嫌疑人趾盐,卻說沒有殺人。剛出看守所幌蚊,就迫不及待開始跑到犯罪現(xiàn)場谤碳,看起來就像是為了甩開她溃卡。
“一模一樣……竟然一模一樣……”林商喃喃著溢豆。然后衣服猛然被扒住,是蘇梔子瘸羡。就是在這個地方漩仙,姜揚遇害。
“2013年9月17日犹赖,你和姜揚第一次認識队他。”林商不回答她峻村,自顧自地說:“他是婦科男醫(yī)生麸折,見到你第一句話是‘你是什么事?’你的第一句話是‘有沒有女醫(yī)生粘昨?’第二次見面是他主動約的你垢啼。14年5月,你在湖南鳳凰旅游张肾,再一次遇到他芭析,你們訂的旅館在同一家⊥痰桑回來后你們開始在一起馁启,直到今年12月5日,你們……”
“準備結(jié)婚芍秆」吒恚”蘇梔子的手松開了翠勉,迷惑不解:“為什么你知道?”
林商看著她螟碎,還保持著被她抓住衣襟的姿勢眉菱,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是我安排的。不管你信不信掉分,這里是我寫的小說世界俭缓。你,還有姜揚酥郭,都是我虛構(gòu)的小說人物华坦。你們相遇,互相產(chǎn)生好感不从、你們戀愛惜姐,計劃定終身、甚至什么時候死去椿息,全部都出自我的安排歹袁。”
這理由太可笑寝优,蘇梔子退后一步:“你說謊条舔。”
“你說的這些乏矾,姜揚都有可能告訴過你孟抗。雖然我不知道你的事,和姜揚什么關(guān)系钻心,但你不要謊稱什么造物主凄硼。如果這里的一切都是出自你的安排,證明給我看捷沸√粒”
“你要什么證明?”林商也想要再一次驗證痒给,他是不是有改動這個世界的能力说墨。
“小說世界對嗎?你再寫一次侈玄,需要紙筆還是寫作設備婉刀?”
“不用,我就住在這附近序仙,我去我常用的電腦上寫突颊。寫什么?”
“寫我!我不知道你會怎么寫律秃,但我自己就是最大的證明爬橡。在此之前,我要知道怎么聯(lián)系到你棒动〔谏辏”
“你可以跟我到我家里去,還有電話號碼也給你船惨」衤悖”
“你別跑!”
林商慘然一笑:“我早就跑不了了粱锐「硗Γ”
(六)你輸了
再次開門。
沒有什么散落的物品怜浅,物品都擺得規(guī)整铐然,正如主人只是普通地出了門,不一會兒便回來了恶座。林商甚至記不得自己去超市前屋里的陳設是什么樣子搀暑。
他扭過頭對門外的蘇梔子說,“就在這里跨琳,你要不要進來看看自点。”
“不用了湾宙。你要多長時間樟氢?”
“一個小時冈绊∠丽”林商回答道。
“好死宣∥岸瘢”蘇梔子轉(zhuǎn)身就走。
林商再次打開電腦毅该,屏幕啟動的光照在他臉上博秫。長達十幾秒的時間里,他一動不動眶掌。
那天晚上自己真的被掐死了嗎挡育?
誰也沒有辦法判斷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據(jù)說相信自己死了的人朴爬,哪怕肉體完好無損即寒,也永遠不會再醒來。
那么再次坐在這里的是誰?還是他林商嗎母赵?
打開文件夾逸爵,不出意料,之前的文檔都不見了凹嘲。再也沒有關(guān)于姜揚以及這個世界的任何描寫师倔。如果這種猜測是真的,那個一直與他接頭的編輯肯定也查無此人周蹭,一直刊登這個小說的媒體平臺說不定改頭換面趋艘。
沒有關(guān)系,他新建了一個文檔凶朗。以往發(fā)給編輯的時候致稀,他也是這樣發(fā)送一個新文檔的。寫什么好呢俱尼?
『節(jié)氣小雪過后抖单,天氣異常寒冷。姜揚已經(jīng)被拉走了遇八,從零下三度的湖水中撈出來安置在插著電的冰棺里矛绘。一定很冷吧!蘇梔子想刃永。沒有姜揚的世界货矮,一切都是那么冷。她走到龍念橋下斯够,緩緩流動的河水并沒有被完全凍結(jié)囚玫,枯草和浮渣被沖到岸邊。往更深處走去读规,是拳頭大小的石頭到磨盤大的石頭抓督,空隙被淤泥填滿。真冷啊束亏,在水淹沒頭頂之前铃在,蘇梔子抬頭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碍遍。最后一絲氣泡消失在河面定铜,從此兩個魂靈相依∨戮矗』
應該……結(jié)束了吧揣炕。
林商雙手離開鍵盤,無法像之前那樣打出一個「完」东跪。他在座位上愣神了一會兒畸陡,有什么東西在他心中翻滾矮烹,不得安寧。距離剛剛蘇梔子離開罩锐,根本不到一個小時奉狈,他等不及了,走過去涩惑,打開了門仁期。
蘇梔子站在門外,衣服干爽竭恬,長立在風中跛蛋,說:“你輸了!”
“我知道痊硕。你進來吧赊级。”
(七)從頭說起
應該從哪里開始說起呢岔绸。
“我解釋不了這件事理逊。”林商對沙發(fā)另一頭蘇梔子說盒揉,“但是我可以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晋被。”
“我是去年——也就是2015年刚盈,11月開始寫這個故事的羡洛。我說過,我是個寫小說的藕漱,不是很出名欲侮,但零零碎碎接一些稿子,好歹養(yǎng)得活自己肋联。去年這個時候威蕉,一個朋友推薦我寫連載故事,半月刊牺蹄,我接下來了忘伞。然后才有了姜揚薄翅,以及你的故事沙兰。”
蘇梔子看著他翘魄,一句話也不說鼎天。林商倒給她的水也不去碰。
“但直到見到你暑竟,我才肯定:在那之前斋射,你們就已經(jīng)存在了育勺。”
林商自顧自地說:“有一句詩罗岖,叫「文章本天成涧至,妙手偶得之」。意思是說寫作者并不是真正的創(chuàng)造者桑包,它只是一個載體南蓬,真正的巨制是由神來完成的,而寫作者只不過為了傳達而存在哑了∽阜剑”
“一開始我覺得靈感就應該是這么產(chǎn)生的,但是不一樣弱左。你知道在寫姜揚的這個人物的時候我構(gòu)思了多少個名字么窄陡?姜揚,楚揚拆火,顧問今跳夭,胡玉林……太多太多,也許我換個名字们镜,你就是跟另一個人談的戀愛优妙。其中每一個人說話,內(nèi)容憎账,語氣套硼,每一個轉(zhuǎn)折,都是我冥思苦想的結(jié)果胞皱。那種一氣呵成邪意,使命催促般的感覺并沒有出現(xiàn)過,我不相信是天成的反砌,只有可能是我成的雾鬼。”
精神病之所以可怕宴树,往往是因為他的價值觀都自成體系了策菜。所以要么是林商徹底地瘋了,要么他說的是真的酒贬。
“到了最后又憨,也就是結(jié)尾,讓我來告訴你怎么回事锭吨。是我——寫不下去了蠢莺!說不負責任也好,自相矛盾也好零如,但是我想不出來了躏将。想不出來锄弱,故事不能扔掉,讓他死是我能做的最好選擇祸憋』嵯埽”
片刻后他又意識到他的行為很殘忍,補充一句:“很抱歉蚯窥!”
“用不著狈谊,請告訴我你是怎么描寫姜揚的死因」瞪常”
“嗯河劝?”林商愣了一下,“意外跌落河中溺水而亡矛紫∈晗梗”
“那你為何會被拘留?”
林商沉默了一會兒颊咬,“我不知道务甥。事實上,我連我是怎么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這里的都不知道喳篇〕伲”
“在那,”林商指著他伏案寫作的桌子麸澜,“我被人掐住脖子挺尿,然后我一醒來就在這里了〈栋睿”
蘇梔子看著他编矾,說:“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有精神病馁害?”
“什么窄俏?”
“也許一切只是你自己的妄想而已。你是個殺人犯碘菜,殺人的同時妄想著安排了這個人的一生凹蜈。”
(八)你不知道的事
“你干什么忍啸?”林商看著卡住自己脖子的這只手仰坦,是蘇梔子。脖子上感受到的力道并不重吊骤,看起來只是做個樣子缎岗。可是這種天氣白粉,手指涼涼的传泊,在他脖子上有種奇妙的觸感。
“你想象得到嗎鸭巴?這個動作眷细。”
真叫人為難鹃祖,林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溪椎。脖子上的熱傳到手掌,又碰回來的時候比原來暖一些恬口。他心不在焉地說:“想不到校读,有什么關(guān)系?”
“是祖能,你想不到的歉秫。那你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女人被稱為「石女」嗎,石頭的石养铸⊙丬剑”蘇梔子異常認真,卻又說著一些完全無關(guān)的話钞螟。
“神話兔甘?”
“不,是一種先天性的疾病鳞滨。天生就沒有子宮洞焙,生不了孩子,因此被叫做「石女」拯啦。別說是你闽晦,就連專業(yè)的醫(yī)生一輩子也可能遇不上一個。所以你知道提岔,為什么姜揚第二次主會動約我——我就是這種罕見的石女仙蛉。”
“這……”
“不是什么一見鐘情碱蒙,不過是為了研究這種罕見的病例荠瘪,他有一個關(guān)于石女的研究課題。后來鳳凰相遇是個偶然赛惩,所以你知道——我和姜揚并非互相愛慕哀墓,我選擇他,他選擇我喷兼,不過是基于對彼此都有利的選擇篮绰。沒有人能安排我〖竟撸”蘇梔子站了起來吠各,正色道臀突。
林商仰視她,猶如仰望神的本來面目贾漏。
“我從來候学,不信命∽萆ⅲ”
林商第一次聽見如此擲地有聲的豪言梳码,覺得像忽然被從黑暗中被揪出來,扔到光天化日之下伍掀,指認出是一個騙子掰茶。他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被口水嗆到了蜜笤。滿臉漲得通紅濒蒋,勉力斷斷續(xù)續(xù)地說:“我知道了,不是被安排瘩例,不是被創(chuàng)造……應該是啊胶,我錯了《庀停”
咳嗽壓不下去焰坪,眼淚都往冒,實在是不像個樣子聘惦。他用胳膊蹭了一把臉某饰,一口氣喝掉杯子里的水,緩緩平歇道:“走吧善绎,送我去警局黔漂!”
“至少我要搞清楚我是怎么殺人的≠鹘矗”
蘇梔子看了一會兒炬守,并沒有如他所言送他去警局的意思。
“你真的一點都不知道剂跟?”
林商又咳了一聲减途,回答道:“從主觀意愿上來說,我沒有殺人曹洽。動起手來跟動個念頭不一樣鳍置,總歸有破綻可尋∷拖”
“我要再去龍念橋看一眼税产。”
(九)梔子花落
殺人者毫無所知,被殺者死無對證辟拷。唯一存在的冷漠旁觀者和見證者撞羽,只有龍念橋。
這座橋沒有什么變化梧兼,更確切來說是平凡無奇放吩。僅容三人并排的橋身智听,甚至容不下汽車之類的上橋羽杰。不久前他們剛剛來過,但已經(jīng)無法從一堆亂雪當中找到之前的足跡了到推。
接下來的每一刻都深深映刻在林商心中考赛,如同無限循環(huán)的慢動作默片,黑白色莉测。
蘇梔子走在他前面颜骤。
蘇梔子的黑色靴子踩上了一處橋面,橋面上有著未融化的臟污的雪捣卤。
蘇梔子一個趔趄忍抽,污雪下藏著一顆小小的有棱角的石塊。
蘇梔子向后仰倒董朝,雙手無意識地揮舞試圖抓住什么東西穩(wěn)住身形鸠项。
蘇梔子揮舞的手無意識中撞開了林商伸過來的手,猛然意識到障礙物的存在子姜,又意識性試圖抓回去祟绊。因為摔倒的慣性,手指能抓到的部分不斷滑脫哥捕,只抓住大衣上的一個紐扣牧抽。
蘇梔子抓住的紐扣縫線崩斷,失去支撐的蘇梔子再次向后摔去遥赚。
向龍念橋下摔去扬舒。
噗通的落水聲,世界突然回到正常凫佛。
林商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一聲叫喊讲坎。他的腦子里在一遍遍重復剛才的過程。
和他描寫的姜揚的意外落水一樣御蒲。
一個人好好地走著路衣赶,踩到什么東西,輕易就調(diào)整過來了厚满。就算是失去平衡府瞄,總能抓住什么東西;再抓不住,摔在地面上遵馆,還來得及用手做個緩沖鲸郊。總歸問題不大货邓。怎么會掉下橋呢秆撮?摔跤是極正常的一件事,但因為摔跤而失去生命就太不正常了换况。原本就只有極小的概率职辨,然而它發(fā)生了,眼睜睜的戈二。如同那些離奇的車禍現(xiàn)場舒裤,一切都在正常的軌道進行,突然一個微小的因素發(fā)生了改變觉吭,一瞬間造成的連鎖反應蜓耻,把人推進車輪下躏敢,生死兩關(guān)。
一點都不符合常理。就算說是有人的算計喊崖,也沒有辦法控制到這么精妙的地方鸡捐。如此巧合牙肝,時機妙到巔峰焰情,甚至無法重現(xiàn)。只有在文學作品中闷游,這種巧合的可能性才會被放大峻汉。這一切…就像是……
神的安排。
他往橋下看去脐往,河水清澈休吠,深綠色的水緩緩流淌。
蘇梔子业簿,不見了瘤礁。
他終于明白,闖進他房間的人為什么會扼住他的脖子梅尤,這一刻柜思,他想殺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