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有夢
我出生的地方距離帝都北京不遠,直線距離不過100公里悯嗓,但國家貧困縣件舵、河北省貧困縣的帽子,戴了許多年脯厨,童年記憶的底板是一片土黃色铅祸。這幾年,隨著美麗鄉(xiāng)村建設的推進合武,小縣城大力發(fā)展鄉(xiāng)村旅游產業(yè)临梗,縣域經濟得到了明顯改觀。
外出打工依舊是村民們最主要的家庭收入來源稼跳,每家靠天吃飯的那點少的可憐的土地盟庞,實在支撐不起奔向小康的致富夢。
我是村子里離家最遠的人汤善,學校畢業(yè)后分配到了新疆工作什猖,二十年過去了,生活習慣還是帶有農家子弟的痕跡红淡,媳婦經常調侃我說不狮,典型的半個城市人。離開家鄉(xiāng)到城市生活在旱,這看似簡單的一跨步摇零,在我們那個地方有的人一輩子沒離開過村子。他們的認知世界里颈渊,總有著一股強烈的對抗思維遂黍,“外面再好,不如自己的窮窩窩好”俊嗽。
“窮”是我們那個地方最大的特點雾家,不僅體現在物質生活上,還體現在精神世界里绍豁。
『1』
啞巴女人的到來芯咧,成了我們那個小山村里茶余飯后的話題,并時常占據著話題榜榜首之位。
村子里敬飒,男孩和女孩要想找一個門當戶對的人家邪铲,不是很容易。大多時候都是女孩優(yōu)先无拗,家庭條件好带到,樣貌又好的女孩,一般選擇嫁到縣城英染。長相稍微差點的女孩揽惹,大都嫁給同村或鄰村的富有人家。有點殘疾或者存在一些缺陷的女孩四康,只要遇到愿意迎娶的人家搪搏,一般都會撮合到一起。
啞巴女人出生在臨近我們村闪金,更偏向大山里的一戶人家疯溺。嫁給的人家,是我家的鄰居哎垦,我們年輕點的后生叫他泉叔囱嫩。
聽說有女人要嫁給泉叔,村子里像炸了鍋撼泛。我們村一輩子沒有娶到女人的老光棍有十幾人挠说,泉叔做夢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能娶個媳婦。用奶奶經常掛在嘴邊的話說愿题,“傻小子做夢娶媳婦损俭,美死了!”
泉叔兄弟兩人潘酗,哥哥一出生就患有耳聾病杆兵,每天只知道下地做活。泉叔因小時候營養(yǎng)不良仔夺,長到150厘米的個頭時琐脏,再也沒有發(fā)生老人們常說的,“二十三還竄一竄”的奇跡缸兔。每次與村里年輕力壯的人吵架日裙,泉叔總是被“收拾”。到了婚娶年齡惰蜜,泉叔的父親左托人昂拂,右求人,一心想著給他找個媳婦抛猖,好歹能延續(xù)破落的家族香火格侯,這個愿望從十幾歲一直拖到了四十多鼻听。
泉叔的父親早年是孤兒,解放前一直給地主家放羊联四。解放后撑碴,翻身做了主人,在村里蓋了三間小北房朝墩,由于習慣了放羊的營生醉拓,停了幾年后,又執(zhí)起了熟悉的羊鞭收苏,整日里以大山為伴廉嚼,陪伴著羊群,耗費著自己的余生倒戏。
命運就是如此讓人匪夷。泉叔母親早早離世恐似,剩下三個男人杜跷,一個老,一個傻矫夷,一個矮葛闷,村里人幾乎誰都瞧不起他們家。泉叔父親不喜農活双藕,每年靠放羊賺點小錢貼補家用淑趾。眼看著泉叔年過四十,娶媳婦無望的時候忧陪,偏偏有了轉機扣泊。
泉叔父親放羊需要到大山里去,一來二去嘶摊,認識了泉嬸的父母。泉嬸父母本意是想托付走溝串村的放羊老漢,遇到合適人家剑辫,幫著給自家的啞巴女兒找個人家嫁出去摘昌。誰承想放羊老漢的第一念想,就是嫁給自己的兒子做媳婦虱颗。有機會吃上天鵝肉沥匈,哪還允許讓旁人沾腥。
聽說泉叔要有媳婦了忘渔。全村人嘰嘰咋咋高帖,有不服氣的,有羨慕的辨萍,都爭搶著想看看這新媳婦到底啥個樣子棋恼。
“她嬸子返弹,你聽說了嗎?阿泉找的那個媳婦是個啞巴!”
“我就說嗎爪飘,誰家瞎了眼义起,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不中用的小矬子呀!”
啞巴女人在全村人的議論紛紛中從山里來到了我們村师崎。
『2』
泉嬸身材高挑默终,皮膚白皙,撲棱棱的一雙大眼犁罩,透著精明齐蔽。特別是泉嬸穿的廋身大紅襖,走在黃土色的鄉(xiāng)村里床估,格外扎眼含滴。
泉嬸的出現,刺激了村里每個老光棍的視覺神經丐巫√缚觯“你看她那結實豐滿的大屁股,一看就是生兒子的递胧,阿泉真他媽走了狗屎運碑韵!”
泉嬸聽力沒有完全受損,她能分辨出人們大概的意思缎脾,就是著急說不出來祝闻,每次與人交流,用手比劃著遗菠,嘴里嘟嘟囔囔不停联喘,好像她什么都明白似的。
泉嬸嫁給泉叔后舷蒲,把一個缺少了許多年女人味道的家耸袜,收拾的妥妥帖帖。多年未擦凈的墻鏡子亮堂了許多牲平,土臟臟的窗簾被褥也增添了不少大紅大綠的亮色堤框,泉叔家因泉嬸的到來,發(fā)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纵柿。
泉嬸每次收拾完家里活蜈抓,總要到街口的人群中扎堆湊一會熱鬧。村里人見泉嬸來了昂儒,貌似關心地湊到泉嬸面前沟使,使用著鄉(xiāng)下人特有的手語交流方式,比劃個不停渊跋。
“男人給你了多少錢呀腊嗡,放羊公公對你好嗎着倾?”村里女人問。
“阿泉昨晚喝了幾兩酒燕少,他吃肉了嗎卡者?(特指男女之事)”村里男人問。
泉嬸猜出是好話客们,就用手語回答崇决,猜出是調侃的話,便指著問話的人底挫,撅著嘴叨叨個沒完恒傻。村里女人猜出泉嬸的意思后,不時扭過頭去建邓,用眼神交流著盈厘,然后再懷有好奇地打探個沒完。
后來官边,村里有好心人勸說泉叔扑庞,管管自己的啞巴女人,別再理會那些無事生非的長舌婦了拒逮。泉嬸漸漸地來街口的次數便少了。
泉嬸喜歡上了趕集會臀规。
鄰村有二三個集會滩援,泉嬸是逢集便到。這個集買來一雙高跟鞋塔嬉,那個集又增添一件緊身裙玩徊,半年功夫,泉叔積攢的那點零用錢谨究,被這個愛美的啞巴娘們花了大半恩袱。
村里人又開始了沒完沒了的議論,“泉嬸有男人了胶哲,不會過日子的傻女人畔塔。”一堆堆的惡言低估個不停鸯屿。
正當村里人的議論剛剛消停點澈吨,鄉(xiāng)派出所民警用車把泉嬸拉走了。
泉叔窩在街口的邊角上寄摆,一臉無辜谅辣。村里人卻似熱鍋上的螞蟻,問個不停婶恼,“阿泉你媳婦怎么了桑阶,她打你了柏副,不會是她偷別人家東西了吧?”泉叔并不關心大家的焦慮蚣录,也不回答割择。
泉嬸帶走了兩天后,民警把她送回了村里包归。各種猜測飄在村子的上空锨推。
一條小道消息不脛而走,村里人聽說后猶如春雷炸響公壤,不敢相信换可。
泉嬸在趕集回家的路上,被鄰村的一個老光棍強奸了厦幅。泉嬸并沒有報警沾鳄,報警的人是嫉妒老光棍的人,這樣才引出了泉嬸的派出所之行确憨。
關于泉嬸的傳言越描越黑译荞,“趕集呀,我看她以后還去嗎休弃,活該吞歼,分明是自己勾引別人的!”
事實并非如此塔猾。鄰村的老光棍心饞泉嬸的姿色篙骡,本想著調戲趕集回家的泉嬸一番,結果泉嬸惱羞成怒丈甸,用石頭打壞了老光棍的頭糯俗,老光棍家里人不滿意泉嬸的做法,到派出所報了案睦擂。
流言蜚語始終沒有散去得湘,啞巴女人的桃色事件以啞巴的形式慢慢在小山村消逝了。
『3』
夏天顿仇,村里一下子涌進了許多陌生人淘正,全是進行戶外徒步的背包客。村后山頂上的明代長城臼闻,沉睡了幾百年跪帝,由于其原始原貌未曾修補過,突然換發(fā)了朝氣些阅,吸引了眾多的大山外的城市人伞剑。
泉嬸,也同村里女人一樣市埋,每次都站在街口黎泣,注視著這些城里人的舉動恕刘,目送著這些人走進大山深處。
看著這些背包客抒倚,或許褐着,泉嬸想到了自己大山深處的家,想起了自己泉水叮咚托呕、鳥語花香的童年時光含蓉。或許项郊,泉嬸想到了大山外面的世界馅扣,想到了時尚性感的花裙子。
隨著游人的增加着降,村里街邊的小商店多了差油,街口兜賣農產品的女人多了,泉嬸也加入了這賺取零花錢的隊伍里任洞。
泉嬸的農產品出奇賣得好蓄喇,這源于外來的背包客認定啞巴女人不會騙人,一定是貨真價實的交掏。
街邊生意好了妆偏,自然就需要備用更多的貨品。泉叔對泉嬸的做法不予茍同盅弛,也不幫忙楼眷,兩人因此惹出了許多罵架。
村西頭的拐叔熊尉,父母死得早,獨身一人掌腰,小時候患小兒麻痹癥落下了后遺癥狰住,走路不利索,村里人都叫他拐子齿梁。拐叔是村子里出了名的大好人催植,誰家有事只要招呼一聲,都會熱心幫忙勺择。泉嬸街邊生意忙不過來了创南,靠在街口的拐叔,自然也會搭把手省核,幫泉嬸招呼一下背包客們稿辙。
時間一長,人們也就習慣了啞巴泉嬸賣東西气忠,拐叔旁邊打下手的情形邻储。倒是愛開玩笑的人赋咽,總是故意挑逗拐叔,“拐子吨娜,阿泉媳婦的屁股騷不騷脓匿?”
“去去去,老不正經的宦赠,”拐叔說陪毡。
每年國慶節(jié)后,來村后長城徒步的人就少了勾扭,泉嬸的生意有一搭沒一搭的毡琉,自然也就不忙了。但拐叔到泉叔家的次數并沒有因為街邊生意的冷清而減少尺借,愛打聽事的女人們對拐叔的行蹤绊起,看在了眼里,記在了心上燎斩,總是為此風言風語傳個不停虱歪。
入冬前的大清早,泉嬸找到了村支書栅表,嘟嘟囔囔了好久笋鄙,因為猜不出她的意思,村支書也就沒有太多在意怪瓶。
第二天萧落,只見泉嬸拎著自己的幾個包裹直奔了村西頭的拐叔家。這下洗贰,全村又炸了鍋找岖,“啥,啞巴搬進了拐子家敛滋,看不來许布,拐子藏得深呀!”
泉嬸搬進了拐叔家绎晃,泉叔沒有任何反應蜜唾,倒好像不是自己媳婦一樣。泉嬸庶艾,也沒有因為離開了泉叔而把自己藏在拐叔家中袁余,反倒來街口閑坐的時間更多了。
村里的女人你看看我咱揍,我看看你颖榜,再看看泉嬸,干巴巴的臉上沒有一絲絲表情。
泉嬸沒有給泉叔留下傳宗接代的血脈朱转,生養(yǎng)了兩個丫頭蟹地,至此泉叔父女三人在一起過活。泉嬸偶爾回家看看藤为,然后就返回拐叔那里了怪与。
日子就像小孩的風車一樣,圖嚕嚕轉著缅疟,泉嬸用村里人看不懂分别、聽不懂的方式,把自己嫁給了村西頭的拐叔存淫。
泉嬸沒有理會有聲世界的反應耘斩,用她自己獨特的認知做出了選擇,也讓我深深懂得了愛情的溫度是略高于37度的桅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