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的前一天卒落,冬季的最后一天,我醒來蜂桶,知道時候到了儡毕。
我像往常一樣,起床扑媚,洗漱腰湾,擠公交,上班疆股,對我的鄰居檐盟,小區(qū)管理處的保安,我的同事說早安押桃。
早安葵萎,祝你們有美好的一天。
在我的生命里唱凯,沒有一天像這一天一樣令我高興羡忘。因為我知道,時候到了磕昼。這一天是我打算實施計劃的一天卷雕,如果順利的話,我將得到永恒的幸福票从。
結束一天的工作漫雕,夜幕降臨,我擠公交回家峰鄙,順道買了菜浸间,因為今天是個特殊的日子,我要為自己做一頓大餐吟榴。煎了牛排魁蒜,開了拉菲。切割,咀嚼兜看,咽下锥咸,端起酒杯,舉到眼睛平視的位置细移,仔細端詳紅色的液體在杯中晃動搏予,像一襲紅綢。
酒足飯飽之后弧轧,我收拾了餐桌缔刹,洗澡。站在水流之下劣针,任其自頭頂沖刷而下校镐,我仰起頭,水珠噴射在臉上捺典,像別人無端的指責鸟廓,我不由得屏住呼吸,關掉了水龍頭襟己。
我拿過毛巾擦干身子引谜,換上家常的衣物,站到鏡子前面想吹干頭發(fā)擎浴。我取出吹風筒员咽,插上插座,打開開關贮预”词遥“呼——呼——”,我的耳膜被呼嘯的風聲包圍仿吞,閉上眼睛滑频,我還只是火車站臺上的人,他們的耳膜也被同樣呼嘯的風聲包圍著唤冈,火車向遠方飛馳而去峡迷,他們則被留在原地,四周嘈雜什么也聽不見的時候你虹,他們模糊地感覺到嫉妒绘搞,對離人的嫉妒,為什么呢傅物?他們思想著夯辖,緩緩地轉身,回家去挟伙。
我睜開眼睛楼雹,知道時候到了模孩,精確的時刻到了尖阔,我該上火車了贮缅。
我走到床頭柜前,拉開抽屜介却,取出那個精致的木盒子谴供,打開,將那把刀柄上刻著精致花紋齿坷、鑲著紅綠寶石的小刀取出桂肌。這是我那個去過西藏的朋友送給我的。
上床永淌,躺好崎场,我眼睛看著天花板,干凈的白色遂蛀,我心里泛起浪花谭跨,有些激動起來。
“咳咳”李滴,我打掃了一下喉嚨螃宙,想平靜下來。舉起左手手腕所坯,仔細觀察上面呈青色的血管谆扎,像輸電線。每時每刻它將血液輸送到身體的各個部位芹助,每時每刻它都不能停止工作堂湖,否則,身體這臺龐大的機器便要罷工状土∶缢酰可它為了什么呢?我是說声诸,到底有什么令它如此毅力十足地保持著永不休息的狀態(tài)酱讶?難道它竟沒有一絲一毫想要休憩的欲望嗎?我不知道彼乌。但我想泻肯,休憩大約會好一點。
我左手的肘部撐在床上慰照,右手舉起刀灶挟,開始切割。刀尖刺入皮膚毒租,逐漸向血管移動稚铣,慢慢的,慢慢的。如果我把左手的手掌往肩膀上方靠攏惕医,我這時候的動作耕漱,就像一個拉小提琴的人,不過動作要慢得多抬伺。著急沒什么好處螟够,我此時清醒著,饒有興味地觀看著這一過程峡钓,仿佛在看別人做木器妓笙。不不不,不要聯想到鋸木頭能岩,那太可怕了寞宫,我不是一個有受虐傾向的人。我僅僅是切開自己的血管拉鹃,饒有興趣地看著這臺機器被破壞辈赋,逐漸衰弱,直至停機毛俏,完全失去效用炭庙,再不能造成什么影響。
血留了很多了煌寇,浸染了床單焕蹄。很疼,我皺起了眉毛阀溶,甚至發(fā)出呻吟腻脏。可我忍受著银锻,總要有一點痛苦的永品,痛苦在這一過程中是必要的,它就像一場儀式击纬,一個標志鼎姐,一個過渡,從這里到那里更振,從這邊到那邊炕桨,從鐵窗之內到鐵窗之外。
我身體的機器癱軟了肯腕,左手掌已失去知覺献宫,溫度逐漸離開我的身體,力量在消失实撒,慢慢的姊途,慢慢的涉瘾,當力量逐漸達到零,就好像你玩電子游戲時捷兰,血條逐漸縮短立叛,數字不斷變化著,直到顯示為零寂殉,屏幕出現“Game Over”囚巴,那一瞬間過后原在,我開始感覺自己有動彈的能力友扰,一發(fā)現這樣,我便迫不及待地起身飛離庶柿,我變得十分輕盈村怪,從身體上飛離宛如一件衣物在軀體上被褪去。一離開身體浮庐,我便往窗外飛去甚负,期間未敢回頭看一眼。親愛的朋友审残,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梭域,我不敢回頭并非因為怯懦,而是因為羞恥心搅轿。我才剛剛從那個身體上脫離病涨,那個身體加在我身上的感覺還是活生生的,仿佛我與它仍然是同一的璧坟,在這種情況下既穆,如果我回頭,看見它躺在血泊之中如此狼狽雀鹃,我能不感到羞恥嗎幻工?于是我往窗外飛去,一次也沒有回頭黎茎。
不不不囊颅,親愛的朋友,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傅瞻,你以為我自殺了踢代,變成了鬼,四處飄蕩俭正。不奸鬓,你想錯了。這不是一次悲哀的死亡掸读,恰恰相反串远,這是一場自由的解放宏多,是值得慶祝的勝利。而且我也不是鬼澡罚,我是意識伸但,是你們人人都在歌唱的靈魂×羯Γ可我必須盡快飛離這里更胖,否則的話,我便要看到我的親友為我哭泣隔显,他們猜測我行為的原因却妨。他說,他因為自己的一事無成而選擇死去括眠;她說:他因為孤獨難忍而死去彪标;他說:如果不是我之前與他吵架,他不會如此孤獨的掷豺;她說:如果我跟他多溝通捞烟,這樣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他說:我們應該常常告訴他当船,我們是愛他的题画,但我們忽視了他,是我們的錯德频。他們責備著自己苍息,把自己當做我采取行動的原因,以此增加自己的重要性抱婉。
我不愿聽到這一切档叔,當你知道別人在犯極可笑的錯誤時,無法指正是一件痛苦的事蒸绩,更何況衙四,這錯誤還與你息息相關。
于是我向盡可能遠的地方飛去患亿,銀色的月光灑落下來传蹈,透過我的身子,我愉悅地擴展步藕,慢慢的惦界,慢慢的。這時候月亮越來越疲憊咙冗,她要隱去了沾歪,清晨要來臨了。而我擴展成無限大雾消,飄散在空氣中灾搏,成了一場晨霧挫望。
雞叫了,人們慢慢地打開門狂窑,從家里走出來媳板,走入晨霧之中。他們在朦朧中走著泉哈,意識也變得模模糊糊起來蛉幸,有一些東西在他們的腦海中如海市蜃樓般漸漸出現。也許是童年唱過的歌丛晦,也許是青年讀過的詩奕纫,也許是多年前的一場愛戀。他們沉默著采呐,在彌漫的大霧中行走若锁,仿佛與周圍的人事切斷了聯系搁骑,任憑回憶在腦海里復活斧吐。親愛的人們,抓緊吧仲器,待這大霧散去煤率,一切便無影無蹤了!
你再也想不起來五十年前的捉迷藏游戲是輸還是贏乏冀,想不起來三十年前的月亮煥發(fā)著怎樣的光明蝶糯,想不起來十年前你的孩子跟你講話用的是什么樣的聲氣。也許你在八十歲的搖椅上搖啊搖辆沦,一瞬間想起來昼捍,你又得到了,但那時你困倦地打著盹肢扯,一不小心就睡著了妒茬,你又失去了。
所以蔚晨,親愛的人們乍钻,抓緊吧!
但太陽升起來了铭腕,霧要散了银择,人們要走開了。他們和鄰居微笑著打招呼累舷,轉過頭朝自己的方向走去浩考,心里思索著剛剛的微笑里有沒有泄露出不屑。我們不經意的行為有時候會暴露出一些東西被盈,這些時候就仿佛身體這個容器不小心現出裂痕析孽,靈魂之光一閃而過析蝴。
樹枝上一只白脖子鳥兒飛來,要歌唱了绿淋。我急劇地收縮闷畸,凝聚在一起,如果這時你們看見我吞滞,那便是玻璃珠一般的形態(tài)佑菩,我成了鳥兒裹在喉嚨里的一聲啼叫,待它凝聚全身力量裁赠,清晨的第一聲鳴叫蓄勢待發(fā)殿漠,“啾——”,我便出來了佩捞,宛如弓弦上的一支箭绞幌,可我輕盈地落在對面的樹枝上。
一對青年男女來了一忱。他們手拉著手莲蜘,背靠著樹。他偷偷地看著她帘营,她多美啊票渠,他想。他心里愛著她的如瀑布般的發(fā)芬迄,如櫻桃般的唇问顷。這個時候,一個吻是必要的禀梳。他悄悄湊近了杜窄。她覺察到了他的注視,她知道了自己的美算途,那注視是無聲的恭維塞耕,于是她任由他唇的靠近。他們擁吻了郊艘。
他心里想著昨天晚上荷科,他把她帶到朋友們面前,向大家介紹她纱注。他眼睛笑著畏浆,左眼是她瀑布的發(fā),右眼是他朋友嫉妒的眼光狞贱。他得意地摟緊了她的腰刻获。而她感覺到他手的力度,無聲的恭維瞎嬉。她心里想著蝎毡,明天要把他的眼睛和他的手帶到她的朋友們面前厚柳。
這時我跳下樹,鉆進他的心里沐兵。他立刻感到對她無可抑制的愛别垮,像浪潮瘋狂拍打著石頭。他腦海里找尋著證據扎谎,證明此時此刻他的情感碳想,和剛剛是不同的。他想象他們結婚毁靶,想象她老去胧奔,頭發(fā)花白,嘴唇干癟预吆,身材變形龙填。他一邊吻她,一邊盡其所能想象變得丑陋無比的她拐叉,把她眼睛的神采抹去岩遗,把腰肢拉粗,可他還是愛她巷嚣,盡管她變成了怪物喘先,盡管有天晚上一覺醒來她變成了一頭豬,他還是愛她廷粒,浪潮還是瘋狂地拍打著石頭。他覺得這是他遇到過的最美的吻红且,而我飛離了他坝茎。
我不愿永遠待著這里,于是我往前飛去暇番。飛越了五十二座高山嗤放,四十一個湖泊,飛到了城市里壁酬。
唉次酌,親愛的朋友們,我有必要描述一下你們在我眼里的樣子:你們像一座座尚未上色的塑像一樣蒼白舆乔,我看不清你們的五官岳服,你們就像一個個千篇一律的模子,千篇一律得要懷疑自己是否存在希俩,你們看不到自己的形狀吊宋,只能求助于他人,并且時時刻刻要求得到證明颜武。別人的眼光一秒鐘不落在你身上璃搜,你就要懷疑自己是否在場拖吼;別人的聲音一分鐘不談論你,你就要制造話題这吻。你們要靈魂和你們統(tǒng)一戰(zhàn)線吊档,它們大部分都妥協(xié)了,因為它們是囚徒唾糯,要服永遠的苦勞役籍铁。
可是,親愛的朋友啊趾断,我想和你們談談靈魂和肉體的關系:靈魂是名囚徒拒名,肉體是座監(jiān)獄;靈魂是頭困獸芋酌,肉體是個牢籠增显。靈魂困在肉體里,久了脐帝,就長成了肉體的模樣——蒼白同云,刻板,千篇一律堵腹。它會臣服于肉體的統(tǒng)治炸站,聽從肉體的命令,擺出各種各樣引人注目的姿勢疚顷,別人“咔擦咔擦”旱易,攝下肉體的存在;又“咔擦咔擦”腿堤,攝下肉體存在的意義阀坏。肉體拿著照片,心滿意足地欣賞著自己笆檀,同時忌堂,它也舉起手中的照相機,“咔擦咔擦”酗洒,拍攝別人存在的證明士修。“咔擦咔擦”樱衷,沒有這聲音這世界便沒有意義棋嘲,幸福沒有意義,痛苦也沒有意義箫老。
可我逃走了封字,我成功地越了獄,丟掉了肉體和照相機。
我繼續(xù)向前飛去阔籽。在那一條街道上流妻,我遇到饑餓的詩人。他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笆制,對過路人說绅这,給我一點錢吧,我為你寫詩在辆。有人停下來了证薇,說,來來來匆篓,給我寫一首詩浑度。那是個戴著粗項鏈的男人,油光滿面鸦概,膀大腰圓箩张。詩人看著他,愣住了窗市,對著他土豆似的腦袋為難地皺眉頭先慷,什么也想不出來。他壓榨著自己的腦子咨察,恨不得拿千斤重的錘子錘它论熙,恨不得拿鉆子鉆它,他回想著自己以前作過的詩摄狱,想把這個尷尬的場面應付過去脓诡,可面對著這個土豆似的腦袋,他腦子一片空白二蓝。那男人嘲弄地哈哈大笑誉券,徑自走開。
詩人的頭垂下了刊愚。我飛到他耳邊,說踩验,走吧鸥诽。
好啊,那就走吧箕憾。他的軀體倒下了牡借,太多天沒有進食了。
于是我們一齊飛起來袭异,向遠方飛去钠龙。飛越五十三個城市,一百零一座高山,兩百零三個湖泊碴里。最終沈矿,我們停下了,留在了樹上咬腋,化作一枚碧綠的樹葉羹膳,只能活過這個聒噪的夏天。
我親愛的朋友根竿,當你碰巧走過這棵樹陵像,碰巧遇上一陣風,你聽到樹葉在樹枝上發(fā)出“嘩——嘩——”的聲響寇壳,你要明白醒颖,那是我們給你的祝福:
祝你永遠不知道自己深陷囹圄;
祝你在這世上獲得幸福壳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