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不朽的披頭士樂隊疹启。
好些年前的時候古程,我曾借宿在一個朋友的房子里。彼時喊崖,我正在經(jīng)歷人生中某個絕望的階段挣磨。
朋友說:“去我的小屋里靜養(yǎng)一陣吧,這會一個人也沒有荤懂,安靜得很茁裙,風景也好〗诜拢”說著便把鑰匙交給了我晤锥。
房子在鄉(xiāng)下,是一座僻靜的鄉(xiāng)間別墅,費了一番力氣才找著矾瘾。
第一眼看到那棟房子女轿,我就確信我會喜歡上那里。
房子是古舊的木屋式樣壕翩,院子里圍著柵欄蛉迹,里邊種滿了草莓樹。其中有一株是我至今看到過的最大的草莓樹放妈,樹冠高過了兩層樓的屋頂北救,鋪天蓋地把院子攘入懷中。正是結(jié)果的季節(jié)芜抒,草莓樹上掛滿了紅色的果實珍策,遠看像掛滿了燈籠的城堡。
我挑選了二樓的一間屋子當作臥室挽绩,屋子開著天窗膛壹,正對著床。
天窗真好唉堪。到了夜晚模聋,在被切成四四方方的天空里,透過草莓樹的枝葉唠亚,看得見星星链方,看得見月亮,看得見緩緩流過的云灶搜。
在那些日子里祟蚀,白天,我一個人做飯割卖。采摘野果前酿,淘米洗菜,劈柴燒火鹏溯,制作醬湯罢维、果汁。然后細細吃下丙挽。
夜晚肺孵,便早早躺在床上,月光明凈颜阐,窗外亮晶晶的一大片平窘,分不清星星還是草莓,山風拂過凳怨,臥室里樹影婆娑瑰艘,伴著遠方不知名的動物的聲音,我覺得像生活在海底。
在這樣的日子里磅叛,我的心情漸漸平靜了下來屑咳。
到了第三天萨赁。
那天恰好是滿月弊琴,我的心情復(fù)又煩躁了起來。月光像刀片一樣剮著腦袋杖爽,記憶被一片片扯下來敲董,我感覺頭快要脹裂了。
我把頭側(cè)向右邊慰安。
這時腋寨,我注意到書桌上放著一臺黑色的方形物體,在黑暗中發(fā)著熒光化焕。
好像有個細小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里嘀咕:去瞧瞧萄窜,去瞧瞧。
我從床上爬起撒桨,向它走去查刻。
那是一臺老式的黑膠唱機,大概因為放得太久凤类,幾乎成了房間的一部分穗泵。因此我之前一直沒有注意到它。
而在這個夜晚谜疤,月光打在它的身上佃延,它那聳立在方形轉(zhuǎn)臺上的荷葉狀揚聲器散發(fā)出金屬的光芒。仿佛活過來了似的夷磕。
想不到朋友還有這么個寶藏履肃!
湊近一看,它的唱針還耷拉在一盤唱片上坐桩。像是剛剛才使用過尺棋。
我撣去唱片上的灰塵,借著月光撕攒,內(nèi)環(huán)上的字母依稀可辨:
Magical Mestery Tour/The Beatles. 1967
“魔幻的神奇之旅”陡鹃,披頭士樂隊。
意思是抖坪,這張唱片能把人帶入一段魔幻的神奇之旅嗎萍鲸?在這樣一個夜晚,遇到這樣一張唱片擦俐,不能不說是一種命運的神諭吧脊阴。這樣想著,不禁啞然失笑,三十好幾的人了嘿期,還懷著不切實際的期待品擎。大抵因為這樣,所以我總是把生活過得一團糟吧备徐。
但我還是忍不住想聽聽萄传。放下唱針、連上電源蜜猾、摁下開關(guān)秀菱。
唱片緩緩地轉(zhuǎn)動起來,鋼琴聲流出蹭睡,聲音悶悶的衍菱,像是裝在甕子里。然后是一個男人略顯尖利的嗓音肩豁,和著嗚嗚咽咽的蘇格蘭風笛:
? ? ? ?Day after day alone on a hill,
? ? ? 日復(fù)一日 獨守深山
? ? ? ?the man with a foolish grin is keeping perfectly still
男人咧嘴傻笑 ?一動不動
But nobody wants to know him,
沒有人想認識他
they can see that he's just a fool as he never gives an answer
他們認為他只是一傻子 他也從無爭辯
But the fool on the hill sees the sun going down
山顛愚人 目送落日
And the eyes in his head see the world spinning round.
世事紛擾 盡在眼底
Well on the way, head in a cloud,
? ? ?上路吧, 想入非非吧
歌聲好像具有某種魔力脊串,又道不清。我的眼瞼漸漸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清钥,不覺已沉沉睡去琼锋。
不知過了多久,被一陣劇烈的震動吵醒循捺。星空在眼前劃著不規(guī)則的弧線斩例,草莓樹像是要拔出埋在土里的腳似的拼命扭動著身軀,老舊的橫梁發(fā)出吱呀吱呀的噪音从橘,書桌上的的雜物大半掉在了地上念赶,我差點從床上摔了下來。
是發(fā)生地震了嗎恰力?
可是——
那臺唱機卻靜靜地待在書桌上叉谜,仿佛上古時代的化石般寧靜,甚至打在上面的月光都紋絲不動踩萎。只有那張唱片還像深海里的漩渦一樣轉(zhuǎn)動著停局。
揚聲器里流出的男聲慵懶又銳利,仿佛被層層霧氣所覆蓋香府。
Let me take you down
讓我?guī)闳プ穼?/p>
Cause I'm going to Strawberry Fields
因為我要去草莓地
Nothing is real
世事都很虛幻
And nothing to get hung about
沒有太多的東西需要去牽掛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唯有永遠的草莓地
Living is easy with eyes closed
閉上眼睛愜意的生活
………
………
Nothing is real
世事飄渺
And nothing to get hung about
沒有憂愁羈絆我們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草莓地 永遠的佇立在那里 永遠
Always, no sometimes, think it's me
總是在某個時刻 我覺得這就是我
But you know I know when it's a dream
你們知道我一直在做一個夢
I think I know I mean a yes
我一直在想它變化成現(xiàn)實
But it's all wrong
但是我錯了
That is I think I disagree
因為我必須得回歸現(xiàn)在的生活了
Let me take you down
讓我?guī)銈円黄鹑プ穼?/p>
Cause I'm going to Strawberry Fields
我夢中的那片草莓地
Nothing is real
一切虛幻復(fù)雜
And nothing to get hung about
再也沒有太多煩惱被我牽掛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永遠的草莓地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永遠…
Strawberry Fields forever
永遠…
音頻開始扭曲董栽。
屋子、草莓樹企孩、星空锭碳,一切都在扭曲。我感覺身體被拽了起來勿璃,然后光明熄滅擒抛,世界被卷入黑暗之中推汽。
只有耳畔的樂聲揮之不去,這是我這輩子聽過最清晰的樂聲歧沪,它恢弘歹撒、博大、熱烈诊胞,充滿了細節(jié)暖夭,幾乎滲進每一絲空氣中,我感覺像置身于一個巨大的回聲洞里厢钧。我細細分辨著曲子里的樂器鳞尔。有大號、笛子早直、貝斯、吉他市框、薩克斯霞扬、鈴鼓,男子嗓音尖銳的伴唱……
聽著這樣的樂聲枫振,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豎了起來喻圃,震撼得說不出話,我毫不傷心粪滤,淚水卻不知不覺盈滿了眼眶斧拍,沉浸在這樣的樂聲中,即使立馬死去也不覺得恐懼吧杖小。
這樣想著肆汹,眼前漸漸變得清晰,透過樹冠的縫隙予权,星空一點點地顯現(xiàn)出來昂勉,我的脊背擱得生疼,我發(fā)現(xiàn)我躺在草莓樹下扫腺,屋子卻已不見岗照。
世界,正在發(fā)生著肉眼難以辨別的某種變化笆环。
那種感覺攒至,就像觀看一場二十世紀的老電影,街道躁劣、樹木迫吐、河流、天空习绢、人好像都和當下沒有分別渠抹,但蝙昙,總覺得哪里斷了一環(huán),和眼前的世界隔著結(jié)界梧却,永遠接不上了奇颠。
一個奇異的想法戮取了我:
我被卷入唱片里了!
這時放航,發(fā)生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情烈拒。
一隊人馬從草莓地的邊緣走來。帶著禮帽广鳍,身著二十世紀初的英國皇家儀仗隊的大紅色禮服荆几、黑色西褲,高筒馬靴赊时。為首的男人騎著高頭大馬吨铸,舉著指揮棒,后面的人或拿著敲著手鼓祖秒、或吹著薩克斯诞吱、拉著手風琴……
所有的人都滿臉紅光、帶著過節(jié)般熱烈的笑容竭缝。揮舞著雙手對著空氣打招呼房维。
演奏的樂曲正是唱機里那首歌結(jié)尾的交響樂。
我屏息躲在樹底下抬纸,看著他們越走越近咙俩。
這時,周圍突然變得像白晝一樣明亮湿故。
我抬頭阿趁,驚奇地發(fā)現(xiàn)天上的月亮在一點點膨脹,然后晓锻,一個銀白色的東西從它身上脫離了出來歌焦。
那東西在空中張開四蹄,撒了瘋地跑起來砚哆。
那是一只銀白色的牡鹿独撇!
它像紙鳶一樣緩緩降落,終于落到了地面躁锁。它就在我不到十米的地方纷铣,通體雪白,一對腳高傲地扎向夜空战转。
剛一落地搜立,它便沖著最大的那棵草莓樹奔去。它跑過的地方都留下銀白色的腳印槐秧,到了樹下啄踊,它一躍而起忧设,發(fā)光的毛發(fā)從它的身上飄落。它的影子投在樹下颠通,竟也是銀白色的址晕。
仿佛受到召喚似的,銀白色的牡鹿扎堆似地從月亮里跑出來顿锰,奔向地面谨垃。這片草莓地,被完全點亮了硼控。
交響樂的隊伍被牡鹿沖散了刘陶,樂曲的氣氛卻越來越濃烈、樂團里的人像喝醉了酒一樣?xùn)|倒西歪牢撼、縱情地大笑匙隔。鼓手的身體跟著鼓點的頻率搖擺;吉他手把他的琴掛在樹上浪默,忘我地彈著牡直;薩克斯手漲紅了臉,像魚一樣鼓著腮幫子吹著纳决。周圍響起了喝彩聲,卻一個觀眾也沒有乡小。
這詭譎的氣氛持續(xù)了不知多久阔加,樂聲漸漸變小,突然满钟,人群里一個人發(fā)出一聲“嗚呼”的怪響胜榔,樂手們收起笑臉,整頓著禮服湃番,然后一本正經(jīng)地走出草莓地夭织。
銀白色的牡鹿也排成隊列,像劃著漿一樣踏著空氣吠撮,朝著月亮的方向奔去尊惰。
在最后一只牡鹿奔向天空之前 ,它那銀白色的影子打在我的身上泥兰,我覺得被暖烘烘的月光包裹著弄屡。我把手輕輕放在影子上,像撫摸著緞子一樣鞋诗,嘗試著抓了一把膀捷,于是,銀白色的毛發(fā)被我攥在了手上削彬。
天吶全庸,我抓住了月光秀仲!
這一切,都是夢吧壶笼,我努力使自己保持清醒神僵,在這夢境里多待一會,但終于還是沉沉睡去了拌消。
第二天醒來挑豌,我又睡在了小屋的床上。果然是夢吧墩崩。
不過吃驚的事情發(fā)生了氓英,我抬起右手,那一簇毛發(fā)仍然被我緊緊攥在手里鹦筹。
那是一簇不同尋常的毛發(fā)铝阐,無時無刻播撒著暖烘烘的溫度,即使在暴烈的陽光下铐拐,也發(fā)著柔和的光徘键。
我每晚仍然放著那張唱片入睡,但再也沒有見到那番奇異的景象遍蟋。
我縫了個布袋吹害,用來安放牡鹿的毛發(fā),布袋上穿一根細細的繩子掛在脖子上虚青。
這樣過了幾天它呀,仿佛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從布袋里洋溢出來。我的心情也漸漸好轉(zhuǎn)了起來棒厘。
我便下了山纵穿。下山之前,我沒有把唱機收起來奢人,只是拔掉了電源谓媒。會有需要的人遇到它吧,我想何乎。
不久句惯,我結(jié)了婚,有了孩子宪赶,也有了一所小小的房子宗弯。
那個夜晚的經(jīng)歷漸漸變得模糊。只是每當滿月的時候搂妻,那個布袋總是受到召喚似的發(fā)出銀白色的光蒙保。
直到有一天,我碰到了小屋的主人欲主。一番敘舊之后邓厕,我對朋友說:
“好想念那座小屋啊逝嚎,那些巨大的草莓樹、天窗详恼,還有那張神奇的唱片补君。”
不料昧互,朋友聽我說了這些挽铁,瞪大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你在說什么敞掘,我的小屋根本沒有草莓樹叽掘,更沒有什么披頭士的唱片。你一定是走錯房子了吧玖雁「猓”
我聽了一陣脊背發(fā)涼。我開始想赫冬,那個夢幻般的夜晚真的存在過嗎浓镜?掛在我脖子上的毛發(fā)究竟從何而來?
那個詭譎劲厌、霧氣重重的樂聲膛薛,穿過遙遠的時光,在我的耳畔縈繞不去补鼻。
背景介紹:
(魔幻的神奇之旅)相叁,是披頭士發(fā)布于1967年節(jié)禮日(英國假日,圣誕后一天)的唱片辽幌。彼時,恰逢披頭士成員第一次遠赴印度”靈修“歸來椿访,唱片發(fā)布之初乌企,因過分”放縱自我“而不受歡迎。被認為是成員集體嗑藥之后的成果〕擅担現(xiàn)在往往認為這張唱片是”迷幻搖滾“的鼻祖加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