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那一年那一幕
? ? ? ? ? ? ? ? ? ? ? ? ? ? 文/朱成龍
溫龍工坊,今年虛歲十六利花,上到初三下半學期拇勃。
真沒想到這三月的連綿小雨一刻也下個不停全释,下晚自習的眾多走讀生不停地嘆氣艰亮。
唉前计,年紀輕輕的,怎么那么健忘垃杖,又忘了帶雨傘了。
晚自習結(jié)束丈屹,溫龍背起書包往外走调俘,一看到吹進眉頭的連綿細雨,一陣頭疼旺垒。他無可奈何地走進教室門口的車棚彩库,打開二六小自行車,跨上車往家趕先蒋。
說起這二六自行車還是媽媽一次去市里上海路二手車市場花了八十元買來的二手貨骇钦,車既小又低,騎起來費力竞漾,不過眯搭,總比走路輕快多了。
從家走到成集中學(溫龍初中)业岁,大概要半個多小時鳞仙,可是騎車只要十分鐘左右。
饑餓的溫龍奮力地蹬著車往家趕笔时,騎到三干河橋的時候棍好,正好碰到了打著大傘迎接自己的爸爸。
爸爸平時就不愛說話,也不會騎自行車借笙,此刻爸爸是靠著雙腿走著過來的扒怖。
爸爸輕快地把雨披遞給溫龍披上,而后自顧自兒地打著傘跟在他自行車后面业稼,期間父子也只是點點頭盗痒,沒有說一句話。
鄉(xiāng)間泥濘的土路盼忌,下雨天更是不堪积糯,高高低低的洼沆里灌滿了前幾天的雨水,自行車輪一落下去谦纱,不禁濺的溫龍一褲子的臟泥水看成。
本就心情郁悶的溫龍,此刻心情更是雪上加霜跨嘉,他奮力一踏腳踏板川慌,幾個來回怱忙甩開了身后的父親,獨自往家里猛趕祠乃。
陰冷漆黑無光的雨夜梦重,父親陰沉著臉,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回家的充滿泥濘且密布水坑的土路上亮瓷。
在一九九六年的淮安鄉(xiāng)下琴拧,很難見到像現(xiàn)在這樣遍地平整的水泥路,那時嘱支,即便是有大坑蚓胸,也僅以碎磚塊填埋,多數(shù)的路段還是坑坑洼洼凸凹不平的除师,尤其是雨天積水更為明顯沛膳。
溫龍早早地騎到家,脫下雨衣支下自行車汛聚,而后直奔廚房锹安,那兒可有媽媽給自己準備的最愛吃的晚餐啰。
掀開鍋蓋倚舀,溫龍端出蒸籠上的一盤油炸韭菜盒子叹哭,一小盤咸萊,對于這些痕貌,溫龍已經(jīng)心滿意足了话速。
在那個物資極度潰乏一個星期只能吃一次肉的年代,家里的伙食還算不錯芯侥。
以往爸爸在常州工作的時候泊交,每個月都給家里寄幾百塊生活費乳讥,溫龍和姐姐也因此生活學習的毫無壓力。
姐姐在隔壁鎮(zhèn)上上高中廓俭,一個月難得見上一回云石,所以平時家里也就溫龍和媽媽兩個人,媽媽心疼溺愛溫龍研乒,什么農(nóng)活都不讓他做汹忠,自己懜是一個人累死累活的忙里忙外。天不亮雹熬,就要起來做飯宽菜,順便燒豬食喂豬,天亮以后竿报,還要到田里不停地忙著農(nóng)活铅乡,晚上拖著疲憊的身體還要回家做飯洗衣。
雖是這般苦這般累烈菌,但是媽媽毫無怨言阵幸,無怨無悔的撐起了這個家。
按理說芽世,爸爸退休回來了挚赊,媽媽應該清閑才對啊,可是爸爸天生一副不會干活的樣子济瓢,索興媽媽就由著他荠割。
爸爸覺得在家無趣,倒也經(jīng)常去街上修車賺錢旺矾,中午爸爸一般是不回家吃飯的蔑鹦,通常都是讓溫龍用飯盒打包帶給自己。
其實宠漩,溫龍心里多少是有些不情愿的,因為總會有同學不時地對自己的爸爸指指點點懊直,說溫龍的爸爸是個修車的扒吁,打心眼里看不起他。
每次溫龍快要路過爸爸修車攤時室囊,他都有意的避開雕崩,他怕同學們說閑話,在背后指指點點融撞,他怕盼铁!他真的很怕!
年記尚輕的小男孩尝偎,當然不知道是自己的虛菜心莫名的在作怪饶火。
總之鹏控,凡是有人的地方,溫龍總是習慣的避著爸爸肤寝。
其實当辐,爸爸是非常疼愛自己的,尤其在小時候鲤看。
每次爸爸一從常州回來缘揪,總是帶回各種各樣溫龍喜歡吃的糖果,為此也便宜了不少本村的小伙伴义桂。
爸爸有空的時候找筝,總是喜歡把溫龍扛在肩上騎在自己的脖子上,不停地打轉(zhuǎn)慷吊。
爸爸很少有傷心的時候袖裕,在自己看來,其實每年溫龍只能見爸爸兩次面罢浇,一次是農(nóng)忙陆赋,一次是春節(jié)。
媽媽很喜歡爸爸嚷闭,每年想他的時候總會跑上常州看上爸爸兩次攒岛,然后可愛的媽媽就給溫龍帶回一堆各種各樣稀奇好玩的玩具,說真的胞锰,溫龍很愛媽媽灾锯,只是十六七歲的自己不會表達,不能說出口而已嗅榕。
年少的溫龍顺饮,是沉默而內(nèi)向的,平時的玩伴不多凌那,同桌的王書一算一個兼雄。
說起王書一這個同桌,溫龍不禁感概不已帽蝶。
王書一和溫龍同齡赦肋,比他大兩個月,這兩小子近乎一樣的性格励稳,平日里都很少講話佃乘,一向認真聽課,嚴守課堂紀律驹尼。
上小學的溫龍趣避,在老師們看來,人很笨新翎,連作文都不會寫程帕,每次老師讓寫作文住练,溫龍總是原封不動的照抄同桌王書一,老師也懶得管骆捧,小孩子嘛澎羞,索興由著,這種情況直到六年級才出現(xiàn)了好轉(zhuǎn)敛苇。
其是溫龍之前不是不會寫妆绞,而是懶的寫。
爸爸的性格也是內(nèi)向而沉默的枫攀,每每碰到村民括饶,也僅是客氣地點頭打個招乎,絕對不會多說一個字来涨。
爸爸喜歡穿涼鞋图焰,還喜歡高著跟子的,溫龍清楚的記得蹦掐。
爸爸一般都是和顏悅色的客客氣氣的技羔,只是偶爾有一次氣急了搧了溫龍一巴掌。
那年溫龍十四歲卧抗,正趕上農(nóng)忙藤滥,家家戶戶打完麥子忙著堆草垛。
由于溫龍家的草垛是長條形的社裆,所以需要在垛東頭打木樁拙绊。
爸爸讓溫龍去挑幾根木棍削尖了作木樁,結(jié)果溫龍?zhí)袅藘筛侄逃旨毜男∧竟鳟斪髂緲夺斣诘厣稀?/p>
爸爸看到后泳秀,憤怒地從地上撥了小木棍一下甩的老遠标沪,同時漲紅了臉“嘩”的給了溫龍一個大耳瓜子。
溫龍被打的摔倒在地上嗜傅,大聲哭泣金句,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吕嘀。
從此违寞,溫龍恨上了爸爸,恨他為什么當時打了自己币他,還那么狠坞靶。
溫龍平時和旁人的話不多憔狞,和爸爸也是一樣蝴悉,一天講不上一句話,或許這就是代溝吧瘾敢。
可是今晚拍冠,溫龍感覺有點不大對勁尿这,自己都連續(xù)吃完兩個韭菜盒了,爸爸才拖著沉重的步子回到家庆杜。
爸爸說我餓了射众,媽媽沒好氣的回應著,自己去鍋里盛去晃财。
溫龍吭哧吭哧地大口喝著稀飯叨橱,瞬間就聽到奇怪的陣陣砍剁聲。
吃驚的溫龍趕忙丟下碗筷断盛,扔下咬掉半口的韭萊盒子罗洗,大步跑向媽媽房間。
剛走到房門口钢猛,溫龍吃驚著看著那永生難忘的一幕:媽媽安靜地敞在那鮮血直滴的單人小涼床上伙菜,面目全非!
爸爸握著一把黑色的斧子木頭一樣的向自己的額頭一下一下的劈去命迈。
溫龍睜著滿是淚水的雙眼贩绕,一把奪過爸爸手里的斧子甩出老遠。
爸爸失了神一樣的壶愤,雙手猛錘自己的額頭淑倾,后悔不已。
溫龍趕緊拍開南邊鄰居的大鐵門:“不好了公你,殺人了踊淳,我爸殺了我媽!”
小舅爹慌忙著穿上了鞋子陕靠,拿上一根木棍慌亂中隨我奔向溫龍家迂尝。
眼前的血腥一幕不由得讓他大吃一驚,但見那單薄的小涼床上滿是殷紅的鮮血剪芥,被子染紅了垄开,地上也淌滿了。
小舅爹呆呆地看著這無比血腥的一幕税肪,突然發(fā)了瘋一樣地拽著爸爸的衣領溉躲,大聲吼道:“你怎么能這樣?她是你老婆耙嫘帧锻梳!”
小舅爹名叫溫貴忠,是媽媽溫小蘭的叔叔净捅,他們兩家是鄰居疑枯,中間隔了二哥溫成才一家。
小舅爹溫貴忠蛔六,人很開朗隨和荆永,凡是本村的村民都都喜歡和他來往废亭,平日里主要是收楊樹賺取差價營生。他有一遠房兄弟跟著他一起具钥,人長得高高大大的豆村,還特別能吃,一頓飯能吃三大海碗面條骂删,為此小舅爹沒少皺過眉頭掌动,可是人家力氣大,索興留著他宁玫,能者多勞不是么坏匪!
傷心了片刻,溫貴忠敲響了溫龍家北邊的鄰居三姨家的大鐵門撬统。
三姨家的大鐵門是自己找親戚焊的适滓,又大又厚又笨,奈何此刻也發(fā)出了“咣啷咣啷”低沉的響聲恋追。
半天從門縫傳來了三姨溫小芳尖細的聲音:“誰啊凭迹,大晚上的】啻眩”
“溫貴忠靶岢瘛!”溫貴忠緊張的大聲說撕彤。
“哦鱼鸠,小舅爹啊,我這就給你開門羹铅∈凑”溫小芳向左轉(zhuǎn)了下笨重的鐵門栓一下打開晃悠晃悠的大鐵門。
“快進來职员,外面下著雨了麻蹋。”溫小芳熱情地將溫貴忠迎進了屋里焊切,連忙端出了長條板橙扮授,并用寬大的衣袖揩了揩。
“小舅爹坐啊专肪∩膊”溫小芳拉著溫貴忠。
“不得了了嚎尤,嚴武把小蘭殺得了”溫貴忠用利索的淮安話怱忙地說著那隔壁恐怖的謀殺荔仁。
“啊!怎么可能咕晋!”溫小芳不敢相信,一陣暈頭轉(zhuǎn)向收奔。
隨后溫小芳拉起了正在看著黑白電視的老公錢老實掌呜,幾個人小心的并著步子一步步地挪向溫龍家的兩扇對開的木板門。
還未走進坪哄,那濃烈的血腥味就嗆得人一陣咧咀质蕉。
眾人探頭探腦的小心靠近那對半開猶自被狂風刮的晃動不已的褪了色的朱紅色木板門。
溫龍還清楚地記得翩肌,這扇厚實的朱紅色木門模暗,是由慈祥的爺爺一斧一鑿親手打造的。
爺爺溫炳忠最疼愛自己了念祭,每每有好吃的東西總是第一個想到溫龍兑宇,什么梨呀蘋果啊紅燒肉啊,只要自己有的粱坤,溫龍管夠隶糕。
溫炳忠一共有四個女兒,分別是大女兒溫小菊站玄,二女兒溫小梅枚驻,三女兒溫小芳,四女兒溫小蘭株旷。
其中溫小菊嫁給了隔壁的高中教書先生唐貴仁再登,自己在漣西(南)中學也開了家快餐店,專供學生早中飯晾剖,生意火爆到不行锉矢。
溫小梅嫁給了黑龍江的農(nóng)場主吳有才,倒也是幸赋菥。快樂沈撞。
溫小芳,排行老三雕什,自由戀愛與錢老實修成正果缠俺,膝下子女成群,五男一女贷岸,生活好不開心熱鬧壹士。
溫小蘭,也就是溫龍的老媽偿警,人稱小姨躏救,排行老四,與父親溫炳忠生活在一起,二位老人去年先后去逝盒使。
八十幾歲的老人崩掘,在那個物資貧乏方便面都能當成寶的年代,也是年長者的奇跡與榜樣少办。
錢老實與溫貴忠壯著膽子在門前開路苞慢,溫龍和溫小芳心驚膽顫的跟在后面驚恐不已的挪著小碎步。
“啊英妓,溫小蘭啊挽放。”看到那暈黃色球形燈泡下血腥的一幕蔓纠,錢老實忍不住第一個叫了起來辑畦,之后呺淘大哭。
后面趕來的溫小芳也一陣痛哭不已:“小蘭啊腿倚,小蘭啊纯出,你死的好慘啊敷燎!……”
看著往日活生生的親姐妹此刻竟然面目全非潦刃,全無人色,不禁嚇的跌哭在地上懈叹。
“嚴武啊乖杠,你好狠的心啦,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啦澄成,你怎就下得起手的胧洒。”悲痛欲絕的溫貴忠狠狠地拽著嚴武的衣領墨状,一下一下往身后的石灰墻上撞卫漫,瞬間烏黑的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層白渣!
溫龍站在后面肾砂,冷冷地看著這無比悲慟的一刻列赎,就算在十多年后,溫龍心里也永遠忘不了那個悲慘的結(jié)镐确,所以他很怕接近女生包吝,也很怕女生接近他,哪怕是幫助哪怕是好心也不可以源葫。
“快救人啦诗越,都別哭了!”終于溫貴忠叫出聲來息堂。
片刻功夫嚷狞,從本村找到了一輛柴油三輪車块促,眾人手忙腳亂地將重傷已經(jīng)沒有知覺的溫小蘭抬上后斗,蓋上雨布床未,溫貴忠和溫小蘭同時上車竭翠,趕往漣水縣人民醫(yī)院。
此刻薇搁,那血腥的屋里斋扰,嚴武低沉著頭,舉起雙拳狠狠的拍打自己只酥。
溫龍冷冷地望著癡呆的嚴武,而后一轉(zhuǎn)身被三姨父錢老實拉回家睡覺呀狼。
半夜裂允,嚴武因故意傷人罪被派出所帶走。
后半夜哥艇,開去縣醫(yī)院的柴油三輪車帶了溫小蘭的尸體绝编。
與此同時,錢老實緊緊抱著在床上裝睡的溫龍一陣痛哭不已貌踏,嘴中不停地叫喊:“好好的一家人啦十饥,說沒就沒了!溫龍啊祖乳,你以后可怎么辦啦逗堵?”
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眷昆,一群圍觀的七里八鄉(xiāng)悉數(shù)到場蜒秤,圍得是里三層外三層,人山人海亚斋,人來了走作媚,走了來,川流不息帅刊!
“慘纸泡!太慘了〞人群中不時有人說道。
“那男的也太沒有人性了赖瞒,該拉出去槍斃女揭!”一個人起頭。
“是袄敢田绑!”
“是啊抡爹!”
眾人紛紛咐和掩驱。
“可憐了他的兩個孩子啦!”有人忍不住拭淚。
早上八點欧穴,派出所刑警隊法醫(yī)悉數(shù)到場民逼,封鎖兇案現(xiàn)場,拉起隔離帶涮帘,不停地拍照拼苍,搜集各種證據(jù)。
法醫(yī)忙于現(xiàn)場解剖尸體调缨,找出確切的死因疮鲫。
聯(lián)防隊忙著驅(qū)散看熱鬧的黑壓壓的人群。
刑警隊的一位張警官在派出所長王鐵柱的陪同下正在對溫龍現(xiàn)場做著筆錄弦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