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不全為虛構(gòu),如有雷同怀酷,純屬有緣╮(╯╰)╭
春節(jié)前夕寸宏,在一次給母親打電話的時候柱告,母親無意中提起,郝老頭死了棍鳖。
我很詫異幽钢,心想著,那么個倔強的,寧折不彎的老頭,怎么突然地就死了呢咐吼?
母親說,他的尸體是在他家里的炕上發(fā)現(xiàn)的商佑,做煎餅果子的周姨在準(zhǔn)備移民到美國之前去跟他打招呼,卻驚愕地發(fā)現(xiàn)他在他那個新建成沒兩年的二層小樓里喝藥自殺了厢塘。
我于是沉默許久茶没,決定給大家講下郝老頭的故事,也許并不那么傳奇晚碾,也許他的故事也是千千萬萬的平頭百姓中的一個抓半,但是我想,曾經(jīng)有那樣一個鐵骨錚錚的老頭在世間活過格嘁,就應(yīng)該好好地紀(jì)念吧笛求。
我對郝老頭的印象,大概和很多人一樣糕簿,那是個身材干瘦探入,皮膚黝黑,頭發(fā)花白懂诗,有著一撅一撅的山羊胡子的老頭蜂嗽。
他雖然不茍言笑的,卻也熱情助人殃恒。他不喜歡穿新衣裳植旧,也不太能接受刷牙這樣對于我們這些小輩而言不算新鮮的事情,印象中离唐,他好像也不太喜歡洗腳病附,因為他那雙不知道穿了多少年的膠鞋上,總是沾滿了從地里帶來的泥土亥鬓。
郝老頭完沪,也沒怎么上過學(xué),我曾見過他在他那本黑黃的記賬本上歪歪扭扭地寫著一些我看不太懂的數(shù)字贮竟,遇到不會寫的人名丽焊,他居然還采用幾千年前我們的祖輩的記錄方式——畫圈。
我也曾經(jīng)問過他是否會記得別人欠他的每一筆賬咕别,他說技健,有些賬是為了記給自己看的,有些賬記了是為了忘記的惰拱。
郝老頭特別喜歡吃周姨做的煎餅果子雌贱,周姨的老家是天津衛(wèi)的啊送,總是穿得干凈利落,薄脆炸得又薄又脆欣孤,“咔嚓”一口咬下去馋没,唇齒留香。
周姨說話特別逗降传,在我們那個經(jīng)常干旱的小山村里篷朵,簡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她說“倍兒嗝兒”婆排,她說“介似嘛”声旺,她說“姐姐哎,嘛錢不錢的段只,樂呵樂呵得了”腮猖。
人們都說郝老頭對年輕時就死了丈夫的周姨有意思,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赞枕。
有一天澈缺,周姨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明了煎餅果子夾辣條,許多小孩子都特別喜歡吃炕婶。
郝老頭卻一邊要了只加薄脆的煎餅果子姐赡,一邊對笑意盈盈的周姨說,你那算什么發(fā)明肮呕啊雏吭?!加辣條的煎餅果子陪踩,都是“邪”教杖们!
吃得幸福且愜意的郝老頭那花白的山羊胡子隨著他的咀嚼在風(fēng)里有些倔強地顫抖。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肩狂,兩家的孩子卻勢如水火一般摘完,每每見面不打得兩人四只烏雞眼不罷休,于是他們倆的事情傻谁,便再沒有人提起孝治。
后來,周姨經(jīng)人介紹給了鄰村的四十多歲還未娶妻的王天龍审磁,搬離了我們村子谈飒,郝老頭就經(jīng)常一個人坐在村口的大樹下,一個人孤零零地望著鄰村的方向态蒂,啪嗒啪嗒地抽著旱煙杭措。
對了,郝老頭只抽旱煙钾恢,5塊錢一斤的煙葉子手素,郝老頭用滿是老繭的手細(xì)細(xì)地搓著鸳址,一邊露出發(fā)黃的牙齒,一邊笑著對身邊的人說泉懦,這旱煙才是咱們爺們兒該抽的稿黍,那娘里娘氣帶過濾嘴的卷煙有什么滋味?
話不投機半句多崩哩,旁邊的人也不揶揄他巡球,只是匆忙找了借口走開,郝老頭就像是對待情人那樣細(xì)細(xì)地搓著手里的煙葉子邓嘹,待到煙葉子變成了1毫米見方的小塊辕漂,就緩緩地灑在在長10厘米,寬3.8厘米的紙上吴超,然后輕輕地卷成圓柱形,再吐一點唾沫在右手食指和拇指中間鸯乃,將圓柱粘合鲸阻。
郝老頭熟練地把煙塞在嘴里,再從口袋里掏出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太常見的火柴缨睡,“嚓”地一下火苗亮起的時候鸟悴,郝老頭就把煙放在火苗上,深深地吸一口奖年,然后一邊輕輕地咳嗽细诸,一邊笑著說,“這才是咱爺們兒抽的東西陋守≌鸸螅”
我年紀(jì)小的時候,曾經(jīng)受過郝老頭的蠱惑水评,偷偷吸了一口郝老頭的卷煙猩系,那滋味怎么說呢?仿佛是一輛時速280公里每小時的火車開進了嗓子眼里中燥,絲絲拉拉地疼寇甸。我涕淚橫流的時候,郝老頭就哈哈大笑著說疗涉,你個傻孩子拿霉,你不是漢子。
我憤憤地跟他對吼說咱扣,“誰說的绽淘,我現(xiàn)在是孩子,我長大了就變成漢子了偏窝∈栈郑”
我到底也沒變成一條漢子武学,因為我從生下來那天,就注定了伦意,我只是個姑娘火窒。而我是姑娘的事實,在我們那個貧瘠的驮肉,重男輕女的小小山村熏矿,簡直是一件不可饒恕的事情。
據(jù)說我生下來的時候离钝,霸道的奶奶票编,不讓我喝一口我母親的奶,僅僅生下來7天卵渴,我的奶奶就預(yù)謀將我以2000元的高價賣給南方一個小鎮(zhèn)里據(jù)說“孩子剛下生就是個死胎”的“富人”家里慧域。
我還不能下地的母親,一個骨碌從炕上滾到地下浪读,一頭一頭重重地磕在地上昔榴,一連磕了幾十個后,頭破血流的求我奶奶不要把我賣掉碘橘,我奶奶依然決絕得像是能決定人生死的王母娘娘互订。
從不太管別家閑事的郝老頭聽說了這件事,匆匆跑到我們家痘拆,從我奶奶手里搶過柔軟得仿佛隨時會死掉仰禽,卻也知道也許這離別會是一生一世而小貓一樣柔弱地嗚咽的我。
他說纺蛆,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來的肉吐葵,怎么能說賣就賣呢?這是造孽坝倘觥折联!大不了,老頭我有一口吃的识颊,就給這個丫頭一口吃的诚镰。
是的,我終于被留下來祥款,只是從那以后清笨,我奶奶再沒登過我家門,而身體瘦弱的母親也因為這一場變故刃跛,沒能再生第三個孩子抠艾。
時至今日,依然有人說我爸媽是絕戶桨昙,可是那又如何检号,我考上了北京的大學(xué)腌歉,進了外企工作,月薪過萬齐苛,我給父母在城里買了房子翘盖,比許多男孩子都強。
我一直記得郝老頭救我的恩情凹蜂,大概也是因為這樣吧馍驯,我總喜歡跟在他的身后,看著他那雙龜裂的手去扶犁玛痊,去播種汰瘫,去收獲。
郝老頭也經(jīng)常唱個小曲兒擂煞,小的時候我不太懂混弥,后來我才知道,那首曲子是“大姑娘美”对省,真是汗的要死剑逃。
幾年前,我們村的大隊部書記說官辽,我們這里太窮了,所有的土地都不能種植玉米粟瞬、棉花這樣的農(nóng)作物同仆,只能種植蒜臺,因為他早已聯(lián)系好了買家裙品,所以不必發(fā)愁銷量俗批。
我們那里可供種植的土地其實很少,平均到每個人頭上也不過是3分多地市怎。不過郝老頭不一樣岁忘,郝老頭聰明又肯干,日夜不息地將土包山鏟平区匠,一圈一圈地犁成可供種植的土地干像,全部種上了蒜臺。
其實蒜臺挺難種的驰弄,不僅要在播種前2天用水浸泡蒜種麻汰,還要在播種前把蒜種都撈出來再晾曬一遍后才能播種。播種的時候蒜種距離地表不能少于3厘米戚篙,不能多于4厘米五鲫,然后覆膜。蒜臺成形之前岔擂,需要大量的有機肥料位喂,還要經(jīng)過幾次灌溉浪耘,待到蒜臺“打彎”后,提薹(采摘蒜臺)前7天內(nèi)塑崖,停止?jié)菜叱澹夷ぃ僭谄鑳?nèi)鉤劃一遍弃舒,讓土壤水分散發(fā)癞埠,降低畦內(nèi)溫度,準(zhǔn)備提臺聋呢。
蒜臺的成形對溫度的要求也特別高苗踪,一旦天氣過涼,蒜臺就抽薹緩慢削锰,甚至整株蒜臺都會因為嚴(yán)寒死掉通铲。
好在年景一直不錯,我們那里的人也因為種植了蒜臺而漸漸地富裕起來器贩,有的人家買上了50寸的大電視颅夺,有的人家買上了轎車,郝老頭家更是了不得蛹稍,不僅買了專門運輸蒜臺的貨車吧黄,還在村里頭一份地蓋起了漂亮的小二樓。
只是好景不長唆姐,有一年郝老頭唯一的兒子在一次下過雪后不聽他的忠告拗慨,而執(zhí)意守信地去給收購蒜臺的老板送貨的途中發(fā)生車禍當(dāng)場死亡。
郝老頭的世界都崩塌了奉芦,他不停地抽著自己的嘴巴赵抢,責(zé)怪自己當(dāng)時怎么就沒能拉住兒子呢?
期間周姨回來看過郝老頭声功,跟郝老頭說烦却,大城市里的人們也喜歡她煎餅果子夾辣條的發(fā)明,她的煎餅果子從小山村的2.5元一個先巴,已經(jīng)在大城市里賣到了6塊錢一個其爵,即便是這樣每天還有長長的購買煎餅果子的隊伍。
彼時尚未從悲傷里掙脫出來的郝老頭伸蚯,鼻子里“哼”了一聲說醋闭,加辣條的煎餅果子,都是“邪”教朝卒!
盡管依然難過证逻,但死者已矣,無論多艱難,活著的人還得繼續(xù)活下去囚企。
郝老頭丈咐,還是一個人住在空蕩蕩的大房子里,每天日出而作龙宏,日落而息棵逊,蒜臺越種越好,成了方圓十幾里內(nèi)的種蒜臺能手银酗。
只是再好的運氣辆影,大概也有用光的一天。
那年收蒜臺的老板減少收蒜苔的量黍特,而那年的年景又實在太好蛙讥,滿地滿地綠油油的蒜臺待收割,只是蒜臺的價格已經(jīng)已經(jīng)從1塊8一斤跌到了2毛錢一斤灭衷。
人們都放棄了收割蒜臺次慢,就讓蒜臺爛在地里。
倔強了一輩子翔曲,從沒求過人的郝老頭看著滿地像是他精心培育出來的孩子一樣的蒜臺迫像,“撲通”一聲跪倒在那個老板面前,淚眼婆娑地對那個老板說瞳遍,“你就收了這些蒜臺吧闻妓,我的化肥錢還是賒的呢,好幾千塊錢呢掠械》坠耄”
那個老板可憐他,于是多從他的地里收走了200斤的蒜臺份蝴,郝老頭手里接過那個老板給他的40塊錢,嘴唇顫抖著氓轰,沒有再說話婚夫。
第二天,郝老頭賣了家里的車署鸡,把化肥錢還給了化肥經(jīng)銷商案糙。
第七天的時候,他被賣了5年煎餅果子就已經(jīng)攢夠了錢靴庆,即將移民美國的周姨發(fā)現(xiàn)死在家里时捌。
我母親轉(zhuǎn)述周姨的原話說,那個倔強的老頭炉抒,怎么能把敵敵畏當(dāng)飯吃一樣地喝進肚子里頭呢奢讨?
我在電話這頭,哭得泣不成聲焰薄。
也許所有人都會忘記這個干瘦的拿诸、黝黑的扒袖,甚至有些佝僂的,有著花白的山羊胡子的老頭亩码,但是我想我不會忘記他季率,不會忘記他曾經(jīng)救我的恩情,更不會忘記描沟,曾經(jīng)有這樣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飒泻。
是的,我覺得郝老頭說得對吏廉,加辣條的煎餅果子泞遗,都是“邪”教!
而我一輩子都不會吃加了辣條的煎餅果子迟蜜。
PS.這個故事自2016年6月的時候我就想寫刹孔,寫下第一個字的時候,就已經(jīng)止不住眼淚娜睛。如今髓霞,終于寫完了。但愿故事里的郝老頭畦戒,在另外一個世界得以安息方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