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名是一件尷尬的事乍钻。但也不是全無好處可言肛循,例如你的名字和某個知名的事物重名铭腕,那么恭喜你,閣下的名字一定很容易讓人記住多糠,世嘉就是例子累舷。
他是我初中同學,同校不同班夹孔。第一次看到這個名字是在入學考試的成績公布欄上被盈,如果我沒記錯他是年級第50,我是第51搭伤,如此我便從精英的實驗班中落選只怎。
初識世嘉是在初二的上半學期,為了籌備校慶怜俐,二年級每個班都派出三名學生參加討論會身堡。開會的時間是放學后,雖然只是五點拍鲤,天卻完全黑了贴谎,教室里亮著燈格外顯眼。與兩個興致勃勃的班委不同季稳,我是被老班(我的班主任)強迫來的擅这,若是在課上的時間開會想必我也會積極參與,但是放學后的自由時間绞幌,我則提不起絲毫興致蕾哟。
那是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認識世嘉,他坐在我的右前方莲蜘。嬌小瘦弱的他正在努力記筆記,看到他的側臉和脖頸帘营,很自然的聯(lián)想到粉刷一新的教室墻面票渠,白皙的沒有丁點瑕疵,在燈光的照射下甚至有些晃眼芬迄。起初我無法判斷他的性別问顷,在初中身體發(fā)育還未完整的階段,判斷一個人的性別只能看臉和頭發(fā)長短以及說話的聲音禀梳。
聲音我是聽不到杜窄,滿耳灌進的是年級主任發(fā)出尖銳刺耳的聲音。依靠頭發(fā)算途,著實讓人難以判斷塞耕,當時世嘉的頭發(fā)放在男生里面有些長,擱在女生里又算短嘴瓤。至于臉扫外,我只能看到一小半莉钙。若是基于此隨隨便便給對方安排一個性別,完全不符合我的性格筛谚。
于是我借助另一種方式判斷磁玉,氣場。這玩意很玄妙看不見摸不著驾讲,又的的確確存在蚊伞。而關于氣場的判斷告訴我,他是男的吮铭。
這種判斷與我的本愿相互矛盾厚柳。于是我打算掙扎一下,把手中一只擺弄的橡皮丟過去沐兵。
“同學别垮,同學,我橡皮掉你那了扎谎√枷耄”
他聽到我的聲音,在地上撿起橡皮回身遞給我毁靶。
看到他的臉胧奔,我一下子失落了。那是一張清秀的臉预吆,一雙明媚的雙眸龙填,放在現(xiàn)在說是可愛也不過分,只是那也確實是一張男孩的臉拐叉。我不知道當時的我是否流露出失望的神情岩遗,不過在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橡皮時,短暫的驚訝了一下凤瘦,他的手是如此的冰冷宿礁、細滑,隨后又進入懊悔中蔬芥。這樣的人竟然是男的梆靖。
我和他不算熟,印象中是個瘦小又沉默寡言的孩子笔诵,他總是坐在角落里看其他人說笑返吻,仿佛一只膽小的小貓一樣不動聲響,一旦靠近他就會警惕起來顯得緊張慌亂乎婿,稍過一會發(fā)現(xiàn)不被打擾便又恢復到前狀测僵。這一點讓我挺喜歡他的,因為喜歡貓次酌。
不記得是什么時候起恨课,我聽到一小撮人在談論關于世嘉的傳言舆乔,雖然一幫女孩子像老太婆一樣嚼舌根,令我感到無趣剂公,不過對于她們念叨的話題希俩,絲毫不感到意外。
世嘉身邊總有一個人纲辽。不颜武,這話應該反過來說,世嘉總跟在一個人身邊拖吼。
清華并非那個人的本名鳞上,但幾乎所有認識他的人都這樣稱呼他,據(jù)說是在新生自我介紹時十分自信的認為自己一定能考上清華吊档,才被冠以清華這個綽號篙议。在我那個平庸的學校里他確實畢竟突出,他是班長怠硼、團支書鬼贱,尖子生。年級里少數(shù)精英重點培養(yǎng)對象香璃,被萬千老師所喜愛之人这难。
我對他沒有絲毫的好感,在為數(shù)不多的交集上甚至產(chǎn)生了反感葡秒。我和他總是在辦公室相遇姻乓,他是被委派任務。
我就厲害了眯牧,被罵。
他那一副高高在上把我視為笨蛋的表情總是肆無忌憚的流露出來炸站。我最討厭那種因為考試成績產(chǎn)生優(yōu)越感的家伙星澳,這樣想來我抵觸老師的種種也是理所當然不難理解。
那時候旱易,我被老班定義成‘思想偏激、思維邏輯怪異腿堤,急需被引入正途的危險分子’阀坏,于是得到了一份特殊待遇,午休時去辦公室聽訓笆檀。講道理我不是一個差生忌堂,學習成績始終保持在年級中上游,除了上課愛閑聊偶爾搭茬以外沒做過任何壞事酗洒。我只是在抵抗士修,但要是真問我在抵抗什么枷遂,那時的我肯定答不上,只是一種本能棋嘲。
那件事發(fā)生的時間正好在午休酒唉。我照例去辦公室聽訓。我們學校的辦公室其實就是一間空出來的教室沸移,幾張辦公桌拼在一起痪伦,屋內(nèi)的空間顯得很空曠,夏日里格外涼爽雹锣。那天班主任不知因何緣故沒在网沾,辦公室也沒有其他老師。我想蕊爵,至少要等她回來辉哥,否則她回來倒打一耙說我沒去,豈不冤枉攒射。
站累了醋旦,我便搬了一把椅子坐了下來。似乎正是因為我坐下的位置并不顯眼匆篓,我才目睹了這件事浑度。
老巫婆(實驗班的班主任)把滿臉通紅的世嘉和清華領進辦公室⊙桓牛看著老巫婆氣炸了的樣子箩张,我便饒有興致的開啟看熱鬧不嫌事大模式,甚至想找把瓜子助助興窗市。
“世嘉你自己不要臉我管不了先慷,你干嘛非把清華帶上。他是多好的苗子咨察,你非得把他毀了才甘心论熙?我告訴你,你要敢毀了他摄狱,我讓你也滾蛋脓诡。”
兩個人低著頭以沉默回應媒役。
然而剛剛只是熱身祝谚,老巫婆之后的一些激昂的言辭,如下三濫酣衷、婊X交惯、賤X等等甚至更加不堪入耳的臟話翻涌而出,那模樣、那神情完全不像一個市級優(yōu)秀教師席爽,活脫脫一個潑婦意荤。我曾一度擔憂老巫婆會不會動手打世嘉,但考慮到她的體型只锻、年紀玖像,只要不拿武器很難對世嘉造成真正傷害。
結合之前的傳言炬藤,很容易能猜出事情的脈絡御铃,對此我并不驚訝,因為當實驗班的朋友告訴我沈矿,清華曾經(jīng)在一次KTV唱歌時炫耀了與世嘉親密的合照上真,我很清楚這種玩火的行為遲早會帶來這樣的結果。
后來根據(jù)多方說法匯總得出羹膳,老巫婆路過男廁所聞到有煙味(普通班和實驗班教室不在一個樓層睡互,普通班樓層查抽煙比較勤,所以有煙癮的常常去實驗班樓層抽煙)陵像,擔心是自己班里有人偷著抽煙就珠,直接闖了進去,沒看見人醒颖,發(fā)現(xiàn)有扇門是關著的妻怎,蹲下看,看見有四只腳泞歉,以為抓了現(xiàn)行逼侦,砸開門看見滿臉羞紅的世嘉和有明顯生理反應的清華。
不難想象那一刻她內(nèi)心所受到的沖擊腰耙,五雷轟頂吧榛丢。放到我現(xiàn)在的年紀看,我理解她的做法挺庞,但絕無法認同晰赞。
當天下午世嘉的家長被叫到學校。再說一遍选侨,世嘉的家長掖鱼,只有世嘉的家長。
放學路過辦公室時無意瞥見一個男人低著頭仍不住點頭援制,顯然他是世嘉的父親锨用。
勁爆的新聞很快傳遍年紀各班,連我是第一目擊者的身份都很快被曝光隘谣。
校門口旁的燒烤店幾乎被包場,班上的同學正等著我給他們講述中午發(fā)生的大戲。不知是預感還是因為擔憂寻歧,我總不住的看向校門口掌栅。
直至看到世嘉和他父親走出來。
啪码泛!
那份積蓄已久的憤怒所揮動出的猾封,絕不是清脆的耳光。而且以當時的距離以及周遭吵鬧的環(huán)境噪珊,我也絕無可能聽到那一記耳光的聲音晌缘。但我確實聽到了,直到現(xiàn)在依然如此清晰的聲響痢站。(應該是我看到了磷箕,所以通過視覺誘發(fā)出的幻聽)
一記耳光,世嘉后退兩步阵难,怯生生站著岳枷。
兩記耳光,世嘉摔在地上呜叫,用手捂住挨打的臉頰空繁。
圍觀的人議論紛紛卻無人上前阻攔。家庭內(nèi)部糾紛朱庆、父親管教兒子盛泡,種種說法讓所有人給自己找到一個合理的理由來對這件事視而不見,然而我們忽略了一件事娱颊,一件回想起來不寒而栗的事實傲诵,以當時的情況世嘉極有可能被打死。
阻止這一切的人是老班维蒙。體型瘦弱掰吕,更是全校出了名膽小的她。
天知道她哪里來的勇氣颅痊,擋在這對父子二人中間殖熟。男人推搡她,一個踉蹌她倒在地上斑响,卻依然下意識的想要護住世嘉菱属。
再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們幾個先沖出來的舰罚,已經(jīng)將世嘉父親推出5米遠纽门。我回頭看到有的人抄起了燒烤店的馬扎,有的撿起來路邊的磚塊营罢,還有的手里攥著兩個啤酒瓶子赏陵。
試問被一群十四五歲的小男孩團團圍住應該害怕嗎饼齿?
正確答案是爵嗅,應該泊碑。
你也許不能想象他們能打贏一個40歲多歲的中年男人。但肴焊,當他們陷入瘋狂呢吃型?年輕证鸥,沖動,動起手來肆無忌憚勤晚。沒什么能夠阻止他們枉层,尤其在你踐踏他們尊嚴的時候。
不同于無人阻止父親教訓兒子赐写,我們的舉動招來眾人阻攔鸟蜡,然而真正讓我們停下來的,還是她血淌。
也只有她能做到矩欠。
后面發(fā)生的很多事,在多年后我才了解一二悠夯。只看當時癌淮,沒多久老巫婆便要求開除世嘉,因為學校不能以早戀或同性戀為理由開除學生沦补,又比較忌憚這位市級優(yōu)秀教師乳蓄,便折中把世嘉調(diào)到了別的班。
雖然說是別的班夕膀,但完全不用想虚倒,接收這塊燙手山芋的一定是我家膽小、懦弱产舞、不敢說不的老班魂奥。
世嘉剛來班里還算不錯,時間長了經(jīng)不住外界流言蜚語易猫,班里也出現(xiàn)了一些不和諧的聲音耻煤。加上他又羞于解釋,有些誤會便在他人眼中成了事實准颓。愿意站出來替他說話的人越來越少哈蝇,逐漸世嘉這個名字被一個又一個不堪入耳的綽號所取代,男廁里經(jīng)常能聽到對世嘉的調(diào)戲言辭攘已。調(diào)侃或是沉默炮赦,成為對待世嘉唯二的方式。
初三開學時样勃,學校已經(jīng)沒有了他的身影吠勘。聽聞他轉學了性芬,因為他本不住在我們學校所屬的轄區(qū),所以也不知道他轉去哪了看幼。好在并沒有人關心批旺,好像這個人從未存在。只是在偶爾提到險些釀成大禍的打架才會回想起诵姜,有過世嘉這樣一個人。
三個月前我見到世嘉搏熄。在一間酒吧棚唆。
我看著他,一種似曾相識縈繞心頭心例,大約過了三秒后我才意識到他是誰宵凌,又過了一會兒,我才在回憶中找到他的名字止后。
他很瘦瞎惫,短褲T恤露出的四肢上幾乎看不出肉的存在,仿佛衣服下托襯著一副骨架译株。披肩發(fā)遮擋了近乎脫相的臉瓜喇,曾經(jīng)明亮的眼眸變得暗淡,下凹歉糜。
不清楚他的狀況是自然形成還是經(jīng)由某些違禁品所致乘寒。
他看到我顯得很驚訝,短暫驚慌之后匪补,眼神中露出一絲喜悅伞辛。
那天我在酒吧外坐到很晚。一直等到他下班夯缺,那時已經(jīng)是凌晨三點半蚤氏。
等待的時間里往昔記憶不斷浮現(xiàn),我想了很多話題如你現(xiàn)在過得怎樣踊兜、轉學之后的事……竿滨。然而那一晚一個問題也沒說出口。
世嘉非常愧疚讓我等了很久润文,不停道歉姐呐,盡管我不斷重復沒關系也沒能緩解他的歉意。他跑到便利店買了一瓶無糖烏龍茶遞給我典蝌,冰涼與苦澀使得困意被短暫驅逐曙砂。我們并肩走在街邊,沿著路向西走骏掀,并非因為我們中的誰住在那邊鸠澈,只是漫無目的的走柱告。昏黃的路燈下他的影子被拉長笑陈,我忽然才感到他離我好遠际度,并非空間上的遙遠,而是時間帶來的距離涵妥。
十多年了乖菱。這期間他經(jīng)歷了什么?又怎么會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蓬网?我想著窒所,口中依然找出輕松的話題,盡力消除時間割裂出的距離感帆锋。
“我可以談談那些事嗎吵取?”
看著我點頭答應,他才如釋重負的松了一口氣锯厢。
“其實早該說出來的皮官。今天能遇到你,我能把這些話說給你聽實在實在是太幸運了实辑∞嗲猓”
我頗為不解為何會在世嘉的心中占據(jù)一個特殊的位置。
“知道那些事的人中徙菠,既沒有嘲笑也沒有可憐我的人只有你一個讯沈,也許每個人的理解不同,可對我來說這已經(jīng)是最大尊重婿奔,真的很謝謝你缺狠。”
你知道我并不住在學校附近萍摊,算是從外面闖進了的挤茄,當時年級里像我這樣的寥寥無幾。大家?guī)缀醵际歉浇W的同學冰木,三三兩兩在一起熟悉的很快穷劈,我性格上比較內(nèi)向,在實驗班學業(yè)為主的環(huán)境下根本交不到朋友踊沸。清華是唯一主動和我說話的同學歇终。學校里的一切活動全部是他帶著我,要說感動倒不如更似感激逼龟。所以當他提出過分要求的時候评凝,一開始是震驚下意識的拒絕,緊接著就是恐懼腺律,害怕這唯一的朋友離我而去奕短。
一步錯步步錯宜肉,清華的要求越來越過分,我也從最開始害怕失去朋友變成害怕我們之間做的事被發(fā)現(xiàn)翎碑。但是中間有那么時間谬返,你說我傻也好,蠢也罷日杈,我真覺得我們是相愛的遣铝。他愛我,我也應該愛他达椰。后來看醫(yī)生后才知道患有輕度斯德哥爾摩綜合癥翰蠢。聽起來難以理解,其實就是簡單的我無法理解他的行為啰劲,只能用他愛我來解釋,而當我接受或只能接受時檀何,必要的以我愛他來釋懷蝇裤。
當一切公之于眾,所有人所有事都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频鉴,學校是地獄栓辜,家也是。爸爸無法接受我這樣一個兒子垛孔,生活上一丁點不愉快都會遷怒于我藕甩,家暴變成司空見慣的發(fā)泄方式。媽媽只是默默流淚并像是祥林嫂一樣不停喃喃自語周荐,為何這孩子會變成這副模樣狭莱。他們不是不能接受一個同性戀的兒子,而是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是賤貨概作,是勾引男人的婊子腋妙。
我沒有啊,我沒有……讯榕。誰有在聽我說骤素,又有誰聽到我哭喊著發(fā)出的辯解,就連身生父母也不聽不信愚屁。
我也想過如果我不存在就好了济竹,可是我沒那個勇氣啊
世嘉說著,目光看向手腕霎槐。一道道深淺不一的白色傷疤送浊,昭示他曾經(jīng)愚蠢的舉動。
爸爸終究還是離我而去栽燕,找了另一個阿姨組建新的家庭罕袋。媽媽嘴上沒有怪我改淑,卻在行動上于我更加疏遠。其實我也希望她能和爸爸一樣開始新的生活浴讯,而不是陪著我沉淪朵夏。
我轉學以后清華又找過我,還想干之前那些事榆纽,我拒絕了他仰猖。結果他惱羞成怒的告訴我,找你只是因為怎么玩你也不會懷孕奈籽。
這句話直到今時今日依然如刀鋒一般刺痛我饥侵。
我很想問世嘉之后的生活,不過看他的樣子似乎不愿再說衣屏。也是躏升,還有什么可說的,他就在眼前還看不出一二狼忱?看到的這些還不過嗎膨疏。我在他生命的某個時段出現(xiàn)過,也許如他所言給予了他尊重钻弄,我親眼目睹了事情的一小部分佃却,如今又得以知曉更多往事。盡管我無法完全體會他的痛苦窘俺,可這零星的一點設身處地的想象已經(jīng)讓我不堪忍受饲帅。
我想從今以后世嘉不會再對任何人提起那些事,我是最初亦是最終的聽眾瘤泪,同時更是給那些過往畫上休止符的人灶泵。只是無人提及不代表它會過去,更不會消失均芽,并且絕不意味著它不曾存在丘逸。
我記得。
日出東方掀宋,他向西而行仿佛在躲避陽光深纲。
怕光,怕被看到劲妙,怕……湃鹊。
“不該這樣!不該這樣镣奋!”
誰在說話?環(huán)顧四下只有我啊币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