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板丽、序幕
趙知和站在通往縣城那條渾濁不堪的河間小橋上的時候還在想:不知道這次能不能自殺成功?
一年多來刹勃,她喝過百草枯堪侯、割過腕、跳過井荔仁、甚至心一橫也撞過騾車伍宦,可是每一次都失敗了。
第一次是她從石陵村廟會趕會回來的第二天早晨咕晋。前一天廟會結束的傍晚雹拄,她拖著滿身的疲憊和青紫,腫著發(fā)紅的眼包和滿頭亂發(fā)掌呜,走進了這座已經(jīng)閑置了近五年的新房滓玖。
她渾身剛脫了個干凈的時候,門口便響起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质蕉。
自從李廣志與人通奸势篡,被那家女人的彪悍男人打死之后翩肌,趙知和過這種擔驚受怕的日子已經(jīng)快五年了〗疲回想起過去幾年村里人對她的指指點點和嘲諷謾罵念祭,甚至于今天發(fā)生在石陵村廟會的那場廝打,趙知和內心瞬間涌起一股悲戚且被逼無路的反叛精神碍侦。
看著窗戶上逐漸清晰的陌生男人身影粱坤,她“哧”的一聲從臥房門后鉆了出來,一把拉開了房門瓷产。
男人看著趙知和白花花的身體站玄,面上十分驚恐,只是這驚恐不知是好事敗露的后怕還是精蟲上腦的興奮濒旦。
總之株旷,趙知和在和這個男人春風一度后便生出了求死的念頭。第二天早上這個男人灰溜溜的趕回自己家后尔邓,趙知和拖著疲憊的身軀和愈加空虛的心靈來到了灶房——土胚精心燒制的案臺上正放著她剛買回的那瓶百草枯晾剖。
劣質的瓶蓋顏色鮮紅,瓶身在晨光的照射下泛著詭異的黑綠色光芒梯嗽,趙知和盯著這瓶藥齿尽,稍稍遲疑后便拿起它一飲而盡。
倒在地上那一刻慷荔,她心里估摸到了下午鄰居就可以來給她收尸了雕什。
然而饒是趙知和有著村里“最高的”初中文化水平,“經(jīng)驗不足”的她還是沒料到百草枯雖為劇毒显晶,但也不會立刻致人死亡贷岸。忍著強烈的惡心和不適感,一個小時后趙知和從地上爬起來磷雇,敲開了鄰居的門偿警。好一番折騰之后,趙知和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唯笙。
第二次是她在搓澡時碰到自己手腕上被煙灰烙下的傷疤后“嘶”的一聲想出來的螟蒸,斑駁一片的傷口其實早就不疼了,但是夏日刺目的陽光下崩掘,她細細的手腕里細細的血管給了她靈感七嫌,轉念一想,過去她盡管經(jīng)常被打得遍體鱗傷苞慢,但幾乎沒出過什么血诵原,當好奇和未知的快感一齊向她涌來時,她赤身裸體的跑到廚房拿起菜刀,仔仔細細在手腕上從左滑到右绍赛,然后躺在院子的浴盆兒里等著魂歸西天蔓纠。可是越來越清醒的痛感讓她不得不重新穿上衣服吗蚌,急匆匆跑到衛(wèi)生所包扎腿倚。
第三次是寒冬時家里的水管上了凍,趙知和拖著逐漸破敗的身子在院子里的水井邊打水洗衣服蚯妇,觸摸到井水鉆心的冰涼后敷燎,趙知和頹敗的捂著臉趴在井口邊嗚嗚地哭了起來。
古老的深井傳來親切的呼喚箩言,她凝望著井下深淵的黑懈叹,內心卻忽然涌起一股熱流。
她知道自己又一次尋死的機會來了分扎。
正當她準備縱身一躍的時候,西邊與她同樣寡居多年的鄰居站在自家的平房上衷心的贊嘆:“趙老師閨女就是愛干凈胧洒,這么冷的天也不忘打水洗棉襖畏吓,哪兒像我,赤條條一個誰還管得上干凈不干凈呢卫漫?”趙知和聽見這話后偏轉過頭菲饼,寒冬臘月的臉上像被扇了一巴掌那么紅,她對著鄰居微微笑著列赎,把腿從井口挪了下去宏悦。
第四次尋死就十分簡單了,趙知和只是在通往縣城的土路上多站了一會兒包吝,看太陽脫去朦朧的衣裳饼煞,露出羞紅的面頰,余光瞥見遠處駕著騾子的農夫吆喝著越走越近诗越,她心里覺得被騾子踩死的感覺應該不錯砖瞧,畢竟她還沒有感受過。
所以她閉上眼睛往路中間縱身一跳嚷狞,下一秒耳邊響起一陣尖銳的畜生嘶叫聲和“誰家的瘋女人块促,想死想瘋了!”的叫罵聲床未。
第五次的時候竭翠,也就是現(xiàn)在這個時候,她準備試試跳河薇搁。
二斋扰、開端
趙知和在十三四歲的時候便顯示出驚人的美貌,她身段豐腴,長得也十分嫵媚動人褥实。作為趙家坡小學德高望重的趙老師唯一的女兒呀狼,趙知和在步入十五歲的時候,來求親的媒人便踏破了門檻损离。
在娘家長到十八歲后哥艇,趙知和被自己的父親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僻澎,嫁到了鄰村李家莊李村長的兒子李廣志家貌踏。
盡管趙知和對這個住在李家莊東邊的男人并不陌生,但也說不上多熟悉窟勃,不過既然自己父親認定了這個男人祖乳,趙知和也就順從地嫁了。
李廣志勝在家底豐厚秉氧,為人也老實本分眷昆,他知道自己長得黝黑矮小,所以對這個來之不易的美嬌娘十分疼愛汁咏,恨不得日日捧在手心亚斋。婚后他們兩人很是過了幾年“只羨鴛鴦不羨仙”的幸福日子攘滩。
但是誰也沒想到李廣志嬌妻在懷竟會學人家出去偷腥帅刊,偷腥也就算了,竟然偷到了趙家坡最彪悍的趙盛家去了漂问。
當趙盛拎著木棍赖瞒,拿著板磚踹開李廣志家門的時候,他一定沒想到自己的生命會終結在這個云淡風輕的春日午后蚤假。
在李廣志不明不白地死去一年多后栏饮,李家雙親以“不忍我李家媳婦在外受人欺負”為由要求趙知和搬回去和他們同住,盡管李廣志的新房和自己老爹老娘隔了不過三家鄰居的距離勤哗。
但無論如何抡爹,不出意外的話,趙知和可能會在自己父親的刻板禮教和村里人“李家媳婦真賢惠”的雙重約束下度過這漫長孤獨的后半生芒划,但萬事就怕意外冬竟,而且總以各種荒誕的方式輪番上演。
“話說這李家媳婦民逼,生得那叫一個年輕貌美泵殴。就算夜夜獨守空房五年之久,那屁股一扭一拐還是頗具風情拼苍,叫人看了都覺得銷魂不已——”
“——你小子裝什么窮書生呢笑诅!俺們只想聽這娘們脫衣服调缨!”嘴里叼著旱煙的精瘦男人對著身后蹲得齊齊整整一排“兄弟”問道:“是不是啊吆你?大家伙兒們弦叶?”
精彩的故事剛開了個頭,李廣生“李書生”就被這群大老粗打斷了妇多。
盡管他十分不耐伤哺,但也明白這群莊稼人精蟲上腦,上來就想直奔主題者祖。畢竟李家媳婦趙知和守活寡也快五年了立莉,五年里,他們這群男人不管家里有沒有婆娘七问,但凡談起趙知和蜓耻,嘴上總要過一把癮,還時不時拉上他給他們“說說書”械巡。
李廣生和趙知和死去的男人李廣志同根同輩刹淌,但他自知沒有李廣志家大業(yè)大,娶不到趙知和這樣的嬌美媳婦讥耗,但男人的那點好勝心就是這樣無法解釋芦鳍。一年又一年,他終于等到李廣志先人一步葛账,撇下不滿二十五歲的小媳婦獨守空房。這五年里皮仁,他努力過籍琳,爭取過,也請媒人上門討要過贷祈,但趙知和也不知是真的對李廣志忠貞無二趋急,還是迫于風言風語及他那個古板守舊的父親的影響,總之势誊,一次次的灰心失望過后呜达,他拋卻了把趙知和娶回家的執(zhí)念,轉身投入這群莊稼漢混不吝的日日討論之中粟耻。
這天他像往常一樣吃完晚飯后坐在村口的石凳上吹風查近,身旁照樣圍坐著幾個閑來無事的男人吞云吐霧。他清了清嗓子挤忙,準備把今天在地里碰見趙知和的事兒跟他們炫耀炫耀霜威,旁邊一個滿口黃牙的瘦小男人在他正要開口之前先是“嘿嘿”笑了兩聲,然后故作神秘地說:“你們猜怎么著册烈?我家婆娘說李廣志媳婦勾引她公公不成戈泼,反倒被她那個潑辣的婆子揪起來一頓好打,今天下午這事兒都傳遍了……你們都聽說了沒大猛?”
李廣生當先開口:“別胡放屁!趙知和發(fā)瘋了才會跟李紅橋搞到一起挽绩。”
“誒琼牧,你別不信啊恢筝,李家婆子親口說的巨坊。”
另一個男人插嘴道:“我信我信趾撵!這有啥不能信的侄柔?趙知和守活寡都這么長時間了,估計看見男人都兩眼放光占调,是不是啊廣生哥?”
“放你媽的屁薪者!我說不信就是不信剿涮!”李廣生憤憤不平地踹了那男人一腳取试,站起身悬槽,對圍著他的幾個男人說:“我告訴你們初婆,今天這事兒別亂說猿棉,別好端端的壞人家寡婦清白!”
“廣生哥你看你宪躯,說話好好說位迂,咱兄弟幾個又不是那種下作的人,平日里說歸說臣缀,那趙知和是啥樣的人我們還不清楚嗎精置?”
“是啊是啊计寇,我婆娘要是托生成趙知和那樣的番宁,估計我剛死她就改嫁了——”
李廣生拍了一下那男人的頭赖阻,“你小子,說什么喪氣話……”
他被氣笑了火欧,但對這個傳聞的真假依舊有幾分擔憂苇侵,雖然是他得不到的女人,但打心眼里他還是希望趙知和能有個好歸屬于未。
三陡鹃、發(fā)展
趙知和下午從地里回來之后準備打點井水沖個涼,大夏天的,經(jīng)過一下午的勞作猿推,她的衣裳都浸滿了汗水捌肴。
等她準備妥當脫完最后一件衣服状知,將要步入澡盆中的時候——她公公李紅橋揉著惺忪的睡眼,仿若未聞地從里屋走了出來坦喘。
農村向來沒什么講究,大夏天的也正適合曬著太陽在院兒里洗澡答朋,趙知和平日里不常這樣干棠笑,畢竟她的公公婆婆不在家的日子很少。但今天早上他們二人說好了去逛鄰村的集市洪规,并且也囑咐她斩例,今晚他們會住在她婆婆的小姨家巨柒,要她注意上好門鎖。
但是——現(xiàn)在這是怎么回事兒晶乔?牺勾!怎么她公公還在家呢驻民!
趙知和在余光撇到她公公李紅橋的那一刻就四肢僵硬了,與李紅橋對視那一刻裆泳,撲面而來的羞恥感仿佛要把她壓死柠硕,她驚叫了一聲蝗柔,“撲通”一下跌到了澡盆兒里。
這頭李紅橋昏黃老邁的眼睛里只看見一具年輕的槽畔,白花花的肉體在澡盆兒里上下翻涌胁编,像他最愛吃的野生鯉魚一樣鮮嫩可人。
早上他故意支開了老伴兒坏快,撒謊騙了自己胸無城府的兒媳婦莽鸿,今兒個就是要過把癮!
當他脫了鞋子兔沃,邁著虛浮的步子一點點靠近和他齊腰深的澡盆兒的時候级及,興奮和偷情的快感像一劑麻藥將他深深擊中饮焦,他咧著嘴,丟開手上的拐杖转绷,直視著自己鮮美的兒媳婦在背光之下誘人的身軀硼啤,從天而降的眩暈閃電一般通過他的四肢百骸谴返。
就這樣,李家老漢李紅橋精明一輩子籍救,最后倒在了通往自己兒媳婦浴盆兒的漫漫長路上渠抹。
好巧不巧的逼肯,趙知和潑辣的婆婆路上走到一半因為發(fā)現(xiàn)自己的錢夾子忘帶了桃煎,忙催著趕車的人掉頭回家,進門那一刻三椿,她倒三角眼里映出的是趙知和捂著白花花的身子搜锰,顫巍巍蹲在自己老伴兒身前的身影。
于是她立刻認定:這個狐貍精勾引自己的丈夫焊傅!
在她扒開趙知和抖如篩糠的身子之后狈涮,映入眼簾的是李紅橋雙眼泛白歌馍、口吐黃沫的駭人場景。她嚇了一跳暴浦,試探自己老伴兒的鼻息過后晓锻,她再次認定:這個狐貍精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带射!
憤怒和震驚一時涌上心頭,讓她甚至顧不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李紅橋券勺,而是轉過身狠狠地開始毆打起此時已雙目失神的趙知和灿里。
一場鬧劇過后匣吊,李家老漢李紅橋被風光大葬,而關于李家媳婦趙知和“不知廉恥”社痛、“不守婦道”的流言也不脛而走蒜哀。
趙知和一時成了李家莊人人喊打吏砂、被人直戳脊梁骨的存在,連她那些從前“無話不談”的閨中密友也紛紛斂起了眼皮對她避而不見淀歇。
發(fā)生這件事后沒幾天,趙知和被自己的父親捎話說回家一趟牡直,家里的麥子該收了浴鸿,讓她回家?guī)桶咽帧?/p>
趙知和此時正為她婆婆三天兩頭的尖酸叫罵和頤氣指使而痛苦不堪岳链,如果不是考慮到回娘家后她父親會用更加刻薄難聽的話來對付她,她恨不得趕緊收拾鋪蓋離李家人都遠遠兒的约急。
趁著她婆婆又去串門訴苦的空檔兒厌蔽,趙知和飛快地收拾了幾件衣服摔癣,馬不停蹄地走小路準備回家择浊。
路上她碰見了剛從地里回來的王眉。
王眉肩上扛著一把鐮刀投剥,身后拖著兩個剛滿五歲的雙胞胎担孔。
趙知和在離她還有幾十米遠的時候就朝她喊道:“王眉——”
王眉左看右看糕篇,小路兩邊都是金黃的麥穗和順著晚風高低起伏的一波波麥浪拌消,當她意識到實在是無路可繞的時候,趙知和已經(jīng)走到她身旁站定了浮毯。
她僵笑著開口:“這天都快黑了泰鸡,你來的可真是時候盛龄。”
趙知和并沒有沒察覺到這個她平常無話不談的好友的反常啊鸭,她先是對著王眉笑了一下赠制,接著想到自己這兩天的經(jīng)歷挟憔,臉上又不自禁地擺出一副受傷的神情绊谭。
盛夏的晚風吹散了趙知和胡亂扎起的頭發(fā),夕陽下漫天的火燒云在西邊天空熱烈地狂舞著篙耗,半明半暗地光線下宗弯,王眉看著趙知和我見猶憐的小臉發(fā)起了呆逊朽。
直到趙知和問她叽讳,“現(xiàn)在村兒里人都容不下我了,我該怎么辦啊”的時候邑狸,她才回過神來涤妒。
她狠狠地掐了把正倚在她腿邊的小女兒——孩童尖利的哭鬧聲頓時響起。
單手將女兒抱起后屿储,她佯裝憂愁地對趙知和說:“知和够掠,你看這……小妮兒又哭了茄菊,估計是天黑了她害怕呢面殖。我看也不早了,你要干什么就先去吧相叁,咱倆以后再說啊钝荡〔俺模”
趙知和不得已收起臉上憂傷的神色逛犹,她湊身向前,想要安慰一下哭聲正酣的妮妮舞蔽。
王眉卻在她彎下腰的那一刻不自覺地往后退了兩步渗柿。
趙知和伸出的手落了空脖岛,抬起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柴梆。
王眉本來掛著微笑的臉已經(jīng)徹底地耷拉了下來绍在,她神色戒備地往旁邊趔趄了兩步雹有,語氣有些不耐地開口:“行了霸奕,你趕緊走吧吉拳,我急著回去做飯呢合武∥卸螅”
趙知和這時候才察覺出幾分不對來吃沪,她上前一步,想像往常一樣拉著王眉的手红淡,跟她傾訴一番在旱。
可王眉抖了抖左手的鐮刀桶蝎,右手抱著的妮妮因為平白無故地被掐了一下谅畅,還在委屈地低聲抽泣著毡泻。
趙知和一下想到什么似的仇味,她憂傷而又無力地問道:“王眉,你也覺得是我勾引我公公嗎芬位?”
“我們倆從小就認識昧碉,別人怎么想我管不著,難道你也這么覺得嗎四康?”
王眉不在意地扁了扁嘴闪金,說出的話當然好聽不到哪兒去哎垦。
“我怎么看你不重要恃疯,重要的是村里人怎么看你今妄。別人說你是騷貨、是狐貍精犬性,那你也得受著乒裆,誰讓你公公死得不明不白呢缸兔。再說了吹艇,咱倆從小就不一樣受神,你是天上的仙女鼻听,我王眉算老幾啊撑碴,按照村里男人的說法,那我不就是只野鴨子嗎伟姐?”她像是出了口惡氣一般愤兵,繼續(xù)說道:“話說回來了秆乳,你男人都死了這么幾年了,誰知道你有沒有背著人偷過腥呢肛冶!”
趙知和聽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嘴里不斷吐出的刻薄的話睦袖,看著愈來愈暗的天色下王眉更顯模糊的五官,她攥緊了手里的包袱嘶摊,長舒兩口氣评矩,對著王眉一字一頓地說:“我趙知和自認沒有對不起你王眉過斥杜,如今我有難蔗喂,你卻這樣落井下石缰儿。以后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猓”
“呸儒将!誰稀罕跟你做‘朋友’钩蚊,要不是當初村里人都巴結著你两疚,老娘早就不想搭理你了床估!”王眉恨恨地吐了口唾沫,拖著兩個雙胞胎走遠了诱渤。
吃晚飯時丐巫,王眉把今天在路上擠兌趙知和的事兒說給她男人李望聽。
說到自己罵趙知和狐貍精的時候勺美,她樂得一拍桌子递胧,對著李望說:“怎們樣?你媳婦兒我是不是特別威風赡茸!我跟你說缎脾,我早就看那騷貨不順眼了占卧,以前上學的時候班里的男生就對她獻殷勤遗菠,還總拿我做比較』眩”
想到這兒辙纬,王眉的對趙知和的積怨仿佛皮球一般越吹越大,她忍不住又“呸!”了一聲,接著問對面坐著的自家男人:“你說我說的對不對欧聘?”
這頭,李望只顧埋頭扒飯譬涡,筷子在嘴里進進出出,就是不對自家媳婦的話點頭應和啥辨。
王眉急于得到來自丈夫的贊同涡匀,她伸出筷子,不耐煩地敲了敲李望的碗檐溉知,“是不是渊跋?問你呢?”
李望抬起頭着倾,露出一個十分憨厚的笑臉拾酝,他小心翼翼地撥開自家媳婦敲在他碗上的筷子,說:“媳婦兒卡者,你不是沒上過小學嗎蒿囤?怎么還和李家媳婦當過同學呢?”
“誒我說你李望是不是皮癢了崇决!看不起我沒上過小學是不是材诽?”王眉“啪”地一聲撂下碗筷底挫,站起身就去揪李望的耳朵,她似泄憤似心虛地張口道:“你還看不起我了是吧脸侥!你也不看看你自己建邓,啊睁枕?你讀過書嗎官边?你識字兒嗎?我好歹也是趙老師教過的學生外遇,最起碼我能寫會算注簿!”
她卯足了勁兒揪著自己男人的耳朵,咬牙切齒地問他:“你呢跳仿?你會什么肮羁省?天天種地地不行菲语,吹牛睡覺第一名妄辩!我嫁給你真是瞎了眼了∩缴希”
當著兩個孩子的面眼耀,李望還是覺得臉上有點掛不住。
他回了一句:“我才是瞎了眼了娶你這么個悍婆娘胶哲,要是你跟趙知和似的畔塔,我至于連干活兒都提不起勁兒嗎潭辈?”
他的話音剛落鸯屿,王眉臉上的表情就像蒙了一層鍋底灰一般難看。
她陰沉著臉把敢,甩開擰著李望耳朵的手寄摆,話從嘴里一個字一個字地蹦出來:“好啊——原來你是存著這個心思呢!難怪我說趙知和不好的時候你連個屁都不放一下修赞。好啊——原來是嫌棄我比不上人家呢婶恼!”
摔門而出的那一刻,王眉對著兩個大氣都不敢出的孩子和悶頭坐著的丈夫放了一句狠話:“小妮兒和航航都跟著你爸過吧柏副,讓他好好給你們講講趙知和小姨的事兒勾邦!我看這個家少了我也能過!”
李望是常年混跡在李廣生“說書”小隊的一員割择,而他也正是那個那天說出“趙知和是什么樣的人我們都清楚的”男人眷篇。
這一天,王眉并沒有真的收拾包袱回娘家荔泳。
一個人走在涼風習習的村中小路的時候蕉饼,她心里想的是“憑什么我要受到這種委屈虐杯,趙知和才該死,她應該付出代價昧港!”
所以這天晚上擎椰,她像過年時走親訪友一般,挨家挨戶地敲響了她那些“閨中密友”的家門创肥,并一遍又一遍地向她們講述自己因為趙知和所受的委屈达舒,申訴著自己男人對趙知和的覬覦和對自己的嫌棄。
她的訴苦像一串導火線瓤的,點燃了李家莊所有業(yè)已出嫁的休弃,以及尚待字閨中的女人的嫉妒和不滿之情。這些女人如接力小隊一般圈膏,把她們對于婚姻和家庭的不滿統(tǒng)統(tǒng)歸結為趙知和——這個生的妖嬈長得嫵媚——的女人的存在塔猾,并一個接一個地向外傳播著那些亦真亦假的風言風語。
毫無例外地稽坤,這些被生活磨平了斗志丈甸、磨圓了棱角的農村婦女們,在向自家男人講述趙知和“寡婦”尿褪、“不檢點”睦擂、“狐貍精”等等事跡的時候,都渴望從自家男人那兒得到肯定和認同杖玲。她們會在土灶上燒火做飯的時候給趙知和勾引自己公公的事兒煽風點火顿仇,或者是在飯桌上夾菜吃飯的時候為趙知和年輕寡婦的身份添油加醋,又或者她們會在田間耕地除草的時候對趙知和干凈愛美的習慣踩三貶四……總之摆马,達成共識之后臼闻,她們看趙知和哪兒哪兒都不順眼。
而當她們睜大雙眼囤采,興奮地問自己的丈夫:“你說我說的對不對述呐?趙知和是不是天生就是風騷淫蕩,她一天不勾引男人都渾身不舒服”的時候蕉毯,她們的男人大都保持了沉默乓搬。
有時候如果他們實在聽不下去了,興許有那么一兩個男人會站起來反駁自家媳婦代虾,為趙知和說上幾句公道話进肯。但這往往引來更加激烈的爭吵和罵戰(zhàn),且更加堅定了女人們“統(tǒng)一戰(zhàn)線棉磨、一致對外”的決定江掩。
三、高潮
在李家莊內閑言碎語滿天飛的時候,趙知和懷著沉重的心情频敛,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敲開了趙家坡自己娘家的門项郊。
彼時各家各戶炊煙升起,碩大的紅太陽已經(jīng)完全隱到了西山的后邊斟赚,村莊里的狗吠着降、豬哼、蛙鳴拗军、蛐叫正輪番演奏著一出又一出的農村交響樂任洞。
然而,趙家坡一角发侵,趙知和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院中交掏。頭頂上,她父親趙覺民正聲色俱厲地訓斥著她刃鳄,滿嘴都是“餓死事小盅弛,失節(jié)事大”、“不守婦道”叔锐、“寡廉鮮恥”之類的話挪鹏。
趙知和低著頭,耳邊交織著“農村交響樂”與父親渾厚壓抑嗓音的奏鳴曲愉烙,腦海里一片混亂讨盒。
門剛一打開,趙知和就看到自己母親臉上畏畏縮縮步责、欲言又止的表情返顺。
院子里,她父親手拿戒尺正襟危坐著蔓肯,看到她回來了遂鹊,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個不孝女,給我跪下省核!”
快速屈腿跪在地上那一刻稿辙,趙知和腦海里模模糊糊地想“我為什么要跪下昆码?”
當父親用戒尺一下比一下重的抽打在她身上的時候气忠,趙知和不禁問自己:難道父親也覺得是我勾引我公公的嗎?難道父親也認為我水性楊花天性如此嗎赋咽?難道我作為一個寡婦就要活該成為別人的活靶子嗎旧噪?
趙知和蜷縮著跪在地上,背上的痛感像火燒一般逐漸蔓延開來脓匿,她弓著身子淘钟,死命地咬著自己的嘴角,不露出一絲呻吟陪毡。
頭頂上趙覺民抽打累了米母,止不住地喘著粗氣勾扭,但他還是壓著嗓子說:“知和,你肯定知道我為什么打你铁瞒。我從小是怎么教你的妙色,不說讀過多少書,單論身為一個女人來說慧耍,尤其是一個寡婦身辨,是不是應該謹言慎行,時刻檢點自己的言行舉止芍碧?但是你看看你是怎么做的煌珊,你不守婦道害死了李村長啊泌豆!”
聽到這兒定庵,趙知和猛地抬起頭,她顫抖著踪危、直視著眼前這個有些佝僂的洗贰,但自己尊敬愛戴了一輩子的父親。
她不明白陨倡,父親為什么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她敛滋,卻輕易地就相信了別人的流言。
于是二十多年來兴革,趙知和向自己從未頂撞過的父親發(fā)問道:“難道父親認為李廣志死了绎晃,我就應該也去死嗎?難道我成了寡婦杂曲,活著就是罪嗎庶艾!”
趙知和哀婉無力的聲音在空曠的庭院里回響著,卻久久等不來她自詡深明大義的父親一句“你沒有罪”擎勘。
邊角翹起木屑的戒尺“啪”地一聲掉在地上咱揍,趙覺民在聽完自己女兒悲戚的申訴之后,什么也沒有說棚饵,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這座五年前新翻修的庭院和重新蓋起的西邊廂房煤裙,然后弓著愈加佝僂的身子,一步步地向中屋走去噪漾。
趙知和還是在娘家住下了硼砰。
她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干活,直到暮色黑沉才會拖著鐮刀敲開家門欣硼,約莫半個月的日子题翰,她和父親再沒說過一句話。
有時半夜從睡夢中驚醒,她的腦海里一片片地閃過自己被李家莊的女人們按在地上廝打的場景豹障,她絕望地解釋著冯事、吶喊著、咆哮著血公,可是周圍太吵了桅咆,沒有人聽她說什么。
她拼命地捂住耳朵坞笙,用手護住自己的頭部岩饼。有那么幾次,她看見拳頭的縫隙里朝她伸出了一雙長滿老繭的手薛夜,好幾次她伸出手臂籍茧,希望可以拉住那雙手,一睜眼——原來那人竟是父親嗎梯澜。
再一睜眼寞冯,她便沒了睡意。
就這么郁郁寡歡了快一個月晚伙,天氣漸漸轉涼了吮龄,母親告訴趙知和,石陵村的廟會就是這幾天了咆疗,讓女兒陪她一起去散散心漓帚,順便買點棉布,冬天好做衣裳午磁。
趙知和乖巧地應了一聲尝抖,她看了一眼自己正抽旱煙的父親,正巧趙覺民這時也抬頭看她迅皇。
趙知和聽見父親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昧辽。
第二天一大清早地,趙知和就和母親收拾妥當登颓,踏上了通往石陵村的崎嶇小路搅荞。
偶爾在路旁碰到村里的熟人,她母親總是將她擋在身后框咙,要不就讓她蹲在地上把某棵不知名的草藥摘了咕痛,要么就裝作和她聊天對熟人避而不見。
趙知和起初想不通這是為什么扁耐。但第三次的時候暇检,她瞧見母親驚慌失措的雙手产阱,完全一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起來的樣子就明白了婉称。
她對母親恬靜地笑了笑,語氣輕柔地開口:“媽,要不您回去吧王暗?我看太陽還是挺毒的悔据,買東西什么的交給我吧,我知道該買什么俗壹】坪梗”
她母親有些尷尬地挽了挽耳邊的碎發(fā),說:“那不成绷雏,我說了今天陪你出來散心的头滔,買東西以后去別的地方也能買∠严裕”
“媽”坤检,趙知和眼神堅定地注視著她,“您回去吧期吓。我自己出來走走就行了早歇。”
“那……那好吧讨勤,那我先回去箭跳,你也別逛太晚啊√肚В”她母親似是如釋重負般谱姓,邁著小碎步,逐漸消失在與她相反的方向刨晴。
趙知和有些輕蔑地嘆了口氣逝段。
石陵村一年一度的廟會的確熱鬧非凡,趙知和頂著初秋的艷陽天割捅,邁著虛浮的步子奶躯,一步步地竟也走到了人流深處。
她胳膊肘里挎著個竹籃子亿驾,里面除了裝著路上母親讓她摘得那些草藥之外嘹黔,還有她剛買的一筐雞蛋。
人聲鼎沸的人頭攢動里莫瞬,趙知和的腳不小心絆了一下儡蔓,只聽那頭一個粗獷的女聲叫嚷著:“哪個不長眼的踩我腳!”
趙知和尋著那個聲音朝上看去疼邀,卻只看見一對女人豐滿的乳房和寬厚的肩膀喂江。
她直起身子,對那個女人連連道歉著旁振。低下頭的時候获询,她看了一眼自己竹籃里的雞蛋涨岁,幸好,雞蛋還安安穩(wěn)穩(wěn)地躺著吉嚣。
那個女人好奇地“咦”了一聲梢薪,很是興奮地說:“你不是李家莊那個寡婦嗎?我知道你尝哆!”
趙知和臉上帶著歉意的笑秉撇,轉過身就準備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那看起來十分彪悍的女人卻突然朝周圍大喊一聲:“哎——姐們兒快來看吶秋泄!李家年輕的騷寡婦正在這兒裝柔弱呢琐馆。”
彪悍女人的這聲叫喊不僅喊來了周圍的“疾惡如仇”的女人們恒序,也喊來了看熱鬧的男人們啡捶。
女人們圍觀著對她指指點點,男人們則恨不得把自己的眼珠子都粘在她身上奸焙。
混亂的人群中瞎暑,不知道是誰先伸出手掐了一把趙知和的手臂,接著越來越多雙手開始在她身上游走与帆,他們或摸了赌、或打、或踢玄糟、或踹……她的清晨挽起的高高的盤發(fā)散落下來勿她,她的衣服被扯爛,她的鞋子被踩掉阵翎,她的一竹籃雞蛋被打碎……
黃昏逢并,她游走在熱鬧散去、逐漸空曠的鄉(xiāng)間小道上郭卫。秋風漸起砍聊,吹起她破碎的衣角和骯臟的頭發(fā),她忽然想起什么贰军,呵呵笑著說:“哦玻蝌,我還沒有買百草枯呢……”
走到臨近一個還沒有收攤兒的農藥鋪上,她伸出五根手指词疼,大著舌頭對那賣家說:“這個俯树,我要這個數(shù)》〉粒”
“好嘞许饿!大妹子要五瓶百草枯,這就給您拿舵盈÷剩”
“不球化,不是,我要這個數(shù)翘贮,”她將一瓶百草枯抓起來放在手心里赊窥,“這個數(shù)爆惧±暌常看見沒,只扯再、只要一瓶芍耘。”
“誒我說你這姑娘看著怪秀氣熄阻,結果原來是個傻的嗎斋竞!”
“你,你才是傻子呢秃殉!我讀過初中坝初,我比她們讀的書都多!我一點都不傻钾军!”她氣鼓鼓地甩出這句話鳄袍,轉身一溜煙就小跑著不見了。
那個賣農藥的老農拿起桌子上的一堆錢吏恭,嘟囔著:“真是傻的不輕……”
五拗小、結局
趙知和當天就拖著暮色,直接回了李家莊——那個她和李廣志曾經(jīng)溫存過兩年時光的新房樱哼。
這天夜里剛脫完衣服哀九,大門處就傳來了悉悉索索的說話聲,她抓起一件衣服披在身上搅幅,拿過手邊的笤帚阅束,縮著身子伺機等待著。
她的身體緊繃著茄唐,連自己肩上披著的衣服掉了都不知道围俘。當密集的腳步聲向她的臥房門口襲來時,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琢融。
對面的腳步聲忽然變得嘈雜起來界牡。
似是有兩個男人在爭吵,一個男人說著:“不行漾抬,我可不敢宿亡,萬一是李家婆子在屋里怎么辦∧闪睿”另一個男人說著:“不可能挽荠,我敢肯定里面的人是趙知和克胳,你小子不是饞那寡婦好久了,怎么事到臨頭又不敢了圈匆?”
一分鐘后漠另,一個男人明顯地從另一個方向離開了,留下的這個男人被明亮的月光甫一照射跃赚,立刻在趙知和的窗前印出清晰的影子輪廓來笆搓。
趙知和聽著他們的聲音,今天石陵村廟會發(fā)生的一切都還歷歷在目纬傲,一股悲戚且被逼無路的反叛精神挑動著她逐漸脆弱的神經(jīng)满败。
忽然,她“哧”的一聲從臥房門后鉆了出來叹括,一把拉開了房門算墨。
……
接下來的一年里,趙知和對上門的男人來者不拒汁雷,她不再忌諱村中婦女的閑言碎語净嘀,開始穿得花枝招展的走到人前。她開始對男人刻意地賣弄風騷侠讯;對女人橫眉冷對挖藏,用那些最惡毒的話去攻擊她們;她對李家婆子以死相逼继低,聲色俱厲地咒罵她不得好死熬苍;她再沒回過趙家坡自己的娘家,再沒有見過她的父母袁翁。
村里的人從剛開始的咒罵喊打柴底,到后來的麻木不仁,所有人都說:“咦粱胜!這寡婦瘋了柄驻。”
趙知和瘋了嗎焙压?
她沒瘋鸿脓。她只是不想活了。
現(xiàn)在涯曲,趙知和正站在李家莊通往縣城那條河流的小橋上野哭。
初春僵澀的寒風一刀刀刮在她的臉上、耳朵上幻件、身上拨黔。她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但眼神卻自始至終沒有離開過河面绰沥。
站得時間久了篱蝇,連自己身邊什么時候站了個女孩贺待,她都沒有意識到。
女孩壓抑的抽泣聲引起了她些微的興趣零截,她轉過頭麸塞,彎彎發(fā)白的嘴唇,問她:“小姑娘涧衙,哭什么呢哪工?”
那個年輕的女孩,看起來大概只有十六七歲绍撞,她擦擦紅腫不堪的眼角正勒,哽咽著說:“我得院、我跟同村一個男孩在一起了傻铣,但是……那,那個男孩前兩天結婚了∠榻剩現(xiàn)在我父母想讓我也非洲,也嫁人,但是那家人的父母說蜕径,說我不干凈了两踏,不要我……嗚……”
趙知和聽完了這個女孩的故事,內心掠起一絲波瀾——那是她早已干癟的內心蕩起的一種叫做“感同身受”的東西兜喻。
但她不準備說些什么梦染。她只是靜靜地看著那個女孩,示意她天色晚了朴皆,應該回家了帕识。
那女孩卻搖搖頭,十分堅決又悲切地說:“大姐姐遂铡,反正我的一輩子就這么毀了肮疗,再回去又有什么用呢?”
女孩忽然沖上前來緊緊地擁抱了趙知和一下扒接,然后轉身驟然向河中跳去——同時幾秒之內伪货,她看見趙知和的身體像死魚一般墜落在河面上,濺起一串水花钾怔。
趙知和死了碱呼。
掉入河底之前,那個女孩驚恐坐在地上的畫面宗侦,成了她在這個世間最后的印象愚臀。
她微笑著,回想自己是如何用平生最大的力氣拉回那個女孩凝垛,并成功地與她調轉身體的懊悯,當冰冷的海水像蛆蟲般鉆進四肢百骸蜓谋,當肺部像爆炸一般蓄滿了力量,當意識如海草搬悠悠飄遠時炭分,趙知和知道——這一次桃焕,她終于自殺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