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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老頭和陳老頭鬧掰了悼凑。
羅老頭和陳老頭的房子是斜對面,中間隔一塊田,田邊是一條鄉(xiāng)村公路户辫。陳老頭的房子就在馬路邊上渐夸,羅老頭出門從田坎過來必經(jīng)過陳老頭屋前。
以前羅老頭經(jīng)過陳老頭屋前時渔欢,總會停下來扯著嗓子喊陳二哥墓塌,老陳,或者是陳老頭兒膘茎√掖浚總是要東家長西家短地擺幾句龍門陣酷誓,或者跟陳老頭面前吹捧一下他兒子的生意披坏,請了多少工人,一個月要發(fā)多少工資盐数。說兒子的時候陳老頭總插不上話棒拂,只是扯著笑臉聽著,時不時地點點頭玫氢。對于陳老頭這樣的表現(xiàn)帚屉,羅老頭甚是滿意,就時不時上陳老頭屋里坐會漾峡,偶爾拎點兒子寄回來的東西分享給陳老頭攻旦,親熱得像領(lǐng)導(dǎo)下鄉(xiāng)慰問似的。
現(xiàn)在羅老頭經(jīng)過陳老頭屋前生逸,憋了一肚子氣牢屋,額頭是皺著的,眼睛是斜視陳老頭屋的槽袄,腳下像抹了油似的徑直加快速度烙无,不再有半分停留,也不朝著屋里喊“陳二哥遍尺,老陳頭”了截酷。有時還朝著那屋前瞪上一眼,“哼哼”兩聲乾戏。
有兩回陳老頭正好在院壩里看到羅老頭從屋前過迂苛,他像往常一樣開著玩笑喊:“小羅,小羅啊鼓择,走哪里去叭谩?”
羅老頭不理會惯退,頭沒抬一下裝著沒聽到赌髓,徑直往馬路上走了。陳老頭以為自己聲音喊小了,羅老頭沒注意聽到锁蠕。等看到羅老頭再回來時夷野,便扯高了嗓子喊:“羅老頭兒,回來了啊荣倾,到屋頭來坐會啊悯搔。”羅老頭斜眼看了一眼陳老頭舌仍,一臉不屑的表情妒貌,未發(fā)一言,隨即轉(zhuǎn)身往自家屋走铸豁。
留下吃癟的陳老頭一臉怔灌曙,嘴里嘀咕了一句:“咦,這個羅老頭兒還怪了呢节芥,咋還不理人呢在刺,是哪個得罪他了啊头镊!”陳老頭是笑著說這話的蚣驼,他心里壓根沒多想這事兒。
這一切都落在了陳老頭的老伴張老太眼里相艇,她早就看不慣那羅老頭了颖杏。年輕時張揚跋扈的也就算了,臨老了還一天天的凈吹牛說大話坛芽,沒事就到處顯擺說自己兒子在外頭當(dāng)老板留储,請了多少工人,一個月給工人開工資都要好幾萬塊靡馁。張老太最討厭他那寶里寶器欲鹏,說話時唾沫橫飛的樣兒。在張老太眼里臭墨,那羅老頭就一個十足的老寶器赔嚎。她端著簸箕往陳老頭面前重重地一放,抖得簸箕里邊的黃豆都跳起來胧弛,一臉生氣地說朝陳老頭道:“你喊他干啥子尤误,你看到他那尾巴都翹天上去了,還斜起眼睛看人结缚。恁是吃飽了不消化损晤,你看他張視你不?”
陳老頭嘿嘿一笑說:“哎红竭,他不張視就算了嘛尤勋,下回我不喊了就是喘落。”話是這么說著最冰,可陳老頭還是沒整明白瘦棋,為啥羅老頭就不理他了呢,這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暖哨,平時也沒紅過臉吵過架啊赌朋。
思來想去,只有那天篇裁,陳老頭灌田抽堰塘水的時候沛慢,羅老頭在那兒叨叨說他抽水要把堰塘的魚苗干死。陳老頭當(dāng)時還笑著回了他一句:“喲达布,抽這點水就能把魚干死了喲团甲,那怕是魚自己跳出來找死的哦。這塘里的水本來就是拿來灌田的嘛往枣》ネィ”羅老頭當(dāng)時被陳老頭一句話懟得面紅耳漲接不上話,朝著陳老頭“哼”了一聲就走了分冈。
這堰塘原是隊上早些年挖來平時蓄水的,種植時節(jié)用來灌田的霸株。早些年遇上天干不下雨雕沉,隊上人都指望著這堰塘的水灌田插秧。這些年隨著隊上人口越來越少去件,種的地也越來越少坡椒,這堰塘的作用就漸漸小了。羅老頭鄰村的表侄子就扔了些魚苗進去尤溜,反正是天生天養(yǎng)的倔叼,到年底還能打幾個魚吃。雖然不是本隊的人宫莱,但那堰塘也是閑置在那兒丈攒,所以也沒人說啥。
羅老頭平日里沒事兒授霸,卻又愛管閑事兒巡验,為這事還專門跑去鄰村跟表侄子說那陳老頭抽了堰塘的水,到時會把你的魚干死哦碘耳。其實表侄子心里清楚這魚是養(yǎng)在別人家的显设,自己能說啥,再說那水深著的辛辨,哪能干死呢捕捂。表侄子聽羅老頭這話心里覺得搞笑瑟枫,但又不能辜負(fù)表叔的好心啊,嘴里說感謝表叔提醒指攒,還費心幫他看魚來的力奋,等年底打魚了一定要送幾條大的給表叔。
這事過了幽七,陳老頭也沒記心上景殷,今兒看到羅老頭的這番表情,再加上老婆子的一頓提醒澡屡,他才想明白來這事兒猿挚,原來這羅老頭是為這事跟他置氣了。
過了二天驶鹉,羅老頭氣沖沖地走到陳老頭的院子前邊喊道:“陳老頭绩蜻,我那塊大灣田你明年莫種了哦,我要收回來了室埋“炀”
陳老頭聽得一怔,心想這羅老頭的氣還有點大呢姚淆。
這門前的大灣田本是羅老頭的孕蝉,他這幾年一人在家,兒子擔(dān)心他身體不好腌逢,便不讓種地了降淮,但又不想田荒廢了長野草,將來想種時不好打理搏讶,便央著陳老頭去種了那田佳鳖。陳老頭身體硬朗,干起農(nóng)活來是一把好手媒惕,想著這灣田就在家門前系吩,挺方便的也就種著了。陳老頭也是個實誠人妒蔚,每年收成了還給羅老頭裝一籮筐谷子穿挨,想著不能白種人家的田,羅老頭這幾年打谷子時還主動來幫忙曬谷子面睛。這會兒倒是好絮蒿,為了這點子雞毛蒜皮的小事,這羅老頭還來勁兒了叁鉴。
陳老頭心想不種就不種吧土涝,嘴上話還沒開口,聽到聲音的張老太就從屋里跳出來了幌墓。站在門坎邊但壮,兩手往腰上一插冀泻,拉開嗓門就吼了起來:“不種就不種,好稀罕你那塊灣田啊蜡饵,我姑娘早就喊老頭子不要種了弹渔,你還以為我想種你那田哦,還不是你兒子求到我們種的溯祸,我屋頭谷子幾年都吃不完的肢专。你不就是借到抽了堰塘的水在那里扯皮嘛。你看我今年收了谷子一顆不會給你焦辅,往年給你么多都白吃了博杖。”
羅老頭被張老太一陣河?xùn)|獅般的吼聲罵得一怔一怔的筷登,嘴唇抖了幾下剃根,一時竟然接不上話來,不知道該說啥前方。只得灰溜溜地朝自家屋走去狈醉,嘴里念叨著:“哼,這死老太婆還是那么兇惠险∶绺担”
張老太朝著走遠的了羅老頭“呸”了聲,又朝陳老頭吼道:“你還不快進屋來莺匠,跟那個可惡老頭兒有啥好講的金吗,讓他那塊破田長草去,哪個稀罕他的趣竣。”
陳老頭憋住笑旱物,看了一眼羅老頭越走越遠的背影遥缕,轉(zhuǎn)身就回了屋∠海看著漲紅臉的張老太嘿嘿一笑:“咦单匣,你還能干呢,你看你把他一罵宝穗,他腔都開不起了户秤。”
張老太瞪了一眼陳老頭逮矛,恨鐵不成鋼啊鸡号,就差手指向陳老頭的腦門了⌒攵Γ“就你莽得很鲸伴,老實巴交的府蔗,狗日的羅老頭兒就專欺負(fù)老實人。年輕時候就這么可惡汞窗,老了還是可惡姓赤。”
張老太提起羅老頭就氣不打一處來仲吏,想起年輕時欺負(fù)他家沒兒子不铆,看不起他家,明里暗里的沒少在田地上土坎邊占他家的便宜裹唆。這幾年因為陳老頭種他家田誓斥,又給了他谷子,他倒是假模假式地跟陳老頭稱兄道弟起來了品腹。
張老太插著腰岖食,朝著門外吐了一泡口水:“老子就看不慣他那個樣兒,恁是以為自己多不了起舞吭。我跟你說泡垃,到時他再來求我們種那田,你不許種羡鸥,又不差那口吃的蔑穴,年年給他送新谷子,我還受他那氣哦惧浴〈婧停”
到了八月里,谷子黃了衷旅,在太陽底下閃著金燦燦的光芒捐腿,看得人甚是歡喜。陳老頭和張老太要忙收谷子了柿顶,老兩口今年不想勞累自己茄袖,便請了一臺收割機。人工得割三四天的稻穗嘁锯,這收谷機不到兩個小時就給搞定了宪祥,李老太一邊在太陽底下曬谷子,一邊拿起手機給姑娘打電話家乘。
“喂蝗羊,大姑娘啊,我們今天請了收割機收谷子仁锯,還挺快的耀找,兩個小時就收完了還給拉回來,我只管曬了扑馁,比自己收輕松得多涯呻,快得多凉驻。就是錢有點貴,嗯复罐,要五百塊錢涝登,嗐,他們這個錢還好賺哦效诅。嗯胀滚,要得,我等會喊那個收割機加你微信乱投,你把錢轉(zhuǎn)給他咽笼。嗯嗯,好戚炫〗P蹋”
張老太掛完電話,一邊用竹耙子扒拉著堆在地上的谷子双肤,一邊歪頭朝著羅老頭屋的方向看了一眼施掏。“呸茅糜,生兒子了不起么七芭,我姑娘還不是一樣靠得住,我說要錢馬上就打錢了蔑赘±瓴担”
陳老頭和張老太生了兩個姑娘,在傳統(tǒng)養(yǎng)兒防老的觀念里缩赛,他們很長一段時間在村里抬不起頭耙箍,被人嘲笑沒有兒子養(yǎng)老。如今享受著姑娘的孝敬酥馍,比起好些生了不孝子究西,敗家兒的日子過得好多了,可被人羨慕得很物喷。倆姑娘早就叫陳老頭別種地了,陳老頭閑不住遮斥,說自己還能動峦失,身體還可以,能動的時候就不白閑著术吗,閑著反而身體不自在尉辑。
羅老頭站在自家壩子邊遠遠地看著曬谷子的陳老頭兩口子,心里盤算這幾天應(yīng)該可以吃到今年的新米了较屿。想想那新谷子打出來的米隧魄,伸手一抓卓练,都能在手里留下一層米灰。那淘米水濃得像米湯一樣购啄,煮出來的飯聞著就是一股清香襟企。比起兒子往日買回來的那些個光滑得像涂了一層油的米可好太多了。遠遠瞧見陳老頭屋前那一地的金黃狮含,羅老頭像是自己的谷子豐收了一樣興奮顽悼。他等啊等,等了好幾天几迄,沒見陳老頭給自己送谷子來蔚龙,也沒叫自己去他家擔(dān)谷子,心里又更氣了映胁。
羅老頭在電話里跟兒子說:“明年那大灣田不讓陳老頭種了木羹,今年打了新谷子這么久了,都沒給我送點來解孙,我早還想等他送谷子來了坑填,我還是讓他種那田來的……”
兒子在電話那頭打斷了他的話:“你又不是沒米吃,你以為還是幾十年前啊妆距,種你塊地還得給你糧食∏钏欤現(xiàn)在是讓陳叔種著免得田里長草,是陳叔幫我們的忙娱据,不然過兩年蚪黑,我們回來了,那田長草都沒法種的了中剩〖纱”
羅老頭心里想著是這個理,但嘴上不服軟地說道:“莫法種就不種结啼,荒了也不讓他種掠剑,你有錢啊,你買米噻郊愧∑右耄”
到了第二年開春過后,就要整田插秧了属铁,羅老頭好幾次站在院子里抬眼打量那塊彎田眠寿,他想等陳老頭去耕田的時候再奚落他幾句,谷子沒收到焦蘑,嘴上不能再吃虧盯拱。
陳老頭和張老太坐在自家門前,沒事曬曬太陽,剝點瓜子花生往嘴里放狡逢。老兩口擺擺龍門陣宁舰,回憶起年輕時候吃過的苦,受過的累奢浑,跟人吵過的架蛮艰,現(xiàn)在當(dāng)閑話一般講出來還別有一番意思。
陳老頭沒有去抽水灌田殷费,也沒去鋤草印荔,看樣子是真的不種了。羅老頭有些急了详羡,看著這一片啊仍律,這些年,但凡哪塊地实柠,哪塊田只要一年不種水泉,那野草瘋長得比人還高,還整齊的像排好隊似的窒盐。
羅老頭給兒子打電話草则,讓兒子出面找陳老頭還是把那田種上,以后也不要他的糧食了蟹漓,就當(dāng)是幫忙照看下這塊田吧炕横。
陳老頭是老實勤快人,也沒啥花花心思葡粒,想著反正閑著也是閑份殿,既然人家都叫幫忙種了,那就種吧嗽交,反正就在家門前卿嘲。可張老太不吃這一套夫壁,張老太素來精明能干拾枣,不占人家便宜,也吃不得半點虧盒让,說話也是厲害著梅肤,這回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
面對羅老頭兒子的請求邑茄,張老太溫言細(xì)語地說道:“哎凭语,不種了,姑娘早就喊不要種了撩扒,屋頭又不是沒米下鍋的,你陳叔年紀(jì)大了也種不動了。咦搓谆,喊你老漢兒自己種嘛炒辉,我看他身體這兩年還可以啊,聲音都多洪亮的泉手,這么大塊田黔寇,不要荒廢了,可惜哦斩萌》炜悖”
張老太一席話把羅老頭兒子懟得不知道該說啥,回頭又怪起羅老頭說話辦事兒不漂亮颊郎,把人給得罪了憋飞。羅老頭想想當(dāng)初好像也沒啥大事,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姆吭,那堰塘的水也沒見抽少了榛做,魚也好好的,咋地自己當(dāng)時就那么拗呢内狸,他似乎有些后悔了當(dāng)初的行為检眯。
到秋天的時候,原本該是金燦燦的谷穗把禾苗累得駝彎了腰的時節(jié)昆淡,也該是這塊田也迎來它豐收的時刻锰瘸,可是田里卻密密麻麻地長滿了比人還高的野草。
羅老頭叉腰站在田的那一頭昂灵,看著這一田隨風(fēng)搖擺的野草避凝,唾了一泡口水說:“哎,格老子滴倔既,這田就荒了哦恕曲。”
陳老頭站在田的這一頭渤涌,看著被野草肆虐的灣田佩谣,腦子里浮現(xiàn)出去年那片金黃的稻子,他嘆息著搖了搖頭:“哎实蓬,可惜了這一塊好田啊茸俭。”
2023-1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