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他那時應當是在山野爛漫處意系,那日的花那樣灼灼卻仍舊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我見他時眼中只是少年病態(tài)的嬌容和一襲白色的衣袍,我以為他是誰家的孱弱少年郎迷了路卻不成想他就像是風吹落的云輕飄飄的倒在了我面前疗我。
我驚慌失措,連忙丟下手中的藥婁穿過大片火紅的杜鵑花跑到他面前將他扶起來南捂。他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暗影,那雙眼睛始終輕闔著沒有睜開旧找。
連拖帶拽的將他弄到我的小茅草屋里溺健,我笨拙的將毛巾沾了水給他擦拭降溫,毛巾所及之處皆是一片細膩柔軟钮蛛,我的手有些顫抖起來鞭缭。
他定是誰家的富貴公子,我猜魏颓。
他醒來那日岭辣,長密的睫毛下一雙明目流光熠熠,我端了滿滿一盆水正走進來甸饱,忽然看著他靠在破舊窄小的木床上正看著我沦童。
也許他的目光實在太灼人罷?我一驚打翻了手中銅盆叹话,下意識的低下了頭偷遗,想要將臉上丑陋的紅色胎記隱藏起來。
我捏緊了衣角驼壶,水順著裙擺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氏豌,尷尬作響。
“你热凹,你醒了泵喘?”我囁嚅道。
“這是哪里般妙?”他的聲音如同雪水融化纪铺,又如清風徐來,水波不興碟渺。
“你昏倒了霹陡,我把你拖回了我家,公子想必是來瓊花山賞花迷了路罷,現(xiàn)下好了烹棉,我?guī)阆律皆芘俊?/p>
“我不是什么公子,我是一個流浪的人浆洗,沒了家催束。”
我心中微震伏社,想必是個天生帶疾的少年郎抠刺,被父母嫌棄拋棄了?
和我一樣摘昌,也是被人嫌棄的啊速妖。
“公子可有去處?”我聽到我的聲音略微顫抖聪黎,像斷了線的弦罕容。
“并無去處「迨危”
“那公子若不嫌棄锦秒,我......”
“并不嫌棄『砹”
我恍然抬頭旅择,看著那少年正好露出笑顏,蒼白的面容也生動起來侣姆,像是晴空里最純白的云朵染了紅霞生真。
02
佛說兩個人相遇,本就是緣分所致捺宗。
只是這緣分從何修來汇歹,又能長至哪里誰又能知曉呢?
“我出生那天漫山遍野的杜鵑花都謝了偿凭,遠遠望去产弹,像是鋪了一層血河。村里的人都說我不祥弯囊,生來臉上就帶著紅胎記痰哨,這是神的詛咒,我的晦氣使花都失了生命匾嘱〗锔”
我躺在杜鵑花叢里,看著天上流動的白云輕輕的說霎烙。
“后來呢撬讽?”他隨我躺在叢中蕊连,白色衣袍上落著零星花瓣。
“后來村民將我家圍堵起來游昼,讓我父母把我交出來甘苍,我父母不忍,就趁夜里天黑將我偷偷扔在了這瓊花山上烘豌。我的哭聲吸引了我的師父载庭,他將我?guī)Щ丶抑校B(yǎng)我長大廊佩,教我醫(yī)術囚聚,可是三年前他就去世了”瓿”
我摘下一朵杜鵑插在耳后顽铸,輕輕嘆道“醫(yī)者,仁者料皇,憐人愛人谓松,憐物愛物,常懷憐圣之心瓶蝴,享心間太平”這是師父去世前對我所說的話。
我一個人租幕,只叫我愛這身邊萬物舷手,憐我自己。
他單手撐在腦后劲绪,另一只手將身旁最近的花折了來男窟,只見他拿著那朵花在空中輕輕比劃著,然后我慢慢睜大了眼睛贾富。
只見天上大朵大朵的白云如同有了生命般歉眷,隨著他的手凝聚化形,云枝伸展颤枪,遇風則開汗捡。
蔚藍的天空開盡白色的杜鵑花,盛極一瞬畏纲,卻又永生難忘扇住。
“你,你是神仙嗎盗胀?”我看著天上不斷盛開的一朵又一朵云花艘蹋。
“我是個被人拋棄了的病秧子啊∑被遥”他嘆道女阀,將手一揮宅荤,只見漫天的白杜鵑紛紛凋謝,一片又一片的云瓣被風一吹便消散了浸策。
03
采藥這天冯键,下了很大的雨。
我出門的時候還是晴空萬里的榛,可是不久烏云遮天琼了,昏天黑地的大風攜著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
我將藥婁護在懷里夫晌,雨水模糊了眼睛雕薪,我扶著路邊半人高的灌木叢一點點往山下移。
我不知道走了多久晓淀,渾身都被雨淋透了所袁,耳朵里除了瓢潑的雨聲什么都聽不到也看不到,腳下突然踩空凶掰,我隨著一片泥石滾下來直到磕在了一塊石頭上才停下燥爷。
后背傳來一陣劇痛,我痛苦的彎曲了身子懦窘,手中一松前翎,藥婁就滾到了遠處。
我費力的攀著石頭站起來畅涂,想要去拿藥婁港华,模糊的視線里忽然闖進了一身白袍。
雨簾密布下他朝我走來午衰,潔白的袍子一塵不染立宜,雨水好像有了生命般還未到他身上便在半空中蒸發(fā)了。
我看著自己落湯雞一般的樣子更加窘迫了臊岸,只得笑道“你怎么來了橙数?”
“我來找你∷Ы洌”
“這天氣實在無常的很灯帮,說變天就變天了÷咦。”我拿起藥婁檢查了一下里面的草藥施流,看到它們無損后終于松了一口氣對他笑道“我們走吧”尚牛”
“我來找你瞪醋。”
我愣住了装诡,隨即點點頭银受,又笑了“我知道呀践盼,快走吧,要不你的咳疾該嚴重了宾巍」净茫”
“我來找你《ハ迹”他重復到肄程,溫潤的聲音里帶了一絲哽咽“我來找你了,可是你去哪了选浑,為什么還不回來蓝厌,為什么不告訴我一聲就獨自走了」磐剑”
我看著他站在我面前拓提,一雙明亮的眼睛染了霧氣,一時也自責起來“都怪我隧膘,只顧得惦記你的咳疾代态,想著趁天早給你采了藥回去熬藥湯就忘了告訴你一聲,讓你擔心了真是對不起疹吃”囊桑”
他遲遲沒有回應我,我只得抬了頭去望他萨驶,可是卻望進了一雙盛滿了淚水的眸子里歉摧。
他抬手撫上我的臉,一點點篡撵,細細的摩挲著我臉上的紅胎記判莉,輕輕嘆道“你就沒發(fā)現(xiàn)它如此美麗豆挽,就像一朵杜鵑嗎育谬?”
我欲張口說些什么,卻被溫熱的血腥濺了一臉帮哈。
我目瞪口呆膛檀,他白色的袍子上像開了一朵血花,然后他就像斷了線的風箏般直直朝后倒下娘侍。
04
你叫什么名字咖刃?
我叫白苒。
這個像云一樣白凈無暇憾筏, 輕薄羸弱的少年忽然就消失了嚎杨。
正如他突如其來的出現(xiàn)一般。
漫長無味的生活里又剩下了我一個人氧腰,有時傍晚時分枫浙,我常常倚在門前看著絢爛的晚霞想他的咳疾怎么樣了刨肃?
那日他暈倒在地,我剛要上前將他扶起箩帚,可是他卻一點點變透明消失了真友。
就這樣,在我面前紧帕,他蒼白的面容盔然,緊閉的雙眼,還未等我查看一下他的傷勢是嗜,他就這樣憑空消失了愈案。
他死了嗎?
我的憂慮在一個月后再無暇顧及叠纷。
村民找來那天刻帚,我正在晾曬草藥尋思找個好天氣下山將它們賣了去。
可惜涩嚣,我辛辛苦苦整了半個月的藥籽被村民們全部打翻在地崇众,而我也被粗暴的推倒,他們用最厭惡的眼神看著我航厚,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我顷歌。
我腦中一片空白,莫名其妙的中傷讓我無措惶恐幔睬。我自幼被扔在這瓊花山上眯漩,不曾害人,可是只是這樣孤獨的活著他們都不允許麻顶?
我生來不祥赦抖,可是我真的不祥嗎?就因為我臉上的胎記辅肾,就因為我出生那天杜鵑花全部凋零队萤?
我想向他們解釋,可是他們猙獰的面孔讓我再無力說些什么矫钓,我收拾好東西在那些人虎視眈眈的眼神下離開了我的茅草屋要尔,離開了瓊花山
05
漫無目的的走了三天三夜,我雙腿發(fā)軟跪倒在地上新娜,風從我臉上呼嘯而過赵辕,看著前方的絕路,我笑了概龄。
生命的盡頭不止是死亡还惠,還有解脫。
本就孤身一人私杜,這世間又有什么可值得牽掛的蚕键。我走到懸崖盡頭互拾,看著下面望不見底的空洞,心里是從未有過的平靜嚎幸。
就這樣吧颜矿,我閉上了眼睛傾身而下。
風就像是一把把利刃從我臉上劃過嫉晶,身體失重使我頭暈目眩骑疆,難以呼吸。
不知過了多久替废,我突然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箍铭,慢慢睜開眼我看見了他。
他依舊一身白袍椎镣,蒼白的面容沒有一絲血色诈火,他緊抿著薄唇,皺著眉頭状答,感受到他全身的緊繃冷守。
我忽然生出一股異樣之感,我不自覺的撫上他的唇角惊科,輕聲道“很久以前我們是不是見過拍摇?”
他頓了一下,低下頭看著我笑了“我是被你拋棄的病秧子啊馆截〕浠睿”說罷他輕揮衣袖加快了速度,朝懸崖上面飛去蜡娶。
待我兩人落地混卵,他依舊握著我的腰身目光沉沉的看著我。
我慌忙避開他的視線窖张,轉移話題“你的傷怎么樣了幕随?”
他親昵的刮了刮我的鼻子,剛要開口卻眉頭一皺荤堪,朝前方說道“你還要藏到什么時候合陵?”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枢赔,只見我們前方一道光芒閃過澄阳,土礫的空地上站了一位美艷非常的女子。
她鬢發(fā)如云踏拜,眸光似水碎赢,粉色的衣衫勾勒出纖細的身姿,當真是人間尤物速梗,天女下凡肮塞。
“白苒襟齿,你可真是執(zhí)迷不悟≌碚裕”那女子嬌嗔道猜欺。
“那些村民是你煽動的吧】酱埽”白苒說道开皿。
“不錯,好不容易逮到一個可以好好折磨她的機會篮昧,我怎么能輕易錯失赋荆?”
“你可真是枉修仙道,生了一副蛇蝎心腸懊昨≌叮”
那女子忽然怒道“白苒,是你負了我酵颁!”
“我從未喜歡過你嫉你,又何談負你□锿铮”
“不是均抽,你是喜歡我的,一切都因為她其掂,因為紅瑛油挥!”那女子忽然將纖嫩的手指指向我。
我看著那怒目圓睜的美人款熬,忽然心中激蕩萬千深寥,頭痛欲裂。
“你快要想起來了吧贤牛,一千年了惋鹅,整整一千年了!哈哈殉簸!”那美人看著我仰頭大笑道闰集,眼淚卻一顆又一顆的掉下來。
06
我痛苦的匍匐在地上般卑,是的武鲁,我想起來了,我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忘記又重新恢復記憶蝠检,凡間種種我已再記不清沐鼠。
只記得花界里那白袍少年決然的眼神,他對我說“紅瑛,沒想到你真的背叛了我饲梭〕烁牵”
我想要拉住他的衣袖朝他解釋,可是卻被無情推開“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憔涉!”
旁邊身著粉衫的芍藥仙子笑的花枝亂顫“白苒大人订框,我就說吧,紅瑛她背著你與他人私會兜叨,行茍且之事布蔗。”
“我沒有浪腐!是你哄騙我喝了下了藥的酒纵揍,我與扶桑大人沒有私情!”
我轉頭看向白苒议街,可惜他的眸子冰涼一片泽谨,我知道,他不相信我特漩。
我苦笑著吧雹,搖搖晃晃的站起來,將凌亂的衣衫重新整理好“白苒涂身,你說你愛我雄卷,卻不信我,好蛤售,既然如此丁鹉,那便永生永世不再相見吧,這杜鵑仙不做也罷悴能!”我向無妄鏡飛去揣钦,仙身消隕,記憶全失漠酿。
人間投胎轉世一千載冯凹,每一世都要歷經世間疾苦含恨而終。
這就是我的命運炒嘲,倘若被救宇姚,就要憶起過往種種,身受烈焰焚燒之苦夫凸。
記憶還在鋪天蓋地的涌來浑劳,身上的灼傷之痛也越來越強烈,精神和身體上的雙重折磨讓我痛不欲生寸痢。
白苒拉住了我的手呀洲,將我拉進懷中紊选,顫聲道“紅瑛啼止,別怕道逗,我這就把靈力渡給你∠追常”
感受到一股冰涼涌進全身各處滓窍,我疼痛稍解,推開他為我施法的手巩那,怒道“你自己都快要仙力盡失了吏夯,是閑自己每日咳的血不夠多嗎?”
他將頭輕輕埋進我的頸窩即横,我感受到一股濕意噪生,他喑啞道“每一世都在看你,每一世都忍不住救你东囚,不想讓你死可又心疼你受烈焰灼傷之苦跺嗽,除了將自己的修為渡給你,我還能怎么辦页藻?紅瑛桨嫁,我對不起你,可你每一世都決然拋棄我份帐,現(xiàn)在我也成了半個廢人了璃吧,你讓我怎么辦才好?你說我要怎么做才能讓你原諒我废境?”
“你本是花神畜挨。”我嘆道噩凹。
“花神又如何朦促,我傷害了我最愛的人,做這萬花之主又如何栓始,我只想要保護一朵最愛的杜鵑花务冕,可也被我這個笨蛋給弄丟了』米”
他還在不斷向我輸送靈力禀忆,只是這力量越來越薄弱,我抬頭看他落恼,只見他一頭黑發(fā)一點點褪去顏色箩退,竟成了同他袍子般的雪白。
一朝白頭佳谦,仙力消隕戴涝,天人歸寂。
“你快死了∩犊蹋”我顫聲道奸鸯。
“我知道,紅瑛可帽,你記得娄涩,這次入輪回如果有人再說你天生孤煞,使花盡失了生命映跟,你要明白蓄拣,你的出生,不是害死了它們努隙,而是它們都在心疼你球恤,為你傷心而競爭枯萎,花瓣凋零”
“別說了荸镊,別說了碎捺。”我回抱住他贷洲,想要抓住他漸漸透明的身體收厨。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不斷的掉下來优构。
“我愛你诵叁。紅瑛∏胀郑”他撫了撫我的臉拧额,透明的身體幻化成萬千星光隨風飄散了。
“白苒彪腔!”我瘋了似的去抓那些光點侥锦,可惜再也抓不到了。
與此同時德挣,芍藥仙子尖銳的聲音穿云破空恭垦,我回頭,只見漫天花瓣飛舞格嗅,哪里還有她的半點影子番挺。
尾聲
十六年后,一女子在瓊花山采藥屯掖,萬里晴空轉瞬烏云密布玄柏,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
女子頂了藥婁贴铜,剛要朝山下跑去粪摘,忽見一白袍少年撐傘而來瀑晒,聲音如同錚錚琴聲,又如清風徐徐徘意。
“姑娘苔悦,你臉上可是生了一朵杜鵑花?”
文|陳閣
來源|工號《月亮雜話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