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握書姑娘
后來辫愉,出獄后的張華,我跟他吃飯的時候将硝,他最常叮囑我的一句話是恭朗,一定要好好過日子。
本篇為真人真事依疼,為了方便敘述痰腮,本文用第一人稱“我”來敘寫。
01
我叫張華涛贯,2010年我21歲诽嘉,在成都讀大二蔚出,那年弟翘,我交了我人生中的第一個女朋友,她叫孫倩骄酗。
孫倩長得很漂亮稀余,是那種看一眼就會很喜歡的女生,當時班上追她的男生很多趋翻,很榮幸的是睛琳,她最后選了我。
至于她為什么選我,后來我猜想师骗,她可能只是想玩玩而已历等。
雖然跟她確定了戀愛關系,我心里還是有太多的不安全感辟癌,一方面因為孫倩長得漂亮寒屯,覬覦她美色的人太多。另一方面黍少,我們之間的家庭境況相差過于懸殊寡夹。
孫倩家在成都市區(qū)有130多平的大房子,父母都有穩(wěn)定的工作厂置,她每個月的零花錢菩掏,抵得上我半年的花銷。
而我昵济,老家在甘肅定西一個偏僻的小山村智绸,我父母常年四季在那個窮鄉(xiāng)僻壤的地方種著地,他們從來沒見過外面的世界访忿,我上大學那會兒他們連個手機都沒有传于,每次聯(lián)系我也是跑到一家小商店用那里的公用電話。
每個月月初醉顽,我爸會騎著自行車到鎮(zhèn)上的集市給我打800塊錢的生活費沼溜。
沒交女朋友之前,800塊錢對我來說緊緊巴巴能湊合完一個月游添,可是跟孫倩在一起之后系草,吃飯逛街看電影,花銷一下子遠遠超出了我的承受范圍唆涝。
雖然孫倩很有錢找都,可一個男人的自尊告訴我,不能讓女朋友掏錢廊酣,所以有時候盡管沒錢了能耻,跟她出去之前,我都會找朋友借足夠的錢亡驰,方便出去了不會在孫倩面前丟面子晓猛。
然而,借錢根本不是長久之計凡辱。
無奈戒职,我只能告訴父母,城里消費高透乾,每個月800遠遠不夠洪燥,讓他們給我打1500磕秤。
我爸聽我突然要1500,在電話那邊猶豫了一下捧韵,還是告訴我市咆,沒問題,下次他就打1500再来。
我知道那個時候1500對他們來說簡直比登天還難床绪,因為就連那800,也是他們東拼西湊攢來的其弊●海可我還是心一狠說出了我的要求。我知道梭伐,他們永遠不會拒絕我痹雅。我也知道,我不能因為錢而失去孫倩糊识。她選擇了我绩社,就是我最大的福氣,我不能讓她覺得我小氣而離開我赂苗。
每次孫倩問起我的家庭情況愉耙,我就會用老家在甘肅隨隨便便搪塞過去,至于其他關于家里都有哪些人拌滋,做什么朴沿,以及家境怎么樣等等,我從來沒有跟孫倩交代過败砂。
在我跟孫倩在一起的第3個月赌渣,問題出現了。孫倩說想要買包包昌犹,是香奈兒的牌子坚芜。
那個時候,我也是從孫倩嘴里第一次聽說這個牌子斜姥。我們去香奈兒實體店看了看鸿竖,孫倩看上一款精致的包,吊牌上赫然醒目的一萬多一下子讓我頭暈目眩铸敏,心里仿佛灌了鉛般沉重缚忧。
孫倩大概是看出了我的為難,借口說自己其實也不是很喜歡就跟我匆匆離開了搞坝。
在回去的路上搔谴,我越想心里越難過,越想越覺得沒面子桩撮。
我從小學習成績優(yōu)異敦第,向來被老師學生以及身邊的各種人捧著,內心從來沒有過什么挫敗感店量。
可是那一次芜果,我心里出奇地難過。
以前只知道學習的我融师,從來沒談過戀愛右钾,孫倩是我的第一個女朋友,所以我對她格外珍惜旱爆,不想因為一個包讓她看不起我舀射。
另一方面,向來被籠罩在“優(yōu)秀”光環(huán)下的我怀伦,養(yǎng)成了見不得自己任何失敗的習慣脆烟。在我眼里,買不了那個包房待,對我來說有著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挫敗感邢羔。
那個時候,我滿腦子就只有一個想法:要是我有足夠多的錢就好了桑孩。
就在那時拜鹤,我的對面走來一位脖子上戴著大金鏈子,肩上挎著皮包的看上去有點柔弱的男人流椒。我突然腦袋一熱敏簿,一個箭步沖過去揪他的金鏈子,搶他的包宣虾,還有他褲子口袋里的錢包极谊。
那個男人開始反抗,想要掙脫我逃走安岂,只是轻猖,被錢沖昏了頭腦的我并沒有就此罷手,我抽出一直以來都掛在我褲腰帶上的折疊水果刀嚇唬他域那,他不從咙边,爭執(zhí)之下,我不小心用刀傷了他次员。
孫倩在旁邊嚇壞了败许,根本想不起來制止我。
她看到那個男人胳膊上有血流出的時候淑蔚,頓時嚇得癱軟在地市殷,捂著嘴嗷嗷大叫。
本來是一個挺偏僻的小巷子刹衫,孫倩的嘶吼醋寝,還是引來了過路人搞挣。有人立馬報了警。
我突然清醒過來音羞,丟下那個人跑過去攙扶孫倩囱桨,顫抖著聲音一遍又一遍地朝她喊:快跑,快跑嗅绰。
可孫倩腿都軟了舍肠,死活站不起來。
就在我跟孫倩拉拉扯扯的時候窘面,警察來了翠语。
我跟孫倩被帶上了警車,那個男人被送去了醫(yī)院财边。
02
第一次進警局肌括,我兩腿酸軟,大腦一片空白制圈,整個人都在瑟瑟發(fā)抖们童。
在警察面前,我垂喪著腦袋老老實實交代了整個事件的過程鲸鹦,因為自認為搶劫未遂慧库,就想著只要積極坦白應該就沒什么問題。
警官問孫倩問題的時候馋嗜,她依然在當時被嚇懵的狀態(tài)里齐板,縮著脖子吞吞吐吐連話都說不清。
待整個事件都被交代清楚之后葛菇,孫倩被放了出去甘磨。
我被拘留。
很快眯停,我的事件被警察通知了家人和學校济舆。
我的同學朋友知道后滿是唏噓,他們怎么也想不到莺债,一個平時各方面表現都很優(yōu)秀的我滋觉,竟然有著不為人知的一面,可他們齐邦,除了唏噓椎侠,除了感慨人不可貌相之外,并不想過多地談起我的事措拇,更不愿意再跟誰提起我是他們的同學或朋友我纪。
一個從前被圍著轉的優(yōu)等生,瞬間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犯罪分子。
學校對我的事進行了“冷處理”浅悉,因為畢竟事情發(fā)生在校外趟据,能壓則壓,據說仇冯,學校以我為戒之宿,在整個院系開了大會族操,對學生進行了扎實的法律知識講解苛坚,告誡學生萬萬不可觸碰法律。
我媽知道我被拘后當場暈了過去色难。我爸從來沒出過遠門泼舱,知道我出事之后,他哆哆嗦嗦打電話叫回了我常年四季在蘭州做生意的表哥枷莉,兩個人連夜趕到了成都娇昙。
因為從來沒出過遠門,沒坐過長途車笤妙,來成都的路上冒掌,我爸幾乎吐了一路,加上坐車勞累蹲盘,我見到他的時候股毫,他整個人,看上去倒像是剛從監(jiān)獄里放出來召衔。
審判那天铃诬,庭審現場我認識的只有我爸和我表哥,孫倩沒來苍凛。
庭審時趣席,我對我的行為沒有任何掩蓋,供認不諱醇蝴。最終宣肚,搶劫未遂并致他人輕傷,我被判有期徒刑4年悠栓。
我爸當場哭得像個突然失去了爸媽的孩子霉涨。那是我第一次見他哭,那一刻闸迷,我心里像是被揉進了一把碎玻璃嵌纲,刀割般疼痛。
我蹲了牢腥沽,我爸還是想要事情有轉圜的余地逮走。
他給孫倩打電話,讓孫倩的父母幫忙找找關系今阳,孫倩父母把我爸約在一家小飯店师溅,告訴他茅信,出了這樣的事情他們也很傷心,但他們沒有任何門路墓臭,一番客套之后蘸鲸,他們委婉地拒絕了我爸所有請求。
要離開的時候窿锉,我爸讓孫倩爸爸留個電話酌摇,方便聯(lián)系,孫倩爸爸爽快答應了嗡载,并給了我爸電話號碼窑多。
那天晚上,我爸給孫倩爸爸打電話洼滚,打了好幾遍埂息,都顯示對方號碼不存在。我爸這才驚覺遥巴,原來孫倩爸爸給的電話號碼千康,是當場隨即編的,他是怕我爸纏上他铲掐。
我爸不甘心拾弃,他繼續(xù)給孫倩打電話,卻發(fā)現孫倩的電話也變成了空號迹炼。那一晚上砸彬,我爸抽了幾盒煙,濕了幾次眼眶斯入。
我爸跟我表哥在成都人生地不熟砂碉,連一個可以商量事兒的人也沒有。
他們只能想到最笨的辦法:守株待兔刻两。
我爸跟我表哥兵分兩路增蹭,表哥去學校門口等孫倩,我爸則去街頭晃蕩磅摹,以求可以遇到孫倩家人滋迈。
我爸在孫倩父母曾經跟他吃飯的那家小飯館門口,徘徊了將近半個月户誓,也沒再碰見孫倩的家人饼灿。表哥在校門口也沒看見過孫倩的影子。
我爸見在成都救我沒有任何門路帝美,加上那段時間碍彭,他身上沒有一分錢,吃飯住店加上買手機,都是我表哥掏的錢庇忌,他便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舞箍。
我爸說,在成都花銷太大皆疹,要回老家去想辦法疏橄,就跟我表哥灰頭土臉回去了。
離開那天略就,他還嘴里不停地念叨“救救我兒子”捎迫。
我進了監(jiān)獄之后,就徹底失去了孫倩的一切消息残制,她也沒有來看過我立砸。
03
我爸回家之后掖疮,暗地里托人打聽初茶,如果一個人判刑坐牢了,怎么才能提前放出來浊闪。
我坐牢畢竟是不光彩的事情恼布,尤其在我們那個小地方,像我這種年紀的人進了監(jiān)獄搁宾,是家門不幸折汞,是奇恥大辱,是比任何事情都讓人難以接受的災難盖腿。
我爸聽人說可以用錢買提前出獄爽待。他仿佛一下子看到了希望,對他來說翩腐,任何一點小小的希望鸟款,他都會信以為真并為之拼命努力。
也就是那一年茂卦,我爸媽賣掉了家里的牛羊何什,把地承包給別人,鎖了家門去了北京等龙。
因為聽人說北京錢好賺处渣,他便大包小包地帶著我媽,去北京打工蛛砰。
好幾年前就在北京打工的表叔罐栈,在六里橋那邊接待了我爸媽。
在表叔的推薦下泥畅,我爸去工地打工荠诬,我媽在一家寫字樓打掃衛(wèi)生。
一個月下來,他們能賺4000多浅妆,除去吃住望迎,大概能剩4000整。
我爸媽在北京石景山區(qū)的一個郊外,租了一間又破又舊的小平房幽钢,每個月150塊的房租只锻,這是當時他們能找到的最便宜的落腳點。為了省錢摄欲,他們又買了做飯用具,每天下班后簡簡單單煮碗面疮薇,一頓又一頓地熬日子胸墙。
我爸在家的時候每頓至少能吃兩碗面,到了北京按咒,他只吃一碗就說飽了迟隅。
幾個月之后,我媽覺得光在寫字樓打掃衛(wèi)生賺錢太慢励七,又托一起打掃衛(wèi)生的幫她介紹了一個保姆的工作智袭,是那種只需要晚上過去幫他們做一頓飯,伺候一下癱瘓老大爺的工作掠抬。
我爸媽每天早上5點多就起床了吼野,在上班之前,他們會出去撿破爛两波,撿完破爛瞳步,啃一兩個干饅頭,喝點白開水腰奋,稍微收拾一下就匆匆忙忙去另一個地方上班单起。
就是這樣日復一日的工作,他們一干就是2年多氛堕。
在這兩年中馏臭,我爸跟我表哥,來成都看過我一次讼稚。(因為我爸不會去車站坐車括儒,每次都只能叫上我表哥)
探監(jiān)的時候,我因為艱苦的牢獄生活加上久久難以消除的心理折磨锐想,已經變得有點人不人鬼不鬼帮寻。而我爸,也一下子瘦成了皮包骨赠摇,他看到我的時候固逗,聲音都開始顫抖浅蚪,他努力抑制著內心的洶涌澎湃的悲傷,做賊般小聲跟我說:我現在攢了大概有十萬塊了烫罩,不知道夠不夠把你買出獄惜傲。
我哇地一下子哭了,只是撕心裂肺地哭贝攒,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盗誊。我想告訴他,哪有那么容易隘弊,那么簡單哈踱,可我,最終一個字也說不出梨熙。
我爸跟我表哥在成都待了三天开镣,他們給孫倩打電話,想要問問能不能讓她求自己父母托人找找關系咽扇,可電話依然是空號邪财。
這一次,我爸徹底死心了肌割,他知道用錢是買不了我出獄的卧蜓。他蜷縮在街頭的角落,捶胸頓足把敞,說是自己太無能,沒辦法撈我出獄榨惠。
他想回家安心等著我出獄奋早,可是轉念一想,出獄后我大概也就到了結婚的年紀赠橙。
他得為我準備彩禮錢耽装,就又果斷回了北京。
04
2013年期揪,我在牢里第三年掉奄,我爸跟我表哥再次來看我。
那一年凤薛,孫倩大學畢業(yè)已經一年姓建。
探監(jiān)的時候,我表哥吞吞吐吐跟我說:孫倩……已經結婚了缤苫。
原來速兔,我坐牢之后大概半年,孫倩就談了新的男朋友活玲,對方是成都市區(qū)的富二代涣狗,畢業(yè)之后谍婉,他們就結了婚。
這些镀钓,是孫倩用一個陌生號碼發(fā)短信告訴我爸的穗熬。她說,以后丁溅,你們別來煩我死陆。
表哥告訴我這些的時候,我竟然表現得比想象中的平靜唧瘾。
我跟孫倩在一起三個多月措译,我還是不了解她,她也不了解我饰序,我們之間领虹,注定是一場孽緣。
2014年8月求豫,我出獄塌衰。
那天,我表哥帶著我爸蝠嘉,還有我媽最疆,來接我回家。
在監(jiān)獄這四年蚤告,我沒再見過我媽努酸,她因為身體不好,坐一趟車就像是去鬼門關走一趟杜恰,所以就每次都待在家里获诈,等我爸跟我表哥帶回我的消息。
我媽看到我的時候心褐,整個身體都在發(fā)抖舔涎,她顫顫巍巍舉起手,摸著我的臉問:華子逗爹,你的門牙亡嫌,怎么不見了?是不是被打掉了掘而?
我撲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挟冠,喉嚨里仿佛卡著一枚刀片,任憑怎么努力镣屹,都說不出一句話來圃郊。
我剛在監(jiān)獄的時候,整個人心理奔潰女蜈,脾氣暴躁持舆,偶爾有犯人惡意挑釁我色瘩,我就忍不住掄起拳頭想要教訓他們。有次跟人打了架逸寓,我的門牙居兆,壯烈犧牲。
我跟我爸媽回了北京竹伸,我表哥繼續(xù)回了蘭州泥栖。
到北京之后,我才發(fā)現我爸媽住的地方根本慘不忍睹勋篓。8平米的磚房子吧享,墻壁用報紙糊了起來,還有一張單人床譬嚣,我爸又用撿來的木板和磚頭钢颂,支起另一張小床。整個房間又潮又濕拜银,擁擠不堪殊鞭,三個人的時候,其中一個人只能上去坐在床上尼桶,否則連個站腳的地方都沒有操灿。
到了晚上,瓦數不高的燈泡發(fā)出昏暗的光泵督,讓人抑郁地不想說話趾盐。尤其下過雨之后,房間外面的崎嶇小路一片泥濘幌蚊,連個自行車也不好騎谤碳。
我看到這幅慘象,心理的愧疚涌上心頭溢豆,滿腦子只有想要掐死自己的沖動。
那天晚上瘸羡,我跟我爸媽擠在那個小房子漩仙,說了一晚上的話。
05
我跟我爸媽商量好犹赖,先不回老家了队他,在北京這邊打拼幾年,賺了錢再回去峻村。
幾天以后麸折,我隱瞞了坐過牢的事實,在北京一家投資公司找了工作粘昨,一個月3500垢啼,有時候加上提成窜锯,可以有5000。
發(fā)工資那個月芭析,我執(zhí)意要換個好一點的房子锚扎,我爸媽死活不肯,他們說其他地方貴馁启,反正白天要上班驾孔,晚上回來湊合湊合就行了。
我們三個人惯疙,在那個8平米的小平房擠了四個月多翠勉。
2015年年初,我媽時不時就會身體很不舒服霉颠,有次打掃衛(wèi)生的時候直接暈倒了過去对碌,被一起的阿姨送進了醫(yī)院。
醫(yī)生診斷結果是:宮頸癌掉分。
我媽聽到這個消息俭缓,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她苦苦哀求一起的阿姨和醫(yī)生酥郭,千萬別告訴任何人华坦,尤其是我和我爸。
醫(yī)生和阿姨勸我媽立刻住院手術不从,可我媽執(zhí)意不肯惜姐,她一個鄉(xiāng)下婦人,哪懂宮頸癌是多么嚴重的病椿息,她知道會死人歹袁,可是她說,早晚都要死的寝优,花那冤枉錢做什么条舔。
2015年3月,我跟我爸還是得知了我媽患癌的消息乏矾。
是跟我媽一起打掃衛(wèi)生的阿姨孟抗,實在不忍心看我媽受折磨才偷偷告訴我們的。
那位阿姨說钻心,以前我媽整日以淚洗面凄硼,問她發(fā)生了什么事,她也不說捷沸,只是流淚摊沉。
前幾個月,不知道有什么喜事痒给,看她終于開始說說笑笑了说墨。
可現在得了病骏全,又開始不停地抹眼淚了。
我那可憐的老母親婉刀,在我蹲牢后差點把眼淚哭干了吟温,我出了獄,她終于有了一絲笑容突颊÷澈溃可是現在又得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不免再次陷入痛苦的泥潭律秃。
我知道爬橡,她是怕,不是怕她被病痛折磨棒动,而是怕她看不到我結婚生子的那一天糙申。
我跟我爸不顧我媽的反對,將她送進了北京協(xié)和醫(yī)院船惨。
住院之后柜裸,花錢如流水,索性我爸這些年攢了點錢粱锐,才不至于讓我們到處求爺爺告奶奶地借錢疙挺。可盡管如此怜浅,我媽還是每天都嚷嚷著要出院铐然。
06
我表姐在甘肅中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上班,想到醫(yī)院有熟人會方便一些恶座,我跟我爸便決定轉院搀暑,把我媽從北京轉到了蘭州。
表哥在蘭州給我們找了房子跨琳,也買了炊具自点。因為想著給我媽治病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我到蘭州之后就找了工作脉让,白天上班樟氢,下班后去醫(yī)院換我爸回去休息會兒,我伺候我媽侠鳄。
經過幾次治療,我媽病情稍微得到控制死宣,身體有所好轉伟恶。
出了院。
我跟我爸在表哥的推薦下毅该,跟別人在外做LED屏的安裝工作博秫,兩個人一天可以賺600潦牛。
我媽自從得病之后,整日惶惶不安挡育,她總是念叨巴碗,我該娶媳婦兒了。我不想讓她因為我的婚事總是提心吊膽即寒。
2015年7月橡淆,我們一家三口回了老家。
回家之后母赵,我爸媽就馬不停蹄地到處托人給我介紹對象逸爵,只是,關于我坐牢這件事情凹嘲,沒有人知道师倔。
我因為坐過牢,加上家庭情況以及種種經歷周蹭,當時26歲的年紀趋艘,看上去卻像大叔一樣滄桑。所以我相親的時候對女方幾乎沒什么要求凶朗。只要有人愿意跟我瓷胧,其他的都好說。
可我連續(xù)相親了二十幾天俱尼,都沒成抖单。
我告訴我爸媽可能是緣分未到,就在快要放棄的時候遇八,媒人終于告訴我們矛绘,有個叫張云云的姑娘覺得我還行,愿意跟我刃永。只是货矮,女方家庭要求彩禮20萬,一分不少斯够。
聽到這個囚玫,我爸抽了好幾根煙,表現得出奇地淡定读规,我相親這幾個月抓督,有人要求我在鎮(zhèn)上買套房,有人要求我買輛至少30萬的車束亏,我爸雖然覺得這些要求對我們家來說簡直是難于上青天铃在,可他還是會硬著頭皮答應。
他心里始終只有一個信念,只要能給我娶到媳婦定铜,其他一切阳液,都可以慢慢解決。
我爸答應了張云云家的彩禮要求揣炕,那段時間帘皿,我們找親戚到處借錢,加上我爸跟我打工的積蓄畸陡,勉強湊夠了彩禮錢鹰溜。
2015年臘月十六,我跟張云云結了婚罩锐。
結婚那天奉狈,我爸媽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尤其我媽涩惑,她那天笑得合不攏嘴仁期,完全看不出是得了癌的人。
07
過完年竭恬,我們一大家子就又去了北京跛蛋。
我們繼續(xù)去了石景山,在那邊租了兩間相鄰的小平房痊硕。方便彼此有個照應赊级。
我媽雖然患了癌,可還是不聽勸岔绸,每天早上繼續(xù)起來跟我爸去撿破爛理逊,撿完破爛,我爸去工地打工盒揉,我跟我老婆張云云也出去上班晋被。
我們都走后,我媽還是會一個人偷偷溜出去刚盈,走好遠的路去撿那些飲料瓶子羡洛。
兩個月后,我老婆張云云懷孕藕漱。
她辭掉了工作欲侮,在家安心養(yǎng)胎,我媽每天給張云云做完飯后肋联,借口自己要出去走走威蕉,就繼續(xù)出去撿破爛。
2016年年底橄仍,我老婆生下6斤8兩的兒子忘伞,我媽樂壞了,再也不出去撿垃圾了,整日圍著孫子轉氓奈。
可這樣的生活,僅僅持續(xù)了四個多月鼎天。
2017年5月舀奶,我媽病情惡化,被緊急送進了醫(yī)院斋射。
雖然當時出院后她不斷地在吃藥控制病情育勺,可噩耗還是來了。
癌細胞擴散罗岖,醫(yī)生說涧至,我媽得立馬住院化療。
我爸幾乎一夜愁白了頭發(fā)桑包,那個時候南蓬,我們家因為當時彩禮欠的債,以及我老婆剖腹產加上我媽從來沒停過的藥費哑了,讓我們這個本來就窮困潦倒的家庭赘方,早已喘不過氣。
我跟我爸打電話求遍了所有認識的人弱左,就連張云云窄陡,也從她父母那里借來了一些錢,為我媽治病拆火。
在北京治療幾天之后跳夭,我媽嫌太貴,不治了们镜。
我們又覺得一大家子待在北京的確消費太高币叹,商量之后,把我媽繼續(xù)轉到了蘭州憎账。
一次化療之后套硼,中間要隔個好幾天,有時候甚至會隔一個月胞皱。
我媽不去醫(yī)院的時候邪意,我就跟我爸繼續(xù)出去干活,我老婆在租來的房子里反砌,照顧孩子跟我媽雾鬼。
化療了幾次,我媽頭發(fā)掉光了宴树,她有時候會望著鏡子里的自己號嚎大哭策菜,她說:她對不起我們,在本該幫我們帶孩子的時候,卻變成了被伺候的人又憨。
我們怎么安慰都沒用翠霍,我知道,她恨自己蠢莺。
2017年10月寒匙,我媽病情越來越嚴重。
我上網查遍了所有醫(yī)院躏将,考慮再三锄弱,把我媽從甘肅中醫(yī)學院附屬醫(yī)院醫(yī)院轉到了西京醫(yī)院。
那個時候祸憋,我媽已經幾乎動彈不得会宪,上下車,都是由我背著她蚯窥。
在西安北客站掸鹅,我邁著吃力的步子,氣喘吁吁背著她出站的時候沟沙,她哭了一路河劝,嘴里不停地念叨:華子,讓我死了算了矛紫。
我把我媽安置在西京醫(yī)院附近的公寓赎瞎,我爸照顧我媽。我出去為她打理住院的事情颊咬。
西京醫(yī)院人山人海务甥,專家號比我想象中難得掛得多,光是掛號安排住院喳篇,前前后后就花了將近一周敞临。
我媽住院之后,醫(yī)生就讓我們做好心理準備麸澜,說我媽可能沒多少時間了挺尿。
那段時間,我媽全身腫脹炊邦,腿腳又青又紫编矾,說話也是不停地喘氣,她吃不了其他任何東西馁害,每天只能靠半碗小米粥維持生命窄俏。
我日日夜夜守在我媽病床前,只想在她僅有的生命里碘菜,盡最大的孝心凹蜈。
我媽這輩子限寞,太苦了,前半生仰坦,她待在我們家鄉(xiāng)那個小地方履植,從來沒出過遠門。
后來為了我缎岗,無奈之下跟我爸去北京打工静尼。
在北京幾年,她沒見過長城传泊,后來去蘭州幾次,她沒看過黃河鸭巴,到了西安眷细,有次化療結束,她突然說鹃祖,想出去看看溪椎。
我把她推在輪椅上,帶她看了西安古城墻恬口,那個時候校读,她已經有點神志不清了,她說祖能,想回家了歉秫。
我知道,她是不行了养铸。想要落葉歸根雁芙。
08
經過幾個月的化療救治,我媽還是沒能戰(zhàn)勝病魔钞螟。她整日癱在病床上兔甘,嘴里說著胡話,到最后幾天鳞滨,她已經不認識我洞焙,我給她喂粥,她不再張嘴拯啦。
2018年4月13日澡匪,我媽,走了提岔。
在本該享福的年紀仙蛉,她永遠地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媽去世后碱蒙,我爸仿佛一下子被抽去了筋骨荠瘪,整個人夯巷,一日比一日憔悴。
他說哀墓,不想再出去了趁餐,要永遠守在這個地方。
2018年6月篮绰,我?guī)侠掀藕⒆雍罄祝匦鲁霭l(fā),去蘭州打工吠各。
現在臀突,我開始自己聯(lián)系業(yè)務,做LED屏業(yè)務贾漏,我還欠著一屁股債候学,不能停下來。
我爸纵散,繼續(xù)在老家梳码,我給他買了智能手機,他想孫子的時候伍掀,就會給我們發(fā)視頻掰茶,因為離家還算近,有時間蜜笤,我也會帶上老婆孩子回去看我爸濒蒋。
我讓他跟我們去蘭州,他不用打工瘩例,我賺錢養(yǎng)他就可以啊胶,只要在身邊,照應起來就方便多了垛贤,可我爸不肯焰坪,他說我媽在哪里,他就在哪里聘惦。
我時常會想某饰,如果不是我當時一時沖動犯了法,我媽就不會為了我拼死拼活地賺錢善绎,就不會因為過度勞累而垮了身體黔漂,現在,她肯定還健健康康地活在這個世上禀酱。我們一家人炬守,也還快快樂樂地生活在一起。
可這世上剂跟,哪有如果减途。
這世上酣藻,總有一些事,沒辦法回頭鳍置。
來生我愿再做她的兒子辽剧,用盡一輩子贖罪。
?作者簡介:
握書姑娘:寫手圈最會拍照的偽文藝税产,攝影界最會寫字的美廚娘怕轿,走過幾十個城市,寫過幾百萬文字辟拷,夢想執(zhí)筆走天涯撞羽,歸來仍少年。微信公眾號:握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