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寫了一篇高考零分作文
文/北邙
講臺上,老師推了推眼鏡屎即,鏡片射出的光有一點(diǎn)點(diǎn)陰冷仲义。
“毛一。我托人查了,全班54個同學(xué)埃撵,只有你的高考作文是0分赵颅。”她把手里的卷子扔到我的桌子上暂刘,那是張一片空白的語文真題卷饺谬,半個月前的考場上,我曾親手填滿過一張一模一樣的卷子谣拣。
“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募寨,你的作文究竟寫了些什么?”
全班人“刷”地回頭森缠,神色各異地看著我拔鹰。有驚訝,有嘲諷贵涵,更多的是茫然和憐憫列肢。我知道他們想的是什么,我在這個班上當(dāng)了三年的語文課代表宾茂,寫了三年的模范作文瓷马,甚至拿過省級的金獎】缜纾可是在高考的戰(zhàn)場上欧聘,卻收獲了一個滑鐵盧般慘敗的零分。
這是高考后的志愿填報會端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怀骤,也是全班最后一次團(tuán)聚在這兒了。同學(xué)們身上穿著的不再是熟悉而丑陋的校服焕妙,每個人都換上了顏色絢爛的各色衣服——有些女生甚至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燙好了波浪卷蒋伦,正討論著最新潮的劉海款式访敌。
高考好像是一個門檻凉敲,所有跨過它的人都在一夜之間長大了衣盾。
我的臉上并沒有浮現(xiàn)出他們所期待的慌張或是痛悔寺旺,而是沉默了一下,然后滿不在乎地聳聳肩:“是嗎势决?我記不得了阻塑。”
不是斯矗酷陈莽,而是真的,不知道為什么,我突然覺得走搁,曾經(jīng)視作人生中最重要的高考独柑,好像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讓我掛心。
零分作文私植?
那就零分好了吧忌栅。
老師被我的態(tài)度有些激怒了:“不知道?不知道寫的什么就能隨隨便便拿個零分曲稼?”
可我真的忘了索绪。
我皺起眉頭,苦苦思索起來贫悄,可還是記不得自己究竟寫了什么瑞驱,我轉(zhuǎn)過頭,看向右后方的吳雪:“小太陽窄坦,作文題是什么來著唤反?”
“車〉毡”她抬頭看我拴袭,眼神清澈透明,甚至帶著隱隱的笑意曙博。全班只有她看著我的眼神絲毫沒有變化拥刻,還是一樣的從容溫柔。她大概是班上唯一一個還穿著校服來參加今天報考會的人了父泳,可能是因?yàn)檫@幾天連續(xù)暴雨的緣故般哼,天氣有些轉(zhuǎn)冷,她在校服外套里面穿了一件紅色的帽衫惠窄,帽子從灰色的領(lǐng)口放出來蒸眠,走路的時候一跳一跳的,和過去的三年一樣杆融,成為了滿校園灰暗色調(diào)中唯一鮮明的紅色楞卡。
“車?”我張了張嘴脾歇,“那我好像真的寫跑題了蒋腮,我記得我寫的內(nèi)容跟車一點(diǎn)關(guān)系都沒有∨焊鳎”
奇怪池摧,我寫的究竟是什么?
我竟然一點(diǎn)都記不得了激况。
老師氣得一拍桌子作彤,說了聲你們先自己討論志愿膘魄,摔門就走了。
吳雪拉了拉我的衣角竭讳,示意我可以坐下來了创葡,我掃了一眼全班,每個人都刻意地回避著我的眼神绢慢,好似在躲閃什么會蔓延的瘟疫一般蹈丸。我嘆了口氣,坐了下來呐芥,熟練地往她的桌子上一趴:“小太陽逻杖,我考砸了,怎么辦思瘟?”
吳雪想了想:“可是以你的成績荸百,就算作文是零分,總成績應(yīng)該還不會差到?jīng)]邊吧滨攻」换埃”
“300出頭,一本不到光绕,二本有余女嘲。”比起我平時的成績诞帐,這個結(jié)果簡直算是災(zāi)難一樣了欣尼。可我竟覺得不是很在乎停蕉,而是撐著下巴愕鼓,看著眼前的吳雪,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慧起。
“那就只能選一個好一點(diǎn)的二本了吧菇晃。”她說蚓挤,然后從桌上翻開厚厚的院校手冊磺送,一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臉幼樱皝聿右猓瑤臀艺乙幌履男W(xué)校一本360分能上估灿,又有個不錯的二本的∑⑵纾”
“咦甲捏,你發(fā)揮的不錯嘛演熟,數(shù)學(xué)超常了鞭执?”我有些驚訝司顿。吳雪的語文和英語不差,尤其是托自家那個當(dāng)翻譯的老爹的福兄纺,英文口語和聽力都是接近專業(yè)級別的大溜。唯獨(dú)數(shù)學(xué)一直不開竅,我經(jīng)常嘲笑她腦袋笨估脆,借著教她數(shù)學(xué)題的機(jī)會彈她的額頭钦奋,說榆木腦袋要敲一敲才能開竅。
可我從來都沒舍得多用一點(diǎn)力疙赠,她的皮膚很光滑付材,像是書上說的那樣“膚如凝脂”,哪怕是在上面留下一個紅印子圃阳,我都覺得自己像是在犯罪厌衔。
她點(diǎn)點(diǎn)頭,然后沖我一笑:“對啊捍岳,沒想到吧富寿,最后是我比你高÷嗉校”
我扁了扁嘴页徐,露出不爽的表情。她嘻嘻一笑银萍,伸出白嫩的小手揉了揉我的腦袋变勇,示意安慰,然后又專注地低下頭去查找合適的大學(xué)了贴唇。我其實(shí)沒有什么不爽贰锁,反而覺得她考得好這件事讓我很開心。高考之前滤蝠,我跟她約定好豌熄,一定要報考同一所大學(xué),她說他想去臨海的城市物咳,我說锣险,我陪你去。
我的成績一直穩(wěn)定览闰,比她高出十幾二十分芯肤,沒想到真正的成績下來,反而是她義無反顧地遷就了我压鉴。
有句話怎么說來著崖咨,高考最迷人的,就是四個字:“陰差陽錯”油吭。
我趴在桌上看著她击蹲,隨口嘟囔著:“車……這是什么破題目署拟?我怎么一點(diǎn)都記不得了?有沒有說什么車案璨颉推穷?”
吳雪的動作頓了一下,她沒有抬頭类咧,而是輕輕地往旁邊的窗外努努嘴:“就是那種車咯馒铃。”
我順著她的方向往窗外看去痕惋,我們的教室在四樓区宇,我剛好靠近窗邊,能看到遠(yuǎn)處的操場值戳。只見操場正中間萧锉,停著一輛渾身通紅的消防車,紅得像火述寡,紅得像血柿隙。
學(xué)校里哪來的消防車?
我心里忽然升起了一種不祥的預(yù)感鲫凶,像是整個人慢慢掉進(jìn)了冰窟一樣禀崖,手腳發(fā)麻,說不出話來螟炫。
“吳雪”波附。我小聲喊道。
“怎么啦”昼钻?她抬頭看我掸屡。
“沒事∪黄溃”我頓了一下仅财,又重復(fù)了一遍,好像是說給吳雪碗淌,又像是說給自己聽的一樣盏求,“真的沒事,就是想喊喊你了”亿眠。
報完志愿的晚上碎罚,我請吳雪吃了一頓烤肉。
她吃的不多纳像,慢吞吞的荆烈,偶爾還會耐心地烤好一片土豆或者茄子,瞪著眼睛逼著不喜歡吃蔬菜的我苦著臉咽下肚子竟趾,才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憔购,說這才乖嘛宫峦。
我懶洋洋地夾起一塊五花肉:“所有綠色的植物,都可以統(tǒng)稱為草倦始,我們是人,又不是牛山卦、羊鞋邑、騾子,干嘛要吃草呢账蓉?靠肉就可以活得很好了嘛枚碗。”
她哼哼兩聲铸本,敲了敲我的筷子:“馬上就要出門上大學(xué)的人了肮雨,還跟小孩子一樣挑食。又不會洗衣服箱玷,連自己都沒法照顧怨规,你以后怎么辦啊锡足?別說你爸媽了波丰,我都不放心〔暗茫”
我厚著臉皮沖她笑笑:“這不是有你嗎掰烟?”
“我也不可能照顧你一輩子啊°迮”
我心里咯噔一聲纫骑,別看我跟吳雪關(guān)系融洽,外人看來儼然一對兩小無猜九孩、青梅竹馬的恩愛小情侶先馆,可只有我們倆自己知道,我們誰都沒有捅破最后那層窗戶紙躺彬。我是因?yàn)槟樒け∧グ嗌俅蜗胍戆祝瑓s沒一次敢真的說出口顾患。她是因?yàn)槭裁捶妫揖筒恢懒恕?/p>
“干嘛?這就已經(jīng)嫌棄我了啊江解∩柙ぃ”我故意說。
“不是啊犁河,”她笑了笑鳖枕,“你以后總會找女朋友魄梯,總會結(jié)婚的,我們也不可能這樣一直下去啊宾符∧鸾眨”
輕飄飄的一句話,鉆進(jìn)我的耳朵里魏烫,好似千鈞巨雷一般辣苏,炸得我半晌沒有回過神來。女朋友哄褒?她是什么意思稀蟋?暗示我們之間沒可能了嗎?
我試探地問道:“如果……如果沒有呢呐赡?”
“如果沒有退客,就代表你的性取向有問題。不過我很開明链嘀,是不會因?yàn)檫@個就歧視你的萌狂。”她板著臉怀泊,一本正經(jīng)地說道粥脚。剛說完就沒忍住,被自己逗樂了包个,捂著嘴笑了起來刷允。
她總是這個樣子,每次到了關(guān)鍵的時候碧囊,都會若無其事地顧左右而言它树灶,不給我一絲一毫袒露心跡的機(jī)會。
我曾無數(shù)次問自己糯而,如果鼓起勇氣——哪怕只有一次天通,主動地對她說出來。會不會很多事就不一樣了熄驼?
在那些深夜里像寒,勇氣和熱血來得總是格外容易,讓我恨不得立刻跳下床沖到她家的樓下去瓜贾∨祷觯可每次真的面對她的時候,自己又好像變成了一只膽小的倉鼠祭芦,囁囁地什么都說不出來筷笨。
我還在內(nèi)心的苦苦掙扎時,卻發(fā)現(xiàn)笑容從她的臉上漸漸消失了。她轉(zhuǎn)過頭看向窗外胃夏,神色中竟然出現(xiàn)了幾分從未有過的惆悵:“毛一轴或,你真的記不得自己寫的作文了嗎?”
作文仰禀?
零分作文照雁?
這時候提這個干什么?
我有些奇怪地順著她的眼神往窗外看去答恶,擁擠的街道上車水馬龍饺蚊,可即使如此,路邊一輛紅色的消防車仍然格外得顯眼亥宿,發(fā)出嗡嗡的警笛聲卸勺,紅色的頂燈亮著一閃一閃的光砂沛,晃得我睜不開眼睛烫扼。
……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兒?
我的喉嚨因?yàn)榭謶侄l(fā)干碍庵。
我覺得有一些事情已經(jīng)不可逆轉(zhuǎn)地發(fā)生了映企,一切隱秘的源頭就是那篇蹊蹺的零分作文,只有我想起來自己寫了什么静浴,才能揭開這個謎底堰氓,找到藏在所有古怪背后的真相。
可我究竟寫了什么苹享?
一晃眼双絮,再看向窗外的時候,那輛消防車已經(jīng)不見了得问。
吃完飯囤攀,我看了看時間,才剛剛晚上七點(diǎn)宫纬。
高考完之后焚挠,似乎連家長也默許了我們擺脫高中生的身份,可以擁有一定程度的自由了漓骚。所以蝌衔,除了夜不歸宿之外,父母給了我極大的空間和自主支配權(quán)——也許他們也知道蝌蹂,考完試之后噩斟,就是一場接著一場永不完結(jié)的狂歡慶祝吧。
“看電影嗎孤个?”我問亩冬。
她點(diǎn)點(diǎn)頭。
售票處排滿了跟我差不多年紀(jì)的年輕人。很多都是成雙結(jié)對的小情侶硅急,臉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覆享,還有一些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大聲說笑著营袜,應(yīng)該是小范圍的朋友聚會撒顿。
我轉(zhuǎn)過頭問吳雪:“小太陽,過兩天有機(jī)會荚板,我們把王紫萱和辛苑幾個人都喊出來凤壁,大家一起吃吃飯唱唱歌吧」蛄恚”
“好啊拧抖。”她說免绿,“不過我不一定能來了唧席。你們好好玩〕凹荩”
“為什么淌哟?”我連忙問。
她沒有回答我辽故,而是抬起頭看向電影的預(yù)告銀幕條:“看哪部徒仓?《圣域傳說》?你不是一直說想在電影院看一遍的嗎誊垢?”
我剛想說“好”掉弛,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變成了:“算了喂走,沒什么意思殃饿,我還是陪你看《分手大師》吧〗煞龋”
她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怎么轉(zhuǎn)性了壁晒?你不是一直很討厭鄧超的嗎?”
“忽然想看喜劇了业栅∶敫溃”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含糊了過去,就拖著她開始選《分手大師》的座位碘裕,她的手指在顯示屏上指指點(diǎn)點(diǎn)地選著位置携取,偶爾和我的手碰到一下,竟有些冰涼帮孔。
“你冷嗎雷滋?”我問不撑,“怎么手這么涼,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晤斩?”
“沒啊焕檬。”
她選中了最后一排邊上的位置澳泵。這么多年了实愚,她還是有這個怪習(xí)慣,看電影的時候總喜歡躲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兔辅,說這樣有安全感腊敲,久而久之,我也習(xí)慣了這個專屬的觀影位置维苔。
電影比我想象中的好看不少碰辅,她在我旁邊也一直吃吃地笑〗槭保看到后面半段没宾,我伸手抓爆米花的時候,一不小心抓到了她的手潮尝,嚇得我趕緊松開榕吼,又若無其事地抓了一大把爆米花饿序,狼狽地塞進(jìn)嘴里勉失。偷眼看她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好奇地偏過頭看著我原探。
“怎么了乱凿,沒看過人吃爆米花嗎?”我有些臉紅咽弦,故意粗聲粗氣地說道徒蟆。
“不是,我只是好奇……”她頓了一下型型,然后搖搖頭段审,“沒什么∧炙猓”
“哇寺枉,你們這種吊人胃口的,話說一半也未免太過分了吧绷落!”我不滿地嘟囔姥闪。
她笑了笑:“先看電影,看完回去的路上我跟你說砌烁】鹪”
因?yàn)檫@句話,后面30分鐘的電影我看得索然無味,甚至不知道楊冪和鄧超究竟有沒有在一起避归,也不知道最后的那個唐大師像是被狗咬了一樣的汪汪亂叫又究竟是因?yàn)槭裁慈僭隆N覞M腦子都在回蕩著她說的那句話——
回去的路上,她究竟想跟我說什么梳毙?
電影很快散場了喉童,影院距離我們兩個人的家都不算遠(yuǎn),走路大概15分鐘左右就能到了顿天。
我跟她家住同一個小區(qū)堂氯,她住23棟1101,我住21棟1103牌废,我們算是一對非同尋常的鄰居咽白。推開我的窗戶,往前看15米的距離鸟缕,就是她粉紅色的臥室晶框。有的時候,晚上打電話討論問題懂从,我們就抱著手機(jī)各自站在窗邊授段,看著對方的睡衣和蓬亂的頭發(fā),像是面對面一樣番甩。
從小我聽著她的鋼琴聲長大侵贵,老媽經(jīng)常在吃飯的時候聽到對面樓上悠揚(yáng)的鋼琴聲響起來,恨鐵不成鋼地用筷子敲敲我的后腦勺缘薛,說:“看人家小孩多有才華窍育,你就知道悶頭看書,有什么用宴胧?”
可是聽吳雪說漱抓,她也無數(shù)次被爸媽耳提面命:“對面樓上的小男孩作文又獲獎了,看著人家父母抱著大紅燙金的獎狀得意地回家呢恕齐,你整天就知道彈琴乞娄,也不知道看點(diǎn)書,好好學(xué)習(xí)显歧∫腔颍”
我跟她是高一開學(xué)的時候認(rèn)識的,在同班之前追迟,我們無數(shù)次地在傍晚的小區(qū)里各自背著書包擦肩而過溶其,彼此都知道對方的存在,卻連一聲招呼都沒有打過敦间。在進(jìn)入新班的第一天瓶逃,我們就默契地坐在了一起束铭,從早上聊到晚上放學(xué),像是一對久未蒙面的老友厢绝。
我喊她“小太陽”契沫,因?yàn)椤皡茄本褪恰盁o雪”,這不就是太陽出來了嗎昔汉?還有一層意思我從來沒說過懈万,對于我來說,她的存在就像是刺透漫漫長夜的一個小太陽靶病,給了我光明和信心会通,指引我勇敢前行。
她就是我的太陽娄周,專屬于我的太陽涕侈。
她總叫我毛衣,這倒是不奇怪煤辨,因?yàn)榘謰尳o我取名時候偷懶裳涛,就干脆用了最簡單的那個“一”,毛一毛一众辨,聽起來不就是毛衣嗎端三?
記得有一次上語文課的時候,老師講詩經(jīng)鹃彻,說里面有一首非常美的詩郊闯,叫《蜉蝣》。她說的時候浮声,輕輕地念了起來:“蜉蝣掘閱虚婿,麻衣如雪……”
麻衣旋奢、如雪泳挥?
這個諧音讓我的心好像跳得快了一拍,回過頭去至朗,吳雪也正趴在桌子上屉符,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地看著我,像是一雙扇動翅膀的小小蜉蝣锹引,靈動而美麗。
從那之后,我就無可救藥地愛上了這首詩虐块。
離開電影院后并村,我低頭一句話也沒說,默默數(shù)著步數(shù)腾啥。
不多不少东涡,走到第一百二十七步的時候冯吓,她說了散場后的第一句話:“毛一,你喜歡我嗎疮跑?”
我的頭猛地抬了起來组贺。
我……喜歡吳雪嗎?
這還用說嗎祖娘?
我轉(zhuǎn)過頭看著她失尖,她恰好也在抬起頭看著我,她的眼睛里亮晶晶的渐苏,像是裝滿了整條銀河掀潮。這一瞬間,我竟覺得自己的大腦有些停止運(yùn)轉(zhuǎn)琼富,只能僵硬地點(diǎn)點(diǎn)頭胧辽,聲音像是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而不是自己嘴巴里發(fā)出來的:“當(dāng)然……喜歡啊公黑∫厣蹋”
“有多喜歡呢?”她撲哧一笑凡蚜,背著手人断,歪著腦袋看著我,夜風(fēng)吹過她的發(fā)梢衣角朝蜘,她站在暖黃色的路燈底下恶迈,巧笑嫣然。
我看著她的笑容谱醇,像是在這一秒中走完了一生的道路暇仲。
有多喜歡呢?
我看著她副渴,一些句子像是水到渠成一樣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奈附,回憶潮水般地蔓延開來,我忽然想起了那個炎熱的夏日考場里煮剧,筆尖落在紙端上發(fā)出的沙沙的聲音斥滤。
吳雪一步一步地靠近我,我甚至可以隱約聞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勉盅。
回憶錯亂地交織在一起佑颇,白色的裙子,血光草娜,失去呼吸的柔軟軀體挑胸,炎熱的夏日,考場宰闰,作文茬贵,紅色的消防車……所有的一切在我的腦海中翻滾糾纏凸克,抽絲剝繭,我痛苦地捂著腦袋闷沥,倒在地上萎战,不知道過了多久,在那一片混沌難分的記憶里舆逃,一只小小小小的白色蜉蝣緩緩張開翅膀蚂维,騰空飛了起來。
我忽然想起來了路狮,自己曾經(jīng)在那個時候究竟寫下了什么虫啥。
“……從很多很多年前,我的青春剛剛萌芽的時候奄妨,她就映進(jìn)了我的眼簾涂籽,像是櫻花鋪滿林蔭的道路,像是水滴落入一片汪洋大海砸抛,也像是孑孓獨(dú)自的旅人終于找到了久違的同行者评雌。”
“但我想她是不知道的直焙,我從來也沒有敢告訴她景东。我只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里靜靜看著她,裝作若無其事地接近她奔誓,我喜歡看她的笑容斤吐,她笑起來的時候,整個學(xué)校都亮起了光厨喂『痛耄”
“從15歲到17歲,她在我的身邊蜕煌,見證我走完了三年的青春派阱。見證著每天早上的朝陽和傍晚的夕沉;見證著晚自習(xí)結(jié)束后的涼風(fēng)和漫天星光幌绍;見證著春夏更替颁褂,冬秋來往;見證著我一點(diǎn)點(diǎn)的蛻變傀广,一絲絲的成長〔式欤”
“青春的時光總會逝去伪冰,但她的笑容卻永遠(yuǎn)銘刻在我的心里。每當(dāng)想起她的時候樟蠕,眼前就出現(xiàn)了那個面帶淺淺笑容的贮聂,穿著白色衣服的恬靜女孩靠柑。”
“我想吓懈,青春如果真的可以不朽的話歼冰,對我來說,她一定就是那全部的意義了耻警「舻眨”
不知道為什么,眼淚無法控制地順著我的兩頰流了下來甘穿。
我想起來了腮恩,我曾經(jīng)寫過的作文,那一年的題目温兼,叫做《青春不朽》秸滴。
我寫了她,我的小太陽募判,我最心愛的姑娘荡含,她永遠(yuǎn)留在我的青春里,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步届垫。
吳雪蹲下來内颗,伸出她的小手,在我的腦袋上輕輕揉了揉敦腔,帶著一點(diǎn)點(diǎn)熟悉的親昵均澳,難以名狀的不舍和一些些的欣喜。
“你終于想起來了符衔,毛衣找前。”她輕聲道判族,“照顧好自己躺盛,知道嗎?”
“別再讓我成為困住你的籠子形帮,去做你該做的事情吧槽惫。該放下了,不是嗎辩撑?”
驟亮的白光突然亮起界斜,我渾身動彈不得,眼睜睜地看著那輛紅色的消防車像魔鬼一樣出現(xiàn)在她的身后合冀,刺眼的遠(yuǎn)光燈將吳雪吞沒……
“不要案鬓薄!君躺!”
我猛地睜開眼睛峭判。
窗外开缎,溫暖的陽光從百葉窗的縫隙中照下來,照得我有些眼花林螃。一個渾厚的中年男人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太太奕删,您先別急,他剛剛清醒過來疗认,我們還要觀察完残。”
我順著聲音的方向看去侮邀,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男人手里拿著紙筆坏怪,眉頭微微皺起,正在看著我绊茧。他的旁邊站著我的母親和姐姐铝宵。記憶里的母親滿頭黑發(fā),精神十足华畏,總是大著嗓門喊我起床鹏秋,讓我抓緊寫作業(yè)⊥鲂Γ可是現(xiàn)在侣夷,她的鬢邊卻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長出了點(diǎn)點(diǎn)白發(fā)。她緊緊地握著姐姐的手仑乌,滿是擔(dān)憂地看著我百拓。
“毛一,你現(xiàn)在能回答我?guī)讉€問題嗎晰甚?”
我茫然地點(diǎn)點(diǎn)頭衙传。
“現(xiàn)在是哪一年?”
“2014厕九?”我看著他們的臉色變了蓖捶,才低下頭,無聲地笑了笑扁远,“不對俊鱼,應(yīng)該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了吧〕┞颍”
“現(xiàn)在是2017年并闲,距離你的志愿報名會結(jié)束,已經(jīng)整整三年了皮获”候荆”醫(yī)生頓了一下,“你還記得這三年來發(fā)生了什么事情嗎洒宝?”
三年了购公?
那她也應(yīng)該早就入土為安了吧。
我長長地吐了一口氣雁歌,看著母親笑了笑宏浩,說:“媽,別擔(dān)心靠瞎,我醒過來了比庄。”
三年來乏盐,我在自己虛構(gòu)的世界里輪回了一遍又一遍佳窑,和想象中的她重復(fù)著每一天的學(xué)校生活,逃避著現(xiàn)實(shí)父能。我對自己的記憶進(jìn)行了篡改神凑,事實(shí)上我從來沒有寫過什么零分作文,只是鬼使神差地在那篇名為“青春不朽”的題目下寫了一封長長的情書罷了何吝。我記得全班同學(xué)神色各異地看著我溉委,也記得那天晚上的電影和烤肉。而我最想做的是爱榕,要忘記一些事情瓣喊,一些無法挽回的事情。
那場暴雨夜里黔酥,輪胎打滑控制不住向我們沖過來的消防車藻三。
倒在血泊里,永遠(yuǎn)失去了氣息的女孩跪者。
癱坐在路燈底下棵帽,從此失去了全世界的自己。
“醫(yī)生坑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岖寞。”
“嗯柜蜈?”
“能告訴我……今年高考的作文題是什么嗎仗谆?”
醫(yī)生和我的母親對視了一眼,才有些小心地回答道:“昨天才結(jié)束今年的語文高考淑履,我如果沒記錯的話隶垮,題目應(yīng)該是‘車’∶卦耄”
我楞了一下狸吞,淚水忽然抑制不住地噴涌而出。
原來是真的。
耳邊蹋偏,醫(yī)生仍在從專業(yè)的角度便斥,絮絮叨叨地向母親和姐姐介紹,他們用了多么先進(jìn)的療法威始,把我從長達(dá)三年的癔癥和精神分裂的困擾中拯救了出來枢纠。告訴他們我的情緒激動,是非常正常的現(xiàn)象黎棠,漸漸就可以平復(fù)晋渺,只要采取他們的后續(xù)治療就可以了。
只有我自己知道脓斩,究竟是誰木西,把我從沉淪無邊的泥澤中拉了起來,刺透了漫漫無盡長夜的黑暗随静。
對不起八千。我會好好的。
我會照顧好自己挪挤,不挑食叼丑,不沉淪,從頭開始扛门,好好繼續(xù)我的人生鸠信。
連著你的份兒一起。
我最心愛的小太陽论寨。
我轉(zhuǎn)過頭去星立,看向窗外。陽光照在窗臺上葬凳,一只小小的白色蟲子緩緩張開了翅膀绰垂,好似穿著一件透明的白色裙子,輕盈地騰空而起火焰,向著太陽的方向飛了過去劲装,很快就消失在了光幕之中,再也看不見了昌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