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四歲的時候認(rèn)識了轉(zhuǎn)校來的盧云榛臼,她很好看耳峦,但我第一眼看到她恩静,我就知道她是那種長大了之后會變丑的女生。她的嘴上有細(xì)小絨毛,雖毛色偏淡驶乾,不過密集邑飒。我當(dāng)時對于此類人的感覺就是未進(jìn)化好的人類。而且很有可能在月圓之夜出什么亂子级乐。果真不出我所料疙咸,八月十五的早上她剪斷了班主任摩托車的剎車線。我心想风科,盧云啊盧云撒轮,這次你簍子捅大了。但整整一天平安無事贼穆。第二天题山,班主任沒來。我心想故痊,十五的月亮十六圓顶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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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她告訴我,剎車線是為了馮嬌剪的愕秫。因為班主任這個老色鬼慨菱,常常把馮嬌叫進(jìn)辦公室邊思想教育,邊摸她大腿戴甩。馮嬌是班里為數(shù)不多小小年紀(jì)就長得讓人驚艷的姑娘符喝。但她的笑容里總有一絲風(fēng)塵味,像是久經(jīng)人世滄桑的淡然和撫媚甜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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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摸大腿的好色歹徒當(dāng)然不能放過协饲,于是我從教室里偷了許多粉筆闷愤,然后跑到他家門口默责,學(xué)著港臺電視劇里寫道:有借有還,再借不難秕铛,借了不還二跋,全家死完战惊。當(dāng)然這樣的恐嚇是沒有任何威懾力的。因為是用粉筆寫的扎即,老色鬼一下子就把犯罪嫌疑人確定在班級內(nèi)吞获。然后又憑借筆跡把范圍逐步縮小。但始終沒有逮到我谚鄙,因為我是左撇子各拷,而在學(xué)校又被逼著用右手寫字。所以字跡完全不同闷营。我心想烤黍,都是被你這個老色鬼逼的知市。不過老師的逼迫偶爾還是有點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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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夏天速蕊,班里開始流行寫小說嫂丙,一個班里所有混混少年都開始寫。我當(dāng)然不能脫離群眾规哲。我們相互傳閱跟啤,彼此點評,有些只是三兩張紙唉锌,有些寫成大作隅肥,有教科書的一半厚。被翻得越爛袄简,代表受喜歡程度越高腥放。為了我的作品不被大家翻爛掉,我特意包了書皮绿语。不是我自視甚高捉片,而是我的群眾基礎(chǔ)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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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云也寫汞舱,但不同流派,大家寫言情校園宗雇,她寫恐怖昂芜。一上來就是牛鬼蛇神,漫天妖魔赔蒲。讓不少同學(xué)大呼過癮泌神。盧云看過我的小說,她說舞虱,我的恐怖小說沒有鬼怪欢际,算不上大乘。我不以為然矾兜,因為群眾都夸我寫得比她煽情损趋,也比她恐怖。但我并沒有在她面前臭屁椅寺。我說浑槽,你是恐怖,我是驚悚返帕,路數(shù)不同桐玻,你寫的是鬼怪妖魔,恐怖駭人荆萤。我寫的是人情世故镊靴,通過故事脈絡(luò)埋下伏筆,結(jié)尾處才揭謎底,玩驚悚偏竟。她說煮落,你這是投機(jī)取巧,披著校園愛情的外衣苫耸,寫的全是妖魔糟粕州邢。這點我是承認(rèn)的。我寫的故事里所有看似平常又愛得死去活來的男女都是為了最后變成厲鬼或者殺人狂來服務(wù)的褪子。而糟粕量淌,她大概是在說我其中參雜的性描寫吧。我也確實通過這種描寫嫌褪,更加深入群眾呀枢,抓住了群眾的褲腰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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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我們讓馮嬌來做評判笼痛。馮嬌是排球隊的隊長裙秋,也是理科的天才。但唯獨(dú)不通文學(xué)缨伊。所以她說好摘刑,才是真的好。不會被任何修辭幻象所蒙騙刻坊。馮嬌看了兩眼她的枷恕,又看了兩眼我的。然后宣布我贏了谭胚。盧云莫名其妙也氣急敗壞徐块。質(zhì)問馮嬌,憑什么他贏灾而。然后馮嬌說胡控,其實我是看包裝的,他包了書皮旁趟,而且用的是F4的海報昼激,說完她就繼續(xù)開始做物理題了。那一刻我們明白轻庆,術(shù)業(yè)有專攻癣猾,并不是所有情況下,無招勝有招都一定成立的余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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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盧云的斗法一直沒有結(jié)束纷宇,雖說我們一直對抗,但就是不比考分蛾方。我倆都清楚像捶。比考分不實際上陕,對我們這種學(xué)生而言,比考分相當(dāng)于比運(yùn)氣拓春,看不出真正實力释簿。誰都有可能及格,誰也都有可能不及格硼莽。這一切都是運(yùn)氣庶溶,就讓它隨風(fēng)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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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記得那幾年里我們只有一次被安排在放學(xué)后一起打掃衛(wèi)生懂鸵。是個秋天偏螺,盧云在教室里拼命忙活,我在陽臺上看操場匆光。心里滿是晚風(fēng)清朗套像,融化夕陽的愁腸。盧云一個黑板擦飛到我頭上终息《峁‘你很大爺啊’‘你大爺’‘你大爺?shù)摹ツ愦鬆數(shù)摹彝蝗挥蟹N想勒死她的沖動。她越走越近周崭,然后我沒有勒死她柳譬,我只是抱住了她。她呼吸的氣流在我脖子上有種濕熱的感覺续镇。這一點讓我很驚詫征绎。我以為姑娘的呼吸都該是淺淺的,柔和而恬淡磨取。雖然不習(xí)慣,但我還是沒松手柴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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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忙厌,馮嬌說她喜歡我。我沒有拒絕這種喜歡的理由江咳。馮嬌有女人的樣子逢净。而且馮嬌大我一歲。多年后歼指,我和馮嬌在床上討論過盧云呼吸里的濕熱爹土。馮嬌說,定是我心神不寧踩身,讓她有機(jī)可乘胀茵,吸了陽氣。那種濕熱不是她的呼吸挟阻,而是我身體里的元?dú)馇砟铩_€好我天生邪氣逼人峭弟,否則必定氣數(shù)將絕。當(dāng)然這都是后話脱拼,也是馮嬌的鬼話瞒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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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始終沒能明白,我對盧云是什么感覺熄浓∏槌簦或者說她是一個很好的對手。我相信愛這回事是很多元的赌蔑。有些人相濡以沫俯在,一生少有口角,活得悠然自得惯雳。也一定有些人朝巫,終日吵得不可開交,也因為爭吵和辱罵讓彼此難分難舍石景。我想劈猿,如果我和盧云結(jié)合,那一定屬于后者潮孽。但其實我和馮嬌結(jié)合也屬于后者揪荣。我又想,其實這不關(guān)對手的事往史,我是什么樣的人仗颈,就自然會找到什么樣的對手。愛情這回事椎例,不同于友情挨决。無論同性異性,但凡友情都是生命里的幫手订歪,不記恩仇脖祈,長長久久。而愛情最終找的都是對手刷晋。雖然有對抗盖高,就會產(chǎn)生某種程度上的不自由,但很多時候眼虱,自由就代表了寂寞喻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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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盧云有過一次旅行,當(dāng)然其實只是學(xué)校組織的郊游捏悬。去了一個郊外的村子里撞蚕。那是我第一次明白什么是農(nóng)家樂。馮嬌因為外祖父去世而沒能同行过牙。午餐時盧云給我舀雞湯诈豌,還扯了一個雞腿給自己仆救,然后趁人不注意偷偷給了我。她說矫渔,吃了腿就能跑得快彤蔽,以后再犯什么事兒,就能逃過一劫庙洼。我立刻扯了一個翅膀給她顿痪。我說,那你吃雞翅就可以飛得很遠(yuǎn)油够,誰也逮不住你蚁袭。她說,單個翅膀飛不起來石咬。然后我又扯了一個翅膀給她揩悄。她說,其實雞是飛不起來的鬼悠。旁邊的農(nóng)場主人說删性,山雞是可以飛的。我對他笑了笑焕窝,又對盧云笑了笑蹬挺,示意趕快吃,吃了就能飛了它掂。盧云一筷子插起兩根翅膀像是吃燒烤的模樣巴帮,剛要吃轉(zhuǎn)過頭對我說,這大概就叫插翅難飛了吧虐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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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后來榕茧,我聽說盧云當(dāng)了空姐,到處飛客给。
而我雖然吃了雞腿雪猪,跑得再快也沒逃過命里馮嬌這一劫。
我和馮嬌結(jié)婚的那一天起愈,盧云來了。送了禮金译仗,又走了抬虽。
她說,要趕飛機(jī)纵菌。
我問阐污,去哪里?
她說咱圆,下一站是洛杉磯笛辟。
我問功氨,洛杉雞的腿好吃嗎?
她說手幢,吃多少腿你也跑不快跑不遠(yuǎn)了捷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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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馮嬌穿著婚紗走了出來。
那一刻我明白围来,我跑不了了跺涤,但我看著她,就好像可以飛起來了监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