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吳煌
a.
我認(rèn)識麗萍姐姐十幾年了偎蘸。
雖然我叫她姐姐庄蹋,可她已經(jīng)是三個孩子的媽媽了。我已經(jīng)記不得是什么時候認(rèn)識麗萍姐姐的迷雪。在我印象里限书,這個村子沒有誰比得上麗萍姐姐。小的時候總是和麗萍姐姐開玩笑說長大要娶她章咧。麗萍姐姐也就是笑笑地答應(yīng)我倦西。
十月的時候,秋風(fēng)吹起陣陣干燥赁严,山野上的枯枝落敗了許多扰柠。我總也喜歡麗萍姐姐帶著我到山丘上撿拾一些干柴粉铐。麗萍姐姐每每干活的時候就換上一雙棕色的橡膠水鞋,然后腰部扎上一條長長的白布條卤档。
其實在我們這樣的村子里蝙泼,并不都是男耕女織。很多女人像麗萍姐姐那樣每天起早貪黑的干活劝枣,卻只為了家里那可憐的微薄收入踱承。
我總也是同情麗萍姐姐的。他的老公萬順一生下來就是個廢人哨免。廢人歸廢人,同情還是要的昙沦。上帝賜予他的同情便是讓他娶到了麗萍姐姐琢唾。而這幸與不幸的婚姻注定了這個家的重?fù)?dān)落到了麗萍姐姐身上。
這生命的憔悴讓人慌張盾饮,在絕望里的逃亡沒有春去秋來照舊的陽光撫平內(nèi)心的殘缺采桃。荒野的樹梢有著枯萎的斑跡丘损,這山野有無數(shù)的蟲尸腐在秋季飄零的落葉上普办,這晚霞偏偏拉長了樹干的影子。而遠(yuǎn)處還有那茅草人家的黑煙翻滾到了云邊徘钥。
我看著麗萍姐姐撐著自己的腰衔蹲,一點一點撿拾這山野上敗落的木枝,然后把這些枝干扎在一道呈础。
姐姐舆驶。
嗯。
什么時候回去啊而钞。
馬上沙廉。麗萍姐姐說,這些柴火啊可以用些日子了臼节。
太陽掛到了山跡和地平線之間撬陵,燒紅了周圍綿綿的云朵顯得格外燦爛。麗萍姐姐就站在山丘的最高處网缝,紅色的太陽光燒著她的臉龐巨税,她滴下的汗水也那般金光燦燦。她解下腰部上的白條擦了擦臉頰的汗途凫,面對著夕陽垢夹,面對著遠(yuǎn)方∥眩跨過大山果元,跨過這一片山野促王,站在這還有秋風(fēng)吹過她的發(fā)梢,然后她的目光拋失在了紅日的那邊而晒。
b.
大山里的人總也是勤勤懇懇的蝇狼。
麗萍姐姐每天按部就班地早起晚歸地辛勤務(wù)農(nóng)燒飯,到了晚上還要幫萬順一次一次地?fù)Q藥和按摩倡怎。而萬順的脾氣迅耘,也是村里出了名的暴躁。所以這村里的人總也是同情麗萍姐姐的监署,同情她日復(fù)一日的過活颤专。
上了初中以后,我便常常忙于學(xué)業(yè)钠乏。因為村子離鎮(zhèn)上太遠(yuǎn)了栖秕,也只有逢年過節(jié)才能去她家蹭一兩頓,現(xiàn)在想想我還是最喜歡吃她炒的豬腸子晓避,這種味道尋遍整個村子都找不到第二家簇捍,現(xiàn)在只可惜了這豬腸子的美味。
那一天我閑著無聊跑到麗萍姐姐家寫作業(yè)俏拱,麗萍姐姐正給萬順燒草藥暑塑。那草藥的苦味我捂著鼻子都受不了,麗萍姐姐卻一直蹲在火堆那小心翼翼地用手扇著锅必,然后汗珠一直翻滾著從下巴滴落到地上事格,地上的汗水很快又被這火堆烤干。
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搞隐,必先…必先…
必先苦其心志分蓖,勞其筋骨,餓其體膚尔许。姐姐接著背了下來么鹤。
姐姐,你學(xué)過嗎味廊?
以前初中的時候?qū)W過蒸甜。
姐姐還是個文化人啊余佛!我調(diào)侃道柠新。
麗萍姐姐淡淡地笑了笑,然后繼續(xù)埋頭熬制著草藥辉巡。時不時有微風(fēng)透過屋子里恨憎,在火光中吹起了地上細(xì)小的塵埃。
c.
上了高中以后,我就到了鎮(zhèn)上的寄宿學(xué)校讀書憔恳,很少再看到麗萍姐姐的身影了瓤荔。
這山野里的人,有的漸漸老去钥组,有的滿目瘡痍输硝,有的風(fēng)華正茂,人們所有相同的地方便都是時間的孩子程梦,在歲月年輪里丟失了自己点把。這山野或許還是美麗的,而這來去的青春卻凸顯慌張屿附。
有一次見到麗萍姐姐郎逃,那是高一的暑假,那天我正好路過麗萍姐姐家的門口挺份,聽到里面有爭吵的聲音衣厘。出于年幼的好奇,我便將門開出了一道足以將目光塞進(jìn)屋內(nèi)的縫隙压恒。
孩子們都不在家,屋內(nèi)的人只有麗萍姐姐和萬順兩個人错邦,還有一片狼籍的物品被摔壞在地上探赫。
二十三年了,你怎么還想著回去撬呢!萬順指著麗萍姐姐大喊伦吠。
你也知道!都二十三年了魂拦!
跟著我過日子哪里不好毛仪!
沒有不好。
因為我是個廢人嗎芯勘!萬順說箱靴。
我沒有嫌棄過你。
那我們好好過日子好嗎荷愕!
我只是想回去看看衡怀。麗萍姐姐止不住地哭泣著,她用雙手一直掩飾著淚流滿面安疗。
我關(guān)上了門抛杨,離開了麗萍姐姐家。下午的村子里的悶熱一如既往荐类,我雖然聽不懂麗萍姐姐說的那些話怖现,我只是知道她一定很難過罷了。
雜草露出墻邊玉罐,這南方的鳥兒忽然劃破空中的寧靜屈嗤。路上的人行程匆匆走過這泥濘不堪的小路潘拨,趕忙著周而復(fù)始的農(nóng)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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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次見到麗萍姐姐恢共,還是在她的家門口战秋。
那時候,有一輛警車停在她家門口讨韭,還有兩個警察在詢問和記錄著什么脂信。
就這樣吧。你先跟我們走一趟透硝。其中一個警察說狰闪。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跟我沒有關(guān)系濒生!萬順說道埋泵。
麗萍姐姐在一旁不停地流著眼淚,然后什么話都沒有說罪治。
媽媽丽声。麗萍姐姐的小兒子跑了出來,媽媽我餓了觉义。孩子調(diào)皮地拉住媽媽早已被淚水打濕的手雁社。
就這樣。有什么話回局里說晒骇。另一個警察說霉撵。
媽媽現(xiàn)在要出去下,回來給你做好吃的洪囤,乖徒坡,聽話。麗萍姐姐強(qiáng)忍住淚水瘤缩。
媽媽你要去哪里袄辍?孩子問剥啤。
媽媽去城里給你買好吃的何暮。
孩子傻傻地點了點頭。
后來麗萍姐姐和萬順就上了警車铐殃。汽車發(fā)動了起來卷起了塵埃然后奔馳而去海洼,慢慢地就在那遠(yuǎn)方消失了影子。
孩子一個人站著家門口富腊,看著去城里的父親母親坏逢,他也許什么都不知道,他最好也不用知道。
這山野里的氣候還是暖和的是整,那山間的溪水潺潺流淌肖揣,時有時無的陽光照破了林中的陰霾,林中少有了鳥兒和野獸的啼鳴浮入,過往的慘白也就這樣被微風(fēng)細(xì)細(xì)剪碎龙优。
就這樣,我的麗萍姐姐我就再也沒見到了事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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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我高考結(jié)束了彤断。
我終于不用奔波在村里和鎮(zhèn)上的路途中。終于有一個機(jī)會能讓我靜下來看看這村子里的山野和這幾年下來沒有一點變化大片大片的破舊屋子易迹。
迎著夏風(fēng)回家的途中宰衙,我還是走到了麗萍姐姐的家的門外。我還能想起麗萍姐姐在家中忙碌的各種身影睹欲,還有那天被帶上車遠(yuǎn)去而揚起的塵灰供炼。今非昔比的是現(xiàn)在住在屋內(nèi)的人早就換了一家【酱酷暑烤炙著大地使之焦熱袋哼,讓這大山里不斷的蟲鳴給予人萬分煩躁。
聽說那年萬順被警察帶走了闸衫,還被告上了法院判了刑涛贯。上訴理由是他參與拐賣未成年少女。
二十多年前楚堤,十八歲的麗萍姐姐原本應(yīng)該在一個幸福的家庭里。后來被一群人騙到了我們這個窮迫的地方含懊。萬順的家里人出高價把麗萍姐姐買了回來身冬,嫁給了萬順這樣一個廢人。
那是二十三年的傀儡岔乔,卻成為了生生世世的羈絆酥筝。一開始的時候,麗萍姐姐嘗試過逃跑和掙扎雏门,卻被萬順家人以非人的待遇折磨著嘿歌。這大山困住了她遠(yuǎn)去的目光,于是開始了她人生無法退去的業(yè)障茁影。當(dāng)她和萬順第一個孩子生下來后宙帝,終究她順服了。
她開始相信命運也許本應(yīng)如此募闲,她開始任勞任怨步脓。
我還聽說那天警察和麗萍姐姐說,她父親的后半生一直在尋找她,在去世的那一天也沒有見到女兒一眼靴患。為了找到女兒仍侥,他吃了太多安眠藥,花了太多冤枉錢鸳君,卻換不來除了照片外女兒的一面农渊。
麗萍姐姐就在這大山里有了三個孩子,只是偶爾的時候眺望下遠(yuǎn)方或颊,盼望下希望砸紊。
二十多年后的物是人非,萬順被判參與拐賣未成年少女罪饭宾,有期徒刑二十年批糟。而麗萍姐姐回到了城里,帶著三個孩子繼續(xù)生活下去看铆。
這夏季的燥熱依舊徽鼎,我還能尋回在這原野和山丘旁,看著這大山還有大山里的人弹惦。以后的日子也許麗萍姐姐再也不會回來了否淤。
那一天傍晚她在山上撿拾著枯柴,夕陽漸漸從云端滑落變得火紅棠隐,照破那天際映襯在麗萍姐姐的臉龐石抡。這山上的她帶著翻滾著汗水望著那遠(yuǎn)方的太陽,現(xiàn)在我才知道那遠(yuǎn)方不是太陽助泽,而是家啰扛。
這微笑帶著虛偽
而所有的人
都給予過往某種希望
好似大山
萬般牽強(qiáng)